他心中忐忑,又往米鋪走去,可遠遠地就看到米鋪大門緊閉,二樓窗戶外的燈籠也許久未曾更換了。他找了位路人詢問情況,路人說,李氏米鋪內好像生了變故,已經休業快半個月了。
「你說得對,我就是沒長大。」杜玉盤腿坐在屏風前,「螻蟻尚且偷生,豈有人不惜命?你比我大兩歲,懂事比我早,知道的人情世故也許比我多,那你更該知道,既然你想告別我,想將你這八年的苦悶報復給我,想證明你一個人也能活得自在痛快,就更該活下去,無論如何,活得健康長壽,活得幸福美滿,便已是對我最大的回擊。」
她拿過筆記翻了幾頁,上面都是杜玉的字跡,塗塗改改,還畫了不少的黑坨坨。李清雅不禁一笑:「以前在先生那學文時,他也愛塗改,現在字跡倒是稍微好了些,但也好不到哪裡去。」
「問責事小,人命關天,孰重孰輕,我自能明辨。」杜玉說。
小丫鬟趁著小姐不在,向杜玉小聲詢問:「那個,杜道長,這個真的能救小姐嗎?我看小姐好像不是很積極的樣子……」這丫鬟之前對杜玉大呼小叫,此時卻成了乖乖小貓和_圖_書,此番轉變讓杜玉啼笑皆非。
「你傳給我,不怕你那個師傅問責?」
「是。」
至於李清雅那邊,杜玉就再未收到回復了,也不知那位米鋪小姐如今是否安好?是否修成了無涯功?又是否暫時壓制或清除了體內的毒素?
杜玉有時會看到公孫若蹲在他窗前偷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可憐模樣,每次杜玉要叫住她時,這小妮子便頭也不回地跑了,也不知何時才會消氣。
杜玉腦海中閃過許多畫面,有和公孫若相處的日常,有與杜瑤的對話,他隱隱在應付女人方面有些許的明悟,用師尊的話來說,叫「靈光一現」或者「頓悟」。
「是是,那個,那個,道長,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你為什麼這麼犟呢?」李清雅哀嘆一聲,「之前也是,你只要裝作一無所知,我們還能以知心朋友的身份行至終點;現在你只需要放手等著我這個區區賣米娘過世,便能讓你我不再生出多餘的遺憾。杜玉,你為什麼就一直這麼犟?失憶前是這樣,失憶后也是這樣,你長不大是嗎?」
杜玉下山已有兩月有餘。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和-圖-書,下山後的任務他完成得很好,在蓮子鎮也積累了豐厚的口碑。在給李清雅送完「藥方」后,杜玉還去了一趟縣城送信,他見了何公子本人。這位二哥的心上人生得陰柔,聲音也尖細,不過人品不錯,對杜玉也熱情至極。
她咳了幾聲,繼續說:「你今年已經成年了,該長大了。」
他看著二樓的支摘窗,無比希望那窗戶再一次打開,李清雅那雙白凈纖細的玉手提著新換過燈紙的燈籠伸出來,那燈籠許是內黃外紅的。可惜直到公孫若呼喚他的名字,他也沒再次等到那讓他念念不忘的場景。
杜玉本來打算帶著小師妹在縣城轉一轉的,但她一直是一副興緻缺缺的樣子,和以前比像是突然換了個人。杜玉再遲鈍也覺察到小師妹的情緒不對了,那位何公子看出杜玉的苦惱,還特意給自家表妹寫信請教如何哄好女子,將回信交給杜玉以解他之憂慮。
李清雅面如金紙,花容失色,難怪她不願見杜玉。
在月中旬某天,杜玉聽得農人傳聞,說前天看到尋仙山的仙子騎著白鹿往山上走,他才驚喜地發現師尊終於回來了。
不知不覺間,雨m.hetubook.com.com漸漸停了,太陽久違地冒出陰雲,揮灑光芒。
「事在人為。」杜玉並未解釋太多,因為他也沒有十成的把握,這已是他所知道的最優解了,「你且記住,每日要監督你家小姐練功,晨起一個時辰,下午一個時辰,睡前一個時辰,每日至少要練三次,快則一月學成,慢則半年……你家小姐等不了半年了,知道嗎?」
這一周來,蓮子鎮一直在下雨,綿綿長長,斷斷續續。杜老爺子風濕犯了,他夜半的呻|吟聲隔了半個院子杜玉都能聽到。杜瑤擔心杜玉也變得和老爺子一樣,讓人將毯子烘暖和了,再送到他房間里,給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的杜玉蓋在腿上。
她乖巧地收了聲,將那筆記默默地遞給李清雅。
李清雅嘆了聲氣:「……練就練罷。沒想到人之將死,還是和他牽扯不清。我上輩子算是造了孽。」
「還有就是飲食上,需以清淡為主,但油脂也不能不吃……」杜玉又細細碎碎說了許多,將這些天他做的功課全部交代出去。如果不是李清雅態度堅決,他是會留下親自監督李清雅的。
杜玉走後,小丫鬟將杜玉留下的筆記如和圖書獲至寶地捧著,轉頭就要去找小姐:「小姐,小姐,我這裡有……」走不到幾步,便看見李清雅撐著病弱的身子,一直守在窗口,那個位置正好能瞥見杜玉。
「……」李清雅不語。
杜玉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只見依然是窗扉緊閉,雁過長空。
李清雅說:「杜玉,哪怕你治好了我,我也不會回心轉意了,我已經下定決心與你告別了。」
小丫鬟有些著急:「小姐你要不練一練吧?反正不礙事。」
杜玉眼神平靜:「我知道。」他對李清雅也許有好感,也許對她的告別有失落有遺憾,但他首先是無涯門大弟子。
忽然意識到什麼,她收斂笑容:「他倒是有心了。」
杜玉恍惚地點頭,他這才意識到,也許終究還是太遲了。以李清雅的身體狀況,如何能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練成一門內功?她本來就不習武,加上最近降溫得厲害……
在臨走前,杜玉去了一趟李清雅的無名府邸,他敲了許久的門也無人響應,猶豫片刻,他推開未鎖的大門,只見府邸人去樓空,蛛網結得到處都是,李清雅早已不在此地了。
杜玉也不矯情,讓小丫鬟拿來紙筆,將無和-圖-書涯功口訣與經脈圖寫在紙上,從上午一直寫到傍晚,期間小丫鬟還給他久違地端來小米粥。李清雅在下午時便去睡覺了,她無法久坐,為了見杜玉已經是強撐身體了。
「是你無涯門的傳承嗎?」李清雅問。
杜玉欣喜地說:「不是藥方,是一門功法,入門不難。哪怕是肝腎受損也能運行的功法。」
「小姐,你要不原諒杜道長吧?他畢竟也不是故意的。」
李清雅終於開口了:「你說吧,什麼藥方,我只去試他一試。」
「師兄,師兄,該走了!師尊還等著我回去做飯呢!」公孫若急不可待。
「……」李清雅長久不言。
李清雅沒有從屏風後走出,也並未立刻答話。杜玉站在原地,聽著細雨打在瓦片上的聲音。
「你將功法寫在紙上,我自己會練,但我只是儘力去做,結果如何便與你無關了。」李清雅看來是下定決心和杜玉分割了,「練完后,我自會將紙燒毀,不會泄漏半分。」
她伸手去拿那份杜玉寫的無涯功練法,粗略看了一眼:「天下哪有什麼功法能治病?就算有,也是在那些江湖大派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