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腦海里閃過他在市區看到的河流上的條條畫舫:「我們可以去租一條畫舫,在外面學。」
「多虧了你,我現在已經能自己去買東西,也會問價了,還會認一些字了。」謝千尋興奮地說,「那天從蓮子鎮出來后,我是自己一個人一路無風無險地回來,沒有和人打殺,沒有威逼利誘,就自己跟著車隊、馬車一路回到京都了。」
「那她自己呢?」
杜玉不想和謝千尋爭吵,她既然不願走,那也無需再費口舌。杜玉想了想,另起了個話題:「千尋,你認字認得怎麼樣?」她要留在毒宗,就得多學點東西,這樣總能為自己多爭取些機會,特別是認字……只要學會了認字,就能自行學習武功,不必再依靠他人口傳面授了,至少有了一點能掌握自己命運的機會。
謝千尋苦笑:「他和我不對付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哪怕他指使裘紅衣殺我的事敗露了,他也能裝作沒事人一樣向我噓寒問暖,表現得好像
hetubook•com.com他與此事無關一般。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也都還好吧,至少他明面上沒有對我太壞。」
「這毒宗有甚麼好的?你娘親居然如此念念不忘,有你這般天賦,自立門戶不好嗎?遲早能重新發家,何必在這毒宗和人勾心鬥角?」
「你這次來京都辦什麼事?要呆多久?上次是你接待了我,這次輪到我來接待你了,我知道金梁橋邊有一家羊肉鋪子……」她忽然止住自己的滔滔不絕,「你是來找葉冷星的吧,是殺她還是救她?」她心中閃過一絲隱晦的失落,還以為杜玉是專門來找她的。
杜玉眼中的謝千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她……她說……說……嗯……」謝千尋艱難地醞釀措辭,「娘親怕她在宗內久居,容易被何百愁下暗手謀害,所以她不會長居毒宗。」
杜玉怒極反笑:「你會武功,和你被下暗手謀害有什麼關係?你會武功就不會被謀害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嗎?上次你去蓮子鎮,如果不是葉冷星當初留了手,你不早就被裘紅衣推出去擋刀害死了嗎?千尋,這毒宗就是龍潭虎穴,你要不跟我走吧!」
「我的事不急於一時,先聊聊你吧。」要救師叔肯定不能拍腦袋做計劃,等回去跟李清雅商量后再做決定,清雅考慮得周到,她比杜玉靠譜些,「我剛剛看你們宗主何百愁好像和你不太對付,你在化生毒宗生活得好嗎?」
唯獨謝千尋的笑樸實無華,就像戀愛中的小姑娘,靦腆中透著幾分僥倖,好像已蒙天大的恩寵。對她來說,在這毫無人情味、冰涼的院子里,能與小醫生相談,已經是最大的幸事了。
杜玉忽然後悔自己拜訪有失禮數,他應該先去店裡買些禮物,無論什麼都比空手而來要好。
「我起碼會武功,娘親不會武功。」
「娘親她、她也有苦衷。」謝千尋為娘親找理由,「我爹留下的叔叔伯伯們都上了年hetubook.com.com紀,武功都有退步,如今在宗內都退居二線,實在找不到其他人撐台了……」
謝千尋聽到杜玉後半句話,不禁重新綻放笑容:「我可以幫你。不過要救葉冷星不容易,西門每天都有一大幫六扇門巡邏,還有數不清的一流高手輪流值守,稍有異動,整個京都的頂級武者都會出動。你要救她,不能硬來,只能智取。」她不在意救出葉冷星是好是壞,已經開始幫杜玉想辦法了。
在杜玉對她並不太豐富的印象里,謝千尋是一個動不動斥諸暴力的暴力女,是一個在話本里活不過十章的反派組織幹部,是一個有些小小的剛愎自用,小小的恃才傲物的傳統武者。但同時,她也有心靈纖細、脆弱的一面,會在乎親友對她的評價,會貪戀人際的溫暖與善意,她所表現出所有糟糕的、要強的、傲慢的一面,都不過是她為了保護自己那脆弱內心所構築出的甲殼。如果揭去她謝靈道之女、毒宗弟子的身份,她只是一個樂和圖書觀、堅韌、好強的普通姑娘,她本不該成為毒宗的劊子手,本不該成為一個連字都認不全的殺手、工具。
謝千尋喜出望外,但又很快冷靜下來:「但是在宗內不行,宗內人多眼雜……」
「真厲害。」杜玉誇讚。
「已經很不錯了,商鋪的價目表我已經大概看得懂了。」謝千尋耷拉著腦袋,「只是娘親不讓我看些雜書,我都是偷偷學的,還有何百愁那個王八蛋,叫人偷偷把我的字帖燒了……」
「不行,我要是走了,娘親她身邊就真的無人可用了……」她堅定地搖頭。
「你娘親那邊的人就讓你一個人對付何百愁?」杜玉匪夷所思,何百愁作為一派之主,武藝肯定極高,而且通過短暫的接觸,杜玉斷定此人性格陰沉狠毒,笑裡藏刀,絕非易與之輩。讓謝千尋一個人承受何百愁的壓力,她娘親是怎麼想的?
「我是來救她的,她是我的師叔。」杜玉說,「不過,我不止是來救她的,也是來拜訪你的。」
「她就讓你來?」
https://www.hetubook.com.com聽到她說自己很開心時,杜玉看到她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的樸實。他見過很多姑娘的笑,師尊的笑是淡淡的,如同春風拂面;師叔的笑總是帶有幾分戲謔,她偶爾的大笑是無禮且粗獷的,杜玉不止一次嫌棄她笑得太大聲;小師妹的笑如同一串銀鈴,笑顏透露著幾分惡作劇得逞的狡黠;李清雅的笑是最漂亮的,如同曇花盛開,華麗、大方;杜瑤的笑大多時候是皮笑肉不笑,像個幽靈或女鬼,也許她真的笑了,也許她沒有;曹小姐笑得很自信,她的手放在腰間劍柄上,好像天底下一切都能被她的劍斬斷一樣。
「我在京都估計要呆一個月,這個月我每天都來教你認字怎麼樣?」
謝千尋答不上來,她也不知道娘親是怎麼想的。宗主不歡迎她,那她們娘倆走就是,有爹爹的舊友相保,總不會丟了性命。在這毒宗徒費光陰,等到老人們都全部退居二線后,再走恐怕就來不及了。
無論是哪一伙人,都不想她學字。他們越是如此,杜玉越是要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