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蠱毒的時間,是八年,不,現在是九年前。」李清雅邊說便退。
化生毒宗這幾年愈發勢大,得益於何百愁愈發高深的武藝,還有……雖然不情願,但不得不承認謝千尋那死了爹的雜種同樣也在年輕一代打出了化生毒宗的名聲。二者的成功,讓化生毒宗儼然躋身京都一流宗門之列,這也是馬長老敢如此肆無忌憚地來玄綵樓抓人的原因。
李清雅聽到身後細碎的腳步聲,心中一緊。那不是杜玉的腳步聲,杜玉的腳步聲是溫溫的,和他平時的性子一樣,看起來像個好心腸的濫好人。李清雅很喜歡那樣子的杜玉,獃獃的,稍微調戲一下都會很可愛。
馬長老右手抓著兩顆盤得水潤油光的核桃,左手按在腰間小鼓上,用指尖的皮膚感受著蠱蟲的鳴顫聲。他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意,並非善意的笑,而是一種戲謔、得意、恃強凌弱的笑。
馬長老呵呵笑著:「不跑了?」
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能破壞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未來……
他腰間小鼓的鼓面微微顫動,那是蠱蟲正激動地飛和-圖-書舞。馬長老猛地抬頭,只見四層的樓道間,一個臉色發白的年輕女子匆匆看了他一眼便往反方向快步走遠。
話音剛落,便見馬長老瞪大死魚眼,踩碎兩顆核桃:「死!」下一秒,便飛撲向李清雅。
他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推開攔在他面前的武者,無視其他人的罵罵咧咧,快步走上樓梯,追趕那年輕女子。
是個不會武功的平民。
羅里吧嗦說了很多,李清雅都記下來了。
「蠱蟲很少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馬長老笑著說,「這讓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麼時候中了我的蠱毒?至少得有十四天了吧?能熬過蠱毒十四天的人,其實並不多見。」
杜玉深吸一口氣,體內無涯功的運轉路線瞬間逆轉,一股難以言說的魔氣從他身上瀰漫。
有些事,她非做不可,因為她是杜玉的妻子。從小到大,她都是這麼認為的。
她咬牙,帶著身後追殺的馬長老一路繞繞彎彎,最終停在了馬廄邊。馬廄里只有馬,沒有人,盡頭也是死路。
馬長老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抱歉啊抱歉,我上個月毒過的、殺過的人太多了,還真不記hetubook•com•com得你了。不過你當時應該有易容?不然這麼一張漂亮臉蛋我應該會有點印象的……」
被一個兇殘的高手追殺是什麼體驗?在李清雅並不長的人生里,她最常見的「高手」,無非是鐵掌門的門主,一個喜歡釀酒,會給媳婦織毛衣的壯漢。她其實並不是一個閱歷多豐富、經驗多老道的巾幗女傑,她和杜玉一樣,不過是小鎮男女罷了。所以在她面對來自馬長老的壓力時,李清雅居然感到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捏住,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他將手裡兩顆核桃放在地下,活動活動手指:「不過沒關係,我不會讓你這麼輕易地死去,我會隔開你的手腕,慢慢放血,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引得我的蠱蟲如此激動。」
找到了。
「什麼?」
「八年前,西南行省,洛縣,蓮子鎮。」李清雅聲音都在發顫,「你當年在那片林子里到底在埋些什麼呢?你真以為世人不知嗎?」
我和杜玉,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李清雅冷笑一聲:「你不記得我了?」
這次蠱蟲的反應很強烈,說明那個傢伙已經毒入骨髓,命不久矣。他本想大發hetubook•com•com慈悲讓那中毒者自己找個角落交代遺言后安心離世,可那人居然三番五次在試探他的位置。馬長老心中湧現一股羞怒,強者被弱者冒犯的羞怒,明明是個命不久矣的小角色,怎麼還敢來打探他的消息?
「不會。」李清雅表情凝重,「只有一種可能,那個兇手已經找到我的位置,正往我們所處的玄綵樓靠近,甚至已經非常接近了。獃子,我們是進是退?」事到臨頭,李清雅難免緊張起來,她希望杜玉給她最後的勇氣來下決斷。
馬長老面露詫異:「不可能。哪有人中了毒還能活八年的?活一個月都不可能!更何況你個不會武功的小女娃娃!」隨即他露出一個瞭然的笑容:「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在死前誆我,讓我得到一個永遠也不會有答案的疑問!哈哈!」
被馬長老注意到的年輕女子自然就是李清雅,她不發一言,悶頭往另一邊的樓梯走去。同層的其他李家下人向她打招呼,她只是低聲呵斥:「快去做自己的事!不要找我!」
他走在一樓的大廳,目光在人群中巡迴,試圖找到那個讓蠱蟲共鳴的人。他很好奇,是哪個中了他和_圖_書毒的傢伙非但不逃走反而來了他眼皮子底下?過去一個月,他在京畿地區一共動用了七次蠱蟲,給一百四十六個平民、二十二個武者下毒。與宗門裡其他長老不同,馬長老下毒的對象只會是比他武功更弱的人,這是為了避免自己的蠱毒被破解、蠱蟲被反噬,毒,是他一種剷除後患的萬無一失的手段。
李清雅的臉上幾無血色,她站直身子,杜玉連忙扶住她,往她體內輸送無涯功的精純內力。在杜玉未覺之處,他手腕的處一根若隱若現的紅色毛髮也散著熒熒光芒。得到杜玉的支援,李清雅體內的無涯功終於重新壓制了蠱毒。
饒是如此,李清雅依然悶聲前進,哪怕自己怕得要死,她也沒有停下。在當初讓公孫若去殺三怪時,她同樣也害怕,也緊張,害怕殺人,害怕鮮血,害怕被杜玉討厭。但有些事,她必須去做,從小到大,她唯一篤信的道理如此。
而之所以是「一個月」,是因為直接被他種下蠱毒之人,一個月內必死無疑。
「八年。」
「清雅,你這幾日都會有這般痛苦嗎?」
她回頭,看到一張頂著死魚眼的馬臉。她絕不會忘記這張臉,當初害得杜https://m.hetubook.com.com玉病到瀕死,害得他們兩口子分別八年的罪魁禍首。
進?退?那姓馬的都找上自家未婚妻了,難道還有退的道理?他現在既然敢大搖大擺地來找人,必定是沒料到背後會有埋伏,此時就是他們襲殺的最好機會。
無論是為了他自己,為了李清雅,抑或者是為了謝千尋,他都有對馬長老出手的理由。至於他們會不會是馬長老的對手?在江湖中,雙方交鋒並非什麼數字遊戲,從沒有什麼必勝之說,哪怕是強如師叔,也會被一群喇嘛拖住從而延誤時機。他杜玉潛修八載,所學之物不是讓自己瞻前顧後的,而是用來將自己的勝機放大再放大。
她的娘親是典型的鄉下女人,為人頗顯豪邁,大嗓門,啰嗦,還有些摳門。這樣的娘親卻照顧了她父親半輩子,二人恩愛如初。娘親最常告訴她的便是:你比杜玉長了幾歲,他有時不懂事的,你要照顧他,他不聽話就罵他揍他,他要是敢打你你就鬧到你公公婆婆那去,再不行回娘家——總之,你既要管教好他,也好照顧好他,你們是一輩子的夫妻,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以後比娘親都要重要,所以……
李清雅不說話,滿眼都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