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道咽下一口黃酒,品味良久,才答:「告訴你也無妨,老子的家人現在估計都過得好好的,不知道在哪享福呢。」
謝靈道急眼了:「老子不打婆娘!老子要打人打外人就好,怎麼會打自家婆娘!婆娘是拿來給老子做飯洗衣的,不是拿來打的!」看起來,打老婆好像是對他一種莫大的污衊。
這幾天他每天都會提著些吃食來拜會謝靈道,客氣點說,應該算他半個岳父?總之杜玉每天都會陪謝靈道聊上一陣,也算是逐漸弄明白這最臭的老頭到底是個什麼脾性。
更多的話題……
杜玉看著他那張自傲的乾屍臉,不知哪來一股怒氣,抓起一把泥土蓋在他禿頂的腦袋上:「你說得可真好,誰知道你到底是怎麼做的呢?」
「吃得多恢復得就快!」謝靈道不滿,「你還以為老子惦記著你這破地方呢?等老子傷好了,放屁都不在這窮鄉僻壤放!」
「那應該是。畢竟你看起來像個會打老婆的人,你死了,你老婆肯定幸福。」杜玉嘴巴也頗為毒辣。
身為十九歲,半是少年半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青年的男子,杜玉被霄飛練喚作爸爸時內心總是惆悵的,好似自己的人生缺了一段,直接從孩子過渡到了父親。如果可以,杜玉更希望霄飛練叫他哥哥,甚至於叔叔都好。
「老頭。」謝靈道老是喊他小東西,杜玉自然也不對他太過禮貌,「跟我講講你的家人吧。」這是杜玉第二次提到他的家人,這一次,謝靈道的態度顯然沒有之前警惕與抗拒。
杜玉先是冷笑,然後嘲諷地審視,最後陷入長久的沉默。
杜玉只覺無趣,轉身就走。
杜玉發現了,霄飛練看似腦袋空空,實際上小心思也不少,出來這麼久,也將花山秘境藏得好好的。杜玉托著小姑娘轉了一圈,才想起什麼:「對了,之前說好了,接霄飛練去無涯門住一段時間的,可方便嗎?」
「小東西,你停下!老子有話問你!你是不是知道老子婆娘和女兒?喂!老子問你話!」
這世間,從來不論如果,只論結果。
杜瑤今天情緒不太高,應該是在擔憂爺爺www.hetubook•com.com的身體抑或者是未來的遷家之事,和杜玉說話時總是陷入沉默,心思顯然在別的地方。杜玉想,杜瑤在家裡好像總是不太開心,永遠一副冷冰冰的小臉蛋。而且,她好像一團在結冰的迷霧,叫人根本看不分明。杜玉還是希望杜瑤能多笑一笑。
謝靈道嘿嘿一笑,毫不客氣地接下酒葫蘆,撥開木塞就開始灌酒。杜玉看著他那乾癟的胸膛起起伏伏,懷疑那酒流進他身體會不會像篩子一樣漏出來。
杜玉接霄飛練去無涯門,主要便是想一勞永逸地解決霄飛練老是餓肚子的問題。他覺得,以他的才智,總能想出一個完美的解決辦法。這麼說有些自戀,但堂堂無涯門大弟子,仙門傳人,總不能連個餓肚子的小孩都處理不好吧?
「老子的婆娘!她哪敢不聽老子的話!老子同她說過,若是老子出了意外,就讓她帶著女兒,往西前往諸多小國中的一個定居!一輩子不再踏足大樑!」謝靈道幾乎是在吼,「那可是老子的女兒!老子練了一輩子毒功,身體都練成怪物,www.hetubook.com.com那是老子唯一的血脈!你這個小東西哪裡懂得血脈的珍貴!」
杜瑤平淡道:「有什麼不方便的?讓她去罷,只是這小丫頭聒噪得很,一整天都在喊餓。」
「看不出來。不過你在江湖上樹敵那麼多,你的死訊傳遍天下,你老婆和你孩子能幸福嗎?你孩子以後出了江湖,會不會被人指著鼻子說『謝靈道的女兒』?」杜玉隨意問,實則內心全神貫注。
「練武歸練武,但老子不會讓她去江湖上跟人拚命!」
謝靈道察覺到動靜,吭哧一聲從土裡鑽出來,露出乾屍一樣的皮膚:「小東西,今天沒帶東西?酒呢?!酒起碼要帶吧!」杜玉覺得他那在土裡來去自如的武功很神奇,居然能讓他出土時不至於像真的屍體一樣泥污滿身,狼狽不堪。
謝靈道最不能容忍別人質疑他在說謊,他向來不屑於說謊,特別是不屑於向比他弱的人說謊:「小東西你再敢冒犯老子一下!老子說的句句屬實!老子雖然不是個好人,但虎毒不食子,老子也有親憎愛惡!老子早就給婆娘置辦許多產業,還讓受過老hetubook.com.com
子恩惠的諸多門客暗中照顧,哪怕老子真的死了,她也能平安富貴一輩子!」
「媽媽是媽媽。」
杜玉從腰間取下酒葫蘆丟給他:「一些黃酒。」剛剛從杜府帶出來的,本來就打算捎給謝靈道的。
杜玉搖頭,並不理他。他理他做甚,一個藏在土裡瑟瑟發抖,自鳴得意的鰥夫罷了。
「忘帶了。」杜玉一臉無所謂,「一天不吃又不會死。你之前不是說自己過去一年才吃得上幾次么?」
謝靈道一臉不屑:「你懂什麼?老子早在自己最巔峰的時期,其實就安排好發生意外后的一切。哪怕老子突然暴斃,她們都不會有絲毫危險,以後也會豐衣足食過一輩子。更何況,老子生的是女兒!女兒!老子的女兒不會像老子一樣去江湖上打生打死朝不保夕!她會當個富家千金,每天醉生夢死紙醉金迷,錢多得花不完!」
「誰說了算?你都是個死人了。」
一個典型的梁國北方老男人,口無遮攔、自以為是、剛愎自用還看不起女人,看不起弱者,另一方面又是個在武道上精益求精,堅韌不屈的老怪物。這樣子的老https://www.hetubook•com•com
頭,杜玉提著石頭往京都街頭丟,都能砸到十來個和他一個脾性的。
他一邊喝酒,一邊斜睨向杜玉,含糊地說:「你老打聽這個作甚?」
「就是想問問。」杜玉簡單回答,沒有找任何理由或借口。
杜瑤糾正道:「要叫哥哥,不是爸爸。他是你爸爸,那你媽媽是誰?」霄飛練是杜瑤早夭的妹妹殘魂轉生,按理說的確該叫杜玉哥哥。
杜玉想了想,還是走進了燒地。
「那你女兒呢?你不是說你有個女兒嗎?她不會練你的武功嗎?」
是啊,這世上哪來那麼多原本的命運呢?如果這世上沒有仙人,如果師尊當初沒有救他,如果吳婆惜沒有違背謝靈道的囑託,如果,如果……哪來那麼多如果?
更多的話題……
如果能和她有更多的話題就好了……杜玉想。
雖是邪派,但不足以稱為魔門。
杜玉想著想著,不知不覺走出杜府,輕車熟路般走到燒地前。等鼻頭嗅到那淡淡的死木味,他才恍然自己走錯了路——他本來是想去米鋪看看清雅的,怎麼又走到燒地了?
杜玉蹲下來,一把抱住霄飛練,只覺小狐狸又沉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