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離開此地。
真是可笑。她想。
「她可等不了你太久。」
就在這時，房門忽然被人重重地推開，寒風倏然灌入室內，爐火被吹得熄滅。
杜玉在秀奶奶的陪伴下回到了李清雅所在的小屋，在進門前，秀奶奶問：「你打算怎麼辦？若是要留下來，琴音谷自可以照料你的未婚妻。」
顏綾心放下水壺，用僅有的一隻手拍打她的腿：「杜玉，你看看我。」
「你可以恨我。但我的決定不會輕易改變。」她說。
顏綾心平靜地說：「你知道治蠱毒需要運功嗎？尋常醫術不能起效，需要以醫師中正平和的內功護住中毒者的軀幹，一點點地剝去附著在經脈上的毒素，整個過程需要耗費醫師大量的精力和內力。你自己受過醫聖治療，應當知道過程之艱難吧？」
杜玉愣了片刻。是了，顏綾心向來如此。當初在機巧船上時，她就說過她想在最後的旅途中給自己的生命劃上完美的句號，她從來不懼怕死亡，m.hetubook.com.com就像一隻燃燒著翅膀的蝴蝶，殘缺、驕傲地飛向遠方。少年時她被古涵音排擠時從未自暴自棄，患病時也未怨天尤人，她的意志堅定得如同天選。
她嗓子有些啞了：「我不想再給你兩巴掌了，你走吧，不要再回來了。」
她默默坐了好一會，沒有聽到動靜后，又提起水壺，摸索著往僅剩的幾朵花上澆水。水澆得太多了。
「……」
顏綾心好像沒聽到一樣，撿起水壺繼續澆水，或許聽到了，但並不在意吧。
南宮星那沉默、高大的身軀擋住大門，他的鬍子上沾滿了寒霜。他如同一座石雕般凝視著杜玉：
「我想求你救李清雅。秀奶奶說，除了你，琴音谷其他人都救不了她。」
杜玉拱手：「……我沒有資格恨你。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你幫助過我許多次，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恩人。」
「帶她來。」
去哪？琴音谷救不了，世間還有哪裡能救她？或許和*圖*書去京都的化生毒宗，找一找有沒有替代的蠱蟲？或許去一些神鬼靈異之地尋求顏綾心口中的「陰邪之法」？
「我現在兩隻腳都瘸了，一隻手失去知覺，眼睛都瞎了，鼻子都快聞不到，現在連喝水都會感到喉嚨里如同火燎。我去救你嘴裏的李清雅，耗費了那麼多生命力后，你覺得我還能活多久？」她語氣充滿諷刺之意，「還是你也和他們想的一樣，覺得我反正是個快死的人了，死前不如做點貢獻？」
杜玉搖頭：「世間之大，總有辦法救她，我哪怕踏破鐵鞋，走到世界盡頭也要去試一試。」
話已至此，杜玉說再多也不過是無力又滑稽的掙扎。
時隔多年，再次聽到李清雅這三個字，顏綾心的心情一如既往地混沌。很多年前，她只是聽說過這個人，只知道鄉巴佬一直把她掛在嘴邊，說她怎麼怎麼好，怎麼怎麼漂亮，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杜玉依然如此。
一個雙十年華的姑娘，能在和-圖-書身患絕症的情況下習得一身超凡醫術，非但沒有自暴自棄怨天尤人，還認真地履行自己醫聖傳人的職責，這樣的心性遠比杜玉這個無涯門傳人更加優秀。
當時在京都時，他抓了蠱蟲后，本想在之後去找顏綾心幫忙看看蠱蟲和清雅身上的蠱毒；也曾想在救出師叔，了解當年故事後再去尋她敘舊。但這些總歸只是想，而沒有實現。救出師叔后，便被京都人馬不停蹄地給送走，連顏綾心最後一面都沒見，他之前種種行為都成了罪證。
杜玉答：「我沒走。」
杜玉並未解釋什麼，他低下頭：「我愧對你。」
「……」
現在回想一下，當時就坦然承認自己失憶了，不記得她了，雖然也許會讓她失望，但總比現在讓她厭惡更好吧。有時候，想得越多，錯得越多。
「夠了。」她說，「我只會作為一個人堂堂正正地活著，不會用你嘴裏那些陰邪的方式苟活。」
顏綾心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她看不見杜玉，只是將和-圖-書
臉對準聲音傳來的方向：「你不走留在這裏做甚？我已經不想再聽到你的聲音了。」
「……去哪？」
杜玉不答，他可以去求狐妖們的替死狐尾，只要有足夠的替死狐尾，清雅起碼能苟活足夠多的時間。無論這個方法有多勉強，他都必須要去嘗試。
他推門而入，看著床上臉色蒼白的李清雅，心如刀割：「師妹，我們收拾一下，馬上出發。」
顏綾心自嘲一笑：「你沒有愧對任何人，是我太迷信年少時的感情了。我為了找你……罷了，提這些沒了意義，我累了，你請回吧。」
顏綾心緩緩搖頭：「你既然看到我現在這副模樣，如何還有顏面來求我救人的？杜玉，你需要我時便記得我，不需要我時便裝從不相識嗎？」
杜玉沒有回答。
顏綾心的這兩巴掌來得突然，杜玉沒有反抗。他知曉自己值得挨這兩下。
小師妹愣了愣：「師兄，這就走？我們才剛來沒多久……現在去哪？」
他轉身往外走，顏綾心沒有挽留，臨走和-圖-書前，杜玉說：「我想說，在京都時我不是故意騙你，因為某些原因，我當時沒有恢復記憶，我擔心害你失望，這才出此下策。你可以當作這是我最後的辯解。」
「你可以繼續活下去。」杜玉說，「我能找到別的辦法……你知道妖怪嗎？它們能讓你活下去，或者變成鬼一樣的東西……」他走投無路，口不擇言。
杜玉沒有給出一個準確的回答，他抱起李清雅，和師妹就要往門外走。經過一直默然的秀奶奶面前時，他頓住腳步：「秀奶奶，多謝你的照顧，還有，請代我向顏綾心轉告，杜玉是個人渣，恐怕無法及時還清她的恩情了，她若有要求，還請轉達給我，等此事之後，我必定全力完成，抱歉！」
天下之大，還有哪裡能去？
秀奶奶搖頭：「何必呢……」
「小姐要見她。」南宮星留下這句話，轉身走入凜冽寒風中。
「爺爺，他走了嗎？」顏綾心問守在門口的南宮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