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霜月被勾起往事,眼眶微微濕潤。在她漫長的生命中,和杜玉、公孫若一起的這些年是和年幼時光同樣珍貴的回憶,她覺得隨著時光流逝,她以後不會再有如此真心了。也正因如此,她希望杜玉能修得長生,能讓這份美好永遠持續下去。
「琴音谷一行如何呢?」她問,語氣平淡舒緩。
「師尊說得對,等長大后,很多問題就不再是問題。我對師尊的愛慕始終是一種不太成熟的衝動,我在想……」杜玉聲音有些顫抖,他在緊張,「我該不該放棄對師尊的這種想法?師叔?」
名義上是在問師叔,實則卻是矇著面紗詢問師尊,這種機會僅有一次,杜玉還是希望得到她的回答。
她腦海中閃過和杜玉一同度過的諸多畫面,他的可愛、頑劣、調皮、倔強、認真與悲傷,彷彿早已烙印進了她的內心,她從未想過會有人讓她如此牽腸掛肚魂牽夢縈。
「你是由她帶大,由她教授,自然會有仰慕之情。」
杜玉無疑是愛慕過她的,試問那個少年郎在面對一個待他如此溫柔體貼的仙子時能不心生愛慕呢?可他也清楚和_圖_書這份愛慕並不合理,與其說是愛慕,不如說是衝動,在少年情竇初開的年齡,滿腔熱血無處宣洩,自然會有此衝動。
「也是我心術不正。對師尊的仰慕變了質,總有一些七里八里的想法。」
葉霜月放下長長的竹管,逆著月光,她的表情看不分明:「當然可以。我是你師叔,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謹,我和姐姐不一樣。」
葉霜月沉默許久,她沒有勇氣去看杜玉。她的答案應該理所應當,她也很清楚杜玉那種愛慕的確只是少年兒的衝動罷了,在無涯門這個小地方,他會對唯一的毫無血緣關係的成熟|女性生出愛慕再正常不過。作為師長,她當然應該告訴杜玉應該放下過去的衝動,長大成為一個成熟理性的大人。
「師叔。」雖然是稱呼為師叔,但杜玉卻恭恭敬敬,沒有半分輕佻。
「是。」杜玉說,「一路走來,她對我都是極好。就像是我以前在追逐一輪天上圓月,她其實是在水中扮作圓月倒影的銀盤,明明一直在我身邊我卻遲遲未覺。」
「你像是有了取捨?」葉霜月心細如針和-圖-書。
往無涯門回去時,杜玉心中一動,鬼使神差地改道前往師叔的木屋——當然,實際上住在那裡的應該是他敬愛的師尊才對。穿過竹林,隱約聽到一陣空靈的簫聲,絲絲縷縷,如同母親睡前的祝語聲。杜玉停在木屋前,望著立在斷崖邊的那道傾城身影。
「當然沒有,這些話怎麼敢對著師尊說,也只敢向師叔你傾訴了。」杜玉說。
「有驚無險,收穫頗豐。」杜玉說,「這次琴音谷一行,使師侄我更懂得了珍惜眼前人的道理。」
杜玉在她身邊席地而坐:「師叔,實不相瞞,我其實過去對師尊有過仰慕之情。」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師尊都是極美的,面容、身材、氣質、談吐,真宛若天女下凡。也正是這種沒有缺憾的美,給人一種淡淡的疏離感,好似她並不真實,隨時將攬星登月,遨遊於九霄,與人間再無瓜葛。
杜玉聽了一會,問:「師叔,有些話我不方便與師尊說,不知能否向你傾訴。」
杜玉悵然若失:「師叔你說得對,我的確該放下了就是。多謝師叔指點迷津,時候不早了,師叔早www.hetubook.com.com些歇息,師侄退下了。」
「師叔,你原來還通音樂之道。」杜玉擠出一個笑容,試圖繼續將這場戲演下去。和師叔相比,師尊的演技真的拙劣無比,她好像早就希望杜玉發現她的破綻,這種矛盾的行為使杜玉更加無法揣度她的內心。
葉霜月閉上眼睛:「好好珍惜她。」說著,轉過身繼續吹簫,這次音聲莫名悲愴了幾分。
葉霜月問:「是李清雅嗎?」
「師尊有些懶散,也有些溺愛我,還總叫我揉腳,小時候揉得賣力,只覺是自己應該做的,長大后卻揉得彆扭,總是害怕對上她的目光。」
葉霜月眼神恍惚,她記得那次,那時候杜玉拜入無涯門沒多久,還心存繼續練武的奢望。她記得那天是帶杜玉去看完縣城一場戲,戲里蔣護國一人鎮守國關,小杜玉看得興高采烈,回去后就找鐵掌門的人要了一份鐵掌功偷偷練。
葉霜月怕他繼續說下去,害怕聽到一些讓自己徹夜難眠的話,打斷道:「你同她說過沒?你同我姐姐說過沒?」
「也許你同她直說,她也不會怪你。」葉霜月說。她忽而驚覺和-圖-書,倘若杜玉真的早早地說他對自己有了非分之想,她會怎麼做?她能怎麼做?總不可能把杜玉趕出無涯門,也不捨得打他罰他,到最後恐怕也只是無止境的遷就和容忍。想到這,她為自己剛才的話語感到羞恥。
「嗯。」她沉默了許久,才給出如此回應。也許是心中思緒過於繁雜,以至於不知如何言說了吧。杜玉是第一次聽到師尊吹簫,月下吹簫之事向來與傷春悲秋割捨不開。她又是因什麼而鬱郁呢?
葉霜月有些尷尬,那段時間她忽視了杜玉也長成一個大男孩,總是拿對待小孩子的方式對他:「也許你師尊只是時間觀念和常人不一樣,才害你有了這些想法。」
杜玉走入竹林,又聽到那悲涼的簫聲,聲聲不絕,餘音繞耳。
「不是這種仰慕。」杜玉搖頭,「是那種少年對美好的女子的仰慕。小時候,我總想在師尊面前表現自己,老是做一些逞強的事,最後鬧出一些啼笑皆非的烏龍。師尊從來沒有怪罪過我。我那時便覺得,也許我一輩子都可以依賴她,她永遠會包容我。」
「也許是。」
杜玉繼續說:「我記得小時候m.hetubook.com.com有一次,我偷偷練鐵掌功,傷了手指,我咬牙憋著,眼淚卻止不住。師尊跑過來,抱著我,對著我的手指吹氣說;『乖玉兒,為師吹一吹就不痛了哦。』她告訴我,我沒必要去練武功,等我長大了,會發現武功並不是世界的全部,一些小小的困擾在以後將會變得無足輕重。」
她如果只是葉霜月,她會希望杜玉繼續愛慕她,但她同時也是杜玉的師尊。身為師長的責任讓她說出了這句話,哪怕自己心亂如麻,不知所措。
身邊親近的女子多了后,杜玉只覺自己的時間驟然變得緊張起來,時而總恨不得一個人劈成兩個用。答應了小師妹三日後的晚上辦一場神鬼夜談之會,又去米鋪與未婚妻溫存一會,再出來時已經日落西山了,杜玉本還想著帶著顏綾心熟悉一下鎮子的環境,只得感嘆分身乏術。
簫聲斷了,葉霜月回頭,在皎潔的月下佇立著,宛若月之神女。月光將她窈窕的身姿勾勒得淋漓盡致,豐腴、高大、腰線蜿蜒,長發飄飄,這世上難道會有比她更美更富有神性的女子嗎?
她閉上眼,說:「你應該放棄,那畢竟只是一種衝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