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集 葫蘆、青磚與姐妹
第七章 定平二年秋

半人半仙。
杜叔子低頭,果然看到一對雙胞胎,都是姑娘,可惜臉上生了醜陋的疤痕。是因為這疤痕被父母拋棄嗎?
杜玉想要解釋什麼,卻覺得那解釋有些無力,便索性低下頭,任憑小朱處置。
年長的起名葉霜月。
杜玉大腦短暫地陷入空白,他看著身後的小朱,如何不明白是被小朱給耍了?這姑娘根本就沒有原諒他,專門誘騙他來此當個蟊賊!這裏不是什麼無人的廟宇,完全就是人家的老窩!
杜鵑道人冷眼掃向姐姐:「不要叫我娘親。」
小朱見姐姐還有些心軟,決定將局勢激化,二話不說一拳打向杜玉面門:「蟊賊,吃我一拳!」這一拳竟然絲毫不留力,擋是擋不住,偏要逼迫杜玉還招。杜玉拿這陽謀沒有辦法,被迫以招拆招,與小朱過了一招。
小朱急忙道:「姐姐,同這種人渣講道理作甚?我們先揍他再說!」
姐妹二人面對杜玉,收斂起之前那遊刃有餘的姿態:「無論你是誰,將你拿下,交予娘親一切自然明白了!」
定平二年秋,杜叔子在花江邊撿到一對棄嬰。
姐妹二人一前一後包圍住杜玉,小朱身上氣勢驚人也就罷了,身後那與她樣貌相仿的姑娘竟絲毫也不遜色於她!杜玉暗自估量,哪怕他拿出所有手段,恐怕都從這醜陋的姐妹二人手中討不到半分好處。
好一對姐妹!杜玉吃痛下便打邊退,他對近在咫尺的小朱咬牙切齒:「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已經道過歉了!」
「我……以為這裏無人……」杜玉還要辯解。
她姐姐見妹妹被和_圖_書打,急忙道:「大胆!偷了東西還敢打人!」竟然也加入戰局,手持軟鞭打向杜玉後背。
是因為身為姐姐,必須要帶著妹妹活下去,所以竭盡全力地發出哭喊嗎?
「……是……師傅。」姐姐低下頭。
杜叔子看著癱坐在地的杜玉,平靜問:「你來的時候,我可還在人世?」
「師傅。」
小朱置之不理,只有她姐姐有回復:「定平十七年夏!此地乃花山!」
身後戴著兜帽的小朱也竄了過來,她此時一改方才假笑的模樣,變得同樣怒氣沖沖:「姐姐,發生什麼事了?」
她忽然看到江面飄來一個竹籃。
既然武鬥不行,那便文斗。杜玉解釋道:「我沒有行盜,都是——」
姐姐拉過妹妹,連退幾步,與杜玉保持距離:「你到底是誰?!」
姐姐似乎聽懂了她的話,慢慢止住了哭泣,用那純真的目光看著眼前神秘又威嚴的女人。
杜叔子重回故地,探訪了蓮子鎮杜家。只可惜最後一位記得她的老人早已在五十年前仙去,如今的杜家與她相見無言,與陌生人何異?她心中唏噓,留下禮物後轉身離去。
荒唐。
半步長生,這隻是無涯門內部自謙的說法。在天下人嘴中,杜玉這種境界有另一個稱呼:
杜玉瞪大了眼睛,他的大腦再度陷入空白,試圖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
杜玉瞪大了眼睛,瞬間放棄了所有的反抗。因為這姐妹二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見杜玉放棄掙扎,姐姐的攻勢也停了下來,只有「小朱」得理不饒人地飛身上前準備抓https://m.hetubook.com.com起杜玉再教訓一番。
杜鵑道人將這個孩子抱起來,略一測算,便知道這孩子比另一個早出生一刻鐘,是姐姐。
小朱呵了一聲:「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偷到寂月庵來,你這道士將葫蘆還回來,不然休怪我和姐姐將你打成豬頭!」
「大丈夫不可輕辱!姑娘何必得理不饒人!」杜玉堂堂八尺男兒,如何能如此吞聲忍讓?
那竹籃里的孩子發出哇哇的哭聲,杜叔子知道那孩子是餓了。
杜玉抬頭看向面生疤痕的姐妹二人,她們是如此年輕,如此稚嫩。
「哼!」
杜玉愣了愣:「這廟是你家?」
這不過是一個普通,又尋常的秋天。
「冷星,你在做甚?」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
疤痕少女聞言更是惱怒:「你手裡抓著娘親的葫蘆,還說不是偷!這裡是我們一家所住之地,你進來不打招呼也就罷了,還堂而皇之偷我家的葫蘆,真是厚顏無恥!」
被小朱稱為姐姐的少女連忙說:「這道士闖進我們家欲要行強盜之事!」
那姐姐皺眉:「你這蟊賊,將葫蘆還回來,對著佛像道個歉,我便放你離去。」
小朱先聲奪人:「姐姐,他還要狡辯,我們先拿下他,打一頓再交給師傅處置!」
杜玉看著年輕的師祖,只覺一切如在夢中,難以置信。
師傅?這兩人還有師傅?
她望著江面中心立著的一根狐頭柱,臉色平靜。世人皆拜土地神,又豈知土地神便是妖邪?花山的狐狸、京都的野豬、嶺南的白狼、江南的槐樹、北嶺的大虎,世上妖m•hetubook.com.com魔何其多也?
她是知道的。
站在江邊,大風颯颯,將她的衣袍吹得獵獵狂舞。
「行了。」杜叔子打斷她,將小朱拉到身後,看向姐妹二人,「霜月,你回去休息。冷星,你惹是生非,罰你去抄書百篇。」
與用兜帽遮面的小朱不同,姐姐雖然同樣面生瘢痕,但卻不以任何外物遮掩,光明正大立於佛像下,氣質凜然。
小朱急忙說:「師傅,這蟊賊要偷你的葫蘆,他、他、他還偷學了我們的武功,還有——」
她已經過了同情心泛濫的時期,漫長的歲月早已將她的心磨得如鐵打石做,只要不會影響陰陽均衡,她都不會刻意去干涉。
姐妹二人不敢反抗師傅,臉色各異地退下了。
杜玉的異變讓姐妹二人同時皺眉,她們同樣難以置信:「怎麼可能?!」
他深吸一口氣,被迫動用妖力,當妖力融入玄殺法時,杜玉忽然覺得眼前驟變。他在一瞬間看到了長生大道,那是一條銀河之道。與此同時,杜玉背後浮現白、銀、紫三色混合的八卦虛影。
竹籃里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葉」字。
杜鵑道人將孩子放回竹籃,伸手抓起竹籃的把手:「再過多少年,我也還是這般喜歡多管閑事。從今往後,你便叫葉霜月,你妹妹便叫葉冷星,正好我沒有子嗣,你們以後跟著我過活吧。」
世人不知有妖,妖也不知有仙。
從進入半仙狀態的一瞬間起,杜玉忽然意識到所謂武功其實並不重要,天地五行的力量在身邊匯聚,他雖然不擅長玄道法術,但僅僅以天地之力加之於肉和圖書身,便能獲得浩大無窮的偉力。杜玉終於明白冷星師叔的實力是如何修得了。
災年向來如此,大人都吃不飽,更何況尚在襁褓的孩子?那些剛剛出世不識人間的孩子只能坐上簡陋的「小船」,隨著江河一路漂流。運氣好的能被富貴人家撿去,以後做個奴婢家丁,也算圓滿。運氣差的,則葬身魚腹,在懵懂中死去,正如懵懂中誕生。
她托著竹籃,只見雙胞胎中的一個向她哇哇地伸出手,就是這個孩子剛才哭得最大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話未說完,便見到姐妹二人氣勢同時攀升,她們身後同樣浮現八陣虛影!她們竟然也是半人半仙!之前的交手中二人都有留手!
「蓮子鎮杜玉。」杜玉看向如臨大敵的姐妹二人,「我早已說過。你們姐妹二人未免欺人太甚……」
杜叔子眼眸微動,眼看那竹籃逐漸飄遠,聽到那孩子因飢腸轆轆而發出的竭盡全力的哭泣,她最終輕嘆一聲。彎曲食指,竹籃便直接飄到了她面前。
這世間,未免太過荒唐。
姐姐?
小朱抬起手,想抓向杜玉的腦袋,卻被一隻手突然抓住。
蟊賊?杜玉生有二十年,被人叫過小道、道長、淫賊,從未被人稱作猥瑣的蟊賊。他這堂堂正正的模樣,哪裡像偷東西的小賊?念及此處,杜玉不禁挺直腰桿:「我偷什麼了?」
二人一左一右,與半吊子的杜玉不同,二人手中各種玄術展現,杜玉被各種法術控制得動彈不得!他張大了嘴:「請等一下,等一下……今日到底是何年何月!此處到底是何地!」
妹妹哭累了,便依偎在姐姐和_圖_書身邊可憐地喘息著。
霜月……冷星……葉霜月……葉冷星……這對杜玉生命中最重要的姐妹,此時以另一種面貌出現在眼前。
小朱不再與他廢話,下手越發狠辣。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姐姐揮舞著軟鞭,打得杜玉破綻百出。姐妹二人聯手之下,杜玉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這世道真是瘋了!隨便一個山旮旯里的姐妹倆都有這種武功,這世界還有沒有救?
杜鵑道人看著哇哇哭泣的孩子,自嘲一笑。
「娘親……」
這後來的哭聲比前一道更大聲,彷彿是用盡生命的力量,向這個世界呼救。
今年又是一個災年。
正要離去時,忽而又聽到一陣哭聲。
杜玉、小朱、小朱姐姐三人同時看向那人,只見那是一位面目平常的中年女子,風度翩翩,平和中帶有些許威嚴。從她眉眼中,杜玉依稀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年幼的起名葉冷星。
「……」疤痕少女怒視著他。
她閉上眼,在這災年降生,往後也不過是受苦受難。
花山!定平十七年夏!
小朱低聲冷笑:「道歉?道歉有用還要武功做什麼?你老老實實吃我頓打,我便原諒你!」
師祖……杜鵑道人……
一個竹籃里,有兩個哭聲,是一對雙胞胎……
這不可能,這世上除了師尊師叔,不可能有人再會玄殺法……不可能再有人入半步長生之境……那……那她們是?
小朱飛在半空,冷哼:「蓮子鎮杜玉?哼,蓮子鎮的人我都知曉,裏面從來沒有一個叫杜玉的!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盤算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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