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點頭說:「比起我所行的目的,能與你們姐妹結識才是我此行最大的收穫……不,說是最大的寶藏也不為過。現在是你最困難的時期,我當然不能一走了之。」
她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對冷星所有的期望,都一一記錄下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畢竟她甚至都不確定以後還能不能見到冷星。
葉霜月坐在他身邊的台階上,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哭泣:「……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她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現在一定看起來很可憐吧?」
杜玉聳肩,不與她爭論。
「杜玉……你還在嗎?」葉霜月的聲音嘶啞,聽起來讓人難受極了。
又沉默了許久,只余冷風放肆地吹。
杜玉一邊安撫她,一邊將文書小心翼翼地折好,收入袖中。
「冷星她現在……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我……越來越不懂她了……明明我們一起長大,一起學玄……為什麼那天的她是那麼陌生?」
「謝謝……」她依然在抽噎,「能看到你還在,我真的……心裏能好受一些……」
「好受些了嗎?」杜玉問。
當她最後寫下那句「我們永遠要在m.hetubook.com.com一起」時,竟然不自禁流下淚水,泣不成聲。
妖魔若是作惡,用劍殺便是了;人心若是有恙,又該用哪一把劍?
「你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明明不是上玄天宮的弟子,卻會玄殺法;明明鬼鬼祟祟,卻被娘親信任;明明比我們大了好幾歲,卻總喜歡叫我和冷星師尊師叔……」
她的目光轉移,落在杜玉身上:「杜玉……你到底是誰?」
師叔若是不愉,自然會去發泄,她是一個從來不會讓自己難受太久的人,用她自己的話來說:「與其我不開心,不如我讓別人不開心。」
葉霜月面露不解:「……這還有意義嗎?她……會簽字嗎?我們連她去了哪裡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也許是幾百年後?」杜玉說,「也許當你們姐妹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你們的矛盾無法調和時,起碼有一樣東西能讓你們想起曾經的情誼。」
她沉默許久,又說了一遍:「謝謝……」這是她說的第三遍謝謝了。
此時連風聲也不剩下了。
「謝謝……」
「從你來了蒼天門后,我們姐妹就一直在麻煩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了今天這個時候,也依然如此……我知道的,你其實早就可以離開了,去見你真正的師尊……我也知道你之所以沒有走,是因為我和冷星……」
嘎吱一聲,老舊的木門被打開,憔悴黯然的葉霜月從屋內走出來。看到杜玉坐在門前,她很明顯地露出一絲可憐的喜悅,好像是在昏暗的永夜裡看見一抹微小的光芒。
不知坐了多久,杜玉聽到屋內的哭聲逐漸停歇了。
「每一次都是這樣,明明與你無關的事,你總會出手相助,無條件地對我們表現善意。以前如此,今天也是如此。如今的蒼天門已經什麼也不剩下,你早該抽身而去……可是,為什麼?」
這句話的分量比想象中要沉重得多。
葉霜月搖頭。
她坐了一會,情緒稍稍平緩了一些:「我一定讓冷星很失望……她現在估計也很難受……」
杜玉繼續點頭。
杜玉以前對她了解得太少太少,從未想過葉霜月到底承受了什麼。
杜玉坐在台階上,看著螞蟻爬過。這些小小的生命,是否能理解世間這些複雜的情感呢?
忽然,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m.hetubook.com.com。
「你好像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突然闖入我們的生活,結果卻表現得輕手輕腳,唯恐破壞了什麼似的……每當我和冷星問到你的身世時,你總是說那很遙遠……那到底有多遙遠?遙遠到我至今都無法理解……」
「杜玉……」
「五天。」杜玉平靜地說出一個讓她錯愕的天數。
「那你想和她和好嗎?」
人都是如此,在所有的情緒宣洩完后,便只剩下無窮無盡的虛無感。不知自己將去往何方,不知一切有何意義。
杜玉苦笑:「如果我說,你的確就是我的師尊呢?」
回到花山寂月庵后,葉霜月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杜玉坐在門外階梯上,一直能聽到斷斷續續的哭聲,從早到晚,從未停歇。
葉霜月茫然道:「最困難嗎……」
他並未啰嗦地說些什麼陳詞濫調,只是就這麼陪伴著,聽她訴說所有的苦悶。
「師尊,我還在。」杜玉都恍惚了,不知道這聲師尊到底稱呼的是哪個葉霜月。
你現在所做的,便是歷史上發生的。
「有一點。」
寂月庵內原本的師徒三人里,師祖死了,師叔跑了,現在只剩下葉霜月。
杜玉微笑:「今和-圖-書天她不會簽字,也許以後會。」
哪怕是這種時候,她也在對人說「對不起」……葉霜月,你真的虧欠過任何人嗎?誰當得起你一聲對不起呢?
葉霜月也以為他在開玩笑:「怎麼可能……冷星怎麼可能隨意對江湖上其他武者出手?」
安靜。
說到最後,葉霜月有些睏乏了,她忽然閉了嘴,就這麼望著天空,不知在想什麼。
畢竟人都已經離開了,她說再多又能改變什麼呢?
這不正是杜玉留在這裏的目的嗎?
但師尊不是這樣的人。過剩的道德、倫理束縛了她,這才導致越來越多的壓力積攢在她身上,師叔一跑了之,那師尊呢?她也能跑嗎?她又要如何發泄呢?
「……這麼久嗎?」
「不用擔心,她不會讓自己難受太久的。她會把自己的怨氣發泄在整個江湖所有武者身上的。」杜玉半開玩笑地說,「比起擔心她,我更擔心你。」
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像個功利的投機者,畢竟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這裏沒有什麼需要他去做。
「杜玉……你到底……為什麼會對我們這麼友好?」她望著虛無的天空,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杜玉從懷中取出羊皮紙和硬筆:和圖書「以前每當你們吵架,都是妹妹寫文書,姐姐來簽字。今天不妨你來寫文書,把你心中所想,你的期望,你對她的情感都寫下來。」
杜玉點頭。
葉霜月猶豫片刻,還是接過紙筆,就在這台階上寫起了曾見過無數遍的「和好文書」。
「嗯?」
但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留下來,多陪伴她一會,多陪伴這個被日後被稱為師尊的少女一會——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哪怕僅僅是無聲地站在身側,也能讓她不至於覺得孤獨無比。
葉霜月點頭,隨後又搖頭:「我不明白。不明白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既不辜負娘親又不辜負冷星。」
葉霜月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至於我……我已經好多了……已經沒有那麼難受了……我還以為你已經離開了……我哭了多久?一天、兩天?」
「這五天……你一直在這嗎?」
「……以後?以後是什麼時候……」
人總是一廂情願地誇大自己的作用,就好似在穿越前杜玉曾自以為能化解師叔師尊幾百年來的恩怨一樣;穿越后當他面對師叔積攢了十六年的負面情緒時,也依然自以為是地認為能夠幫助她們變得更好。
杜玉沉吟道:「你厭惡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