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再稱晚輩了。」杜鵑道人走到他面前，將拂塵交到杜玉的手裡。
又搖頭：「不，霜月，冷星，我回來了，一切都結束了。」
將物質分解、再造，將精神解構，將世界的法則隨意拿捏。
如果世間沒有仙……沒有那虛無縹緲的長生幻夢，是否又能少了許多劫難？
「我如朝露降人間，瞬息光華夢一般。
一點也不張揚，杜玉只是在這無人的北荒一角，將這世間最大的魔頭徹底葬送。如他們所願，生前蠅營狗苟，死後不值一提。
「師祖請指點。」
「哪怕是你杜玉？」
古往今來，多少王侯將相趨之若鶩，多少武夫書生夢寐以求，又有多少人間風波因它而生，多少恩怨情仇由它而起。
「哪怕是我杜玉。」
這是……無垢仙軀。
「若是天下無仙，世人都會忘記杜玉其人，忘記你救過蒼生，忘記你的一切，你能接受？」
杜玉看著身下已經化為廢墟的京都城，他心念一動，瞬息來到萬里之外的北荒之地。
在葉冷星後面，葉霜和-圖-書月也捂住嘴巴，因杜玉的歸來喜極而泣。
向她們確認心意嗎？
夜盡天明皆逝去，空留幻影映塵寰。」
然而那道士只是睜開眼，一道銀白之光掃過，筆者離以及世尊最後的分魂便在這白光下煙消雲散，甚至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人生本就如朝露，彈指即逝，多少人的人生意義就濃縮在這朝夕之間。你若是仙，想與你的紅顏們相守，但她們未必能接受永恆的羈絆。在你立下大宏願前，你最好親自去問一問她們，她們可願意在往後餘生與你永不分離？如若有接受不了的，還請讓她們就此遺忘你，好過以後徒增苦痛。」
所謂仙術神通，只是仙人為了約束自己的力量不對世界產生永久性破壞的一種自限而已。
杜玉一揮袖子，再度消失在北荒，重新回到了京都城上空。
「晚輩受教。如若她們不願，晚輩也不會強求。」
身形化作一顆流星，飛向那無垠的星空，再也不回頭。一如她年少時的夢想——在她也是ｗww•ｈｅｔubｏｏk•ｃoｍ.coｍ個少女之時，曾無比好奇星星的模樣，如今，她不過是終於能毫無負擔追逐她千年前的一場夢罷了。
杜玉張了張嘴：「師尊，冷星……」
「晚輩……不，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好好守候此方天地。」
不可能……剛剛這裏明明沒人的！
「妖族可以免受你大宏願的影響，畢竟你日後的妖界還是需要一位所謂的仙來鎮場的。你要問的，應當是你在凡間相遇、相知、相愛的紅顏們。」
「哦？」
「自私與否，無人能評價我。」
長生二字，充滿了無限的魔力，越是高位者，越是渴望永遠保存自己的權力、地位，也往往會造成更大的破壞。
杜玉忍不住呼喚她。
雷光消散。
「我知，卻也不稀罕。」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重新披上黑白道袍的年輕道士正懸浮在他的前方，像是早已等待多時。
「有脾性。」杜鵑道人笑著搖頭，「若真是天下無仙，世上將不會再有新的仙人，你不怕背負自私之名？」
和圖書他張開雙手，仙力匯聚，原本化為廢墟的城市宛若時空倒流般重建。
此物由大神玄女傳下，最終也由大神玄女留下的天雷所毀。
「你可知今日之後，世人本該為你立像開廟，享萬世香火？」
杜玉立在空中，頭頂的烏雲散去，他手中只剩下一片已經燒焦的天機錄殘片。
聽到他的稱呼，葉霜月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淚流滿面地飛上前，將妹妹和杜玉一併擁住。
「師祖！」
「仙歸仙，人歸人，妖歸妖。人不知有仙，仙也不示於人。」
杜玉拿著拂塵，莫名覺得眼睛有些酸：「師祖……」
杜鵑道人頷首：「既然這是你的大宏願，那你便去做吧。當你無垢仙軀凝實，你隨時可以用仙力將你的大宏願實現。只是……你說不希望你愛的人忘記你，我有一事需要提醒你。」
身後傳來響動，轉頭一看，卻被葉冷星抱了個滿懷。
時也命也。
對她而言，在凡間的一切不過朝露一場，她最終的歸宿是無限的星空。
商無悔渴望觸碰到仙人之境，ｈetｕｂoｏk•ｃｏｍ•cｏｍ杜綵衣渴望成為下一位仙人，世尊為了仙人之位謀划九百年，甚至於葉霜月也曾因破關而迷惘過許久。
「好。」
最後倖存的筆者離攙扶著一具走路搖搖晃晃的屍傀：「世尊……我們要逃到哪裡去？這裏已經是北荒，還有誰會追來？」
她死死抱緊杜玉，嘴裏發出嗚嗚聲，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再也沒有多說，只是鄭重地點頭，隨後轉身往大道盡頭走去。
杜玉有些緊張，她們真的願意陪他共享這所謂的仙的永生嗎？
「只要我愛的人沒有忘記就足夠了。」杜玉心中的道路愈發清晰，「我的大宏願是，天下再無仙的蹤跡與傳說，凡人不再追逐那虛無的幻夢，過往的一切都消散在歷史中，無人知曉，也無人記得。再也沒有長生，再也沒有登仙，再也沒有所謂虛無縹緲的天命，凡人們靠著自己的手開闢屬於自己的未來。這樣的世界未必是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但至少不會比今天更加糟糕，不和-圖-書
會有下一個世尊興風作浪。」
杜玉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能夠動了。
身體里充滿了純凈的能量，無窮無盡，彷彿只要一個念頭，便能改變世界。現在看來，世尊對仙人軀體的野蠻使用只是仙人之力的皮毛，仙人已經不需要破壞的力量，他所掌控的力量是改變。
「且醉今朝花下酒，貪問廣寒幾度秋。
屍傀痴痴獃呆，連話也說不囫圇：「杜……玉……逃……」
他知道，當他無垢仙軀凝實，師祖就要永遠離開了。
繁華落盡皆成夢，星冷月霜徒余空。一場空。」
「杜玉，他怎麼會——」
那佝僂的老婦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她用她那滄桑的嗓音念著詩：
「杜玉，精神點。」杜鵑道人拍了拍杜玉的肩膀，「從此以後你就是所有人的『前輩』了，該有點高人的樣子了。」
「以後此方世界的擔子就落到你身上了，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求到我這裏來了。」杜鵑道人笑得慈祥。
看著和藹微笑的杜鵑道人，杜玉嚴肅說：「晚輩希望……從此以後，天下無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