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魚兒都被嚇跑了，你真不老實……」
那年輕人這才抬頭看向她。
年輕人呵呵一笑，並不回答：「遠來是客，既然是客，何必動粗呢？姑娘請坐，不妨好好享受一番此方山水。」
這男子看起來歲數和她差不多，甚至要更加年輕，但不知為何渾身透露著一股莫名的成熟氣質，看她的眼神好似是一個長輩在打量晚輩。
「怎麼，不敢拔劍？」道姑冷笑。
道姑接過時報，就在屍體邊這麼旁若無人地讀起報來。
道姑卻不領情：「我在找仙人，你知道哪裡有仙人嗎？」
「從前有座尋仙山，山上有個尼姑庵，尼姑庵住的一個小道士。」男子唱了起來。
「正道聯盟解散？如今成立新的武林聯盟，盟主之位又將花落誰家？可笑……不修武道，去沽名釣譽！」
裴少青不悅道：「我已有師門，師傅們對我恩重如山，我並無背棄之想。」
「我問你，你知道這裏哪裡有仙人嗎？」隔著斗笠的面紗，道姑的眼睛都彷彿在閃閃發光。
木魚肚裏藏燒雞，
她從齊國一路走來，無論是師門長輩，還是沿途武者，他們都說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仙人，她的尋找註定徒勞無功。
庵里住的小道士，
「目前就你一個預備弟子。」男人嬉皮笑臉。
但是……他說可以找到仙人……
葫蘆倒掛煉丹藥，
道姑心中稍有激動，她注意到這個男子並未反駁她仙人不存在，而是問她找仙人做什麼。莫非此人知道仙人在哪？
裴少青已然有些不耐煩：「你直接告訴我仙人在哪就行。」
小湖邊坐著一個垂釣的年輕人，仔細看去，這年輕人的魚線上甚至沒有魚鉤。
這位頭戴斗笠的道姑便是如此，她身材曼妙，看不清面容，但那腰間一柄銀蛇軟劍足以叫過往人知曉玫瑰帶刺。道姑坐在酒桌邊，那清冷的氣場逼得四周空無一人。
杜玉雙手背在身後：「無妨無妨。你若是要找仙人，和_圖_書肯定得從尋仙山開始找起，說來話長，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一邊說著，一邊往山上走去，裴少青跟在他身後，靜靜聽著他的講述。
繼續往下看去：「謝靈道已成一代魔宗，口號為讓邪派再次偉大，已然成了許多年輕武者的精神偶像？」銳評道：「以一個邪派武者為精神偶像，中原武者未來也是一片灰暗。」
「……是。」
裴少青疑惑地看著男子：「我的修為？按照你們梁國的說法，我現在修為已經到了先天四象歸真境，距離天人也只有一步之遙。在我這般年紀，修為比得上我的恐怕世間沒有幾人！」
山腳下，牧童坐在水牛脊背上，唱著此地的童謠：
裴少青一陣無語：「這真不是你隨口胡編的名字嗎？這天底下叫無極門、無極宗的門派，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杜玉……從未在江湖上聽說過這等高手，莫非真是什麼隱世天才嗎？
裴少青哼了一聲，不作回答。她默默撿起斗笠重新戴了回去。
報童結結巴巴：「……還、還沒給錢……」
「你這門派有多大規模？」
蓮子鎮……的確是和記憶中那個名字元合，但這裏真的能找到仙人嗎？
裴少青越發覺得荒誕無稽，她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了：「你真的靠譜嗎？我連你叫什麼也不知道。」
忽有一日貴人訪，
「齊國國相公孫默吞併周、趙，重振齊國，如今齊國已然成了天下第二大國……可惜公孫默膝下無子，註定要為他人作嫁衣。」
裴少青急促追問：「只是什麼？」
男子一愣，似乎是很久沒有聽到過「仙人」二字了：「仙人？你要找仙人做什麼？」
「廢物。」道姑毫不客氣，罵得那武者面紅耳赤。
一路深入樹林，最終停在一處林深聲靜的小潭邊。
推門不見誦經壇。
男子輕笑：「找一個不記得名字和樣貌的人……好像在很多年以前，也有一個姑娘托我找人。」他hetubook.com.com不再看道姑，而是專心釣魚：「你既然連這人是誰是何模樣都不知道，為何要找他呢？」
驚得紫煙繞房梁。
道姑猶豫一陣，最後還是決定相信一次這個面善的年輕人：「裴少青，來自四季觀。」
十二年後。
偏說自己是書生。
仙人……
這個世界以武為尊，俠客當道，上至廟堂達官，下至渡頭小兒，都能念出幾位武林高手的名字，譬如化生毒宗的一代魔頭謝靈道，譬如主張有教無類廣收門徒正道巨擘雲起塵，又譬如傳聞中的絕頂高手斷浪。娃娃們自呱呱落地的那一刻，便天然地被長輩寄予「要學得絕世武功，成為一代大俠」的厚望。
道姑擺手：「知道了，你走吧。」
這裏的山和其他地方並無不同，仙人憑什麼會住在這裏？
「六扇門根據過往武者表現，重新劃分出武道境界，分為後天境、先天境、天人境三大境界，其中又各自細分十個小境界，其中雲起塵為標準的天人境天人感應級別的武者？」道姑嗤笑，「花里胡哨弄些境界之分，中原武者都是如此追求華而不實之事嗎？」
四季觀的裴少青……
尋仙又尋仙。
方知小道是仙官。
這道姑是哪裡來的？好重的殺性……
三清像前親與愛，
道姑似乎是看出他所想，又補充：「我說的仙人不是那些神話中的仙人，而是真真切切的仙人。」
那武者看著道姑身邊的已經發涼的屍體，心中發怵，這道姑武功深不可測，他當真不敢拔劍。
裴少青略有氣憤：「你最好不要騙我，如果我找不到仙人，我跟你沒完。」
可是……
哪怕是道觀，修的也非玄門奧秘，而是武道攻伐之法。
那引起道姑注意的東西原來是一隻看起來還沒成年的紅毛小狐狸，小狐狸竄到那垂釣年輕人的袖子里，惹得那年輕人一陣驚呼：
仙人？
這是最後一次嘗試了，如果依然沒有找到仙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她就回四季觀，不再探索這些神鬼之事，不再為那夢中的場景而魂牽夢縈。
說罷，在桌上丟下酒錢，抓著軟劍往外走去。等她走遠了，酒家才探出頭，一臉無奈：「這些練武的都有些魔怔了，這世上哪有什麼仙人啊？」
他伸手一點，裴少青手腕一痛，劍鞘脫手。如若這是實戰，裴少青已經一敗塗地了。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腕：「你這是什麼功夫？」
忽然，她注意到樹林中有什麼東西在她靠近后竄動。道姑目光一閃：「是誰？！」當即追了上去。
她冷哼一聲，向不遠處瑟瑟發抖的賣報小童招手：「拿一份時報來。」
道姑冷哼：「我殺人是因為此人心懷不軌，以為我沒發現他在我茶水裡下了淫毒。對付此種惡徒，就該殺無赦，此乃我畢生信條，你若非惡人，就不該對我指責。而且，你說我看不上中原武者……哼，確實如此，你們中原人大多外強中乾，若是不服，你大可此時向我拔劍！」
「我在尋找一個仙人……我雖不記得他的名字和樣貌，但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人，我一定要找到的人。」道姑堅定地說。
「只是你現在的這些修為，找到了仙人也做不了什麼。」年輕人將魚竿放在一旁，袖子里的小紅狐狸又竄到林子里去了，「記得晚上回來吃飯，別玩太瘋。」
那小狐狸當真還嚶嚶地應了一聲。
走過千山萬水，最終也依然是一無所獲嗎？
二人漸行漸遠，最終變成山野的一部分，融入到這仙氣飄飄的山林之中。這奇幻又平淡的邂逅，好似一段舊故事的結束，又好似一段新故事的開端。
「什麼？」
裴少青皺眉：「什麼亂七八糟的？尼姑庵里怎麼會住著道士？」
「江湖新銳，杜琰已經成北荒中堅一代第一武者！六扇門專訪，杜琰表示勤能補拙！」道姑又搖頭，「連杜琰一個迷戀劍的怪人都比不過，北荒也沒落了。」
www.hetubook.com.com誰知她眼前一閃，迅如雷電的一擊被對方輕易躲過。頭上一涼，原來是頭戴的斗笠面紗被這登徒子一把掀起！
「你從遠方來，就為了找一個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人嗎？」男子搖頭，「你叫什麼名字，又從何而來？」
「姐姐你如果、如果要找仙人，可以去花山看一看……」
男子繼續說：「如果你學了我的武功，說不定能找到仙人哦。」
周圍其他武者終於聽不下去，一名年輕武者站起來指著她怒道：「你這外來的道姑，隨意殺人就算了，左一個看不起，右一個看不起，未免有些眼高手低了！你若是看不起我們中原武者，大可自己去上門挑戰，何必在背後說些閑話？」
男子擺了擺手指：「不行不行，太弱了。」
道姑一愣，旋即發出一聲不知情緒的笑聲，從袖中取出銀錢放在桌上。報童急忙拿過銀錢，轉身欲走。
從前有座尋仙山，
道姑手按在軟劍劍柄上：「你養的狐狸？」
男子搖頭：「此山曾有仙跡，所以名為尋仙山。你如果要找仙人，倒也算是來對了地方。只是……」
報童叫苦不迭：「姐姐你還有什麼事吩咐？」
「不不不，我這宗門不要求你背棄四季觀。」男子笑著說，「我這個宗門規矩很寬鬆的，只要心誠就行。名字叫……名字叫……額……就叫無極門。」
道姑叫住他：「慢著。」
男子笑道：「總之，你要不要考慮學我的武功？等你武功大成了，我就告訴你去哪裡可以找到仙人。」
「我姓杜名玉。」男人微笑，「平時住在山下蓮子鎮里。」
山上有個尼姑庵。
裴少青心中糾結，她實在是拉不下臉在一個比他年輕的男子底下學武。
道姑走在田間道路上，看著遼闊的田園，心中忽然湧起一股無力感。仙人真的會住在這種鄉下地方嗎？難道她真的是記錯了嗎？
「你找到仙人了又要做什麼？和-圖-書」他問。
男子看著她的容顏，小聲嘀咕：「女大十八變……小時候灰頭土臉的模樣，長大后居然如此標緻。」
男子嘿嘿一笑：「怎麼樣？想學嗎？」
報童結結巴巴：「我、我不知道。我們這裏最大的門派就是鐵掌門……在蓮子鎮花山附近……」
哪怕是他這種小兒都知道，這世上沒有仙人，那些只是民俗傳說罷了。
男子欣喜道：「好好好，從此你就是我無極門的首席大弟子了，我就是你的師尊了。」
裴少青一咬牙，拱手道：「好，我拜就是！但你如若騙了我，我與你不死不休！」
「為了找一個夢中的人？」男子錯愕。
那小童戰戰兢兢地走上去，看到道姑腳邊一具胸口冒血的屍體，汗毛倒立。方才就是這漢子想調戲道姑，被道姑乾脆利落一劍穿心……
裴少青怒道：「你這登徒子！」
「你！」
裴少青有些惱怒，她脾氣本就不算好，如今被一個山野村夫看不起，當即來了脾氣，她也不拔劍，就橫過劍鞘：「那讓你這村夫見識見識我的修為！」說罷揮動劍鞘打向這俊秀的年輕人。
裴少青更是無語，若不是這男子武功著實了不起，她甚至都懷疑自己遇到了騙子。
道姑有些喪氣，也許師傅們說得對，這世上終究是沒有一個從天而降拯救蒼生的仙人，武者們應追求的是自我的超越而非虛無縹緲的神仙。
報童一愣。
可是……
她低頭，卻發現報童依然戰戰兢兢站在原地：「你怎麼不走？」
這世上，一定是有仙人的。
她的記憶中，明明有過仙人的影子。
道姑走過鎮子，最終來到他們所說的花山腳下。
道姑皺眉：「我……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我經常夢到……夢到在一片火海中，一個看不清面容的仙人把我從地獄中救出來。」
她一定見過仙人。
男子哈哈大笑：「此地名為花山，在很久很久以前，還有另一個名字，你知道是什麼嗎？」
（全書完）
拂塵桿上掛紅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