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虹子抬頭，額上長眉稍飛，他慎重道：
那一道立身天山之下的巍峨青影，終將在他們的腦海中永遠留存，成為心之所向。
這足以斬碎一切的凌厲劍氣，將崩裂的山石斷口蔓延到他們足前寸許，驚險停住。
順著方才揮手一斬的動作，朝旁邊隨手一擺。
江南海北的武林人，震驚有之，迷茫有之，激動有之……
若真如他所想，今日就算插了翅膀，也不可能逃下天山。
可是，有兩個年輕人卻極為清楚。
一方三人高的怪石中央極速塌陷，赫然被一個掌印深深按下，掌印四周，裂紋皸崩，如藤蔓密布。
這樣的結果，比他想象中要好上無數倍。
那是他在摩崖高崖觀鷹練功二十多年來，從未有過的。
只聽一聲沉悶聲響，飛虹子與祁諾大為震驚。
再看向那飄然而立的青衣人時，鄒松清既感激，又慚愧。
他說完，隱隱猜到什麼，有些激動地看了這位不老神話一眼。
雖不知為何，卻瞬間心潮起伏。
師兄的膽量他是知曉的，沒想到他會被嚇成這個樣子。
他話一頓，忽然看向人群前側。
若是再往前一點，他們絕無半分生存的可能。
他所傳下來的白虹掌力，確實是這樣的路數。
今日已睹風采，連妙諦高手都無法撐過一招，恐怕世間再難尋一個問劍者。
他忽然想起師父之前所說的話。
旁人感慨有之，也隱隱明白了劍神的意思。
上代掌門人在掌力頂峰時，也打不出這樣一掌。
武學之極，雖望之遠矣，卻生生存在，不是幻夢。
若是往常，他一定想都不想，第一時間拉著師妹一起逃跑。
作為一派傳人，他們從未有過地緊張。
下一刻，就被劍神握在手中。
轉念一想。
甚至……
點蒼妙諦乃是故人，多有緣法。
今日于天山一見，往日里的認知，全都被這隨手一揮，斬得稀碎。
這……這便是問鼎巔峰二十余載后的劍神嗎？！
不老的容顏，隨手一揮留下的恐
www.ｈｅtubook•ｃom.ｃom怖痕迹！
在那道劍氣劍痕的盡頭。
叫崆峒一眾門人驚心又激動的情況出現了。
正下山的點蒼老人回過頭來。
也許一門一派數百年的積攢，不及今日聽到的一言。
二十年後的劍神，又是怎樣？
商素風指著地上的劍痕道：「萬劍齊鳴，還有這劍氣，可是心劍合一，就能擁有這等真氣化外的高深手段？」
關於點蒼山，關於蒼山神祠，關於歷代先輩所記，全都一去不復返了。
一個甲子，他還是這樣青春常駐嗎？
「多謝前輩指點。」
旁人也沒那個膽量。
然而……
夙願了卻，他準備告辭。
「誒，老朽受教了。」
撲面而來的絲絲冰涼直入心間，眾多江湖人身軀微顫，望著眼前難以想象的場景。
「武學一道果真博大精深，老朽窮極一生只得皮毛，只嘆餘生殘歲再無緣追尋劍神腳步。」
隨著一道蒼老的長嘆響起，一些從他身上掃過的視線，又重新匯聚到劍冢下方。
正在眾人為這擒龍控鶴手段驚異時，長劍在劍神手中停留不過一瞬，跟著伴隨著破風厲嘯，如兩岸猿啼，成一道劍光，自山道飛下！
點蒼老人也和眾多江湖人一樣，看著那掌印，回想方才的話。
朦朧過後，視野清明。
他做出這樣的動作，沒有人覺得不妥。
饒是他有了自己的大成之學，參悟妙諦，心態足夠穩固。
尤其是各大派的年輕一代。
「商老先生，此時心中有劍，手上的劍也不需要了嗎？」
鄒松清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萬分後悔沒聽師父的話。
那些嶄露頭角，習練各家精妙武學的天驕們。
「走快點。
崆峒的天驕與諸位門人弟子，全都恍惚。
眾人眼中那靜佇的青影動了。
衡陽城內，季鳳連緊緊跟著師兄的腳步。
點蒼老人悵然若失，忽然撫須一笑：
心中的那一絲愧疚，也當面闡述。
山嵐拂動，冰霧雜沓。
崆峒天驕heｔuｂｏok•cｏm.com飛虹子與其師妹祁諾帶著一絲莫名的緊張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忽然……
「將劍帶回去吧。」
孫心照連續吞咽了空氣，手臂大腿上的汗毛全都倒豎，心中生出極為不安的感覺。
商素風一雙鷹目又被震驚填滿，扭頭仰望上方青衣劍神。
這……
方才的目光如有實質，便是落在他們身上。
他望著眼前那張年輕面孔，又道：
原來練武之人，能夠功參造化，達到這樣匪夷所思的超凡境界。
「崆峒弟子飛虹子見過劍神前輩。」
孫心照非常清楚。
然而……
「請講。」
他凝神，又望著地上的劍痕。
「白虹掌力是師父絕學，我們未曾學成。」
眾人獃獃地盯著那深深的掌印，心驚已極。
不老的劍神，讓他們看到了真正的武學之巔。
於是，天南海北的江湖人各都作揖拱手，紛紛朝山下告退……
從未聽聞過的心劍合一，萬劍共鳴……
孫心照與季鳳連這對師兄妹僵硬在了原地。
若是全力出掌，又該是何等聲勢？
叫商素風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弟子祁諾拜見劍神前輩。」
二人聞言一肅。
整個山道，出奇地安靜。
哪怕是諸派教主掌門，此時也呼吸滯澀，再難平穩。
但是……
「高明的用劍之人經常說活劍遠勝過死劍，行氣之道，也是這個道理。」
青衣劍神忽然伸手虛空一抓，點蒼妙諦掉落在地上的寶劍如同被人握住，驟然飛了起來。
此時卻心如死灰，連逃跑的本能都無法生起。
他們還是很傳統，知曉想贏得江湖人好感，那就不能說些超脫武林範疇的東西。
自家師兄正汗如雨下。
「再如……」
深邃的鷹目像是又朝裡邊凹陷了幾分，化作深窟，埋藏著數不盡的感嘆與困惑。
或者說……
就在旁人朝兩側飛逃時，處於人群最後的他們，卻呆立原地，沒了動作。
師父若無緣見證下一個二十年，我該替他老人家看看。
一位江湖妙ｍ.ｈetｕboｏk•ｃｏｍ.ｃom諦向劍神求問，這幾乎是武道之極的妙法，超越各大派的典籍。
就算是江湖妙諦，也不可能給他帶來這種感覺。
這樣的時刻……
孫心照順著地上的劍痕朝前方看，心中又苦又悔……
他搖了搖頭：
「行氣之道，也可活用。比如這白虹掌力，講究力道曲直如意，又能以劈空掌發出，便是一種行氣法門。」
雖然江湖神話令人嚮往，可也叫人生畏。
天山禁地，如今點蒼老人都已告辭，其他人也不敢久留。
鄒松清心想……
這一掌分明是朝著崆峒天驕去的，卻按在了這塊巨石上。
眾人矚目之下，神態自然卻帶著超凡氣度的青年微微一笑：
點蒼老人銳利的鷹目，已被一層迷茫覆蓋。
江湖之極，武學的盡頭，今日似乎是找到了答案。
「師兄，你怎麼如此慌張？」
既來挑戰，自然要做好身死的覺悟。
山道上，商素風再度拱手。
眾人不清楚他的目光落在何處。
這道視線是誰的，那就不言而喻了。
說完，又一拱手，轉身便朝著山下去了。
老人話語乾脆。
一眾崆峒門人，全都看向左側山壁。
二人內心激動，又退回了人群。
季鳳連拍著不住起伏的胸口，驚心間朝著師兄身邊靠了靠，暗自慶幸撿了一條命。
還是在這樣一道劍氣下，心境破碎。
旁人若是沒有這等業藝，就不要再來神峰打攪。
雖不明白師兄的用意，卻將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商素風抱拳作揖，非常謙卑。
「砰～！！」
若不是裂痕猶在，壁崖有缺，恐怕真要以為剛剛產生了錯覺。
「只盼又一個二十年，故人劍法大進，還能再見。」
二十年前的劍神能震驚天下，讓江湖接續，各派復甦。
兩人一頭虛汗，像是在鬼門關內走了一遭。
他還是將這位不老劍神的胸襟氣度想得太淺顯。
「白虹子有一招白虹掌力，你們可學全了？」
無論是他們多年所學所練產生的認知，還是翻遍閱覽過的典籍和_圖_書秘卷，各派博識之輩絞盡腦汁，怎麼也尋不到哪個江湖傳說能與之對應。
「我還沒看完天山後續，你怎麼急著要走？」
「你們的師父可是白虹子？」
眾人曾聽過諸多茶博士、說書人口中的故事，可這些靠嘴吃飯、言辭浮夸的人，在談到這位天下第一人時，想象力還是不夠。
「承蒙劍下留情，老朽再回點蒼，便傾盡餘生鑽研，期待後人能知悉幾分劍神之道。」
「果真如劍神所說，劍客心中有劍，手中無劍亦可。」
飛虹子與師妹祁諾若有所悟，他們作揖更深。
「老朽豈有這等境界。」
「自然不是……」
不遠處的鄒松清聽了師父的話，心中有嘆，又有股難言的喜悅。
「正是。」
眾多掌門人豎起耳朵，全在聆聽。
忽覺腰間一沉，凌空飛下來的劍光陡然消失，隱沒在他的劍鞘之中。
只見他微抬一掌。
師父，怪不得您老人家絕不踏足衡州府。
諸般情緒，再到看向那青衣人影時，又多了數分朝聖之情。
「譬如八脈齊通者，在體內行氣奔流，如潮水而活，便能抵消功力。」
這……這屬實不是他能理解的境界。
劍神幾乎超凡脫俗，在他面前，即便是掌握大成之學沒有破綻的妙諦，一樣有著遙遠的道路要走。
眾人見到，點蒼妙諦話罷，天山山道，劍神一笑。
方才一劍將師父斬掉，天下人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
不過讓他那顆墜入冰窟窿中的心稍有回暖的是，那位江湖神話，並未如他所想又投來什麼目光。
方才那道劍氣衝來時，他們有一種錯覺，似乎是這道劍氣盯上了，以至於要身死劍下。
果然……
氣勁，真的是拐彎了。
待塵埃落定，也許還能回到以往那種寧靜的日子。
總有人會想……
長久以來的默契讓她明白，這是叫她莫要輕舉妄動。
似乎有一道比五嶽還要沉重的視線，曾在剎那間凝視到他們身上。
若他真有惡意。
妙諦高手全力一擊被禁錮在丈外氣牆……
至於被打https://m.hetubook.com.com掉的那柄劍，他也沒打算再撿回來。
落劍在此，合該入劍冢。
「先回武陵桃源，這幾年內，我們都不要再出江湖。」
此時的心情，最是澎湃。
點蒼老人也是一臉認真的姿態。
「冒昧打擾，老朽得償所願，這便向劍神告辭。」
孫心照皺眉，催促道：
點蒼老人愣了一瞬，隨即大笑一聲，帶著美好的心情下了天山。
她極為不解：
故而，一聲長嘆。
商素風喟嘆：「我敗劍在此，興許是此劍之幸。它留在這裏，能見武學高妙，不必隨我在摩鷹高崖上虛度。」
那一瞬間被鎖定的驚心動魄，叫二人做不出任何動作。
所有人聞言，全都朝聖一般抬起頭。
衣袂輕震之下，縹緲在山道上的雲霧如蛇如龍，衝天而起，眨眼散去。
他才行過數十步，一眾江湖人便看到。
師兄妹二人彎腰作揖，態度恭敬。
這根本不用明說。
「真氣化外也沒太大難處。」
二十年後的劍神，一樣能讓生氣勃勃的江湖高山仰止，成為新的目標。
「不過今日已窺武學之極，此生無憾。」
原本他們藏匿在人群最後，以為無恙，現在卻暴露在劍氣之末，被不少人眼神掃過。
話罷，趙榮朝著崆峒傳人方向一掌輕按。
「一刻也不能在此多留。
他們崆峒派的絕學，竟成了這位口中回應點蒼妙諦的例子。
「不過，老朽還有一個疑惑。」
輕描淡寫，隔空一掌，便能留下如此痕迹。
也許是錯覺，他感覺到這道劍氣似乎是有意為之。
但是，孫心照心裏慌得不行。
還是您老人家有智慧，弟子委實不該湊這個熱鬧。
立時便有聲音入耳。
又聞聽了心劍合一之道與活氣化外之說，想在餘生參悟一番，就算不能得悟，能為後輩留一點啟發也是好的。
今日折戟沉沙，讓自己的劍留在劍冢，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她用肩膀輕輕朝旁邊一碰，將失神的孫心照拉了回來，立時得到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她朝旁邊一看，略有錯愕。
僥倖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