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冥頑不化!」對方從腰間拔出那閃著寒光的大彎刀:「那先分個勝負好了!」
夕恆聽到聲音的位置迅速劃過,朝那方向看去時,就又聽到了爆炸似的轟鳴。
城中秩序逐漸崩塌,所有士兵衛兵與城中官員都在專註著城外的勁敵,已經沒空來管理城內的這些秩序。
「若是不能成就暗勁,也沒關係。」紅妙拍了拍夕恆的肩膀:「我希望你好好活著。」
他先是隨意抱拳,便問:「閣下看起來像是金石城本地武者,吾等前來,便是要邀請各位江湖散人武者加入黃眉山軍!」
淡黃色的微光搖曳,夕恆輕輕敲門,隨後推開並步入其中。
她放下手裡葯筐,拍了拍手,提起地上頭顱並拽著不斷噴著鮮血的屍身,轉身去了一旁的陰暗寂寥的小巷。
「我也不怕死嘛。」夕恆解釋了下。
城中原本所在房子里的平民也開始攜兒帶女,並帶上家中的種種寶貝逃竄。
暗沉的烏雲好似巨獸翻滾,陰霾籠罩大地。
「黃眉山護法!」黑袍三人毫不掩飾自己身份,也落到屋檐上方與夕恆保持了距離。
「夕恆,你明勁大成了么?」她淡然問道。
「我們黃眉山所尊武道宗旨為『和合共生,開放包容』,前來請教功法並非是垂涎覬覦,而是要將其併入諸天武閣,供武者們修行閱覽,博採眾長,兼容並蓄!」此人勸誡道:「我看你姿態年輕,何必要像是那些老傢伙一樣桎梏不化,迂腐著固守自家那點小道,而不關心武學大道之發展。」
紅妙知曉自己不似平時的模樣還是被看出了端倪,沉默了會後終於說明:
都已說了這麼多,似乎夕恆再不走,就不像話了。
「師姐,師傅,葯買來了。」她說。
「師姐又將唯一的暗勁功法交給我,又不願說之後的事情,還要留在即將變成戰場的金石城。」
人們都在倉皇逃竄,街道上人影幾乎都在向北方快步奔走。
其中一人的輕功明顯比夕恆更強,距離沒有拉遠,反而越挨越近。
「等下等下。」夕恆按了按太陽穴,她一時沒能聽明白自家師姐在說什麼:「師姐不教劍了嗎?」
金石城外,天梁大軍壓境。
「開始攻城了。」紅妙目光透過窗戶,倒是看清了那發齣劇烈噪音的東西。
師姐就不危險了么?
幾句默念之後,她再以指尖鮮血往手臂畫出了一條骨紋。
「果然人體內的靈比馬要多,只要兩個人就足夠釋放一次驚骨變了。」
「誒?」對方突然說這些,令夕恆有些猝不及防。
夕恆剛用上輕功,便隱隱感到幾個莫名視線注目向她。
「是聽不懂人話嗎?」夕恆抬起長劍做姿應敵。
這次天梁軍來得太快,多數人們剛聽到消息,連或走或留的決定都
和_圖_書沒做好,外面就已是兵臨城下。
「不行!」她嚴詞拒絕:「你帶著劍法離開這,就當你是我們紅線劍最後的傳人,保護好自己的安危。」
「等等……」病倒在床的長老沙啞道。
褪色的院門顯得破舊,上面寫有紅線劍三字的匾額沾了許多塵埃而漸變模糊。
夕恆心裏如此想,不過看著師姐的這副認真模樣,知道已經難以說服,便沒繼續多言。
而到了外城,一堆衣衫襤褸的乞丐見到富貴馬車便一擁而上地撲上去,或是被馬車全力脫逃,或是被車中武者幾招打死打散,但也有人能將車中大族人拽下來拔走每一寸值錢之物。
夏末的沉悶熱息吹起城外黃土飛揚,將旗幟颳得獵獵作響。
聲音像是風聲,卻又有著某種突破感。
緊接著夕恆不再於街上踏步前行,而是躍到高處房檐上,如輕燕般不斷在瓦房屋頂躍起落下,更為迅速也更少擁堵。
可不知怎麼的,那三人好似盯上了她,追趕著朝她靠來。
雖然除了食材與日用品之外,基本就不需要買什麼別的東西就是了。
街上巡邏的少數捕快和衙役根本壓不住混亂,不少甚至會隨著平民一鬨而散。
街道中民居店鋪大門緊閉,守衛或士兵在其中不斷穿行。
夕恆嘆了口氣,她不想明白,但無可奈何還是聽懂了些什麼。
「哦。」夕恆想起之前師姐也曾說過此事,但她並不看好:「可軍中將領一定守衛森嚴,很危險吧?」
「之後會繼續留在這嗎?」
夕恆甩了個劍花將劍上血液甩離,長劍伴著一個略帶沉悶的唧聲入鞘。
夕恆行在返回劍院的路上,也遇到了幾個街頭混混圍來。
「還差些。」
她這幾天首次出門,才知外界已經混亂到了如此地步。
夕恆眯了眯眼:「為什麼?」
「嗯……」床上病人微微點頭。
城中混亂緊張瀰漫,市井百姓各自要麼死死躲在房中,要麼收拾行李準備逃離。
隨著外界尖叫與惶恐聲響起,又有顆顆巨石接連奏出噪音。
乾裂的黃土地表正有沉甸甸的戰鼓聲回蕩,牆外大軍幾乎一眼望不到頭,又如蟻群般密集,雖不像官兵軍隊那般各列著陣勢,規格鬆散甲胄不齊,但這可稱為滿山遍野的數量,就已氣勢如虹。
「……」大師姐明顯不確定。
「留下來會很危險……回去之後再稍微勸說一下吧。」夕恆默想著,提著葯筐,在沉悶的天色下返回到了紅線劍院門前。
「我會找好機會。」紅妙擺手道:「不必多言了,我和長老都已下定決心。」
城牆上數千守衛站成一排,肅穆莊重,數不盡的箭矢擺放在箭筒,一根根火把擺在城頭在悶風當中不斷搖曳。
回頭望去,有三名身穿黑袍和_圖_書的身影自側邊靠近。
夕恆在心底默默輕嘆一聲,又微微點了點頭。
混不吝們趁機殺人劫掠,其間甚至有武者身影。
「我與城外的天梁軍將軍有些仇怨,此去一途是要報仇。」
外界,整座城池的氛圍都已經變得一片狼藉。
紅妙又搖頭。
「城中直到此刻才開始逃離的武者哪個不是功法傳人?我見你是紅線劍院的方向走出,又是女子武者,你身上有紅線劍法吧!」那黑袍人低呵道。
它們或落在城牆,或是越過牆頭直接砸入其中,使本就已失去秩序的金石城更添許多混亂。
不過夕恆倒也沒那麼傷心,畢竟今日這一別並非永別,自己想要與她們再會時,隨時可以讀檔返回紅線劍院。
「不願,就請閣下奉上所學功法!」對方毫不意外,聲音逐漸發冷:「我們來此還有另一目的,便是搜集金石城中的武術功法!」
夕恆拿出一面手帕擦了擦手,輕輕點頭:
柔聲纏在耳邊,卻是為少女心底添了半分惆悵。
可不過短短一天,天梁軍即將攻來的消息就貼在了城頭告示,引起一片混亂。
「你用過了奪命決,到明勁大成之後氣血數量應該足夠暗勁所用。」她說:「但要成就暗勁,除了身體氣血基礎之外,還需使自身劍意再進一步。」
夕恆抿了下唇,聽命轉身離開。
「師姐她們會不會一起離開呢?」夕恆輕聲說。
「那,再之後呢?」夕恆用只有她們兩人能聽到的細聲詢問。
「紅線劍院將會閉館,以後再不開放。」紅妙面色沉靜:「功法對我已無必要,你自己好生保留著吧……試著成就暗勁,如若不成就算了。」
「那我可真的要走了。」她自己是確定了,不會繼續留下來的。
她,紅妙師姐,長老,還有兩位處理日常事務的師姐與兩三個務工。
「之後金石城會成為大趙官兵和天梁軍的戰場……不如就直接去京城吧?」
「可傳人多著呢。」夕恆想起那許多已經離開劍院的師姐師妹。
細小的湯勺緩緩攪動著碗中藥液,時而盛上一勺在唇邊吹涼,餵給半躺在床上的長老。
「嗯……」紅妙遲疑了一下,才好像找到了借口般繼續道:「我要陪著長老走完最後一程。」
「雖然知道最近這時間可能會有天梁軍攻來的消息,但這也太突然些了吧……」夕恆輕嘆。
「不知道,我沒想過。」
人們向北方城門慌逃、受到劫匪襲擊而哭喊嚎叫、噪音連城一片越來越亂,交匯在一起宛如人間地獄。
「紅線劍法是殺戮之劍,想要提升就要殺人,殺許多……」紅妙說到此處,聲音更沉了些:
「總之,你該走了。」紅妙向後退了半步,轉移話題:「我最後教你暗勁之法——晉陞暗勁,首先要和-圖-書捶打氣血,以磅礴的氣血推開筋骨,卸去皮肉之力提筋骨之力,達到可以隨意控制劍法招式的硬軟輕重快慢虛實,先煉出整體勁,再煉筋骨力,而後打通帶脈引整體勁伴腰身環流纏繞,將氣血擰成暗勁!」
「那……我看完之後會立刻拿回來的。」
少女微微蹙眉,加快了腳下輕功步法,試圖將這些人甩在身後。
好似天上打雷,又像巨獸咆哮,爆炸聲狠狠撕裂了城內表面上的死灰靜寂。
果然,這些黃眉山的武者總是不安好心。
看罷,她踏步離開此處。
但無論如何,紅妙師姐的答案都是:長老不會離城,而她要陪在長老身邊,長老不走,她也不會走。
少女哼著輕柔的曲調,用指尖沾染鮮血在乾燥土地上繪出好似波盪著的鮮血紋路,再繪出一道道觸手紋樣,尖端指向地上這兩具屍身。
「不過,你還有另一種選擇,因你最開始領悟的劍意是捨身之劍,也可以試著再度走一遍那生死之間來磨練劍意……但如此更要小心。」
先前幾日,她其實已經詢問過了師姐此事,並告知對方天梁軍將會攻破金石城。
直到此刻,紅妙才勾起了半分平時常有的微笑。
到如今,整個偌大的紅線劍院只剩下了寥寥幾人。
長老正躺在床上,師姐坐在床旁端著黑色的葯碗。
對方卻不信:「我們黃眉山連化勁武學都有十數本,你們小派劍法併入諸天武閣當中,也是一種傳承——我最後問你一遍,交還是不交?!」
她走出房屋,抬首便見巨石如流星隕石般自低空劃過。
紅妙把手裡還很熱的藥罐放在一邊,起身便向夕恆這邊走來。
路上雖還有巡邏的帶刀官兵,但一旦犯事的人聚集的足夠多,他們也會退縮。
「……?」
天梁軍攻城用的是圍三缺一,北方的城門還正敞開著,給城中人留下了幾分生機。
「也不差太多了。」紅妙說著,走到房間一角的木櫃,蹲下從底部拉出一塊抽屜,從中取出一本暗紅色封皮的書本。
當環繞手臂的骨紋畫完,散出微光,地上兩具屍體便極快地開始枯萎萎縮,轉眼便成了兩具灰黑乾屍。
還有……自己也應該離開此地了。
……
夕恆想了想,死後再讀檔應該也算是一種好好活著,所以點頭答應。
「血箭、血爪、血涌、驚骨變……」夕恆以自己途中所殺的五人凝聚了四種法術,分別佔據了兩隻手的手背與前臂。
院內寂寥無人,地面滿是塵埃,且散著諸多雜草碎葉。
紅妙只微微點頭,最後道:「你最好儘快離城,敵軍聲勢浩大,興許這就要攻城了。」
「我說過了,沒有。」夕恆還在撒謊。
這次輪到紅妙無法理解夕恆了。
「來!」
夕恆環顧著這片自己居住了兩和_圖_書
年的城池,有些依依不捨。
「不必了。」對方卻搖頭:「今夜你便帶著此書遠走,離開金石城。」
她看著夕恆的認真模樣,極罕有地表現出悶怒:「你又與天梁軍沒仇,為何還想留下?這隻會是死路一條,糊塗!」
「就先放在桌上吧。」紅妙平淡地回應。
如果自己沒有一身武功,只是常人的話,恐怕每走一段路都是如履薄冰。
「師姐到底是要去做什麼?」
「那至少要告訴我之後要去哪吧,還能有機會見面。」她又說。
建築坍塌破碎,木屑四濺,房梁斷開瓦片倒落。
「哦……」夕恆很少被師姐這樣關照,她似乎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了。
紅妙越看,越覺得夕恆是認真的。
「你這時記不住也無礙,這些話和我所總結的所有技巧竅門都正記在你手裡秘籍序言,但接下來仔細聽。」紅妙師姐伸手靠近,按在夕恆肩膀讓她回過神來。
這一世,大概是再見不到紅妙師姐和那位便宜師傅了。
夕恆離開紅線劍院之前,最後回頭將這院子裡外景象牢牢記在心田。
明明沒有火攻襲來,卻有不少地方都著了火。
屋中點著燭火,此刻雖是白日,但天上的烏雲實在太過濃密,映得世間好似已經入夜。
只不過……需要重新認識一遍就是了。
再回首望向遠端城牆,不知是倒了火油還是什麼,那地方已經燃起足以映紅天上烏雲的火光,濃郁的黑焰不斷上涌。
「之後……」紅妙抿了下唇,又沉默了幾秒,才沉聲說:「你不必在意了,我會去找你的。」
「師傅也……?」夕恆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夕恆離開了紅線劍院,在街上走著走著又被幾個不長眼的流氓地痞盯上。
夕恆遲疑了下,而後道:「不如我與師姐一起留下吧?」
下一刻,夕恆帶上秘籍,向病床上的師傅鞠身行禮,再朝師姐同樣行禮,接著緩步後撤。
陽光日色頑強地將其穿透一瞬,下一瞬又被灰雲蓋住,天幕好似降下了一半,氛圍染得壓抑至極。
「這是紅線劍的暗勁三重,你好好保管。」
「長老您身子還弱,好好休息就是,該做的事我會做的。」大師姐平靜抬手,將長老抬起的、滿是皺紋的左手重新按在床上。
寬闊的城牆矗立,如長蛇般蜿蜒著擋在敵軍之前。
「這好像不是抄本?」
今日的師姐不再是平時那副隨意自然的模樣。
「來者何人?」少女無奈停步站在一個高處的屋檐邊上,拔劍與其相視。
從劍院到遠處唯一還開著的葯堂,不過幾刻鐘的路程,夕恆就已經殺了五人。
周邊倒還有些與她同樣在屋頂上踏步的武者,大都是三三兩兩同伴而行。
剛剛退出兩小步,遠邊空中忽然傳來了混沌的呼嘯聲。
「我和長老要留在和*圖*書這。」紅妙表情比平常更認真了些:「夕恆,你今日便走吧,金石城若是破了,即便明勁武者也相當危險。」
中城人抱著孩子並帶上一堆貴重物品連忙呼車離開。
「現在帶著書離開這吧,願我們日後再見,如果還能有機會的話。」紅妙師姐最後說罷,向著夕恆擺了擺手。
如今金石城被圍,無論城內城外都不是什麼安全地方,自然是要做些準備才行。
一顆圓滾滾的巨石砸進了城裡,落得碎石四濺塵土飛揚。
紅妙推了夕恆一下。
捏起指法,再踏上幾步。
以至於最近購置物資的活計,都已經交給了她。
夕恆未等回應,此人身側另一個黑衣人又呼喊起來,這倒是個女聲:
一些大小家族養著的護院打手難以抵擋,甚至會有人伴著這些劫匪,反過來劫掠他們的家主。
她轉身重新提起地上藥筐,離開小巷繼續返回紅線劍院。
「暗勁三重沒有抄本,這是我們劍院中唯一的原本。」紅妙說。
她再次用劍斬下兩顆腦袋,圍在周邊的人隨即一鬨而散。
「走吧,師妹。」
距離當時的大年夜已經過了快要半年,院中殘存的師姐師妹大都也已離開。
「真的?」
其中還摻雜著頭戴青巾的天梁軍內應,讓已經相當紊亂的城中局勢再填了一把火。
「是該走了……」
「另外……外面都開始錘戰鼓了,也許今日就要攻城,真的不打算走嗎?」夕恆問:「聽說天梁軍先前攻下建昌城時三日沒有封刀,任由士兵強搶掠奪,這次說不定也會這樣。」
她穿著武者裝束,背著帶血的劍,都已難以威懾城中愈發瘋狂的人們。
「……」夕恆看這本紅書封皮與血海大法有些相近,心裏略有詫異。
「我可沒什麼功法,你們找錯人了!」夕恆正色道。
讀檔第二年末。
「你們這類小派劍法的武者傳人本就稀少,在金石城戰後興許就會埋沒于歷史煙塵,何必還要藏著掖著?」
前幾日雖說也沒什麼歡聲笑語,卻金石城還算寧靜,人們各自過著自己日常。
「真是寂寥。」夕恆走過前院,又路過空無一人的練劍場和被曬得乾枯了大半的花壇,來到了長老的住所門前。
「若我不願呢?」夕恆對黃眉山沒什麼好印象,沒有足夠利益的話,她不會加入。
她拔劍斬下兩人的腦袋,來襲者們見此才四散而逃跑。
夕恆緊了下腰間行囊,隨後便飛往了靠近北方的一處城門。
「哦哦。」夕恆接過後,摸到書本古樸的觸感,心思又頓了下。
夕恆行在其中,聽著城外隱隱傳來的戰鼓和呼聲,哪怕不怕死,也不免因這氛圍而有些緊張。
夕恆這次外出,是因長老染了風寒,於是出院購置一些藥材來為長老治病。
夕恆用鑰匙打開銅鎖,推開院門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