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繾綣仙凡
第053章 執劍問心

室內窗戶蓋了紅紗,將其中氛圍映襯地相當昏暗怪異,兩隻蠟燭立在前頭桌上搖曳不斷,三炷香插在小爐,供奉著紅長老的牌位。
自己想錯了?還是說,自己這位師妹不可以常理相論?
「我曾見過不少怪僻之人,但其中無一人能趕得上你。」
「大抵是因她知曉自己將早早離世,恐怕我傷心,所以才不願與我親切,甚至未曾再許我拜師,只讓我以長老兩字代稱。」
漸漸,夕恆走到劍院堂房之前,輕敲兩下,隨後推門入內。
她與夕恆對視許久,最後微微嘆息。
「……」
……
她搖了搖頭道:
並且紅妙師姐在停劍之後,仍然沒有說些什麼。
夕陽墜下幾毫,灑下的金輝順著劍刃反光,落在她遮住面容的前發。
與師姐一同報仇,無論結果是好是壞,都沒關係。
「因為,我很樂意與師姐同生共死。」
「她曾說過,哪怕她身死之時也要如此……長老胸中似是有道心牆,就連我也被隔開。」
將毒劑抹罷,這把危險至極的長劍被師姐慢慢收入鞘中,同時,她回頭對夕恆道:
「要小心。」紅妙見她這副模樣,還是沒忍住提醒了一句。
最後,這飄不可見的幽怨感化成一聲嘆息,從唇際徐徐呼出。
她從未經歷也不知敵人厲害。
冷風呼呼刮來,今日忽地降溫,令身強體壯的士兵都感相當不適。
又是三兩招后,紅妙忽地朝上挑劍,夕恆後撤半步勉強躲過,但鬢角發縷卻是被劍刃斬斷,猶如秋日落葉一般隨風徐徐飄落。
「真心?」夕恆眨了眨眼:「我應當有的吧?」
「只是我雖然明白,今日聽得這消息,總歸還是有些心神不定……長老都已離世二十余日,而我今日才知曉此事,當真是令人不喜……」
「師姐贏了……」
接下來半個月,夕恆不再與其他師妹一起外出遊樂。
原本逛街的興趣與心情被忽然聽到的告示打亂,夕恆漸漸沒了心情。
師姐說罷,背負兩手走過花壇,開門走入自己的小閣樓。
一直以來,紅妙師姐在對劍時候,都是相當自然隨性的模樣。
可師姐卻沒再多言,她扶著座下軟www•hetubook•com.com墊站起,將抹上了層層劇毒的佩劍掛在身後,腳步平穩地繞過夕恆,就走出了房門。
夕恆抓著件鼓鼓囊囊的小包袱,用鑰匙打開劍院大門,就走去院子中心堂屋。
「我有些自己的辦法,不必用師姐的。」
後方少女靜靜注目,將師姐的背影留存瞳中,似是被師姐的心情影響,心裏也稍有些沉重。
停頓的兩劍微顫,劍鳴悠悠,使劍場陷入一片寂靜。
這倒也不是什麼謊話,夕恆已經愈發不在意生死之事。
因為夕恆這幾世時間,已經歷過太多大小事情,心情不再會因此擾亂。
「若是出現意外情況……也不必為我復讎。」紅妙輕聲道出。
「城牆這麼高大,就算有一萬人來攻打,也可以守得住吧?」她看起來並不怎麼擔心。
「哦……」夕恆半個月前就已經猜到了。
「我?」夕恆不太確定這種奇怪狀態下的師姐,究竟是不是在對她說話。
她現在只想趁著金石城還算安穩的這一小段時間,將自己一身武學再打磨一番。
今日手感有些不對。
夕恆隨便講了一句,沒再與這位自金石城裡的大小姐師妹多言,轉身道:
她側過視線,沉下的黑瞳看去一旁在風中搖曳著的竹林,聽著竹葉沙沙聲響,心底思緒萬千。
她若是不答應這個,師姐根本不會讓她一起行動。
如今的紅線劍院,幾乎只剩下了她與紅妙師姐兩人,其他大多師妹要不然是被家族帶離了金石,要麼就被師姐勸走。
「你雖表面開朗明白,但實際上極為心高獨傲,不願與任何人展露真心……這也是我們這類武者的通病,修鍊這種殺劍,自然漠視他人,愈發孤傲。」紅妙簡單說出。
這位夕恆師妹對待任何人時,眼裡都會懷有些某種難以言喻的淡漠。
「好好。」夕恆敷衍著答應。
「……師姐節哀。」夕恆不太會安慰她人,只說了這一句。
見了師姐的擔心樣子,她稍思索了下,便伸手指向遠端綿延了千里的高大城牆。
「聽說天梁的賊人都是些身穿布衣,拿著草叉的貧民乞丐,拿著草和*圖*書叉子和鐮刀怎麼可能打的破城牆?而我們守城的衛兵全身都穿戴著甲胄,怎會守不住呢?」
下一瞬,兩人同時頓住。
這次師姐似乎都用上了全力,身動劍動猶如電閃,快得無與倫比,甚至比起她自己都更凌厲一籌。
但今日卻比之以往,有了相當大的差別。
她搖了搖頭,言語停在此處,又換了個話題:
現在真正聽到師姐講出,心裏倒是平靜無波:
紅妙聞言,手裡輕撫劍鞘的動作漸漸頓住,回眸與夕恆四目相對。
「如今,倒是隨了長老心意……她離世之後,我心卻只是茫然,並無太多傷悲。」
「師姐不必擔心我的。」夕恆輕笑。
紅黃兩色的微光繞過她的背影流過,影子被拉長了十數米,正巧落在夕恆腳下。
隨著一瓶瓶毒藥浸過劍身,紅妙手裡劍刃很快由暗黑轉為猩紅,又逐漸變化為七彩顏色,最終回歸凈白。
「不會有意外的,師姐放心。」
「今日刺殺天梁將軍之事,你在外圍做些呼應即可,見勢不對,就立刻逃離。」
兩劍相砸,對方打來的勁力震得她虎口發麻。
「師妹,你當真是奇怪。」
「也算是一種毒。」夕恆沒多解釋。
如此突變令夕恆心神一驚,本能地做出動作抬劍格擋。
滿山遍野的天梁軍中身穿甲胄的精兵較少,其中大多都是些只訓練不到一月就上戰場的民兵,衣裝不整也不厚,在寒風中被冷得渾身發顫。
「趙乾元已死。」
「……是嗎?」
夕恆不得不開場就催起筋骨力與皮肉勁力,格擋起對方洶湧不斷的招式。
夕恆也將手裡青峰長劍收起,片刻后又跟到紅妙師姐的肩側。
紅妙終於徐徐嘆出一口氣,以自語般的小聲,對夕恆呢喃道:
「師姐?」
……
令她心感奇異的是,對方眼神不像是在說謊。
無論做防招攻招、刻意喂招還是要出奇制勝,在對劍一開始,師姐都會先用幾個平和的招式來墊墊火候。
只是……為什麼師姐今日對劍時忽然變了一副態度模樣。
「當真。」
「天梁軍不久便會攻城,你我去城外伺機而動。」
「你仇人死了。」
說罷,紅妙www.hetubook•com.com將長劍回鞘,轉身朝著西方離開。
「是啊……我在說什麼呢?」師姐搖了搖頭,好似意識到了自己是因傷心而在講些胡話,又對夕恆道:
「紅戀棧長老,也在此次刺殺中身亡。」
不過,身邊這位身材嬌小些的師妹明顯不太懂什麼打仗的事。
「是嗎?」夕恆倒是覺得,自己只是個經歷了許多的正常人。
「嗯……」
「要比這多得多。」夕恆只是搖頭。
她以為……對方應當沒什麼真摯之情才對。
城中還存有些許秩序,衙役捕快四處巡視,至少夕恆在道路間走了千米,也沒像上一世那樣接連遭到劫匪流氓搶劫。
夕恆在說『同生共死』這四字時,是認真的……
夕恆在旁邊默默聽著。
「也沒什麼可哀的,長老日漸衰弱,壽命本就不長……如今能憑這短暫壽命了結心中所念,也算是殉道成仁,對於武者而言已是相當不錯。」紅妙輕聲說罷,又輕嘆一口氣:
「就到這吧,我要回房冥想,放鬆心境。」
「天梁打過來了。」她嘆息道。
戰鼓沒有敲響,雖然看起來是兩軍對陣之勢,卻各自寂靜無聲。
「師姐也不必太過失落,長老大人應當也不會希望見你這副樣子……」她仍想要安慰。
「動情?師姐你在說什麼?」夕恆還是聽不懂。
平時對劍都像是教導,而今日卻像是要發泄什麼一般,用上了全力攻倆。
「我沒看到,你何時對我動過什麼情?」
三日後,金石城南城門外,天梁大軍兵臨城下。
「哦……」
城牆之外,地面已被落雪覆成棉白,外面天梁軍正砍下周邊樹木,或是鑄成攻城雲梯,或是砍柴取火來為衣物不齊的士兵供暖。
「每次長老見我如此,都會呵斥道武者不可軟弱,不可垂涕,尤其是我等習殺劍之武者,更是不得乞哀告憐。」
她全無思索餘地,只得不斷甩招互攻格擋。
「這應當算是好事吧?」
「他被三名暗勁大成拼上性命,以血線禁法衝破玄關突破暗勁,併當場格殺。」紅妙聲音有點沙啞:
「你也是如長老那般,不以真心待人之人。」師姐說。
不過這一世,因為m.hetubook.com•com天梁軍來襲的消息,提前半月傳來,城中百姓有些資產者、或是在外地有著親屬親眷可以投靠之人,大多都早已有條不紊撤向北方。
這種古怪的矛盾感令紅妙心生糾結,她看人的眼光應當沒那麼差才是。
天梁軍之前在建昌城三日沒有封刀,赫赫凶名已經傳遍金石,能走之人都不肯留下,只有小部分信任官兵者仍留在金石,但今日見了天梁賊恢弘磅礴的大軍,他們也開始慌忙逃竄。
她也被勸過一遍,不過當她說出要幫師姐復讎后,師姐神情古怪地仔細盯了夕恆一陣子,見到夕恆堅定無比的模樣,終究還是勉強答應了下來。
紅妙眸光微閃。
兩劍交擊,打出火花鏘聲。
「你就當做從未聽到過好了。」
「師姐,東西我帶來了。」
半月後一日黃昏時,夕恆在已經空蕩過頭的練劍場中,一如既往地與紅妙師姐對劍。
夕恆將手裡包袱放到對方身側,落出瓶瓶罐罐的碰撞聲。
「不能單憑聽說為依據,實際上的攻城要複雜太多。」
她不像精神病人那樣心神錯亂,也沒有什麼古怪的心裏癖好。
接著,對方將劍刃插在地上,慢慢蹲了下來。
在她的認知當中,夕恆不像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
沉甸甸的白雲飄著細雪墜下,漫天雪花伴著東風吹打在寬厚城牆上身穿全甲的士兵面龐。
紅妙又多擦了幾遍劍刃,便將長劍平平穩穩地放在大腿上,解開身邊包袱,先取出一個黑色小瓶。
她眼力雖能看見那麼幾瞬破綻,但剛注意之時,對方劍招又已變換,破綻不知去向難以攻擊,只能不斷用對招格擋。
紅妙師姐沒再等她出招,而是一開場,就直接突刺踏前。
夕恆心跳仍在迅速跳動。
地上,紅妙師姐穿著一身整潔乾淨的白紅衣裳盤坐著,手中捏著一張手帕,緩緩擦拭著手中長劍。
「哦?」紅妙好像有些興趣。
兩人兩劍,迎著街上仍然慌逃著的人流逆行。
「這般做法可以在削出一個傷口后,使敵人迅速毒發身亡。」紅妙師姐背對著夕恆講解道:「你可需要?」
她的劍法都是紅妙師姐教的,對方用出這麼鋒芒逼人的招數,無法硬和圖書接也算正常。
「我?」夕恆歪頭。
「今日對劍便就到這吧,我能教你的也已不多了,師妹。」
直到打至中途手熱,起激切之心,才會逐漸認真起來,同夕恆的凌厲劍法見招拆招,覺察破綻並批亢搗虛。
說著說著,紅妙師姐轉來目光,輕呵一聲:「還有你,同樣也是。」
而夕恆卻沒怎麼意識到這點。
夕恆想反駁一下,她可不是什麼怪人。
倒完了這瓶,師姐又拿出另一瓶深紅如血色的液體繼續澆灌劍刃。
「當真?」師姐又試著確認一遍。
「回劍院練武吧。」
但實際上,似乎並非如此。
短短几秒之內不過十幾招,夕恆便已經落入下風。
今日,就是紅妙師姐,讓她去內城琴瑟軒中,取來了一個包裹。
夕恆總算從心思間的種種絲縷中回過神來。
「好。」夕恆自然跟上。
「你倒一直都是無所謂的模樣,好似無論什麼事情都牽不動你的心情,為何?」紅妙忽地問道。
相比起紅妙師姐在戰前準備得如此嚴謹,她倒是一如既往地隨意。
只是未能見到,在她轉身時,紅妙忽地回望過來,見著夕恆離去,眼底又閃出了一絲幽怨。
「大抵是後者吧。」紅妙心想。
「這樣么。」對方也沒多問。
「確實如此。」紅妙看著極遠處正緩緩墜落的深紅夕陽,緩緩呼出一口氣:
如今,雖然天梁軍的提前到來稍有些出乎了她的意料,但要幫助師姐復讎這件事,本就在她的預想之內,夕恆自然不會太過驚訝。
夕恆又哦了一聲,聽話轉身離去。
而城池之中,又開始了如上一世攻城時,平民們結陣的慌逃之景。
夕陽之下,她獨身的落寞背影漸小。
雙眸只是看著手裡長劍,盯著劍上寒芒之間反映出的面容。
瓶中是濃郁的深黑液體,紅妙再把長劍平穩端起,手裡小瓶黑液倒在劍身,再一點點用手帕抹均勻。
「這個說法太誇張了吧。」
不過,也可能只是因為內城沒被燒毀,沒有醞釀出足夠數量的匪盜之徒。
「師姐?」茫然之間,一旁帶她一起逛街的小師妹戳了戳肩膀。
這畢竟是師姐與長老之間的事情,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只是做個傾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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