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繾綣仙凡
第056章 金屋藏嬌

紅妙咽下一小塊人蔘,聲音好似自言自語。
紅妙的話音仍然朦朧,好似只要一刻不盯著就會立刻昏睡過去。
夕恆以輕功躍起數米飛至閣樓樓台,腳尖落地聲音輕微。
深夜,大雪紛飛。
「不。」夕恆反駁:「我想長生不死。」
這一道劍傷幾乎有一掌長,雖然不深,未能劃破腹部皮肉露出其中內臟,但也相當駭人。
「……你這人真怪。」紅妙遲疑數秒,最後只說出這麼一句。
「並非是玩笑嬉樂,這句話是我真心所念。」
「葯湯也馬上就好了,師姐稍等下。」
「不是這個道理吧……再說,我也不想師姐死掉。」
又找了些治療刀傷骨折的藥粉藥膏之後,留下一片散亂狼藉的葯堂倉庫,夕恆便離開藥堂。
「疼……」被揭開與傷口相貼著的衣裳時,紅妙師姐又小聲說。
雪夜寒風伴著大片的雪花吹打在兩人衣著面龐。
「馬上就包好啦,稍等下。」夕恆先用被子蓋住已經纏好的傷勢。
「我只是去灶台那邊把爐子點上,師姐自己先休息一下吧。」
「怪就怪吧。」夕恆已經習慣被人說是怪人了:
數秒之後,講了四字:
師姐現在所言,似是要將一生交給她。
「我親手殺了仇人,本以為就會因此而亡,動手之前便自覺放下其他所有牽挂……但師妹既然救了我一條薄命,那我的牽挂,就只能留在師妹你身上了。」
「我不想你走……」
夕恆挑起些細長的小塊木頭,放在乾草上面,單手捏著兩塊火石嘶啦劃出明晃晃的一瞬火花,點在乾草。
「冷……」對方發出聲音。
「別離開我……」
夕恆按了按太陽穴。
她今天費了這麼大力氣,為了努力不白費……現在就算自己死,也要師姐活著。
她又跑到旁邊簡單挑出一塊破舊衣裳,用斷劍割下布條繞在頸間與前臂,便吊起自己的手臂,成了一副的傷病患者模樣。
紅妙耳朵動了動,模糊的視線又落到夕恆身上。
「不願嗎?」師姐又問。
「張口,啊~」夕恆好似在照料小孩一樣,簡單說。
紅妙師姐披著兩層外衣,倒是還算無礙。
「你不是要推演紅線劍的化勁武學嗎?我便用盡之後一生,幫你推演。」
她轉回注意,嘖聲道:「不是說好了要在床上好好獃著嗎?果然沒聽進去……」
「唔?」夕恆沒想到師姐會說這個。
「天下之大,師姐武功又高,何處不能去得?」
夕恆只拍了拍對方肩膀,再多提醒了一句,便起身離開這座纖小房間,立刻踏上輕功前去和-圖-書村中藥堂。
師姐現在這樣,大概只是因為失血過多而精神異常吧……而夕恆卻只是如此想著,隨意應付起對方話語:
「我現在熬個大棗人蔘湯,給你補下氣血。」
「師姐這麼說……我總不能就拋卻師姐不管。」夕恆猶豫著設想道:「但我也確實不願見師姐隨我一同行危險之事,不如之後師姐就在某個安穩大城當中買上一方小院,與我一同居住好了……」
師姐輕笑一聲:「金屋藏嬌?」
等師姐醒后,再讓對方自己用氣血繼續穩住傷勢不裂。
『牽挂只留在她身上』——這種話聽起來怎麼像是在告白?
百年人蔘自然是要切開成一塊塊,和紅棗一起放在碗中。
接著,人蔘的苦意也碰到牙齒,勉強咬碎吃下,終於是恢復了幾分力氣。
不過師姐畢竟需要照料,痛一點也就算了。
好像個小孩子似的。
她用右手隨意掰整幾下,便算是正骨。
而在師姐身上,這道傷痕也不過只是十幾道劍傷之一……
「沒關係,你今日赴死救了我的命,在之後某日我再陪你赴死一次又何妨?」
隨著夕恆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下,不知過了多久,師姐的面色逐漸脫離了方才的蒼白青灰,浮現出絲絲紅潤。
「沒錯。」
「嗯……」
夕恆舀起一顆已經被煮的軟糯的人蔘切塊,帶著一點湯水在唇邊吹涼,用舌頭碰了下確定已經不燙,再送去師姐逐漸失色的唇邊。
若是開裂較大的傷口,就用氣血滲入對方肌膚將其暫時貼合,帶著葯砂一起綁好。
此時咕嘟冒響的葯湯也差不多煮好,她打開鍋蓋舀起一碗,拿出準備好的木勺喝了口湯,只品到一股苦澀味道。
「這樣動起來就沒那麼痛了……」夕恆呼出一口氣。
等之後師姐病好了,要好好抱一下。
滿身傷痕血污的紅妙點了點頭。
「我把師姐扶回去吧。」她無奈靠近,再次抓來師姐的胳膊,落在自己肩頭上。
「是啊……」紅妙緩緩睜開眼眸,呼出一口已經憋了許久的濁氣:
「願意是願意的,但我之後很可能會不顧生命地去做許多危險的事,可不能再連累師姐。」
她自己現在左臂兩處骨折,一直活動著也是蠻痛的。
不再如方才戰火熄滅時那樣伸手不見五指,在山林野外,背著虛弱過頭的師姐以輕功飛奔時,夕恆的視野範圍也總算從之前的五米十米,達到了方圓數十米之多。
輕功可以直接翻越崇山峻岭,不必像是乘坐驢車時那般接連繞路繞個山路十八彎,走直https://m.hetubook.com.com線速度更快不少。
「此後你我雖然可能分途浪跡天涯,但也有此牽絆,倒也算是一種牽挂。」紅妙說道:
夕恆將對方滿是血液凝塊的手臂塞進被窩,接著就轉身找起打火石,捧來一把壓在床鋪下面的乾草,塞進爐灶當中。
在這世界中,夕恆還未聽過有什麼能夠輕易治療骨折的靈丹妙藥,但對於已經掌握了筋骨的暗勁武者而言,簡單的骨折也並非不可治愈。
一樓當中那些小抽屜里,所存放的不過只是些尋常百姓所用的品質尋常草藥,真正的貴重之物,都在二樓倉房中嚴加保管。
月色從紙窗外隱約投進,朦朧的皎白光亮照在她的身後,身前又有爐灶中的明火暖光。
「……謝謝。」師姐似乎也正逐漸恢復意識。
「並且,之前紅長老常說化勁與暗勁有著天涯之別,時常感嘆成就不得,我希望幫她看一眼所謂的化勁究竟是何種風景……」
但都已經止血了,就算睡過去了,應該也不會死掉吧?
只是,身前與背後的冷暖差異,令她著實想要翻過身體,張開雙臂將師姐緊緊擁在懷裡,汲取一下對方身前的溫度。
紅妙師姐少有地表現出情緒,抿著唇說:「你如果走掉了,我就,不行了。」
室內有了熱源暖意,又漸漸變得明亮許多。
夕恆看著對方纖細窈窕身軀上的滿身傷寒,輕輕嘆出一口氣。
少女晃晃小腦袋,把這種古怪的心思拋去腦後。
緊接著,又去旁邊把一個木櫃的抽屜連底拽出,將党參、當歸、芍藥等等品質較高的補血藥材一連串地塞進裏面。
夕恆把手裡一抽屜的藥材放在地上,因為原本用來放各種雜物的木桌已經被她一掌拍碎。
「欸……怎麼說呢。」
等到將對方大腿上的最後一道劍傷也包紮完好,她才淺淺呼出一口氣,將被子完整蓋上。
「請不要開這種玩笑。」夕恆晃了下手裡木勺。
「到了,師姐。」夕恆用撐著對方大腿的右手拍了拍。
紅妙目光漸變失落:「可我已經沒別的地方可去了……」
「雖然聽來似是有趣,但也不必如此。」師姐又是搖頭:
「這可不行。」紅妙目光落在夕恆面龐,認真道:「師妹救了我的性命,那我之後的生命,就交給師妹好了。」
這不過是個小村,葯堂距離也不算太遠,而她又熟悉道路,短短兩三分鐘便來到已經緊閉的葯堂大門之前。
說著,她開始自上而下地為對方擦拭傷口,撒上刀傷散,再用白布包住。
作罷,夕恆拍了拍m.hetubook.com.com手回到床邊,又拿竊來的刀傷散和用來包紮的乾淨白布,便緩緩掀開被褥。
幾縷氣血順著經脈落在骨頭的斷裂之處,將其包裹。
「別走……」
對方似是點了點頭,又好像是在搖頭,不知到底聽沒聽進去。
直到懷裡藥材數量都已足夠燉上一鍋大鍋菜,她才停手。
「不會不行的,而且我也不會走,剛才是去拿葯。」
不過,夕恆有著止血的法術,能夠救回對方性命。
夕恆手裡持勺的動作停頓,場面忽地靜下一瞬。
「師姐快回到床上去吧……」她扶額道:
翻入閣樓后,一路毫無阻礙,輕車熟路找到階梯旁邊,卻未下樓,而是直接轉進旁邊一處正被銅鎖扣住的窄小房門。
夕恆再隨意抓來幾根木棍,按在纖細手臂兩面,再用剩下的乾淨白布一層接著一層用力纏上,一個簡易夾板就算做好。
夕恆穿過門后如同書架般整齊規整的十六架大櫃,直接來到最裡面的鐵櫃之前,打破櫃前的三個銅鎖,從中取出了作為鎮店之寶的一顆百年人蔘。
師姐語氣漸漸返回到在劍院時的那狀態,逐漸穩定清晰。
再將手向下伸進被褥,觸向對方受傷身軀,便輕易察覺到對方四肢發冷,經脈無力,顯然是已經失血過多。
當時,師姐努力沉下一口氣帶著她離開軍營時,恐怕心裏就已經明白了她已無生還的希望,最後的時間只想帶她脫離險境。
這可是自己的大師姐,用這種古怪的心思來揣測大師姐的意圖,實在是有些不敬了。
夕恆點了點頭,把勺子放在碗里,一隻手端去床邊。
「忍一下,馬上就好了。」而夕恆則像是醫生打針之前隨口敷衍,掀開其中內衣,便明顯見到了師姐腰間那個猙獰傷勢。
層疊的烏雲高高壓在長空,月色直到午夜時分才終於繞過烏雲,為世間帶來短暫的黯淡光亮。
夕恆再緩緩褪下對方身外衣物,又惹得對方痛叫一聲。
她立刻沿路返回到自己的村中小屋,一腳踹開房門,緊接著便進屋躲避外界風雪。
「……」剛推門進來的少女身形頓住,見師姐這副姿態,有點心神恍惚。
她又喚了聲師姐,也不知對方如今這昏迷似的狀態能否聽清她的話,只說道:
「沒想到我還挺有做醫生的天分的……」
師姐的窈窕身軀,幾乎已被她包紮成半個木乃伊。
「真心的?」
後背與柔軟前身緊緊挨著,溫度與氣味互相傳遞,相貼之處反而更加溫暖許多。
她輕輕張口,伸出粉|嫩舌尖,眉眼之間柔情波動,又有hetubook.com•com絲絲怨念不舍。
等水熱了,就把人蔘切塊與大棗囫圇丟入鍋中,添火加蓋燜煮。
而夕恆只穿著件作為內襯的單薄衣裳,冷風直擊其下肌膚,即便體內還有著半數氣血護體禦寒,也難免會感到絲絲寒冷。
說罷,她就回身處理起桌面藥材。
「哦……」紅妙環顧四周,卻一動不動。
她擦了擦額頭細汗,又回到旁邊爐灶查看人蔘大棗湯的進度。
「但我只留念一人,天下再大也不是我的去處。」
朝其中瞧了眼,卻是師姐已經不在床上,而蹲在了床鋪下的冰冷地面,獃獃鴨子坐著,兩臂交疊著撐在雙腿之間,目光朦朧模糊地看著眼前爐灶中的火焰明光。
夕恆在屋外用裝水的陶罐盛了些雪,將其壓實,帶到室內先倒在灶台鐵鍋,等雪融化洗了鐵鍋,又洗過了人蔘大棗,再多盛一罐雪才開始熬煮起葯湯。
一棵小棗嚼碎入腹,溫熱感便開始在體內蔓延,絲絲氣血重新涌動。
「之後就不疼啦。」夕恆安慰道:「身體放鬆些,不然還會更痛。」
劍刃入鞘,她輕巧地拆下銅鎖,推開房門。
「我想陪在你身側。」
這種傷若是落在普通人身上,再不迅速將其縫好並上止血傷葯,性命絕對難保。
絲絲細小的火苗顯出,並逐漸蔓延擴大,再燒灼堆在乾草上面的小塊朽木。
「疼……」
紅妙師姐好像是打算跟定她了。
「人總歸是要死的。」
不過師姐現在畢竟還是病人,可不能這樣做……
因第二世在這葯堂當中做了兩年多的櫃檯記賬,堂中各處藥材存放的位置,她都知曉。
單單一隻右手做這麼多動作實在麻煩,夕恆不得不動用下左臂,每動一下都會傳來刺痛。
若夕恆沒有法術止血,恐怕等師姐氣血用盡,再難壓住經脈血涌,就無論如何也活不下來。
「總之,我的目標便是尋求長生之法,在這途中必然會遇到諸多死境危難,師姐若要隨我一起,也許不過多久就會身殞……我不願如此,你還是不要陪著我了。」
「欸?什麼意思?」夕恆聽不太懂。
夕恆自己蹲在爐灶前伸手烤了下火,又回到一旁床邊坐下,伸手碰了碰師姐的額頭,倒是並未發熱。
被子當中,紅妙師姐滿身鮮血都已凝固在身上外衣。
室內燒著爐灶,溫度已經比外界暖和許多,不過現今畢竟是冬日,裸著身子還會很冷。
「還有紅棗,我剛剛已經把棗核去掉了,師姐直接咬碎吃下就好。」夕恆又遞去勺子。
「長生不死?」師姐對此相當疑惑:「你明明有著捨命劍意,卻還會和-圖-書如其他人那樣渴求這種虛無縹緲的長生?」
「如此大恩,只言一聲謝,也就太輕佻了。」
如此,速度便更能地再增幾分。
「師姐,喝葯了。」
「藏什麼嬌,師姐你圖文故事看多了。」夕恆嘆息。
見爐灶旁邊已沒木頭,便用暗勁往旁邊桌面一拍,整個小木桌頓時拍散,碎成無數大大小小的木塊木片。
身前是受寒受凍,但背後,與紅妙師姐相貼著的位置卻是相當溫暖。
師姐躺在床上后卻還在向外伸手,好似對夕恆身體的暖意依依不捨。
「我去村裡葯堂拿些刀傷散還有補血補身的藥材熬藥……師姐還請呆在這安穩休息,不要亂動牽動傷口。」
「沒我你可怎麼辦呢……師姐。」
「你我之間還要謝什麼?」夕恆輕笑了下。
兩色光明落在一人身上,將她襯得好似凡塵傳說當中美艷的妖精精靈。
紅妙閉著雙眸聽令,苦澀湯水落入唇齒之間,被她小口小口咽下。
「那就請師姐之後一生,好好照顧自己吧。」夕恆隨口說。
短短一個多時辰,夕恆體內還剩下兩三成氣血時,就已經看到了前端被一層厚雪覆蓋的小小村落。
見大概還差兩炷香時間煮好,夕恆就先處理起了自己左臂的骨折。
不消片刻,穿過一片正落著鵝毛大雪的路程,少女不顧風寒,抱著懷裡一堆藥物嘩一下推開房門。
她在這狀態下,似乎已經想不明白『床』是什麼。
勉強又用一隻手把師姐攙扶到床上,再細心地將被子蓋好:「這次可別亂跑了。」
這個小小心愿,被夕恆深藏在了心底。
隨便想著這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少女踩著地面厚雪與山丘之間的土壤堅石,朝著眼前的下山路,輕功一踏便掠過五米十米。
明明紅妙師姐平時那麼靠譜,為什麼意識變得昏沉之後卻變成了這副樣子?
「不必刻意報答什麼,就當做是我之前在劍院里未付的住宿費和學費吧。」夕恆隨意作答。
夕恆拔出腰間斷劍輕划,紅線打在鎖上激出一個細小咔聲,應聲而斷。
「嗯……」
而夕恆一時間已經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是講出心裡話:
不過說實話,夕恆還是覺得剛才那模樣更可愛一點。
師姐歪了歪頭,似是沒有聽清。
夕恆默默想著,靠近在自己床鋪,不顧周邊散溢著陳腐味道,將數層的厚布被子掀開,便就將對方放在床邊,再一點點讓她躺下,蓋上被子。
「不行。」師姐卻搖頭:
「……」
「嗯……」師姐聲音越來越弱。
「我,該如何報答師妹才好?」
師姐應該沒有想過這方面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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