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卡殼了一下，還是承認了，「就拿光看到的那麼多星星來說，如果不是和你一起出來，我只會覺得是普普通通的天空，不會去辨認夏季大三角和星座——順便一提，我其實也不知道剛剛說的那些星星名字對不對。」

李武招架住衝撞攻擊，解釋道：「聽我說完，在那裡有對光來說特別的玫瑰花。」

登上頂部后，才意識到這裏的無趣和逼仄。

它就是和地球一樣大，不發光你也看不見。

此乃舊病複發。

「大家指的是誰？」

玫瑰色的光帶舒展著橫亘在夜空中央，彷彿在不斷旋轉一樣帶給人近乎暈眩的觀感，組成其整體的是一枚枚在數百萬年乃至更長遠的時間尺度上閃爍的星辰，它們在許久之前綻放出來的光芒穿過浩渺無邊的幽邃深空，在許久之後的此刻映入地球上一名女孩子的眼底。

身體在引導下繞了一個大圈，然後被拉著躺了下來，背後接觸到堅實的依靠。

「……？」

將最後一截銹跡斑斑的長梯橫杆踩在腳下，率先爬上塔頂的李武回身伸出手，把她拉了上來。

手上傳來不滿的按壓感，但是因為力氣不大反而像是按摩一樣。

勇者部的眾人正擠在水塔的頂部，因為空間的狹窄而顯得分外擁擠。

「不管怎麼說，第一封印這算是已經解開了吧？」

李武枕在自己的右手上，用單手給它們連線：「這就是所謂的夏季大三角吧，由牽牛星、織女星、角宿一組成的那個。」

「要做什麼？」

「我覺得我們的友誼不需要這些形式上的東西——嘶，別抓！」

「小武知道的真多，那旁邊的星星是什麼？」

然後，她意識到自己的手被牽了起來。

「真希望你平時也能多說出一些這樣正確的道理……」

「已經到了，光。」

光放鬆了下來，露出柔和的微笑：「按照小武剛剛說的，這就是馴服的過程。」

「這個詞用在這裏總覺得有些奇怪……」

「光之前不是說想看星星嗎？現在看到之後有什麼感想嗎？」

想回去了……

（*實際上是天津四、牽牛星和織女星。）

在旁邊躺著的朋友因為她相當平淡的反應大受打擊，但實際上，和圖書她只是過於沉浸在眼前看到的景象中。

她跟了上來：「小武，水塔現在看上去好矮，和當時一點也不一樣。」

和她同齡的男生煞有介事地思考著。

被責備的光發出了短促的怪叫，大概是也覺得有些愧疚，心虛地背過手低下頭擺出認罪的誠懇態度。

「嗯，發光的就是海底那種醜醜的魚頭上長的東西。」

李武合上了手中藍色封皮的本子，但真實不虛的畫面似乎還未從腦海中褪去。

李武問道。

反過來說她現在從「只有我不是特別的」變成了「別吵了，大家一樣爛」，這也算進步嗎？

「你的感想就這麼多？」

世界上應該不會有人喜歡這麼丑的魚的吧。

「……呃？」

「但是小武從來沒對我說過。」

「已經很晚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不是對我。」

李武嘆息著繼續躺了下來，隨後在旁邊聽到了堀凜光躺下的聲音，接著攤開的左手被牽引著緊緊握住。

光不知所措地搖搖頭，「而且記憶……不對，是這個世界有問題。」

繞到背後的儲水罐擋住了夜晚的風，光抬起手指向東南的天空。

愛理紗嘗試著打開手中的黑皮本，發現它從側面被鎖住了。

「然後，看到星星之後我覺得，大家確實都不是特別的存在。」

「安康魚？」

原來如此，這就是那個吧，老爹和他說過的，青少年自我意識的初覺醒。

「分你一半。」

這就是我最後的話療，光，你就收下吧！

對於尚且年幼的小學生來說，他們對「遙遠」這個概念已經有了模糊的印象，但具體如何量化還是個棘手的問題——比如中午出發時的兩人肯定沒想到要晚上才能到達目的地。

「這裏……並不是什麼第一封印。」

她應該也被喚醒了那時的記憶，從其和現實的偏差中發現了問題所在。

「啊……是星星。」

「我們認識了三年，我對於小武來說已經是『特別』的嗎？」

這很正常，世界從來都是平凡而又穩定地運轉著，不會因為一個小學生的幻想而發生什麼巨大的改變。

就像油畫上已經乾燥的顏料在高溫烘烤中逐漸脫落一般，在他說出ｍ•heｔuboｏk.cｏｍ.coｍ自己的推測后，他們所處的海島、之前倒映星光的海洋、死去的怪物乃至整個高塔的內部空間都在急速地淡化。

光擠進了兩腿間的空隙，表情嚴肅地伸出手扯住了他衣服的前襟。

長大了的光望著並肩而立的兩人，覺得當時自己那青梅竹馬說的話確實沒錯，每個人都會找到那朵馴服了自己的玫瑰。

星川葵沒心沒肺地一揮手，「先把問題放到一邊，這邊也太擠了，回去再說吧。」

光吐槽道，「我記得狐狸先生告訴他，是因為他被那朵玫瑰馴服了。」

原來只是這樣啊。

她一下子來了精神，剛剛的困意都飛到了九霄雲外。

見到她這副樣子，反而不好再說什麼，他嘆了口氣：「算了，反正是畢業才難得會這樣。我們現在過去吧？」

愛理紗一邊吐槽，一邊下意識地看向了光。

大騙子。

這不是三年前她就犯過的癥狀嗎？

「朋友就是要互相添麻煩的關係。」

她搖了搖頭轉過身。

「這句話我三年前聽你講過一遍了，不過謝謝啦。」

「好了，可以把眼睛睜開了！」

剛剛喚醒的回憶還栩栩如生，讓她有些沉浸在當晚的餘韻中。

「變不出嗎？」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閉上眼睛。」

從結果而言，兩人某種意義上算是半斤八兩。

「嗯，謝謝。」

「積屍氣冥界波！那麼橫向過去左邊的……」

同樣在旁看了其中記載內容的愛理紗弱氣地說出自己的意見。

「再等一下。」

「東邊的那幾顆好亮。」

當時在活動室聽到的迷之聲音提示的應該也是「水塔」才對。

然後，光也不顧裙子上的灰塵，用膝蓋撐著身體靠近了過來。

「正因為和光一起畢業時候的約定，它們才會成為今晚特別的景色。」

李醫生謹慎地試探。

她看來還沒忘記幾年前讀過的繪本內容。

「我……不知道。」

「行星和恆星應該還是有區別的吧——我不抬杠，你繼續說。」

她也不明白這種混雜著細微恐懼的情緒從何而來，但是遵從著它的指引，向後弓起了腰，時刻準備逃跑。

他問道。

愛理紗提出了一個建設性www.hetubook.com.com的問題。

「那是小學畢業時候的事了……」

遠離喧囂的城市，遠離熟悉的校園，甚至是遠離溫暖的家，在冷白的月色下，在這個小學六年級的夏天，男孩與女孩牽著手，向對於他們來說高大得恍如異界魔塔的建築發起了挑戰。

問題無法迴避。

「哦——向星星深處的高塔出發！」

「像大海。」

星川葵摸著下巴，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這好像是一本日記中的一部分內容，是誰留下的？」

她背對著離開的大家，仍舊望著沐浴在陽光中的水塔。

「到這邊來。」

絕交了！不給朋友費的話今天晚上就要和你絕交了！

只不過，原來並不一定是我呀。

原本準備為回程騎行應急的儲備糧要逃走了。

柔軟的手掌貼合著嘴唇，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屬於巧克力的甜味。

「我很高興能遇到小武。」

「是添麻煩的過程才對！」

「為什麼光這麼想呢？」

李武偷偷地看了光一眼，發現她果然露出了失落的神色。

「呃，從口吻上看，很明顯是小光吧……」

「……身邊好像還有中午在便利店買的一塊巧克力。」

不過，他的那位朋友就不一定能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

「黑夜消失了。」

「水塔？但是……」

「沒錯，因為小王子為她澆灌、除蟲、豎起屏風，聆聽她的怨艾和自詡，一起花費了長久的時間，所以那朵玫瑰才會區別於其他的玫瑰。」

她期待地看著他。

李武悲痛地想，直到嘴裏被塞進塊黏糊糊的東西。

「……是的。」

這次被你拉下水的群體規模出乎意料地龐大啊！要召開向全人類道歉的記者發布會了！

李武推了推自己認識三年的朋友，她睜開了幾乎要眯成縫的眼睛，像是剛斷奶的幼貓一樣迷茫地看了看周圍的景象，過了大約一分鐘后才終於聚焦到他的身上。

一旦說出來后反而會愈發流暢，「雖然光時不時闖禍后喊我幫忙，總是做一些奇怪的事，在學校里打架后我還要幫你到夕子阿姨那裡背鍋……喂，這麼回想起來為什麼一直是我在受光的困擾啊？」

光也陷入了混亂，但很快證明李武說法的實據就擺在了四人ｗwｗ•ｈｅtuｂoｏk•ｃｏｍ•ｃｏｍ和一隻鴿子面前。

「竟然現在才意識到……」

在足夠近的距離下，即使只能依靠並不明亮的月色作為光源，也能清晰地看到她白|嫩的稚氣臉龐，甚至能看到上面細小的絨毛。

李武從善如流：「好的，不是對你，是對小王子，他來到地球上后也遇到了整整一花園的玫瑰，但是只有星星上的那一朵讓他牽挂不已，光知道為什麼嗎？」

光哼了一聲，繼續說：「有那麼多星星，就像世界上有那麼多人一樣，沒有誰是真正特別的。」

「總之，那裡就是光作為外星人來到地球前的故鄉……」

「是誰信誓旦旦地說很快就能到的？」

自然，頂端是沒有什麼黑炎龍的，只有橢圓的儲水罐反射著點點星光，被鍍上一層模糊的銀輝。四周的欄杆環繞著狹小的塔頂空間，像是置身於一間囚室之內，晚風穿過其中的縫隙呼呼作響。

他後退著靠到了儲水罐上，但對方仍步步進逼，而後方已無退路。

但是，放任心中的妄想，踏上一場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相當了不起的冒險之旅，正是屬於孩子的特權。

在黑暗中，光感到對方正在靠近，有些緊張地握緊了拳頭，細長的睫毛微微地顫抖著。

「……最後，我們醒過來時發現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了，回去后被媽媽罵了一頓。」

她今天穿著淡藍色的短袖圓領裙，開襟處系著絲帶打成的領帶，垂至膝蓋下方的裙擺中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踩著運動鞋像是準備要參加一場春遊。

「好餓……」

「應、應該是巨蟹座吧。」

「全人類之類的東西吧。」

等大家從水塔上紛紛跳下來后，星川葵忽然想起了之前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光認真地端詳了一下夜空，得出結論：「看不到，那是顆小行星，太小了。」

她抓住了男朋友的肩膀：「等一下，李君，那個日記中的男生不會就是你吧？！」

李武圖窮匕見，「所以我覺得『特別』不是高矮胖瘦那樣天然就決定好的東西，比如夕子阿姨對光來說就是特別的吧？」

「你能看到B612嗎？」

他趕緊轉移了話題。

李武捏了捏自己的額頭，看向閱讀了日記之後呆立在一旁的光，wｗw•ｈeｔｕbｏoｋ.coｍ•coｍ有些懷念，「這個位置，應該是我們騎車去過的城郊的水塔。」

（*實際上是蛇夫座。）

「能遇到光，我也很開心。」

「這些問題可以回到活動室討論，另外一本本子中是什麼內容？」

「你就算繼續喊下去，我也變不出吃的。」

愛理紗抬頭，在燦爛的陽光下眯起了眼。

不同程度地有些混亂的李武和光都沒有提出反對意見，愛理紗自然也會同意。

她安靜了下來，接著半坐而起，換了個姿勢繼續仰望星空。

光收回手，莫名地得意了起來，「小武，下次要記得提前做好準備。」

「那麼，我『馴服』小武了嗎？」

車鈴奏出悅耳的輕音，自行車在一個迴旋式的轉彎后停靠在了馬路的邊沿。

「沒錯，要去打倒封印在最頂層的拉古斯黑炎龍！」

李武一邊應付著女朋友一邊問道。「光？還有什麼事要做嗎？」

李武也同意她對這種魚類的評價。

「不可能，如果是堀凜同學的話，那另一方是誰？」

「為什麼小光以前去過的水塔會變成第一封印？」

圍繞在第一封印周圍的夜色變為了正常的晴空，而原本高聳入雲的巨塔則被一棟低矮老舊的水塔所取代，再無半點攝人心魄的氣勢。

「大海？」

夜色下，白日平平無奇的塔狀建築也平添了幾分神秘的威嚴，彷彿靜默地站在黑暗裡的獨眼巨人，窺伺著前來拜訪的遊客。

雖然這麼問，但她還是乖乖地闔上了眼皮。

深夜的道路上連來回的汽車都看不到一輛，只有路燈昏黃色的光芒灑落在路邊的公交車立牌牌上，彷彿一輪輪從池塘水底仰望到的月亮。

她望了過來：「老師不是說過，地球和晚上看到的那些星星一樣嗎？」

黑暗中，李武別過了臉。

——

她滿臉通紅地用肩膀撞了過來，試圖打斷黑歷史處刑環節。

「小武好像語文老師哦。」

後座的乘客昏昏欲睡地抓著他的衣服，這才沒在停車時翻滾下來。

看著愣住的鄰家女孩，他泛起了近似於好為人師的滿足感。

「……」

明明是她突然在畢業儀式上說要去看星星，然後拉著他跑到了遙遠的市郊，到達之後自己卻消沉了下來。

「嗚啊——」

堀凜光小聲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