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月春林初生

寢室里其他人已經來了,床都已經收拾好,只有她的床空著,總之,先把床鋪好。
感覺過了就是過了,再來補充續寫,因為心境的不同,結果肯定不會好。
再看看桌上只畫了一個輪廓的草圖,他終究沒忍住罵了句髒話。
一片鬨笑聲后,學長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後慢條斯理地補充道:「再說了,好好看一下這部紀錄片沒壞處,輔導員讓你們好好領略一下什麼叫匠人精神。要寫觀后感的。」
顧淮文拿到這塊「樹抱石」已經大半年了,今天終於知道該怎麼樣來利用它的紋路和特殊質地,雕一件可以賣出好價錢的小玩意兒。
那個時候還忍耐不了沉默空氣的夏晚淋,率先開了口|活躍氣氛:「你在哪個寢室啊?」
夏晚淋又深呼吸一口氣。
夏晚淋埋頭玩手機,她想問問顧淮文附近有沒有什麼比較靠譜的酒店,她先住一晚。
夏晚淋低聲罵了一句,收起手機,專心看起紀錄片來。
「怎麼了?」
「真是一個寓意深刻的名字。」顧淮文點點頭,「哪所學校?」
「112,就是最角落的那個挨著倉庫的寢室。」夏晚淋撇嘴,「太慘了,感覺自己住在地下室里。」
夏晚淋打定主意,小跑到顧淮文身邊,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顧淮文滿意地點頭,對著「國內出口」幾個字拍了張照。
她狠狠咬了一口蘋果,力道之大,深達果核。
「奧蕾莎,你真的可以少吃點兒了。」顧淮文把在他胸口跳恰恰的貓拂下身,隨手抓起一件白褂披著就往工作室走。
「坐這兒吧。」
不得不說,這還是她第一次看紀錄片。
車開過跨江大橋,深色的江水像鍍金布匹,在陽光下有規律地晃動閃爍著。
「……」
就算不是這樣,就算世上真的存在某種超自然的東西,也離他很遠。
「你是來接我的嗎?」
鈴聲響起之後,負責新生的直系學長走進教室,嘰嘰喳喳說了一些話,夏晚淋坐在後面也沒聽清。
算了算了,先去報到。
最好是真的有緊急突發|情況。顧淮文快步向前接起電話。
嗯?
顧淮文還是認真且仔細地觀察著夏晚淋的額發,腦子裡迅速地完善設計草圖,同時嘴裏不耽誤地說道:「你現在鬧彆扭也只是因為一開始,你就目睹了我不想來接你的樣子。關於這個,我道歉。所以現在可以跟我上車了吧?」
顧淮文噎了一下,喉結上下滑了幾次,還是沒憋出什麼話來。
「你下午老半天不來接我,我錯過了買被褥的時間,現在我的床上只有床板兒,我沒地方可以睡覺啦,你家住哪兒——」
「我不這樣認為。」
「嗯,生活閱歷總是慢慢積累的嘛。」
她今晚還能成功入睡嗎?夏晚淋認認真真地問自己。
「四點落地。」雷邧很欣慰。他的這個大徒弟,外界總是傳得他好像冷淡孤高得不得了,其實就聽他的話。「是我一熟人的孫女,要來這兒讀大學。人生地不熟的,你接到人了帶著人逛逛,熟悉一下環境。」
夏晚淋拉開行李箱拉鏈,拉到一半,看見一隻半大的透明蜘蛛從床柱子爬下來。
「那行吧。」死不承認自己就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鬧彆扭的夏晚淋說。
嘖嘖嘖。顧淮文挑挑眉,右手小指和無名指摩挲了幾下,很是開心。
走到第8934步的時候,一個笑眯眯的光頭小老頭兒,乘著金色的雲彩,慢條斯理地飄到他的面前,懷裡抱著一塊圓滾滾的石頭。
正在昏昏欲睡,畫面里忽然晃過一張熟悉的人臉。
轉身走的時候,突然,聽到側後方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趁著腦子裡那個具體的意象還沒消失,顧淮文不敢分心,眼睛一眨不眨地拿著鉛筆迅速把大致框架畫好。
稀奇他樂於助人一樣。夏晚淋翻了個白眼,嗤一聲。
「我家就在師大旁邊。」
試問哪一個剛剛從高考魔爪下逃脫的青春少女不想迎來一片自由自在的天空?
做好心理建設的顧淮文勉勉強強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幾點到?」
嘁,搞得好像她一定得這個人接一樣。
夏晚淋一臉驚恐道:「還有衛生檢查呢?」
站直了也只到顧淮文胸以下的夏晚淋,仰起脖子,一臉真誠:「經濟學上說達成交易的基礎就是互利共惠,我認為我倆現在的情況達到了。」
顧淮文向聲源望去,是一個帶點兒男孩子氣的女生,瘦瘦小小的,穿著印花白T恤和直筒牛仔褲,坐在機場出口前的圓石頭路障上。她蹺著腿,背上背著一個青灰色的系帶書包,書包拉鏈上系著一個黃黑相間的加菲貓掛件,左手搭著行李箱拉杆,右手拿著個啃了一半的蘋果。素麵朝天,白白凈凈。
不明真相的夏晚淋被顧淮文的眼神看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想自己果然魅力太大,才初次見面,這個男的就已經對自己款款情深了。嘖嘖嘖!
顧淮文低頭看著夏晚淋額角彎曲的碎發,有限的目光里盛著無限的深情。
鈴聲一響,夏晚淋背上早就收拾好的書包,匆匆跟于婷婷打了招呼,一個人就飛奔著回寢室。
……
「等我有錢了會這麼做的。」夏晚淋笑顏明媚,「我叫夏晚淋。因為我媽在一個夏天的傍晚出去買菜,中途下雨了,我媽淋了雨,回來我就出生了。」
「哎喲,我去!」
良久,他才開口:「真羡慕你。」
夏晚淋連寢室都沒來得及回,背著包急匆匆地往人文樓趕。
真可惜,不能準時去接那個女的了。
他終於知道那塊不規則的樹抱石該怎麼雕了。
「……」
人老了是不是都這樣,對一個熟人的孫女也這麼熱心嗎?
現在接著畫已經不行了。干他們這一行的,最忌諱被中途打斷。從設計草圖到動手雕刻,到最後完工,必須是一個完整連續的時間段。
「105,」于婷婷推了下眼鏡,「你呢?」
會接受,然後擼起袖子收拾行李,把身邊小環境改善好。
視頻里,顧淮文還是穿著對襟白褂,灰色褲子換成了黑色褲子,勁瘦清冷,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地科普著有關雕刻沉香時的注意事項。
關了燈之後,白板上投影的內容更加清晰,夏晚淋看了一會兒,明白過來這是紀錄片,關於沉香雕刻的。
剛好他從醒來還沒有吃過飯,打開冰箱也沒有現成的麵包牛hetubook.com•com奶,只好燒水煮餃子。
夏晚淋在飛機上睡夠了,現在精神特好,閑不住地問出一直盤旋在她腦海里的疑問:「你為什麼不想來接我?畢竟我從小到大人見人愛,就算你不了解我的為人,光是這出挑的外貌也足夠讓你心甘情願吧?」
嗯,挺好。夏晚淋面無表情。
要寫觀后感這麼重要的事情,不是應該著重提一下的嗎?請在一開始就說明好不好?
夏晚淋愣了愣,剛才她是看到了顧淮文?
「要買兇殺我嗎?」顧淮文向下睨她一眼。
剛才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這個男人根本沒有要接她的想法,機場大門都沒有要進的意思,過來瞄了一眼就準備走。拍照估計也是為了給雷邧爺爺一個交代。
「謝謝。」夏晚淋感激地道謝,「我叫夏晚淋。」
他說:「我希望世界和平。」
小小的空間里還擠了兩張半米長的小方桌,一張方桌下面四個柜子……
沒等電話那頭把話說完,顧淮文就面無表情地掛斷了電話。
臨走前,小老頭兒撂下一句話:「我看你是缺點兒煩惱。」
「說這話的時候倒不喘了?」顧淮文抱著手,好整以暇地看著夏晚淋。
報到登記時間是兩天,今天是第二天,再不收拾床真來不及了。夏晚淋冷靜一下,把行李箱重新拉好,跟蜘蛛對視了五秒……
跟「樹抱石」的紋理有些相似……所以早上的草圖沒畫完也沒事兒!他知道那塊沉香的邊緣該怎麼處理了!
「不好意思,路上堵車來得有點晚。等很久了吧?」
很明顯,他並不排斥這種感覺。所以顧淮文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挑了挑眉,小指微不可察地彎了一下,然後利索地把手機揣進兜里,問道:「你認識雷邧嗎?」
「我不是雷邧。」顧淮文一眼看透夏晚淋在想什麼,扼腕嘆息,儘管她長得合他眼緣,但腦子有問題,他看著像爺爺輩的嗎?
報到的人多得可以繞地球三圈,都是一群浪過了在最後截止時間來註冊的人。
嘿,小姑娘竟然關機了!因為已經錯過了接機的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在哪個出口等。
夏晚淋在上鋪,在今天之前,她從來沒有上過架子床。爬上梯子的第一秒,她就後悔了。床梯上全是灰,等上了床,一摸床板,厚厚的一層灰。
漆黑的隧道或者什麼別的閉塞的空間里,顧淮文手握著點不燃的火把,一個人摸著濕漉漉的牆壁試探著往前走。
空穴來風的期待,果然是失望之源。
天行健,都市麗人當自強不息。
夏晚淋同情地看著顧淮文,儘管可惜,但還是堅定地拒絕道:「你把我送到學校,你還得再坐車回你住的地方,何必呢?」
過了一會兒,學長打開多媒體放視頻。
那之後,夏晚淋眼睛瞪得像銅鈴,聚精會神地看著白板。
夢裡,他當然不知道自己在做夢。
夏晚淋深呼吸一口氣,壓下即將脫口而出的髒話。地皮子沒踩熟,還得暫時仰人鼻息,要冷靜。但她盯著顧淮文背影的眼睛里,還是盛滿了憤怒,熊熊燃燒的憤怒。
這部片子沒有一點波瀾起伏,畫外音冷淡得適合殯儀館,特寫鏡頭晃得人眼暈。半個小時和圖書過去了,關於具體怎麼刻沉香一點沒提到,只是不斷說沉香雕刻的歷史和重要意義,以及沉香形成的原因。
「譬如這件重量僅34克的『芝九莖』,出自當代雕刻大師雷邧的大弟子,也是現在國內沉香雕刻第一人——顧淮文之手。在去年北京春季拍賣會上,拍出150萬人民幣的好價錢,相當於每克沉香就4萬多人民幣……」
其實仔細回憶,他長得就「疏遠高貴」,端正的眉目大多數時候都透出不耐煩,隨時隨地給人一種「老子跟你搭話是你的榮幸」的感覺。
然後,然後再說吧……長嘆一聲氣,她真的不想面對寢室那一堆爛攤子。
要不是她覺得機場里太悶,拎著箱子出來了,她還真會錯過他。
語氣太敷衍,一直好脾氣的小老頭兒終於皺了眉,順手就把懷裡那塊石頭朝他丟了過來,然後氣呼呼地乘著雲彩飄走了。
顧淮文上了車一直沒說話,眼睛也閉著,腦袋靠後枕著椅背,不知道在睡覺,還是在幹嗎。
「顧淮文,你好,我是夏晚淋!還記得我吧?下午咱們剛見面!」
石頭挺沉,把顧淮文壓醒了,他一看,是他養的貓跳到了他胸口上。
打開手機通訊錄,看著新存的顧淮文的號碼,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幾下,還是沒有撥出去。
還得拿水和抹布擦了床才能鋪床墊,床墊?我去,沒買床墊,被褥也還沒買……
試問哪一個剛從高考魔爪下逃脫的青春少女不想迎來一片自由的天空?
脖子都氣紅了啊……
「喂?」顧淮文正在陽台上澆花。
這是一根不太完美,卻十分少見的紅土沉香。圈裡人叫它「樹抱石」,指的就是這種情況:沉香里夾了塊石頭。
一切弄完,顧淮文出門時已經四點半了。
顧淮文得到的回復是對面掛斷電話后的嘟嘟聲。
難怪那個原本和顏悅色的小老頭兒突然變臉朝他扔石頭,他在夢裡還嘀咕小老頭兒人設塑造得不到位。
顧淮文想了想,自己不缺錢……嗯,在現在這個時代,不缺一般等價物的話,那就相當於什麼都不缺了。
顧淮文點點頭,絲毫看不出愧疚的樣子,拉過夏晚淋的箱子,率先走了出去。
沒興趣。
突然,他明白了昨晚做的那個夢——老頭兒說:我看你是缺點兒煩惱。
顧淮文惋惜地搖搖頭,同時慢條斯理地吃著速凍餃子,不嚼夠三十下不咽肚。
原因很簡單,顧淮文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他認為所謂的神佛鬼怪是某些人別有用心的杜撰。
那個穿著白色對襟褂子和淺灰色棉麻寬鬆褲子的顧淮文,個子那麼高,卻總是居高臨下睥睨她的樣子,白瞎了那張好臉蛋。
于婷婷應該是個內向的女生,因為夏晚淋坐下後跟她的對話,有且僅有一開始的自我介紹。
五個班擠在一個階梯教室一起上晚自習,夏晚淋到的時候只有后兩排還空著位置。
「啊?」
這不,煩惱快馬加鞭,追上他了。
但推開門,現實像白雪公主的后媽,狠狠扇了她一個耳光。
離得很遠的事情,也就相當於不存在吧。
夏晚淋沒住過校,她想象的寢室應該是雖然不寬敞,卻是很明亮的。每個人都有一個簡單的m•hetubook.com.com白色衣櫃,鐵架床上面睡人,下面是巧妙的組合書桌。
夏晚淋終於知道答案了——因為難看啊!
「有的同學在下面玩手機。」講台上的直系學長拿著從教管室借來的姍姍來遲的麥克風,聲音通過牆上的音箱,清晰而有力地傳進耳朵,「我不建議你們這麼做,尤其是教室關了燈、拉了窗帘,除了投影儀一片黑暗的情況下。我在講台上看著你亮著的手機屏幕,就像看著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一樣。」
到機場的時候,他翻出雷邧發來的號碼撥打過去。
于婷婷樂了,安慰她住在角落,以後衛生檢查最容易被忽略,多好。
等夏晚淋將一切辦完,拿到臨時一卡通后,天已經完全黑了。
那套衣服下午,在夏晚淋眼裡還是奇裝異服,現在已經成了仙氣飄飄。
而且並沒有電視里的單獨衛浴和陽台,也沒有充足的陽光,因為是一樓的關係,還頗為陰冷潮濕,具體表現就是夏晚淋穿著T恤在外面感覺挺熱,進寢室這會兒工夫,背後已經泛涼了。
正要再細細勾勒邊角,座機響了。
顧淮文還說了很多,夏晚淋沒怎麼記住,她現在滿腦子就等著下課。
隔了一會兒,他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看見夏晚淋一臉氣鼓鼓的樣子,頗為愉悅地揚起了嘴角。
「我叫于婷婷。」
「奧蕾莎,」顧淮文抱起貓,語氣波瀾不驚,「你下午怎麼不提醒我快點兒去機場?」
因為明天就要開始正式上課,今晚要上自習。
都市麗人看著眼前這不如意的一切會怎麼做呢?
飛機下午四點落地,現在已經三點半了。
剛才在車上,顧淮文問她要不要出去逛逛熟悉地形,她哪兒來對寢室的熱情,那麼斬釘截鐵地拒絕?
一道亮白的閃電「唰」地劈在心頭,夏晚淋一臉震驚,她身邊還有這麼個富豪呢!
不管從哪個方面看,他都實在不像是樂於助人的人。
他的手機在卧室,知道工作室座機號碼的,只有他師父和爹媽。
「還行,就一個多小時的樣子。」夏晚淋笑眯眯道,「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等人。」
「今天早上剛認識的。我爺爺說他會來接我,但——」夏晚淋不敢置信地看著顧淮文,她爺爺的朋友怎麼也該六十歲以上吧?這個人已經六十歲了?駐顏有方啊!
以前為什麼就沒有好好看過一部紀錄片呢?
她不是突然勤奮地要趕回去收拾行李,她是想到了一個好去處。
長得還算是順眼,聲音也還可以,柔軟但又不黏膩。
這麼堅持啊?算了算了,就當圓他一個夢了。不就是想和自己再多待一會兒嗎?誰讓我外表傾國傾城,內心溫柔善良呢?
看到這個一般人會立馬跪下許願的情景,他只覺得疑惑,自己什麼時候無聊到數自己走了幾步了?然後就是讚歎——居然走了接近九千步,真是熱愛運動的健康人類啊。
面對這個中途打擾他工作,現在又以另一種方式補償了的夏晚淋,顧淮文眯了眯眼,心情很好地說道:「一般來說,腿短的,邁步頻率都挺快,你怎麼兩邊都不佔?」
「只是一個熟人的孫女,沒必要這麼周到吧?」
儘管如此,顧淮文並沒有要加快步伐的打算。m.hetubook.com•com相反,他慢吞吞地穿好衣服,奧蕾莎是他心愛的寵物,臨走前怎麼可以不給它喂點兒貓糧呢?
顧淮文把手機拿得離自己耳朵遠了一些:「怎麼了?」
「你別告訴我你來這裡是為了觀光。」
上大學了,她得有尊嚴,為早日成為幹練的都市麗人而努力。
但是,也好。她來這麼遠的地方讀書,為的就是沒有人管她。
她嘆一聲氣,可惜自己不是看見帥哥就喜歡的膚淺女人。這註定沒有結果的愛戀啊,就讓我親手切斷吧!
這個靈感源於昨晚他的一個夢。
「因為沉香是沉香樹枯死倒埋土中,經過數百上千年,結晶粹化而成的精華,這註定了它的珍貴和特殊,因此雕刻時要最大限度地利用其本體,我們叫它『頂邊雕刻』;也因此雕刻前必須詳細周全地考慮好要雕什麼樣式,儘可能減少浪費,一旦開始雕刻,中途最好就不要中斷……」
「明明沒有絲毫實據,你的自信心卻源源不斷。」顧淮文面無表情地說。
小老頭兒被忽視了也不生氣,看著直到現在還站得筆直的顧淮文,問:「有什麼願望嗎?」
電話那頭的老頭兒是顧淮文的師父,從小就帶著顧淮文在悶熱的屋子裡埋頭雕蘿蔔、土豆練習手法的人,要尊敬。
白色衣櫃?不存在的,兩個老舊的組合衣櫃,每個裡面四個格子,不如她家裡的柜子八分之一大;上床下桌?天方夜譚,四張高低床,上面是床鋪下面還是床鋪。
目前為止,她還沒見著自己的室友,更沒可能建立起友誼。后兩排坐的基本都是長得不好看的男生,夏晚淋正在猶豫該坐哪兒,一個齊劉海長得挺乖的女生朝她輕輕地招手。
是他在國外採風的師父雷邧:「快快,收拾收拾去機場接一個人!」聲音中氣十足,絲毫聽不出說話的人已經六十五歲了。
真是太可惜了。
「我也說過吧,我還沒死,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師父,」顧淮文面無表情道,「我說過吧,生死攸關的時候才能打這個電話。」
再抬頭,她又是明艷亮麗的少女:「就是說呢,我覺得你一直適應我的步子也不是個辦法,要不這樣,你送我上計程車,然後我自己去學校?我看你也不是自願來接我的,巧的是我也不是自願讓你接——主要是我身上沒現金,手機沒電了不能在線支付。就當作我等你一個小時的補償,你幫我付下車錢嘛。」
儘管不想承認,但這一切都表明,她住的是八人寢。
整個人像是,嗯,在秋天清冽的空氣里,坐在白色椅子上,喝一杯加了些許蜂蜜的青檸檬水。就是這種感覺。
「哦,大學啊。師大。」夏晚淋個子矮,要跟上顧淮文的步伐得小跑。這一路小跑過來,夏晚淋作為一個熱衷靈魂蹦迪、肉身不動的當代女孩,累得氣喘吁吁,「咱……咱們商量一下,要不,你……走慢一點唄?」
顧淮文嘆一聲氣,停下來等夏晚淋。後者正手撐著膝蓋,半彎著腰喘氣。不一會兒,她額前的小碎發就已經濕了,彎彎曲曲地貼著,像是某種古老神秘的花紋。
顧淮文暴躁地朝桌子腿踢了一腳,力道之猛,令他自己捂著腳蹦了半天。
雕成一個佛抱著石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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