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心理講座

我總夢到沈見青,一閉上眼睛,腦子裡就全是他的臉。
我沒了睡意,爬起來,湊到窗邊,盯著遙遠處大樓里朦朧的光。
「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又名人質認同綜合征。名字來源於瑞典斯德哥爾摩市非常有名的搶劫劫持案……臨床表現為被害者對於加害者非但不憎惡厭恨,反而產生其他積極的情感,譬如認同、感激,更有甚者會產生愛情。」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著教授,對這個話題有著無限的探索興趣。
對面的大樓是一棟摩天商業樓盤,號稱「可以在樓里安度一生」,集吃喝玩樂,醫療養老於一棟,裏面甚至還有小孩兒的補習機構。
我越想要忘記他,越想要開啟新生活,就越對這樣的現狀無力。
大腦里空空蕩蕩,我好像落下了什麼重要的事物,或者人。可我一時想不起來。
他們未必發現了什麼,甚至還打趣我是不是背著他們悄悄談了女朋友。
李遇澤,當初沈見青重傷,你明明有最好的機會,你為什麼沒有走?
低微的能見度,讓人恍惚間產生一種,天地間都只有這一座吊腳樓的錯覺。
後半夜時夢時醒,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我毫不拖拉地起身收拾了東西便徒步往學校去。
這已經是不知道多少個我輾轉難眠的夜晚了。
我詫異道:「你認識我?」
我是第一個到的,階梯教室空空蕩蕩,我就好像是一瞬間擁有了巨大的選擇權,可以任意挑選心儀的www.hetubook.com.com位置。
氣氛就這麼冷了下來。
後來我決定搬出來,不僅是怕打擾他們,更是怕我在夢裡喊出什麼荒唐的話來。幸好之前我攢了錢,也找我父母添了一些,在離學校不遠的市中心買了套可以落腳的小房子。
我如蒙大赦,書包都沒有收拾,徑直快步衝出了教室。
教授揮揮手:「那你快去醫務室吧。」
我站在吊腳樓的長廊下,彷徨間不知何去何從。
當然恨。
我離開了苗寨,但我想,我並沒有真正離開那片苗域。
「這位同學,你怎麼了?」
這隻是一場夢。
「你們有的馬上就要進入社會,有的或許會選擇升學,不管走哪一條路,都不能忽略自己的心理健康。接下來呢,我要給大家介紹一種大家應該經常聽說過的心理疾病——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空氣里隱隱還殘留著我掙扎著喊出他名字時的迴音。我甚至不確定是不是因為我喊得太大聲,把自己給吵醒了。
我很早就問過自己。我恨沈見青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莫名心虛。
我猛地回頭,只看清了一雙漆黑的眼睛。
我應該往前走嗎?還是選擇留下?
我支支吾吾地搪塞過去,只說是外校的朋友。
正當我選擇了一個前排靠邊的位置坐下時,前門突然被推開,走進一個高挑的姑娘。她留著齊肩的半長發,發間編著一根細細的銀絲帶。那絲帶垂在她https://m•hetubook•com•com肩頭,看起來很乖順,也很熟悉。
「遇澤阿哥。」
教授高坐在講台上,很重地清了清嗓子,教室里立刻安靜了下來。
我的心臟劇烈地震顫兩下,力量震得我胸口發痛。
我于剎那間想起了我遺忘的內容,也于剎那間意識清醒。
因為時間久了,我已經看出了每一層樓的主要功能,也熟悉了那些一整夜不熄滅的燈光。
可我在聽到教授的那些話的時候,卻不可自控地生出心虛和膽怯。
我永遠也忘不了,我第一次在寢室里大喊著沈見青的名字驚醒,然後對上室友們異樣目光時的場景。
那我為什麼要逃避?
斯德哥爾摩?我堅信自己不是那種情感脆弱的人。我很早也就知道,依附於他人是最不牢靠的選擇。
「沈見青是誰?我們學校的嗎?什麼時候一起約出來玩兒?」
我想這一刻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但這裏我是真的呆不下去了。
我在無數個難眠的深夜問過自己,我恨沈見青嗎。得到過無數次肯定的答案。
而現在,我的腦海里突然生出了另外一個從沒有想過的問題。
趙如故突然湊到我面前,說:「學長,你說我們身邊真的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嗎?喜歡傷害自己的人……那也太奇怪了吧……」
這又是一場夢。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到了我的臉上,連教授都驚訝地看了過來。
有時是他正常時候,但更多是他偏執發狠的和-圖-書模樣,最多的是我們的最後一面,他狼狽地倒在地上,還在狠狠地威脅。
同學們都露出恍然的神情。
趙如故。嗯,確實沒有聽說過,完全沒有印象。
我在人聲鼎沸中,卻冷汗淋漓,如坐針氈。心像是泡進了深海里,沉悶悶地透不過氣來。
我有一瞬間的愣神,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我豁然站起身。
說來可笑,我在苗寨里,在沈見青的吊腳樓里,在那些渴望自由的日日夜夜裡,常能一夜無夢。可當我回到了屬於自己的世界,當我得到了心心念念的自由時,卻反而夜不能寐。
今天的講座是一位很有名的心理學教授主講,主題是關於生命健康安全。學院要求大四學生全部參与,算做學分。
這也是我從寢室里搬出來的原因。
我深吸一口氣,說:「老師,我身體有點不舒服。」
臨到開場,教授到了,院里也來了其他老師。趙如故忙完了手裡的活,弓著身悄悄來到我身旁,指著我旁邊的空座,彎著眼睛:「李學長,我能坐這個位置嗎?」
她倒是自來熟。我只得順著說:「那你叫什麼名字?」
她一邊說,一邊熟稔地走上講台,從包里掏出U盤,調試起了設備。她垂著臉,手上不停,嘴裏說著:「我就說這個學生助理當得值,和文學院公認男神單獨同框了!」
「沈見青!」
我撫摸著吊腳樓的長柱,感受著長久的歲月在那上面留下的風蝕的痕迹,每和-圖-書一條細緻的紋路都刺痛掌心。
女生立刻得意地說:「我是你直系師妹,我叫趙如故。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如故』。」
那女生也沒想到教室里有人,左右看了看,小聲說:「學長……李學長,你這麼早就到了?」
那雙深邃的眼眸里,藏著沉甸甸的情意和不可控制的偏執。
說話間,階梯教室里人漸漸多了起來,趙如故手腳麻利地點開講座的資料,不卑不亢地組織起了我們這批學長學姐的入場工作,等待著主講教授的到來。
室外的空氣比室內要清爽不少,但我並沒有能夠喘得過氣來。教授說的每一句話都震動在我耳邊,我不知道我出來是為了逃避什麼。
階梯教室里立時響起了不小的討論聲,大家似乎對這種疾病有著非常大的興趣,有的還在互相討論著對於這種疾病的理解。
等到沸騰聲漸小,教授才環顧著教室,冷聲道:「大家是不是以為這種疾病很少見,很獵奇?實際上,這並不是什麼罕見的疾病。」
他話音落下,階梯教室里如炸開鍋一樣。大家對這種獵奇的,詭異的心理疾病下著自己的評價和論斷。
我起身讓座。
我有些尷尬,這話不知道該不該接。不接顯得很沒有禮貌,但她話里的用詞卻實在誇張。
但這樣的次數多了,他們也難免起疑。有人試探著問我。
空蕩的周遭讓我沒有安全感,但實際上孤獨本身是我最司空見慣的東西。
他的偏執、瘋魔,差點毀了我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整個人生。
瀰漫的霧氣籠罩天地,近處的樹都披上一層白色的紗衣,視線再往遠處移,便什麼都看不清了。
「沈見青……」
我嘗試著向下走,腳剛抬起來,還沒有放到下一級台階上,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清亮的聲音。
主講的教授很嚴肅,不苟言笑的,把一些常見的心理疾病常識傳輸給我們。
不知不覺間便已經完全進入秋天,夜晚寒涼蕭瑟。市中心的夜晚從不缺少燈火,我的房間臨近街道馬路,樓層也高,開窗就能俯視城市的夜景。樓下的霓虹燈把斑斕的光投到了房間里,屋裡即使不開燈,也能模模糊糊地看清東西。
這是一種很痛苦的體驗。
這和苗寨里便完全不同。那裡到了晚上,就是絕對純正的黑。
這觸感是如此真實。
「在咱們文學院,還有誰不認識你嗎?」那女生笑著,側頰露出一個酒窩,「只是你不認識我罷了。」
正當我以為她不會說話的時候,她又自顧自說:「這個時候不應該進入問我名字的流程嗎?」
「比如,受到家暴卻不肯離婚的妻子。在人前為自己的丈夫辯護,甚至認為對方是一時的糊塗。被霸凌的學生對於施暴者產生崇拜,甚至幫助他霸凌其他學生。中國古代就有為虎作倀的故事,這種心理現象很早就受到了我們的關注。」
不行,得休息了。明天還有一堂很重要的講座。我想著,躺回床上,閉著眼睛強迫自己快點入睡。
我在無邊的夜色里猛地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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