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夏洛克·福爾摩細

細細老不情願地嗯了一聲。
簡崎說話間,細細已經幹掉了五個生蚝,幹掉一瓶冰銳。「你個馬後炮,當時你怎麼不勸我分手?」
「我……」
簡崎一口氣衝上來,硬生生把一句不雅詞彙咽了下去。
簡崎嘆口氣說:「只能靠體重去推測了。」
「你能說這些真的讓我刮目相看,我是背著小江問你這些的,他這幾天沒時間處理這些事。我已經知道你的想法了,我會酌情考慮的,一切我會在問過小江和李總後再做規劃。」
「站那兒別動,我看看你。」
細細啊,即便如此,我也願意做你一輩子的好哥們。
傳說中的SK-II神仙水?細細小心地捧著,望著鏡子中灰頭土臉的自己,忽然覺得簡崎這傢伙……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剛要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見手機一條來自簡崎的未讀簡訊:
細細在迷迷糊糊中,聽細細媽講電話的聲音,「小江?不好意思啊,這麼晚了吵醒你,嗯?沒睡?怎麼都四點了,你還沒睡?是不是在值班?……你們醫生的工作還真的蠻辛苦,可得注意身體啊……」
「哇哦好帥哦,醫生哥哥好帥哦。」「聲音也好聽!像廣播員!」「看看看!他在看這裏!!他哪個科啊,我要去挂號!」「消化內科,你看介紹。」「看什麼的?胃疼?得這個病很容易啊,回去一邊吃麻辣燙一邊喝冰雪碧立馬見效。」「八一的號多難掛啊,他好像還是專家門診。」「介紹里有沒有電話?」「有。」「真的么!!!」「不過好像是科室電話……」「能找到他就行!」「他看上去不太好追,好正經嚴肅的樣子。說不定已經結婚了??」「天啦不要啦討厭!!結婚了還可以離呀!!我甚至不介意當后媽!」
「胃部的養護比藥物治療更加重要,我曾經有個病人,年紀輕輕因為飲食不加節制三番兩次入院治療,病愈之後不思悔改……」
細細猛然一睜眼,幾乎忘記自己胃部的不適,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怎麼回事!!」
望著調整了半天情緒還是難以再說出一句話的江醉墨,細細忽然有種想衝過去抱住他的衝動。這一刻細細才回憶起,以前自己是多麼多麼愛他呀!
苗倫從一個拐角走出來,冷冷看著細細匆匆離開的背影,眯了眯眼,不知想了些什麼,才慢慢轉身離開。
小胖短腿哪裡比得上男主角的大長腿?幾步之內,被逮個正著。我再逃!又被堵住。再逃!再堵!發奮逃!啊,終於逃過了~細細氣喘吁吁奔到自己小F0前面,發現好傢夥,江醉墨那輛紙老虎威風凜凜直接橫在F0車頭,原來他早就知道她來了,怪不得禮堂內根本沒費心思找她。
「好,我還得照顧我媽和小江,先忙去。」
江醉墨太專註于講座,以至於目光根本沒在她這兒停留一下。他就這點迷人,工作的時候永遠一絲不苟閑人勿近。
「對了……追悼會明天上午9點,我知道……我知道自己沒戲了,所以這種場合我勸你還是去一下。他……需要你。」簡崎咬牙切齒地說,「好了,你身體還沒恢復,明早爺送你去,掛了。」
細細的眼淚奪眶而出,默默上前,輕輕坐在他身邊,不敢看他。半晌,他的手輕輕撫上她指尖,像是試探,許是見她沒有甩開,就握住了她的手,這時細細才發現,他的手出奇的冰涼。
細細咬著下唇,茫然地站著。
江醉墨向李緣珍走去,低頭說了些什麼,李緣珍有些驚訝地看過來,猶豫了一下,還是朝細細走來。細細退了一小步,只見李緣珍加快腳步而來,伸手握住了細細的小肥爪子,「小胡記者,首先我代表我自己對你和你的家人表示最真摯的歉意!其次我感謝你,感謝你能說出實情,也非常……非常敬佩你的孝心。那幅畫我一定想辦法拿回來,請你相信我。」
「穿得跟只烏賊似的。」簡崎把細細送到追悼會現場,斜睨她一眼,刻薄地說。
「Z縣的夜灘……」細細摸著下巴,皺著眉頭看美食論壇上的新帖。Z縣是距離N市二百多公里的一個沿海縣,經濟不是最好的,海鮮倒是出名,帖子上說最近Z縣出現一種新買賣,一些停泊在近海的大漁船被改造成大排檔,打漁回來的漁船直接供貨給他們,所以客人吃到的海鮮都是最最新鮮的,最重要的是,一些稀有海鮮剛打撈上來就被漁船大排檔買走,連本縣的人都極難買到。漁船一般在早上3、4點和晚上8、9點回來,所以晚上9點到凌晨2點為營業時間,因此當地人叫這種漁船大排檔為「夜灘」。
饞猥壯圓:畫給我我就理你。 12:32:19
簡崎又打來電話,細細還沒開口,他就在電話里大罵了她一通,反正她現在也沒力氣還嘴,就乾脆等他凶完。然後才說:「江醉墨的爸爸去世了……」
細細不知道她是在打官腔還是真的有感而發,只覺得這次握手她用力多了,不像以前那樣高高在上。
「嗯,應該清醒了。」簡崎點點頭,「看你和圖書的吃相和食量我就知道了。」
「他……他不是醫生嗎?沒搶救一下?」細細急著問。
「閨蜜?」
「老子才不想當你哥們。」簡崎不屑道。
那眼神,明顯不太高興啊……
江醉墨壓低身體,在細細耳邊說,「再說一個『不』字,相不相信我敢在這裏把你給……?」
「黑的顯瘦。」細細黑裙子黑襪子黑外套,下車之前,忽然有點羞愧地說:「那個……我不是要跟他主動示好,就是……我沒想到他家會接二連三發生這種不幸的事,我來……算給他個安慰吧,我知道你不大高興……簡崎,對不起啊。」
責編看了細細報的選題,看樣子也很有興趣,「多多少少可以帶動一下那邊的旅游業吧,就是晚上回來不怎麼方便,那兒的班車最晚到19點,可能得住一晚。」
「我趕時間,先走了。」暗爽過後,細細撒腿就跑!
「把他揍一頓?」
她呆坐在沙發上,看見手機上好幾個來自簡崎的未接電話,拿起手機竟不是給他回電話,而是打給了江醉墨。
「哎,你現在真單身?」簡崎拿著大夾子,夾了兩個滾燙的生蚝給她。
追悼會結束,來參加的人們陸陸續續離開,細細走近幾步,見江醉墨還是低著頭不說話,覺得這種時候自己說任何話都是多餘,剛要轉身離開,卻聽他低聲說:
然,革命烈士不畏敵人嚴刑拷打。
剛燃起一絲希望,剛要奮不顧身重新追求,她要用多少年去忘記江醉墨,他就等多少年,只要她決心和江醉墨劃清界限。可惜啊,可惜,那失魂落魄的一句話,他彷彿又看到了當時一說起江醉墨眼裡都冒桃心的那個胡細細。江醉墨是毒,註定浸漫細細後半生的毒啊!
江醉墨沉默著,望著地板,胸膛起伏著,好像在調整情緒。
「媽媽,我要睡覺,不想有外人在房間里。」細細咬牙撐著說。
江醉墨兩指併攏,在她額頭上貼了一會兒,「發燒了。」說完,二話不說掀開被子,把細細忽然捂在胸口的手拉開,往細細腹部正中摁了下去,細細嗷地叫了一聲。「疼嗎?」他問,居高臨下看著她。
禮堂內八台音響同時響起。
江醉墨:自動回復也是一種進步。 12:32:11
你真的是我親媽么!!細細只剩粗喘的份兒了。
一個月後。
「清醒了。」
細細白了他一眼,繼續毫無形象地吸著田螺,還故意把殼往他身上扔。簡崎笑著接住她扔過來的垃圾,想了好一會兒,忽然漲紅了臉,「哎,細細,那個……其實我……」
苗倫扶著李緣珍回去,江醉墨站在細細面前,一時沒有言語。細細抬眼看他,他俊逸如常,只是看上去有些疲憊,眼裡紅血絲不少,可能這幾天都沒能好好睡覺。剛要說什麼,他的幾個朋友來了,他們摟了他過去說些什麼,細細只能先找個人少的地方站著,目光還是一直尋找著他,帶著同情、內疚和蘇醒了的愛。
細細嚇了一大跳,電視劇中多少英雄都是在這麼一句「小心」之後替人擋了子彈啊。
「其實江醉墨一直沒同意。」
「你體質外熱內寒,那年胃炎住院后,你的胃就經不起任何的折騰,尤其是半夜裡吃那種油炸、燒烤的東西,以及……酒精。看樣子你今晚吃了不少我不准你吃的食物,並且還喝了不少冰涼的……是啤酒?」
「姐姐,你也得聽人勸才行啊,我真恨不能把你喜歡姓江的那死模樣拍下來全球直播。」簡崎憤恨地咬開瓶蓋,咕嘟咕嘟灌了幾口酒,「直到李緣珍出事後,我才知道江醉墨是她兒子!哎呀你不知道我那時啊多希望……」
追悼會準時開始,細細看著強忍悲傷讀悼詞的江醉墨,手心都被自己的指甲戳出好幾個坑,想起自己外公追悼會當日,不禁開始扁著嘴哭,追悼會結束時,她哭得比誰都厲害,傻站著一個勁兒抽抽。
「人沒瘦,心瘦了。」簡崎低著頭說。
他現在,一定非常非常難過吧。
細細放眼望去,祖國山川一片秀麗,校園環境如此清幽,三三兩兩的學生結伴走過,無數個攝像頭隱藏在不為人知的角落。
江醉墨又摁了幾個地方,得到疼與不疼的幾個回答。他沉默了一小會兒,摁著她的手腕切脈,忽然開口,「為什麼又吃夜宵?」
最終,江醉墨什麼都沒說出來,關上門離開了。
「水果酒。」細細狡辯。
也許正是這兒人少,細細聽見拐角處有兩個人在說話,聽聲音一個是苗倫,另外一個是個不認識的中年男人。
「啪。啪。啪。」細細完全淹沒在人群和香水味兒中,艱難地舉著相機抓了幾個鏡頭。
「為什麼上面沒有提到苗倫?」
「慢著,你下午還得去飲食健康講座現場,趕得回來嗎?」責編忽然想起一周前分配的任務,忙叫住她。
「我試試他,他如果借口不來,這個仇人我們這輩子結下了!」細細媽是女中豪傑一枚,在她看來年輕人有錯誤可以改,可以補償,如果幾句對不起就想拍和-圖-書拍屁股走人,她還不抽死他!
她後退一步,看見江醉墨不管不顧那些朝他集結而來得大學女生,拿了講義就走下台來。那一瞬間,細細有一種阿Q似的精神勝利,好比自己是一顆爛桃,卻贏過了一籃子鮮杏。
當細細再睜開眼睛,天還沒亮,還沒搞清楚自己為什麼醒來,她忽然被胃部一陣熟悉的感覺給嚇住——酸、脹、疼,還有一陣強烈的反胃感。她艱難地翻了個身,垂死抓住床邊的小垃圾桶,剛想醞釀一下情緒再吐,就已經吐得翻江倒海,肚子疼得在歪在床邊抽搐不止。
「哦喲,小姑奶奶,搶救得過來?現在這種季節,河豚內臟毒素最厲害。說來也真是虐,他爸爸出現麻痹癥狀的時候他就發現不對了,催吐什麼的,然後送去了醫院搶救,可惜啊,吃太多了,就算親兒子就是醫生,搶救幾小時還是沒了。唉!他是一路一看他爸爸從開開心心吃飯到毒發身亡的。」簡崎打聽起這種事跟街邊的大媽們一樣,任何細節都不放過,描述時還加入許多修辭手法,甚至還抒情,「警察去他家調查過,那鍋湯里的河豚確實沒處理乾淨,算意外中毒死亡,就沒立案。我看啊,河豚這種東西能不吃還是別吃了吧,何必呢,是吧?」
林律師點點頭,「您的意思是……」
「好了好了,你配不上我,祝你們百年好合,趕緊下車滾蛋。」簡崎愛理不理的,不耐煩地催促道。
節操呢?!你們這些狂蜂浪蝶能不能收斂一點呀,矜持!矜持!細細被幾個騷動不已的女生擠得左搖右擺,不禁對她們的花痴投去鄙夷的目光。
細細嘴一撅,「我有什麼好看的。」
細細一愣,隨即一腳踹開他,「非禮人麻煩找個好點的理由,你的演技永遠那麼浮夸!」剛爬起來,細細的手腕又被他握住。
剛才訓我的時候,氣勢那麼足,現在看他一言不發收拾藥箱出去的時候,怎麼有點……難過。細細深吸幾口氣,剛想閉目養神,江醉墨在門口停下了,「……幾小時前,我父親去世了。」
不到半小時,胡家的門鈴響得火急火燎,江醉墨白大褂都沒穿,一身暗色衣褲,提了醫藥箱過來了,並不像在值班,可那雙微紅的眼睛又真像是在熬夜。
場面是歡欣的,結局是圓滿的,只是……
細細真的不想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被他一覽無餘。
炮灰簡崎去打聽了一兩天,回頭告訴細細:「聽我那個警察朋友說,他爸爸是吃河豚魚中毒死的,說是那天李緣珍終於能回家了,他們幾個吃團圓飯,他爸爸一向喜歡吃河豚,那天也買了,自己煮,結果沒有把有毒的內臟處理乾淨,不小心混進湯里。驚險啊,姓江的那天好像心情非常差,本來他也愛吃那個的,一頓晚飯愣是粒米未進,否則他就完蛋。他媽媽和那什麼倫從來不吃河豚,也沒事。」
碳烤生蚝、蒜蓉扇貝、酸辣田螺、牛肉鍋貼、醉雞、涼拌無骨雞爪,幾瓶冰銳。細細坐在江濱大排檔里,吹著微寒的江風,望著江面星星點點的漁火和往來的輪渡,不由得胃口大開。
細細轉身,只見江醉墨仍在講台後筆直站著,精確地與她對視。
江醉墨放下文件夾,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方案留下,過幾天我會聯繫您。」
饞猥壯圓:畫給我我就理你。 12:32:11
細細及時縮頭,聽見苗倫離開的腳步聲,又在女廁里呆了幾分鐘,才偷偷摸摸走出來,見走廊沒人,她就趕緊跑走了。
江醉墨從林律師手裡接過一份文件夾,微蹙著眉翻了幾頁,「除了我父親生前明確表示將用於慈善捐贈的部分設備和存款外,其他都由我和母親均分?」
「小苗,雖然我知道現在問這個不合適,但作為江總的律師,我有義務問問你,江總走得比較忽然,沒有留遺囑,關於遺產……按照法律,你們之間沒有撫養和贍養的關係,你不具備繼承權,可按照情理,你可以爭取繼承一部分,不動產、存款以及公司之類,那麼……你有什麼看法或者是要求?」
「真的把畫還給我么?」細細瞪大眼問。
饞猥壯圓:畫給我我就理你。 12:39:25
滿腦子都是江醉墨。
一般來說,你風風光光、漂漂亮亮的時候,遇見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灰頭土臉、一片狼藉之時,遇見的要不是昔日對手,要不就是前男友。
一群神獸呼嘯而過,在江醉墨面前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細細決定不再跟他廢話,轉身打算走出去打車回報社。也就在這時,明明沒見什麼危險的玩意兒靠近,身後那傢伙卻說了句「小心」,就忽然把她撲倒在地,好一個「英雄捨身救人」的場面。
好不容易挨到講座結束,趁女生們通通衝上去假裝問問題,細細拔腿就跑,這時只聽……
這裡是呆不下去了,我還是奔向Z縣海鮮的懷抱吧。細細「噌」一下站起來,剛轉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從座位到禮堂門口一路和圖書正可謂是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細細看看自己的身軀,拚死擠出去的話估計能瘦十斤。更何況,她才剛剛站起,就有不下二十個女生摩拳擦掌要搶位。
「我就不相信你敢,你身上那昂貴的衣服髒了多可惜。」
有好吃的還怕住一晚,細細心裏竊笑,表面上義不容辭,背上相機就走。
「好,脫了便是。」江醉墨抬手已然扯開領帶。
「要不這樣吧,你講座采完再去Z縣。」責編一發話,細細馬上癱軟了。
「死開啊你!」
和開新聞發布會時不同,六七百字的悼詞每念一句都顯得那麼艱難,江醉墨念完之時,強撐著走到一邊,扶著牆坐下,接下來的遺體告別和家屬答禮等等,他都沒站起來,只是低著頭望著地板。
若干年後簡崎這麼說自己——明明暗戀的人不算女神,可爺還是備得一手好胎。
細細心裏不禁為苗倫的大度鼓掌,沒想到他居然沒有跳出來爭遺產。看來以前自己一直誤會他的人品了,他其實是個又善解人意又心地善良的人。
啊,究竟是有多久沒有吃過這麼一頓合乎口味的夜宵了呢?細細望著對面正在拿開水燙餐具的簡崎,覺得他今晚分外慈眉善目。她捏起一個牛肉鍋貼,沾上店家秘制的醬料送入口中,表皮的香脆,裡頭牛肉被醬料那麼一提味,頓時化作誘人的滿口鮮香,她不禁大聲感嘆道:「啊!人生是辣么辣么美好!」
「你現在清醒沒有?」
「滾滾滾!」簡崎氣急敗壞地吼道。
他沒有接。
「就不原諒你!」細細撒潑,傲驕地甩頭。
細細帶著期待又不情願的矛盾心理,去了講座現場——N大的學生禮堂。和上次的新聞發布會不同,她懶洋洋找了個角落坐下,低著頭玩手機,直到江醉墨站上了講台,俊帥逼人。說實話,會場原本學生不是很多,大多跟細細一樣懶洋洋,從他站上去開始,拍照聲、打電話呼喚同學聲絡繹不絕,細細目瞪口呆地發現二十分鐘內,原本還有三分之二空位的禮堂擠滿了人,百分之九十九是女生,遲了的就站著,花痴得拍個不停,也不知道手機像素到底夠不夠用,能不能精確捕捉到江醉墨每個英俊的瞬間。
我都這麼深藏功與名了,你還認得出我?細細沒有轉頭,想起自己曾經信奉的那句話「你若喜歡一個人,在茫茫人海千萬個背影里,也能一眼發現他的位置。」
「哦,這個……不好意思江少,我私下裡問過小苗,他很堅決地表示他不會爭取繼承權,理由是他和江總無血緣關係,對江總也一直以『江叔』代稱。」
外公走了,她能哭得那麼放肆,而江醉墨此時,近來家中變故如此,必須堅強得一滴眼淚都不能掉。
林律師答應著,坐了一會兒就先走了。
江醉墨:你似乎在暗示我。 12:32:19
他的母親才剛剛擺脫牢獄之災,今天本應該是他們一家人小團圓之夜,為什麼他的父親突然離世?怪不得他明明沒有值班,這個點了還沒睡。發生這種事,他怎麼……怎麼還親自過來……細細有點慚愧,失去摯愛親人的痛她早就深有體會,他是如何強撐著一路趕來不露聲色給她看病的?
今天江醉墨沒有跟她說晚安呢。
細細媽按照江醉墨吩咐的,煮了點軟爛的麵條給細細吃,細細吃了葯后睡了一覺,再醒來時已經臨近中午,雖然身體還挺虛弱,但已經有力氣自己爬起來吃飯了。
「健康講座?」細細明顯早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翻了翻日程表,果然看見了「周二講座 八一消化內科 江副主任」的字樣。她望著天花板,想起本該去採訪的小朱借口「江副主任不是你男朋友嗎」,硬生生把這個僅僅能跟「美食」沾一滴滴邊的線索推給她,儘管她呼天搶地撒潑打滾說不要不要老娘不要。「呃……我應該趕不回來,讓小朱去吧。」
江醉墨上下打量她一遍,點頭同意,「確實不好看。」
細細緊緊握拳,江醉墨你夠了,我知道你說的絕對是我,瞧那些女生們欣羡中夾雜怨恨的表情,她們一定以為我是故意這麼干好引起你注意的。你這麼陰險,這些學生們知道嗎!!細細越碎碎念臉越紅,最後不得不捂住臉來緩解一下自己猥瑣得過於扭曲的面孔。
「喂,麻煩移個車。」
「我沒有要求,江叔的遺產無論多少都跟我無關。林律師你也知道,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和我母親也算二婚,對,我可以去爭取,但從道德上我不能搶小江……我哥的東西,所以江叔的東西我什麼都不要。如果你們非要分給我些什麼以表示公平,那麼我也接受,絕不斤斤計較。」
江醉墨不說話了,換了種嚴厲的表情俯視她,好像老師監考時忽然撞見學生在作弊。細細爸則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虎瞪著她,細細媽直接單手茶壺狀叉腰開始痛斥她的不懂事。
細細窩在沙發一角,不知為什麼心裏堵得很。
江醉墨的背脊明顯的一僵,https://www•hetubook•com.com而後繼續收拾著藥箱。
她不知道簡崎竟然會提出這種要求,難道之前鐵哥們一樣的友誼都是自己的幻想,他一如當年強調的,真的……還愛她?細細忍不住抖了一抖。
什麼叫「我一直沒養狗……咱倆就再湊一對吧」?!細細怒不可遏,摔手機ing!表白都不好好講話!
「您先給她弄個熱水袋捂著胃部,我馬上過去。」
江醉墨背對著細細在藥箱里翻翻找找,用小紙包把兩天的藥包好裝在大紙包里,偏頭跟細細爸交代些什麼,細細依稀聽見什麼不能吃葷腥,不能吃糯米、筍之類不好消化、寒涼的食物。說罷,房間瑞安靜下來,細細看見江醉墨轉過頭看自己,就立刻別開頭閉上眼睛。
「空氣。」江醉墨篤定地回答。
「呃?」簡崎愕然。
「人家看不上你這種貨色,滾開。」簡崎把她推進去,關門走了。
細細嘆口氣,獨自走進會場。考慮到李緣珍現下尷尬的處境,追悼會規模並不大,且不說一排排花圈,壓抑的哀樂,光是李緣珍那好像忽然老了十幾歲的容貌,就讓細細的心猛然被揪緊。她望見苗倫亦步亦趨扶著母親,江醉墨則一身深黑西裝,接待來往送別的親友,許多人拍著他的背安慰著什麼,他只是禮貌冷清地點一點頭,別人說到激動處,他才往下抿一抿唇壓抑情緒,說到底在江醉墨心裏,江韜還是更加重要些,畢竟是陪伴他長大的父親,也可以說是他最親的親人了。忽然,他抬眼間看見了細細。
「一周之內,物歸原主。」江醉墨輕輕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右手一用力,細細撞在他胸口,軟硬相撞間,他看在她的眼睛,「你能……原諒我了嗎?」
「你睡了沒有?沒睡我也當你睡了。爺現在也單身,自從奧特曼車禍沒了后,我也一直沒養狗,咱倆這麼多年也都知根知底的,不介意的話,就再湊一對吧。」
江醉墨:近段時間必須在接手父母親公司與繼續從醫之間作選擇。 12:30:54
「媽媽!媽媽!」細細奮勇奔到父母門口狂敲門,在細細媽的尖叫聲中她一邊哭一邊被細細爸拖回床上,事後據細細爸說,老腰幾乎因此斷掉。
「有他說話的份?」簡崎回神,「美國滿世界追殺本拉登,他同意了?世界盃舉辦地選在巴西,他同意了?他不是不讓你吃夜宵嗎,你現在吃了,他同意沒有?」
饞猥壯圓:畫給我我就理你。 12:30:54
多年後,據簡崎同志說,當年一聽死胖子用那種失魂落魄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他就知道,自己又沒戲了。
細細的關注點明顯跟別人不同,她欣喜地問,「瘦了嗎?真的瘦了嗎?」
「細細,我懇求你,留下來……你能不能……留一會兒。」
不知道為什麼,細細腦海里忽然蹦出一句話——我有特別的治療技巧,一開始我會假裝東張西望看風景。
一頓夜宵吃得太飽,微醺的細細捧著肚子心滿意足回家,簡崎扶她進家門時,從包里掏出個盒子給她,「你不是抱怨爽膚水用完了又沒時間挑選個合適的嗎?我一高富帥朋友從日本出差回來,我叫他帶了這個給你。」
細細挑眉看著江醉墨發來的一條條消息,喝了口養胃的普洱茶,繼續在城市論壇找線索。她心裏明白,外公的畫還回來與否,似乎與她會不會跟江醉墨複合關係不大,但如她自己所說,這是一道坎,她無法說服自己跨過去。
她虛脫地躺下,不到十分鐘,又一陣反胃感襲來,小垃圾桶再次慘遭蹂躪。翻來覆去,吐了有三四次,當胃裡空空卻一個勁還往外吐的時候,細細知道大事不妙了。
細細點頭之餘,貪婪地表示,兩個根本不夠。
「早知道沒出事之前我多拍拍江醉墨馬屁,說不定他能跟他老媽說一聲,送我套房子,唉,悔不當初悔不當初!」
儘管江醉墨看上去比細細瘦,但畢竟是身高一八二的男人一枚,壓在她身上還蠻重的。不知是受傷了還是怎麼回事,壓著就不動了。細細到現在還沒看見有什麼危險物在附近,不禁伸伸脖子問:「剛才……是什麼東西要撞我砸我?」
細細媽拉了細細爸出去,還想帶上門。
細細訕訕放下筷子,彷彿今天晚上看電影又吃夜宵的快樂就這麼被拋到天外。「人的眼睛有5.76億像素都看不清人心,你倒還看得到我的心?」
細細灰溜溜下車,臨了彎腰提醒他:「烏賊是白色的!」
你……你是親媽嗎?細細揮舞了幾下爪子,證明一下存在感,順便想搶過手機掛斷,這時細細媽才說:「我家細細可不好了,嗚嗚嗚……不知道吃壞了什麼東西,現在已經……嗚嗚嗚……」
細細懵懵地接過,也沒拆開看是什麼,只是拉著簡崎的胳膊,「高富帥?求介紹啊啊啊啊……」
原以為會上演一出余情未了的前男友抱著小可憐柔聲安慰的年度暖心大片,誰知演變成先被前男友戳穿貪吃真相,接著被父母輪番數落大呼這孩www•hetubook•com•com子沒救了的虐心悲劇——細細的生活從出生開始就沒有按照劇本上演。
「簡崎你真是我的好哥們!!」細細感動得泣不成聲。
這種對話自江醉墨父親去世之後,也持續了一個月。
雖然急匆匆趕來,但高冷體質的江醉墨還是面無表情地用清冷的目光掃過細細的臉,掃過慘不忍睹的小垃圾桶,掃過細細爸媽焦急的冷汗,終於用一種瞭然的目光重新看著她。
「寄……回來?」
她今天從他車邊跑過,坐進簡崎的車裡,對他來說,是不是有點過於殘酷?如果就此,他能夠放棄,從此天各一方,以後就是陌生人……細細咬住下唇,感覺所有內臟都猛地一抽。算了算了,不想了,還是睡覺吧,明天跟簡崎說清楚,還是當哥們好。
古怪的關節挫響。
「畫被送到北京鑒定后確實是現代贗品,目前……已經寄回來了。」
一回頭,江醉墨信步而來。就算他剛才追了她幾個來回,現在人家還是氣定神閑衣褲筆挺。
江醉墨:江總,或者江醫生? 12:39:25
「江少,這是遺產分配方案,請您過目。」
江醉墨只是微笑。
「瞧你被那姓江的給虐的,不給吃不給喝的,都瘦了。」簡崎嫌棄地說,開了瓶冰銳給她,「喏,你最愛的葡萄柚味。」
江韜去世后,李緣珍生了場大病,現在還在療養院里,本就處在退居二線位置的她,現在乾脆稱病申請提前退休。江韜的公司還得有人打理,目前是苗倫一直照顧著她。李緣珍表示自己萬念俱灰,不會再婚,以後想住在養老院里,可是江醉墨和苗倫都不同意,苗倫說服了李緣珍,病愈后先和他住一段。
「別別別!!」細細撲入江醉墨懷裡,抱著他的脖子嗷嗷嗷大叫,雙腿亂蹬。她等這一刻等了多久!第一,外公的畫失而復得,第二,她有了一個和江醉墨接著走下去的台階呀!
死胖子這狠命一撲,毫無準備的江醉墨同志的腰閃了。
細細洗了澡,拆開包裝,傻眼。
什麼破講座啊,非叫人去採訪!
細細刻意用小本本遮住自己半張臉,眯著眼睛盯著江醉墨看。他表情鎮定地侃侃而談,時不時交替放著幻燈片,用紅色激光筆在幕布上指出某一兩個點,順著時而微微揚起的下巴曲線朝下,是凸起的喉結,細細腦中忽然浮現他埋首在她肩窩處律動時呼出的溫熱氣體,像熱乎乎的手指又麻又癢地在她耳根處撓動。
「你這死混蛋。」細細哭笑不得地拿筷子敲他的手背。
「你太唯他馬首是瞻了。」簡崎明顯不太高興,「你追他的時候,他同意了你們才能談戀愛,這我理解,畢竟戀愛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分手,妞兒,你說了算,有我給你撐腰。」
從別人身上,可以看到自己當初的影子。
「你幹嘛……幹嘛給他打電話……」細細有氣無力地說。
細細陪了江醉墨半個小時,一句話沒說,最後工作人員通知江醉墨去取江韜的骨灰和辦理一些手續,他才鬆開細細的手,讓她先回家。細細一時心情低落,上了個洗手間,在大鏡子前用弄濕的化妝棉擦自己的淚痕時,忽然聽見一個人吹著聽起來很輕快的口哨進了對面男廁。一開始她沒在意,等她扔掉化妝棉要出去時,瞥見男廁洗手台那兒苗倫正一邊洗手一邊對著鏡子微笑,細細趕緊蹲下來,從低處探出點腦袋偷看,只見苗倫用濕淋淋的右手整理著頭髮,笑得肆無忌憚,還衝著鏡子比了個槍斃的手勢。細細心裏發毛,半個身子都傾出去看,忽然,苗倫動作一僵,忽然轉頭朝女廁門口看來。
「你做了那麼久的公主夢,現在也該醒了吧。」簡崎找出剛剛看到的城市新聞《BG集團總裁李緣珍錯送贗品,競標結果作廢》給細細,「他來自這樣的家庭——那種家庭有多複雜你清楚?你如果一開始就知道他是李緣珍兒子,你敢那樣猛追?你不怕別人說你趨炎附勢別有用心?現在你吃虧了,你落魄了,我們這些知道內情的,都同情你心疼你,那些不知道的,背地裡怎麼嘲笑你不自量力你知道嗎?我說你個死胖子,能不能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模樣、站稱上去稱稱自己幾斤幾兩,你沒被他們這些人拉下水已經萬幸了,我真怕李緣珍忽然改口說那畫兒是你為了追她兒子而送給她的,你胡細細,這輩子完了,知道嗎?!多驚險!」
這裏必須強調的是,換做一個體重一百以下的女孩子,這裏就該happy結局了。可惜……
細細啞口無言,她幾乎忘了,這傢伙在大學時候就是全省辯論比賽最佳辯手。
「站住。」
躺下后,細細卻糾結起來。
「他一直沒同意分手。」
他不理她的時候,她那樣糾結又絕望地給他發那麼多熱情洋溢的簡訊;收到他的回復,哪怕是一個字,她都能高興半天,還截圖了呢;他說要與她談戀愛時,那種忽然中了雙色球的幸福感,簡直要了她的小命——他是男神,他永遠屹立在她心頭的珠穆朗瑪上,她那樣努力的攀爬奔跑,好像才剛剛握住他的褲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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