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龍蛇起陸
第七十九章 誰家怨笛暗飛聲(中)

揚威鏢局總鏢頭白寒山,帶著他的一對子女,總算抵達了石台。
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蕩在校場上空的寒雲已經散去,一輪寒月掛在了高空上,灑下冷冷的月光。
少年郎裝模作樣地作揖:「孫兒多謝爺爺的吉言!」
不過最令人矚目的,卻是他左手邊一個一身素白裙子的年輕姑娘,身段窈窕,杏嘴桃腮,面如芙蓉,病弱中透著七分清純。
他披著一件白色大氅,腰別一把金環鬼頭刀,身邊跟著一群氣勢凜然的黑衣刀手,煞是威風。
「白總鏢頭,只要您能施捨小的一碗妖血,您就是我的大恩人,我王老三必將永生永世記得您的大恩大德!」
「田鏢頭,什麼時候開始行刑啊?我的白面饅頭早就準備好了,就等著一刀下去,沾染些妖血,帶回去給我兒子吃呢,我想讓我兒子,也跟白少爺一般,成為修鍊天才!」
他的嘴巴被塞了一個布團,說不出話來。
「它雖然潛入鏢局后,也為鏢局做了一些事,但它既要害我白氏一族,更將禍害整個綠野縣乃至整個廖州,為了大家的安寧與人間清寧,白某人只能將其斬殺。」
「他的妖心被白家小姐吞了,讓她連破數境。」
「不錯,再耽誤可就錯過時辰了!」
「就算拋去情慾歡愉,世間的青年男女們,也會嚮往純真美好的愛戀情思,您老就不要白費這個功夫了。」
而少年郎看著石台上綁著的黃鼠妖,與慢慢走近的白家小姐,以及嘈雜喧鬧的人群,他的眼中,竟然出現了無數文字,自行連字成句,由句成段,快速形成一篇無形的傳奇故事。
人群中,出身小說家的爺孫倆,卻臉上都露出了異色。
「我以為孫兒我就已經夠不要臉的了,沒想到這位白總鏢頭,比我還不要臉,竟然能將黑心話說得這麼漂亮,看來孫兒創作之時,還得多跟他學學。」
少年郎卻頗為得意地道:「這個故事,肯定要比爺www.hetubook.com.com爺你那個警醒世人的故事,更受歡迎,說不定還能成為幾千年後,最受追捧的愛情悲劇故事之一。」
「我知道,我也一直愛你,從那天相遇起到現在,從未有改變。」
「因為那位貴人,想要你的皮,他說你的皮是一身精華所在,可以用來煉製一座高品級的法陣。」
「會的,他說了,他會將我和弟弟都帶到他的山門去,只要大陣練成了,他就成為整個靖水國的大人物,到時候我們楊威鏢局,也能跟著上一個台階。」
隨著子正一刻的臨近,吆喝嚷嚷的人越來越多,到得後面幾乎所有圍觀人群,都跟著起鬨,整個校場變得異常喧鬧。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卻有一道身影,朝這邊瞥了一眼,眉頭微皺。
「他的妖道本源,更是全部進了那白家小少爺的體內,讓他從一個庸才,變成了一個修行天才。」
聽著各種催促聲,身著黑色勁裝,腰配鬼頭大刀的田鏢頭,卻十分淡定,任憑他們怎麼喧鬧,也不再說話。
少年瞥了一眼老者,道:「爺爺,你是耄耋之年的老人,祖母又早已兵解,自是覺得情愛不值,可世間年輕男女們,誰會信你這套?」
……
在石台的四周,站著一個個手執鬼頭刀的趟子手,他們的臉上抹著紅黑交雜的油彩,大刀閃著寒光,顯得有些森然。
下午遊街示眾的黃鼠妖,已經被拉回了校場之中,綁在石台上。
「桂花嫂,你家漢子不行,到街上隨便拉一個不就好了?妖血不好搶,尋個健壯的男人卻容易,實在不行,哥幾個也可以陪你玩玩呀。」
但這絲毫沒有影響校場中圍觀人群的狂歡。
在子初三刻時,身材高大雄壯的揚威鏢局總鏢頭白寒山,終於出場了。
台上的田鏢頭也十分恭敬地回道:「總鏢頭,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就等著您和小姐、少爺,以及貴人的到來。」和-圖-書
子夜時分,揚威鏢局之中鑼鼓喧天,成了整個綠野縣城最為熱鬧之地。
「我不怪你。」
「我也拿來了一個大瓢,我不多要,只要一小瓢,能讓我家那死鬼重新當個男人就好。」
所有圍觀群眾,都自動給他們讓出一條路來。
「就是,可莫要來不及,這影響黃鼠妖血肉的靈性且不說,若是影響了揚威鏢局接下來一年的運勢,卻是不好!」
老者卻搖了搖頭,對此未置一詞。
「這黃鼠妖原本是山中一妖物,陷於獵人陷阱之中,我家小女遇見,好心將它解救,它卻化作人形,暗藏禍心,暗中潛入我鏢局之中,意圖將我白家皆變作血食。」
「時辰差不多了,涵兒,開始吧。」白寒山開口道。
看著躁動的人群,白家小姐十分沉靜,彷彿一切都與她無關一般。
「但若是錯過了子正一刻這個時辰,就得再等三天,這讓人如何等得了?」
「可是書郎,我捨不得你,我愛你!」
手拿木瓢的婦人卻是潑辣,面對幾個潑皮無賴的調侃毫不示弱,甚至氣勢上還壓倒了對方。
老者說道:「可是這件事的真相是,白家小姐一開始接觸黃鼠妖的目的,便是圖謀他的一切。」
等整個校場變得鴉雀無聲之後,白寒山才沉聲開口道:「眾位鄉親父老,我揚威鏢局恭請大家來此的目的,想必大家已經明白了。」
她神情柔弱地開口,同時拔下了黃鼠妖嘴裏的布團。
很多人都高舉自己的鍋碗瓢盆,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即搶得一些妖血、妖肉。
「好在我兒心思敏銳,在偶然之下發現了它的真面目,才知道這實乃是一個狼子野心的姦邪大妖。」
黃鼠狼妖點點頭:「那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你動手吧。」
……
「今夜便請大家做個見證,可知我白家此舉並無私心,待此妖受誅后,所有妖血都分與大家。」
這邊哄鬧起來,另一邊又有人催促石台上的田鏢和_圖_書頭,趕緊行刑斬妖,免得錯過了時辰。
隨即白家小姐便走向了捆綁中的黃鼠妖。
石台上,白寒山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書郎,對不起!」
「這部小說,就叫做《花簪記》如何?」
老者撫須而笑:「我家孫兒成矣,不需十年,必將成為九洲天下最出名的小說大家。」
「不錯,田鏢頭還是快快去請白總鏢頭和大小姐、二少爺吧,想來揚威鏢局弄出這盛大場面,也不會錯過這時辰吧?」
少年郎微微一笑道:「爺爺,咱們是小說家,又不是史家,真相與咱們無關,咱們只需要汲取題材,創造故事便可。」
聽到這一聲「對不起」,黃鼠妖原本淺然的雙眼,立即湧現了一絲溫柔,強忍著渾身的痛苦,愛憐道:「涵兒,你不用有愧疚,我是自願的。」
「我願意將我所有的一切都給你。」
如果不是台上站著十幾個手執明晃晃刀刃的刀客,只怕這些人早就衝上去,自己去分黃鼠狼妖的血肉了。
沒有人聽見他們剛才的那番對話,在寒月的照耀下,大家只看到白家小姐決絕地,將小刀插在了黃鼠妖的身上。
「是不是該以它為原型,寫一篇傳奇小說,告誡一下世人情愛之不值?」
白家小姐白水涵與小少爺跟上,其他鏢師刀手則留在台下,與之前的黑衣趟子手們,一起護住整個石台,隔絕人群。
「他的妖膽被白總鏢頭吃了,從廢人變成了武道強者。」
黃鼠狼妖點點頭:「真的,只要你想,別說是把我今生的皮給你,就是下輩子,下下輩子,我也願意都給你。」
「爺爺,你是小說大家,這點道理難道還不知道,還需要孫兒告訴你么?」
一看到她,人群中的男人們立即目光發亮,轉不動眼睛。
「書郎,你真的太好了。」
嗤!
「就是,我大海碗都拿來了,就等著盛點黃鼠妖的血,好帶回去給我家老娘治病。」
眼見人群越發躁動,負m.hetubook•com.com責鎮場的田鏢頭抬手壓了壓,道:「大家莫急,總鏢頭和大小姐、二少爺,以及幾位貴客,都還沒到呢。」
正主出現了,人群再次喧鬧起來,甚至夾雜著不少歡呼聲。
而他的眼睛,卻凄然中帶著一絲希冀,剩下的便是濃濃的愛戀。
「你是知道真相的。」
「再說了,你看那黃鼠妖,到現在對那白家小姐,都沒有生起一絲恨意,說明今日這一切,雖然凄慘,卻是他願意接受的。」
「動手吧,再晚就過了時辰。」
這對爺孫倆站在人群中,卻沒有一人聽得見他們之間的對話,彷彿置身事外。
「書郎……」
老者有些怔然,沒想到自家孫子的思路竟然是這樣的。
天空中飄浮著幾朵寒雲,遮掩了星月,讓天空與校場一片幽暗。
老者撫摸了一下鬍鬚,問道:「那你待寫怎樣的故事?」
台下有人回道:「怎能不急?不是你們揚威鏢局對外說,這黃鼠妖天生奇異,它的血不僅包治百病,還能讓人變身修行天才么?」
「白總鏢頭,時辰已經到了,快點開始斬妖吧。」
白家小姐滿臉愧疚,話語更是透著憐惜與不舍,讓人望之不禁心生憐惜。
白寒山這話一出,台下立即響起了一片叫好之聲。
白寒山上了石台。
隨著這篇傳奇故事的逐漸形成,他身上的氣息也隨之上漲。
……
正如整個校場,都沒人聽見爺孫倆的對話一般,爺孫倆也沒有察覺到遠處這個人的存在。
「滾你娘的蛋,我家死鬼再不行,那也是老娘的男人。你們幾個賴皮蛤蟆軟腳蝦,連舔老娘的腳指頭也不配,想要玩回家找你爹去!」
「到黃鼠狼妖下一世修為人身,重新歸來時,白家小姐已經在紅塵中等了他一千年。」
「為了避免此妖作惡,禍害整個綠野縣城,白某人只好設法將他擒拿。」
白家小姐凄婉地道:「可是我在挖了你的心與膽,又破開你的本源后,如今又要剝下你m.hetubook•com.com的皮。」
台下圍滿了烏泱泱的人群,在火光的照耀下,這些人的神情十分亢奮,眼睛里透著迫不及待的色彩。
旁邊一個少年回道:「的確是世間難得的痴情種,比很多話本中的才子佳人,都還要深情,怨只怨他自己愛錯了人,不僅錯付了真心,還浪費了五百年的道行與一身妖膽、妖心,今夜甚至連這一身妖皮,都剩不下。」
黃鼠妖想要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臉,結果卻被鐵索束縛住,根本無法抬起。
「動手吧,我的涵兒。」
毫無疑問,這位身著素裙的姑娘,正是白家小姐白水涵。
「黃鼠妖這個故事,還是交給孫子我吧。」
「在這一千年中,她承受無數非議與指責,卻矢志不渝,一直留著它當年贈與她的那支花簪,等著與他重逢。」
白家小姐滿臉不舍地點了點頭,隨後拿出一把小刀,月光下,這把小刀變得無比鋒利與冷森。
老人看到他這模樣,又忍不住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黃鼠妖眼中的那一抹希冀,慢慢消失,化作了深深的痛楚。
看著她滿臉的凄然與不舍,黃鼠狼妖臉上卻露出了笑容。
白家小姐柔聲問道:「真的么?」
然而白家小姐,卻沒有看他一眼。
「涵兒,只要你想,你就來剝吧。」
白寒山沒有說話,而是冷淡地環視一圈,這讓台下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只怕我做得還不夠,那位貴人得了我的皮后,應該會善待你的吧。」
「自然寫白家小姐為了幫助黃鼠狼妖成就大道,故意挖去它的妖心、妖膽,攫取他的本源,再撥了它的皮,讓它徹底毀滅,而後在毀滅中重生,雙方下一世再續情緣。」
石台之上,捆綁在一根木樁上的黃鼠妖,聽到眾人的聲音后,艱難地扭過頭去,看著慢慢靠近的白家小姐。
白家小姐一刀捅進了黃鼠妖的胸口,鮮血噴涌而出。
「唉,這頭黃鼠狼妖,也是一個難得的痴情種啊。」人群中,一個老者默然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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