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繾支支吾吾。
照片里他們幾乎都是笑著的，可是現在……白縈忽地覺得心裏酸澀，鼻頭一酸，眼眶也微微紅了。
他和小路在遊樂園裡拍了許多照片，一向沒什麼東西可發的社畜終於也有值得分享的東西了。白縈把手機拿到眼前，點開相冊，一張張地往下翻。白日的記憶被影像喚醒，一一浮出腦海，他和小路一起坐過山車，自己死死抓著欄杆，小路從頭至尾握著他的手；他和小路一起給石膏人偶上色，一不小心畫筆點到小路的手背上，他順勢在小路手背上畫了一朵小花，小路不看花，只注視著他；他在鬼屋裡丟臉的樣子也被裡頭的攝像機拍了下來，小路抱著他拍他的背，輕聲哄著他……
小路喜歡他，可不是他所希望的飼主對寵物的喜歡，而是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喜歡。
時值八點，接近遊樂園最近閉園的時間，就是不知道白先生現在在哪。
「怎麼了？」柳清章敏銳覺察到白縈的異樣，聲音多了幾分急切，「你現在在哪，那個人沒有陪著你嗎？」
急切地等待了幾秒鐘后，白縈終於回答了他：「我還在遊樂園，小路他……」
他也是其中一個。
松鼠是樹屋餐廳的吉祥物，長了一張格外有感染力，看著便讓人也覺得開心的笑臉。白縈試著提起唇角，可是短暫揚起的弧度，很快又耷拉下去。
這是不是可以看作一個隱晦的試探，一個隱秘的示好？
他的話令路長鈞不由失笑，前輩的誤會未免太大了。他對著白縈，認真ｈtｔps://ｍ•ｈｅｔubｏｏｋ•com•ｃｏｍ說道：「我不喜歡蛇，我對動物沒有偏好。」
可是除此之外，依舊沒有別的意思。
白縈不敢看路長鈞了，不敢看他的眼睛因為自己的話變得黯淡。煙花燃到了末尾，摩天輪也短暫於頂端停留後，落回了地上。
柳清章眼睛沒有化作蛇類的豎瞳，但此刻的眼神也足夠冷厲。他捂住聽筒不讓這邊的聲音傳給小蛇，指揮前方駕駛座上的鍾繾：「繼續開，叫人清場。」
柳清章眉頭一皺：「還沒追上就動手動腳，這叫什麼樣子？」
「……但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想去了解。」路長鈞道，「因為我喜歡你。」
他的動作令摩天輪的艙室晃了一晃，雖然很快穩住了，但裡頭的兩個人不管是誰，此時的心都在搖晃。
不知是不是因為絢爛的煙花落進白縈明澈的眼眸中，在聽見路長鈞說自己不喜歡蛇時，他的眼睛竟然微微發亮。
「我不知道。」白縈腦子亂糟糟的，不識情愛的小蛇根本沒法準確判斷自己的想法，「可是我和他在一起玩的時候，確實很開心。看到他因為我拒絕他變得難過，我也開始難過……柳先生，這算不算喜歡？我是不是也在喜歡他，不應該拒絕他？」
汽車一刻不停地往遊樂園開去，鍾繾也在這個時候確定了白縈的位置。白縈不知怎麼地跑到了不對遊客開放的區域，以至於在人群中尋找的路長鈞一直沒有找到他。
「你怎麼知道……」白縈下意識出聲，聲音漸和*圖*書漸小了下去，他意識到柳清章應該是看到了他發在朋友圈裡的照片。
「當然不行！」柳清章說完后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好像嚴厲了些，他放緩了語氣，安撫可能受驚的小蛇，「為什麼這麼想？小蛇，你喜歡他嗎？」
於是最後，柳清章只給白縈發過去兩條消息，未得回復后懷疑小蛇正和別的男人玩得開心的他，格外不爽地打過去一個電話。
很明顯是在泡仔啊……
鍾家準備好了補償，遊樂園今夜在鍾家的運作下提前關閉，人員陸續離場，等柳清章抵達后，裡頭除了白縈和代替遊樂園工作人員的鍾家人，一個人都不會剩。
「……什麼？」白縈以為自己聽錯了。
飼主……飼主就是飼主，飼主是不可以成為男朋友的！
他不知來到了遊樂園的哪個犄角旮旯里，周邊是一片小樹林，幾座房門緊閉也沒開燈的小房子。疲憊感湧上來，像是要滲入四肢百骸，白縈抱著松鼠蹲在角落。
柳清章神情頓時變了，那姓路的小子把小蛇帶出去，就是這麼照顧他的？
然而拿出手機一看，才知道打電話過來的原來是柳清章。白縈按下接聽鍵，把手機放在耳邊，柳清章略微失真的沉穩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小蛇，還在外面玩嗎？」
煙花炸開的聲音吵鬧，穿過厚實的金屬牆壁，在耳邊留下朦朧的聲響。他應該是聽錯了吧，小路怎麼會說，怎麼會說……
兩個多小時后，柳清章便降臨申城。
放在衣服口袋裡的手機震動，白縈以為是小路發來了https://m.hetubook.com.com消息，沒敢看。手機震了兩下后，響起電話鈴聲，竟是有電話打過來了。
「白縈，我喜歡你。」路長鈞重複道，每一個字都沒有猶豫，「我想做你的男朋友。」
路長鈞看著白縈的眼睛：「不然那個時候，你為什麼要問我喜不喜歡蛇？」
被人按住一隻手，被人用另一隻手圈在懷裡，白縈現在能依靠的好像只有懷裡的大松鼠，他緊緊抱著，尾音發顫：「可是、可是你明明喜歡的是大蛇。」
白縈沒有意識到照片里自己和路長鈞親密得過了頭，柳清章看著那些照片里路長鈞牽著他家小蛇，黏著他家小蛇，甚至還抱著他家小蛇……心裏頓生一股無名火，問身邊的鍾繾這小子是什麼意思。
「你對我也不是全無好感，對嗎？」路長鈞從地上站起來，伸手撐在白縈身後的牆上，形成一個讓白縈無法躲避他目光的牢籠。
鍾繾換了個委婉點的說法：「路先生應該是在追求白先生。」
在知道白縈原來是一條小蛇后，再想起白縈曾經問過他的那個問題，路長鈞忍不住心花怒放。一條小蛇，問另一個人他喜不喜歡蛇，那條小蛇還能是什麼意思？
然而他退一步，路長鈞就會逼近一步，他已經無法再忍受與白縈只是前輩與後輩的關係：「白縈，和我在一起吧，我會好好照顧你，永遠愛你。」
結果就是，他跑一半迷路了。
他只是一條小蛇，一點也不威武，一點也不帥氣，蛇牙嫩得連咬破人類皮膚都費勁，小路為什麼要喜歡他？
柳和*圖*書清章不承認白縈和路長鈞現在是一對鴛鴦，但他這會兒過去，確實師出無名，沒有道理。
一切挑明后，白縈才發現原來小路的喜歡這麼明顯，只是他一直沒有發現。
白縈陷入茫然。
他讓大松鼠的臉朝向自己。
艙門被打開，白縈爆發出一股力量，他用力推開路長鈞，抱著松鼠倉皇地逃離。
「對不起，」白縈愧疚萬分，拒絕別人的喜歡讓他感到痛苦，可他更不能不負責地同意，「我一直把你當作需要幫助的後輩，可以深交的朋友，但是除此以外，沒有別的意思。」
鍾繾也看照片里的路長鈞不順眼，火上澆油：「白先生對路先生應該沒什麼想法，這麼做確實太失禮了。」
可是小蛇身邊很安靜，他的聲音聽上去也不開心。
*
在路邊短暫停了一會兒的汽車繼續開往遊樂園。鍾繾一邊開車，一邊聯繫人清空遊樂園裡的人流。
過分的期待往往只會招致更大的失望，可是路長鈞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期待那個可能性。
柳清章確實是看到白縈發在朋友圈的照片后，才給白縈打這個電話的。
他一遍遍地告白，一遍遍地傾訴愛意。
「小蛇，你在原地等我，我去找你。」柳清章對白縈說道。
白縈不開心，因為他感覺到小路傷心了。
他要讓小蛇忘掉心裏的歉疚，他要讓小蛇不會因為心軟回頭答應那個男人，他要讓小蛇知道能讓他開心的人有太多。
明明這一整天都輕鬆愉快，最後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白縈不想看到別人難過，更不希望這份難過是自己ｗｗw•ｈｅｔｕbooｋ.com•ｃom帶來的，他剛才……是不是應該答應小路呢？
他也想要找一個可以好好照顧他的人……可是他想要找的是飼主，不是男朋友！
只是在尋找小蛇的半路上，柳清章遲疑地停下腳步。他現在過去算什麼，棒打鴛鴦嗎？
「不算，小蛇，你只是太心軟。」柳清章說道，「能帶給你快樂的人有很多，不要多想，小蛇，你做得沒有錯。」
「柳先生，」白縈的聲音滿是茫然，「小路他跟我表白了。」
白縈逃得慌不擇路，只想著離小路遠一點，拒絕了告白的人現在不敢和告白的人待在一起。
一隻手抽不回來，另一隻手無措地抱住懷中松鼠，白縈撒著拙劣的謊：「我沒有聽清……」
接吧，遲早要面對的。
這令白縈再怎麼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那個事實已經無比清晰地擺在了他面前。
手被輕輕拉了一下。
大腦一片混亂的白縈下意識想要退縮，可路長鈞卻不允許他逃避，他已然等了這一刻太久太久。他離開自己的座位，單膝跪在白縈身前，牽起他的一隻手抬頭看他。這本該是一個卑微的姿勢，下位者仰視上位者，然而路長鈞的眼中滿是堅定，反而是白縈慌張地別開眼，想要躲開他的目光。
「沒有，但是……」白縈語氣低落，「柳先生，我是不是應該答應他？」
他也曾期待過小路成為他的飼主，他們會像家人一樣陪伴著彼此。
柳清章放開聽筒，繼續跟白縈說好，他問道：「你答應了嗎？」
白縈咬了咬牙。
煙花的聲響被他刻意放大了。
可是路長鈞緊接著便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