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我們會去城裡買一間大房子，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讓一切從頭來過。
他來了三天，確實一直都在整頓車間里不合規的地方。
女人很快注意到了我的動作，隨即冷笑一聲，說道：「我可說好了，這錢你拿了，事情就了結了，如果你再敢來這裏，我就再給你幾個大嘴巴子，反正我家裡不缺錢，你也不缺打，是吧？」
方主任和他老婆都在罵我「給臉不要臉」。
「我理解……」新領導點點頭，「我完全理解，你這個月的工資會照發，我也不會沒收你之前的任何所得，明年成年之後你想回來的話我們也會歡迎，到時候看看新的招聘制度，好吧？」
「領導……我明年就成年了……我……」我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只要您不說的話……」
「確實是個壞消息。」他將文件往前一推，「你也知道我剛調來，車間里有許多不合規的地方需要整頓……嗯……」
所以……他是個好領導嗎？
包括我。
還是會仔細問一下前因後果……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哎……？」
我最終還是將目光和*圖*書看向了桌面上的一千塊錢。
走出方主任家，我挺直了腰板穿過小區，拐到沒有任何人能夠看到的地方，蹲在地上悄無聲息地大哭了一場。
我從一開始，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保住亮娃的命。
所以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如果方主任和他老婆都是這個態度……對於我這種沒有身份地位的小人物來說，確實沒有任何選擇了。
「那……那可不可以請你跟方主任說一聲……讓他不要辭退我？」我又問。
接著他便盯著文件，嘴裏發出「嘖」的一聲。
他將一摞文件杵在桌子上懟了懟，隨後翻弄了一下，抽出一張來。
方主任很快就會像他說的一樣，用某種我猜測不到的手段將我逼走。
「這是不行的。」新領導面無表情地搖頭道，「如果留下你，我就要留下其他未成年員工，畢竟不能區別對待，可一旦上面追究起來，這件事就是我的責任了。我來到這裡是想讓車間變得更好，而不是頂一顆雷，這你能理解吧？抱歉啊。」
至於車間里的那些人……他們沒有給我臉，但也罵我不wｗｗ.hｅtuｂook.ｃom•coｍ
要臉。
我待在原地半天都沒有說話。
是的……這錢我拿了，事情就了結了。
僅僅三天之後，他把我叫到了辦公室。
「坐，坐。」他又抬起頭對我說道，「有個事要跟你說。」
可是老天爺跟我開的玩笑似乎一直讓我琢磨不透，方主任還未對我做出任何動作，便被調離了工作崗位。
「張麗……娟？是吧？」他一邊收拾著桌子上的文件，一邊抽空看了我一眼，「坐吧，不用站著。」
他沒有戴上有色眼鏡看我，也沒有和其他人一樣非議我。
他會和方主任一樣，給我錢讓我走？
這對我來說和一場交易又有什麼區別？
他只是用了一個堂堂正正的理由辭退了我。
「咯噠」。
我一時之間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來讓他留下我。
但我用這一切換來了錢。
可我的苦難日子結束了嗎？
只見他搖了搖頭，隨後嘆了口氣，說道：「算了，我直說吧。我看了你的資料，今年你滿打滿算也只有十七周歲，但你工作成績非常突出，本來想給你網開一面，但最近上面下來文件了……和-圖-書又一次強調了禁止雇傭未成年員工的事情，所以抱歉。」
有人說他因為作風問題調去了其他車間，也有人說他離開這座城市了，那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
「等……等一下……」
他增加了員工的午休時間，縮短了工時，增加了勞保預算，下發了高溫補貼。
從此之後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人幫我說一句話，我自己的解釋也永遠不可能有人聽。
接下來的日子，我一直都在等待方主任「出招」。
可是到底誰給我臉了？我又怎麼不要臉了？
變故發生的時候，我用五百元出售了可以被毆打的權利，而現在，我又用一千元換來了冤屈的資格。
所有的不合規都在逐漸被消滅。
「你、你看這樣行嗎……」
見到我無動於衷，他站起身，來到我身後將辦公室的房門關上，隨後又拖了一把凳子給我，這才回到辦公椅。
方主任和他老婆都想用錢擺平這件事，我也只能看誰出的價更高，畢竟我真的很需要錢。
說完之後她又一次抓起了瓜子，發出了讓我崩潰的聲音。
「可……可我……」我頓了頓，「我真的很需和*圖*書要錢……能不能別……」
雖然給我造成的影響遠遠不能平息……但我如果不抓住這一次機會，我將一無所有。
那一天我看到有幾個穿著黑色衣服的人進了他的辦公室，僅僅幾分鐘之後，方主任就灰溜溜地跟著一個大領導樣子的人走了出去，隨後便沒再回來。
我吞了下口水，又說道：「姐，我也不需要你去車間里向大家說任何的話，只需要你去車間里找方主任的時候，順便沖我打個招呼……讓大家知道我不是你的敵人……這麼簡單的事……應該不會給你造成……」
「給臉不要臉。」女人再一次抬眼看我，「該說的我是不是都說了？我說我不確定你是不是二奶，我要是幫了你，你之後去勾引老方怎麼辦？那我成什麼了？傻婆娘？」
只不過我不太了解他……他會是個好領導嗎？
也是在這一天，我的身邊彷彿出現了四面看不見的牆，它們將我跟所有人都隔開了。
我覺得我好像把自己出售了。
「我不知道老方以前是按照哪一批文件招的人，但既然有了新規定，我就必須要貫徹落實。」新領導搖搖頭，「這件事和圖書也不針對某個人，車間里的幾個未成年的工人一視同仁，都會先後辭退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希望你理解。」
「咯噠」。
車間很快來了新領導，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他看起來斯斯文文，跟誰說話都帶著笑，可眼神里總是凶凶的。
「領導……要不然你直接說吧？是因為什麼事？」我心裏始終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
既然所有的事情終將發生，我也只能盡量在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之中爭取一點東西，而眼前的一千塊錢，就是我能夠爭取的最好東西了。
那時候我將沒有收入，再加上未成年的身份，沒有辦法去城裡找工作，所以……
「領導……」我小聲說道，「有什麼事嗎？」
但是沒關係……這一切都沒關係的。
我知道他必然也聽到了某些風言風語，是時候跟我清算了。
我只是想證明我是被冤枉的。
並沒有。
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不介意每天都有人打我一頓，也不介意每天都有人冤枉我，那樣我會獲得數不盡的錢。
在拿起信封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格外市儈。
「不行，沒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