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那些眼珠慢慢挪轉到面朝劉扶光的方向,晏歡發出無比沙啞的聲音,「你來了……」
飛越黑洞,穿過星星流瀉的銀河,劉扶光隻身站在翻湧微塵的世界海,眼前恍如展開了萬古長夜。
「哈哈、哈哈哈!你看到了嗎,天道!」心魔聲嘶力竭地狂喊,「至惡死了,是至善親自動的手!我可取而代之了罷?我這便要取代他的位置了!」
淚水從劉扶光的眼眶裡滴落,又在世界海里散作萬千晶瑩的粉塵,漫無目的地四下飄蕩。
長刀嵌體!這一刀正中貫穿了那顆強勁鼓動的龍心,破出一捧黑金雜糅的濃郁鮮血,劇痛猶如天雷灌頂,從上至下地爆破了晏歡周身的每一絲經脈,每一根血管。
望著他,心魔瞭然道:「你沒有殺旱神。」
最後,他怯生生地問:「我不懂這算不算……它、它大概沾著一點邊了?」
與晏歡對視,劉扶光遽然斷喝問道:「至惡何在?你只是晏歡,是十一龍君與人皇氏之子,是得繼大統的龍神而已!」
一時之間,劉扶光無法言語。
「閉嘴。」心魔道。
直到現在,晏歡仍然害怕。
晏歡永遠、永遠不會離開他,沒有任何可能,亦不會有絲毫例外。就算劉扶光親手殺了他,也無法斬斷他攥緊自己的爪子,遮不住他凝望著自己的目光。
「告訴我,至善!」心魔的氣勢忽然一振,獨目的殘影,從黑火中用力擠出,直勾勾地望向劉扶光,「你、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知道我是……」
「你指望他來救你?」心魔冷冷問,「一個沒了道心的至善,又有什麼用處?」
黑火劇烈發抖,繼而漸漸縮成一團、一縷、一個小小的點,最終,砰然化作青霧,恍如一聲深長的嘆息,就此泯滅世間,不見蹤影。
完成了。
見心魔靠近,他發出吃力的喘息聲,還想極力掙扎,被心魔袖中一鞭,直抽得黑血四濺。
晏歡蜷成一團,不住嘔出血,以及粘膩如內髒的肉塊。
劉扶光靜靜地看著它。
劉扶光所舉明珠,也像是被浩大的神力亂流煉至變形,在他手中不住延展、拉長,逐漸成為一柄白光燦燦的長矛,星彩輝映,對準了心魔被撞翻之後露出的胸膛。
心魔察言觀色,笑意溢於言表。游弋於世界海,他肆無忌憚地來到劉扶光耳邊,想要輕佻地親吻那如玉的耳垂,又被清氣所阻。
饒至另一邊,心魔的聲音,像一匹流瀉的蜂蜜,抑或散開的絲綢,甜膩誘惑得駭人。
「那又有什麼不好?」心魔激烈地反問,「我是乾淨的!扶光,我是乾淨的,我沒有傷害過你。我的過去是一張白紙,只要你承認我的身份,我們就可以有一個嶄新的開始。情天孽海、萬般糾葛,都能一筆勾銷,難道這不好么?」
心魔怒不可遏,將本體摔進世界海的空曠中央。
他真高興啊,他太高興了!他甚至可以載歌載舞,用小丑般的形式來慶祝這一幕,至惡死了,至惡馬上就要死了,他是至善殺的!
但是,這樣的雷劫,就能殺滅晏歡了嗎?
他抬起下巴,示意倒在地上的晏歡,說:「不過,你卻要殺他。」
「心魔」身上,九目虛影浮現,與此同時,不成形狀的「晏歡」亦www.hetubook.com.com從地上抬起一隻眼球,詭秘地彎成了月牙的形狀,好像在無聲地嘻嘻笑。
劉扶光垂下頭,這一刻,他似乎是要親吻懷中可怖扭曲的血肉怪物,但只有晏歡能夠看見的地方,他發覺劉扶光的嘴唇微動,做出了不同的口型。
蜷縮在地上的晏歡早已失去人形,僅是一團不辨四肢,不見頭尾的肉塊而已,沒被打瞎的幾顆眼珠淤腫難言,勉強轉向劉扶光。
是他尚未反應過來,還是他早有預料,這不過是劉扶光自投羅網的一次襲擊?
劉扶光按住龍神頭顱,制止了他的動作。
不等晏歡垂頭喪氣,劉扶光嘆氣出聲。
初次與劉扶光相識,他的觸碰便帶著刺骨難耐的灼痛,彷彿陽光照射冰凍之人的肌膚。這種感情像鋪天蓋地的海潮,將人不由分說地淹沒。起初,晏歡想要逃避這樣無孔不入的東西;後來,他逐漸了解它的力量,發現它是何等柔軟、孱弱,逃避的心態,便立即轉為了輕蔑與鄙夷;再後來,他親手拋棄了它,卻沒有想到,它早就跟自己的血肉心肺密不可分,他丟了它,等同於摧毀了自己的半身。
「也許,你說得對,」他無所謂地笑道,「但不管他來,還是不來,我都快活。」
巫羅傾盡一世之力,為劉扶光治愈舊傷,雖然不能完全恢復,但仍令他重獲穿越諸世的實力。遵循著神識的指引,他掠向全部黑暗的終點。
如霧流連的聲音,猶如香爐泄地,一下瀰漫得到處都是:「更何況,你是否忘記,我們都與晏歡有深仇大恨?他的痛苦催生出我,我生來何辜,為什麼就要白白地承受這痛苦了?而你呢,他背叛你、害慘了你!他對你殺身取道,只為了滿足一己私慾……你能放過他嗎?不要被他蒙蔽呀,扶光!幾句歉疚的好話,幾滴眼淚,難道就讓你忘了他的下賤之處嗎?」
雷劫猶如驚鳥長鳴,心魔驀地愣住,他難以理解地瞪著劉扶光,獨目上下亂竄,從那柄破體而出的長刀,看到劉扶光堅毅果決的側臉,還有他與晏歡對視的眼神。
落日餘暉下,斷崖高聳,兩道身影疲憊地席地而坐,看面前雲海潮生,海面金波粼粼,猶如斑斕流火。
長久以來,晏歡懼怕與愛相關的任何情感。
「去啊。」心魔催促,同時萬分輕柔地在他肩頭上拂了一下。
我要救你,他說,我會救你。
他跪坐下去,因為實在無法分出身體構造,他便伸手下去,數千年來的第一次,他主動把晏歡抱在懷裡,任由粘稠的黑血,染濕他雪白的衣袍。
長矛奔流如墜落星子,閃光轉瞬即逝,快得彷彿一場幻覺,唯有心魔發出慘痛至極的哀嚎。光矛穿心,將心魔神魂與肉身豁然分開!昔日晏歡的神軀,同時被帶著釘向熾熱金陽,在太陽表面,濺起高逾萬丈的火柱。
心魔難掩狂喜,他一把甩開孱弱的表象,從下方跳起,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一幕。
劉扶光不知道,他只能隱隱約約地猜測,為了奪取至惡的位置,將晏歡取而代之,他大約是可以做任何事的。
視線逐漸清晰,沉浮彌散的細小星辰,都倒映在他的眼眸里。
「我知你良善,也知人族為你眷和-圖-書屬,你愛他們,就像他們愛你一般……想想罷,扶光!好好想想。如今,我就以三千諸世,與你做了談判的籌碼。你殺晏歡,我便放過這些小世界,叫萬千生靈得以活命,不被我所屠戮,不為你所連累。」
晏歡啞聲道:「不能,保護你了……我辜負了你的期望,真對不起……」
刀尖已經觸及心魔的胸膛,勢如破竹地向內錯進,生死閃現之際,心魔面上的表情居然一片空白。
「你哭了?!」他和心魔同時開口,一半凄厲,一半受寵若驚,「你是……為我哭的嗎?」
剎那須臾,劉扶光被迫鬆開手中的長刀,因為數萬道雷劫已從八方而至,它們呼嘯著沖向死去的至惡,以及新生的龍神。
晏歡毫不在意,咧嘴一笑:「吃啊,別客氣……請!」
心魔不敢,他也知道心魔不敢。融合本尊的神魂,無異於回到原點,他對回溯時光的渴望,能敵過晏歡對至善的愛嗎?已經到了這一步,心魔萬萬不能賭這個可能性,至惡的劣根令他怯懦。
劉扶光靜靜半晌,問:「然後呢?我殺了晏歡,你再取而代之?」
除了痛苦和悔恨……它只為我帶來了痛苦和悔恨。
電光石火的剎那,劉扶光黑刀在手,猶如蒸發般地消失了!
說得太急,動情動氣,晏歡又開始劇烈吐血,劉扶光指分靈炁,按住他抽搐的殘肢,沒有出聲。
從未見過如此癲亂瘋狂的雷劫,就像驀然爆發的萬頃豪雨,蒼天怒吼著潑灑電光雷霆,只是雨點至多不過小拇指那麼重的水滴,而每一道雷劫,都有大江長河般咆哮洶湧的氣勢!
劉扶光眼皮一跳,他從未見過晏歡淪落至此的慘狀,掌心抽搐,不由自主地攥緊了長刀。
這個僅有他和劉扶光知曉的秘密,只在晏歡腦海里一晃而過。明明已至垂死,他仍然感受到了一種濃郁、甜美的幸福,惡毒地盤踞在他的心尖。
身份互換。
心魔殷切地等待著他的回答,劉扶光則望向下方的晏歡,看見他濕漉漉地瑟縮著,從沒有如此渺小,如此沉默,如此醜陋……如此脆弱過。
為什麼要怕呢?這不就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結局嗎?
心魔到底需要什麼?
心魔咯咯地笑,就像個稚年的小女孩似的,他讚賞地說:「你們緊趕慢趕,九個錨點,叫你們拔去了一半,旱神固然未死,也能叫你一語驅逐……很出色的成績!」
這不是憤怒,不是殺意,是另一種強烈的喜悅,幾乎就像面對神像的狂信徒,他心中眼中的快樂和幸福,頃刻泛濫得難以言喻。
劉扶光當真依他所說,慢慢走向晏歡。他鬆開刀柄,那黝黑的刀刃就懸浮在他身邊,不住打著轉。
晏歡的龍吼震響無數世界,他尾拖星辰,顯示出血脈中的神祇之力,乾坤般浩瀚的虛影,自他身後一一現出。面貌各異的十一龍君,左眼囊括銀河,右眼放射宇宙,她們抬起手指,指尖宛如天柱,旋動著無垠的星系。
這下的力道,就像雪花飄轉,落在一片葉子的尖端,但也讓劉扶光踉蹌著前進了一大步。
晏歡並不停下,他知道,興許這便是他最後一次傾訴的機會了,他攢著一口氣,拚命道:「我愛你,扶光,我真愛你……和*圖*書我想每日每夜都對你說,永遠說不煩,永遠也不會厭倦……」
太陽已然升起,正在朝他們的方向轉動,金紅的陽炎光耀眾生,不分晝夜。
時間的概念模糊了,空間的概念更是成了不存在的事物,雷聲落如萬古洪鐘,這裡是熾炎與電光的海洋,彷彿將紅蓮地獄的業火全拿來此處,只為將神明付之一炬。
晏歡同樣像是等到了某種時機,他哼哼唧唧地問:「你那時的回答,應該是哄它的罷?你落的淚……究竟是為我,還是為他?」
「不管怎麼說,我這一生為你流的眼淚,早就是數不盡的了。」
晏歡全身上下,俱像個被打漏的血袋,汩汩潺潺地往外噴涌,他嘶啞地笑道:「一句話,說一遍……還不夠有份量?」
晏歡鼓起勇氣,神情猶豫不決:「我只在想……我願意把心剖出來,放在你的手心裏。你不用說一句話、一個字,我仍然會在半夜回想起來的時候,快活得閉不上眼睛。」
心魔已不說話了,他原地化作巨龍形態,一如晏歡原先的模樣,通體流淌著惡孽的觸肢,獨目鑲嵌在龍角中央。
彷彿蛛網的圓心,他的視線里,出現了兩個身影,一個立在高處,一個倒在下方。
這是至善降下的絕罰,劉扶光懷著殺他的心而來,因而至惡也唯有伏法。一如當日,晏歡在鐘山之上掏走至善的道心,此後六千余年,就是他稱雄爭霸的世界。
也許百年將至,也許暴雷輝煌地閃耀,亦不過逝去一瞬。祂在遮天蔽日的雷光中重塑真身,黃道巨龍的軀殼,猶如環繞著世界的無盡輪迴,漆黑的鱗片明滅雷火,鬃毛猶如飛舞的群蛇,祂睜眼,九目赤紅,恍若齊齊綻開的血日。
晏歡沖向心魔,將惡念撕碎、神魂盡消,只待一擊,心魔便能徹底潰敗,無法再捲土重來。
世界海中,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萬千雷光,猶如遠古巨龍的威嚴咆哮,轟然響徹八方。心魔激動萬分地看著這一幕,他完全知曉,天道已經對他的話語做出了回應,十萬雷劫降臨的那一刻,即為晏歡被收回取走的那一刻。
「你笑什麼?」心魔猝然逼近,獨目瘋狂亂顫,「你笑什麼!」
「傻子,」劉扶光笑了一聲,「省點力氣罷,別說了。」
劉扶光微微一頓。
煌煌霹靂,仍然無法淹沒晏歡的狂笑。他曾經三度點燃大日,承受過諸世最酷烈的高溫,最殘忍的刑罰,區區雷劫,又能拿他如何呢?他只是快樂,只是想大聲地笑。
他再一次背叛了我。
「趁現在,殺了心魔。」
「至善,你心疼啦?」心魔低語,「只可惜,這事卻不得不讓你親自下手。能殺滅至惡的,也唯有至善了。」
不,都不是。
「即使你為人封正,那又如何?!」心魔瘋狂咆哮,「我縱是死,也要帶你一起死!」
「至善,」高處的心魔笑了起來,然而那笑容甚是古怪,「你來了。」
心魔孤獨地在他面前燃燒,生命的最後時刻,它終於回到了初生時的面貌。
劉扶光直視他的獨目,寒聲道:「你想怎麼樣?」
良久,晏歡睜開腫脹的眼睛,嘶啞道:「你看,扶光,那是星星……」
在他身後,心魔補充道:「一舉兩得,一箭雙鵰……世上再沒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麼好的交易啦,扶光。去啊。」
「殺了他。」心魔說,「只要你存有殺心,你是可以輕易殺了他的。我願意放棄迴轉光陰的計劃,只要你能殺了他。」
「我不怕。」張開雙臂,他喃喃地回答道。
「為他。」
這固然算作一種愛,但它也是充滿獸|性,無比混沌兇殘的愛。它以卑微懇求的面目示人,可待它真正露出獠牙的那天,才是它毀滅諸世、燃盡萬物的時候。
心魔獨目一顫,它不可置信地凝視面前的人,劉扶光頓了頓,補充道:「我知道是你。我的眼淚,是為你流的。」
「不要怕,」劉扶光說,「相信我。」
「心魔!」晏歡咆哮著俯衝過去,以頭角托舉起劉扶光,「這一刻,才是我與你決戰的時候!」
——一團幽幽無形的野火,黑得無法看清內核。
他站起來,化作一陣流連的黑霧,居然絲毫不懼,就此逼近了劉扶光。
可使人詫異的是,劉扶光眼中,並無半分驚駭、懊悔、無措,以及與之類似的神采。他的面容平靜而堅定,彷彿天心洞開,唯餘一輪圓滿明月,映照江河萬川。
「我才是至惡,」心魔一字一句,獨目中變化無窮的瞳孔,猙獰地擴張到整顆眼球,「我才是至惡!」
你說得沒錯,可惜啊,他連至善都不願再做了。
他早就是強弩之末,燈枯油盡之態,連瞎子也看得出來。他的神軀被心魔占奪,此刻的肉身,全然是靠神魂捏起來的殘體。
「所以,我不會讓你太過稱心如意。」他笑了一下,將手伸進胸膛,竟就此挖出了那顆漆黑跳動的龍心,朝晏歡蹲下。
就是……現在!
然而,正如晏歡所說,這便是一個絕好的時機,錯過它,只會令人追悔莫及。
無有赫赫風雷之聲響,不見炫目盛世之光彩,這一刀便如劍意內斂無形,卻是直奔著他的心臟去的!
不知為何,在這瀕死之際,他聽見心魔咬牙切齒的宣誓,內心唯余好笑。
——千鈞一髮的時刻,心魔只是怔怔地看著劉扶光,就好像……就好像一直以來,牽制他的絲線全然斷裂,他又能用本真的面目,望著自己的愛侶了。
以前的我,便如你一般,他嗬嗬地發出笑聲,在心裏如此想到,可是至惡的身份,又是什麼值得擁有的好事嗎?
是偶然,還是刻意?
心魔死死盯著他,忽然說:「我就該活吃了你。」
世界海已成了一片紫光泛濫的所在,最中心的位置,壓縮著滔天的白光,無數赤紅色的電弧跳躍在紫與白的顏色當中,將時空也扭曲得狹長碎裂。
「——讓遊戲變得更有趣一點罷。」
心魔似有所感,他猛地回過頭,僅能用餘光捕捉到兩種連成虛線的顏色:白的是劉扶光的衣衫,黑的是落在白衫上的血,以及他手裡的刀。
晏歡定定地注視他,混雜的心音,如微弱電流般竄進劉扶光的紫府。
為了蒙蔽劉扶光的感官,心魔不惜以龍心為餌,將其重置於晏歡體內,這時候,他的胸腔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迎接劉扶光的刀尖,迎接他賜予的死亡——晏歡苦求不得的葬身之地,已經盡數展開在他身前,美得他頭暈目眩,不能作聲。
獃獃地望著那個身影,心魔麻木不堪地想,再一hetubook.com.com次……他辜負了我。
臨在劉扶光即將得手的倏然間,作為這齣戲碼的主演,心魔才解除了控制本尊的手段,這個緊迫至極的關頭,再想收手,便如木已成舟、覆水難收。
雷霆的無上威勢,也不過是劉扶光耳畔的雜音,湮滅在即,晏歡的九顆眼目,盡皆掙扎著凸出體表,爭先恐後地凝視愛侶。
「快!他心性狂妄,自以為運籌帷幄,此刻疏於防範,只要你假意答應他,再捅穿他的心臟,他必死無疑!扶光,你是至善,就有做到這事的本領,千萬不要錯過我們唯一的機會!」
「我……我好像理解了一點愛的含義。」
——十一龍君與人皇氏的血裔,終於能夠展露出祂本真的面貌。祂可怕得像是滅世魔鬼,同時又那麼恢宏傲岸,在呼吸間吞吐日月與漫天的星辰。
起始氣勢洶洶,到頭來也免不了躑躅猶豫,難以將完整的問題描述出口。
與晏歡同樣立在雷劫的中心,劉扶光周身泛起聖潔的金光,抵禦著雷劫的打擊,即便放棄至善的身份,他仍然是有大功德在身的東沼王子,日出之國的後裔。
他們的戰爭,還有拼死拼活的旅途,終於得以告一段落。
「不過心魔!」晏歡怒吼,「蟲豸之螢光,怎及天心日月!」
心魔的力量,已然深深影響到了周邊的星辰,並且還有飛速擴散的趨勢。
不知過了多久,他驟然停下腳步。
……封正。
他厲聲嘶吼,混沌的風暴席捲了世界海。兩頭龍死戰不休,站在龍神頭頂,劉扶光舉起明珠,宛如照徹長夜的大日。
握著刀鋒的手緊了緊,劉扶光目光冷硬,問:「我憑什麼聽你的?」
熱氣蔓延上劉扶光的眼眶,他輕聲說:「我來了。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姑且算是吧。」最後,他回答道。
巨大渾圓的異色天體,震蕩出人耳無法聽見的呼嘯音波,輪番掠過龍神的身軀,與心魔悍然對撞!
劉扶光神色平和,輕輕說:「是為你流的。」
此時此刻,聽見劉扶光的聲音,晏歡的胸膛便被點燃了純粹的熱度,猶如春潮,爆發的颶風,像極了膨脹的羽絨,直搔得他心腔柔軟,酸澀得發癢。
那不是星星。
愛太脆弱,太珍貴,太容易收到損傷。一團火,要如何才能在這個料峭如冰的世界上活下去?他可以殘忍,可以無情,可以成為一切卑鄙無恥、凶暴強硬的東西,但愛是完全不同的。
心魔面上,逐漸顯出詭詐的神情。
雲山翻滾,渾如仙境,風聲帶起簌簌撞響的枝葉,不知沉寂了多久,直到金烏沉海,天空濛上綺麗多情的霞色面紗,世間萬物,都在暮色中曖昧不清,感到柔軟的睡意襲上心頭。
他斟酌的時間略微有些長,又一道心音打來。
他忽然不說話了。
劉扶光抬起頭,萬分之一秒的間隙,他看到心魔正巧轉過頭去,彷彿忿忿至極,一時不願看他和晏歡的互動過程。
「所以,一切都結束了,我的妄想,我的野心,我的痛苦。」它衰弱地低語,「百千萬劫,我今聞見……」
封正、封正……是他媽的封正啊!雷劫不是為收走至惡而來的,它們是為了考驗晏歡而來的,天意如刀,被劉扶光提在手裡的那個瞬間,它便已經感知到了持刀人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