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何萍接過裁判遞來的乒乓球，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向鄒雅夢頷首算是打了招呼，下一秒，女人吹響了戰爭的號角。她的球速比平常更快三分，若說訓練時的何萍像是沒睡醒的雄獅，那現在的何萍就如同被觸怒的真龍！

鄒雅夢再度被零封。

鄒雅夢往臉上拍了一把清水，頓覺神清氣爽。丹教練在一旁說道：「打起精神來，下一場就是你和何萍的比賽，贏了就進半決賽，相當於拿到了通往省隊的門票了！」

休息區的丹教練看著一動不動的鄒雅夢，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雅夢在害怕。何萍太強了，這是一場沒有希望的比賽。」每個時代總有那麼一兩個橫壓當世的天才，在這些人面前，普通人沒有一絲一毫的希望，會生出對方不是人類的錯覺。這便是恐懼。

她不斷進行著自我催眠，忽然聽到廣播在叫她的名字，她愣了愣，無助地看了一眼丹教練。下一秒，她忽然斬去自己的軟弱，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大步流星地向著賽場走去和-圖-書。事到如今，已經沒什麼好退縮的了！

鄒雅夢的心境再也不如剛上場時完美無瑕，她開始觀察觀眾席上一張張陌生的面孔，開始在意休息區教練和隊友的目光，開始想象一無所有的未來。觀眾們在小聲議論，在說什麼？她猜是在評論她有多菜吧？教練和隊友在給她打氣加油，但越是這樣，她越是感到焦慮與緊張。

第二局由鄒雅夢先發，她試圖把何萍帶入自己的節奏，可過於緊張的鄒雅夢第一球就出現了失誤。她歉意地朝裁判點了點頭，重新拿起白色的乒乓球，一時沒有動作。

鄒雅夢的粉絲大多都是顏粉，男女各佔一半，提到她時只會說她多漂亮，不會說她球技有多好——與何萍完全相反，提到何萍，所有人都會想到她那恐怖的實力。或許再要兩年，何萍就能走上國際賽場揚名立萬，但鄒雅夢？想都別想。

隨著選手就位，觀眾們也漸漸安靜下來，整個會場落針可聞。

七局四勝，還有機會，不要氣餒。

氣勢和圖書如同沙捏的城堡，一旦泄氣，便如雪崩般一發不可收拾。接下來五球，鄒雅夢再度失分，比分來到7∶0。到目前為止，鄒雅夢一分都沒拿到，對面的何萍簡直就是一尊無懈可擊的石獅，沒有給鄒雅夢任何機會。

和何萍相比，身材曼妙容貌姣好的鄒雅夢不像是來打球的，而像是來走秀的。世人對天才總有一種誤解，認為他們必須是不修邊幅的freak，是怪胎，是狂人，是書獃子。但真正的天才不但能在自己的領域深耕，也能在其他的領域得心應手。

無論是丹教練還是隊友們，都迫切地希望拿到一座大賽獎盃！

鄒雅夢腦海里閃過少年溫柔的笑容，她心中生出一股勇氣，藉著這股勇氣，鄒雅夢再發一球。這一次一定要拼，她一無所有，沒有試錯的成本，只能賭上一切去拼！

敗局並未逆轉，第一局比賽很快結束。十一比零，鄒雅夢第一局被零封了。

她身材並不高大，反而十分瘦弱，頭髮胡亂修剪著，用不修邊幅來描述她ｗｗｗ.hetuｂook•ｃom•ｃｏｍ只能算是誇讚。那標誌性的死人臉在白光的襯托下多了幾分威嚴，聖潔而又肅穆。何萍的用右手抓住球拍，手指死死扣在木柄上，骨關節粗大得不似女子。

「我明白！」她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弟弟和自己的合照，如同進食了某種精神食糧，深吸一口氣，「我已經準備好了！」她問自己有多少把握，或許只有一成，但哪怕只有一成把握也要拚命去爭取！

恐懼是動力，但看不到盡頭的恐懼便是鬥志的粉碎機。鄒雅夢不是不想動，而是身體害怕到不敢動，她怕別人看出她的手在顫抖，在怕自己真的輸掉這場比賽。還有其他機會嗎？明年六月就畢業了，已經沒有其他機會了。

今天場館的燈光格外刺眼，她被強光照的睜不開眼。排山倒海的歡呼聲像巨浪一樣迎面而來，她的大腦在嘈雜的呼聲中顫抖不止，靈魂好似離體而出，伸手便能觸及那本該遙不可及的蒼穹。

川海女體的女子單打選手只有她晉級了，她是川海女體乒乓球隊最後的和-圖-書顏面。鄒雅夢的壓力不但來源於自身，更來源於學校。川海市女子體育學校本號稱「國家隊的青訓營」，可她們這一屆居然沒人拿到國家隊的邀請函。學校背負了來自體育部的壓力，這股壓力便被轉移給了底下的教練和學生。

腿想要顫抖，但根本不敢顫抖，嗓子里想要發出聲音，但根本發不出聲音。

明明昨天的比賽不會這麼緊張的。在令人目眩的光景中，那個如同一座泰山不可逾越的女人登場了。

她不喜歡成為所有人目光的焦點，不喜歡在低谷時有人刻意安慰她，不喜歡像只無助的小獸一樣接受他人的憐憫。

第二局比賽很快結束。十一比零。

「鄒雅夢選手，準備好了就可以發球了。」裁判提示了一句。

不過幾個來回，鄒雅夢便跟不上何萍的球速，很快丟失一分。

可惜鄒雅夢的基本功終究沒有何萍紮實，她的反手技術單調，應對不了何萍的變化球。在何萍一個角度刁鑽的抽球后，鄒雅夢終於跟不上何萍的節奏，再失一分。

鄒雅夢強迫自己做和_圖_書了幾次深呼吸，等她再次睜眼時，已然重新變成那個一往無前的女子。只是何萍能夠看出，鄒雅夢不過是在強撐罷了。虛張聲勢是生物的本能，越是缺少什麼，越會刻意去表現什麼，她也好，鄒雅夢也罷，不過是自然規則的踐行者。

第二球依然是何萍發，她平靜地再擊出一球，姿態如同閑庭信步的文人雅客。鄒雅夢渾身肌肉緊繃，短褲下的大腿筋肉拉成一束，在這種狀態下，鄒雅夢居然與何萍對攻得持久不下，雙方竟有分庭抗禮之相。

穩住，鄒雅夢！穩住！堅持住，改變命運的機會只有一次！千萬不要倒在這裏！前面還有你的夢想，還有陸離，還有未來的一切。

何萍也並未催促她，只是淡漠地注視著虛空，好似沒有任何人值得她打起精神。

鄒雅夢並未氣餒，她用手掌擦了擦球拍表面，氣勢沒有半分衰減。她現在的狀態好得出奇，或許這就是極端壓力下帶來的極端專註力，場館外的一切都消失不見，她的世界只剩下這方小小的球台，以及沉默如神祇的何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