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巧現在輕得如同一張紙片,只要陸離不抓牢,她彷彿要隨時被風吹走。從紅洋會館到朱熙所說的宗祠路程並不算短,陸離回頭,能看見視野盡頭有一群花花綠綠的人,他們朝著陸離的方向開槍,噼里啪啦的槍聲如同鄉村孩童放鞭炮的聲音一般。或許有某種神秘的力量作祟,這些超出射程的子彈並未落在陸離身上,作為代價,祝巧的呼吸也幾乎停止。
他模糊想起了前世,他前世從未聽說過毒公主有什麼妹妹,也許……也許並不是他層次不夠沒能接觸,也不是祝巧沒走出宗祠,而是……
那女人說話時,陸離將背改為抱,讓祝巧以一個更舒服的姿勢躺在他懷裡,根本沒有理會她的話語,彷彿自己不是被包圍的困獸,而是坐在溫暖的客廳的閑適的男主人。
陸離心徹底涼了,他無法理解,無法理解為什麼閻家的人會連同祝巧一同追殺?
陸離咽了咽口水,他的雙目血紅,如女人的指示照做,當他轉過身時和_圖_書,才發現殺手們已經包圍住他,黑黝黝的槍口距離他不過百米。
陸離無聲的笑了,他也不知自己在笑什麼:「謝謝。」
當然不可能得到回復。
趁著這個空當,陸離背著祝巧衝出會館,按照粗糙的方向感在某條道路上狂奔。
「小巧,你謝我謝得太早了。」陸離背著她,穿梭在竹影斑斕的廊道,身後是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還有我的新遊戲你還沒玩到呢,我還答應過你再去推鐵環的。這麼算下來,你還欠了我兩句謝謝,可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陸離來到紅洋會館的緊急出口前,發現出口的門把被粗重的鐵鏈絞住。
「有什麼話,不用轉告,親自告訴我不好嗎?」
陸離不信邪地背過冰涼的女孩,咬牙繼續朝宗祠的方向前進。他能看到穿過前方的街道,有一座古樸的四合院式的建築立在盡頭,沒有門匾。那一定就是宗祠,是祝巧長大的地方,是她人生的起點,也鬍鬚將是她https://m.hetubook•com.com人生的終點。
殺手們果然猶豫地放低槍口,他們當然不敢對朱熙開槍。
某一個瞬間,陸離的左大腿傳來鑽心之痛,他腳下一軟,半跪在地,背上的祝巧也狼狽地摔在地上。之前有一發流彈鑽入他的左大腿,他一直沒來得及處理。陸離顧不上自己,手腳並用地爬到祝巧身邊:「小巧,你沒事吧?」
毒公主。毒公主。
就在這時,一輛小轎車鳴笛衝來,將包圍圈強行衝出一個缺口。
「陸先生,再動一下,你和你背上的姑娘將死無全屍。」是那個中年女人的聲音,「現在,放下手裡的武器,慢慢地轉身。」
也許是某種命運的巧合,陸離最終沒能親手殺人。他驚魂未定,將這殺手的槍撿起來,看了一眼在地上蠕動的男人,看來後者並未喪命,陸離的槍法還是有待提升,這麼近的距離打左胸都沒打中要害。或許,對陸離來說,沒有打中要害才是幸事,他沒有做好準備去www.hetubook.com.com奪走他人的性命。
陸離距離宗祠大門只有最後一段路時,他便在大吼開門,門內沒有絲毫動靜。陸離扯動血流不止的左大腿,就要撞上沉重的木門,腳邊卻突然多出一個彈坑。
看著殺手在地上疼得扭動身軀,陸離還在嘶嘶地倒吸血氣。剛剛一瞬間,他的心跳拉到了極致,他當初在雪地被狼群包圍時都沒有這麼緊張。他剛才的想法很簡單,要保護祝巧,就必須先限制對方的右手,於是第一槍對準了殺手的右肩,光是如此還不夠,對方隨時可能反撲,陸離不自信能打中頭,便轉而去瞄左胸,等到對方徹底失去反擊能力時才去瞄頭。
朱熙沒有回頭看陸離:「姓陸的,帶著小巧進去,我等會就來。」似乎是預判了陸離的話語:「別矯情,我比你安全一百倍,快滾進去。」
陸離翻過祝巧,只見這姑娘面如金紙,毫無血色,已經同一個死人無異。記憶中那個眼睛發亮、巧笑嫣然、追著他哥哥哥哥叫個不停的和_圖_書女孩正不斷遠去,一種名為失去的痛苦淹沒了他。
懷揣著某種異樣的情緒,陸離推開了宗祠的大門,來到了這個一切的起源之地……
陸離朝鐵鏈開了幾槍,他手法比較生疏,打點不是特別准,開了四槍才打斷鐵鏈。也就是槍聲響起后,陸離身後的大門傳來一個操著西北方言的男子聲音:「在這裏!」那殺手沒料到陸離身上會有槍,冒冒失失闖進陸離所在的房間,被陸離貼近射擊,一槍肩膀,一槍胸,最後瞄頭的時候子彈恰好打空。
朱熙說過祝巧是她的半身,如果祝巧罹難,朱熙會癲狂到何等地步?現在這個朱熙還會存在嗎?
「小巧?小巧!」任憑陸離呼喚,祝巧也再無回應,她那僅剩的微弱呼吸聲拉住了陸離心弦。他真的很討厭爛俗的苦情劇,男女主歷經萬苦千辛,最後卻也只換來一個殘酷冷漠的結局,末了還得被人感嘆一句時運不濟。為什麼大家就不能團團圓圓、和和美美?為什麼能對苦難的到來如此逆來順受?
事m•hetubook•com.com到如今,已經再無回天之力。陸離不是第一次與死亡接吻了,他這次尤為坦然寧靜,他有些遺憾,一是遺憾沒能向朱熙道歉,一直以來對她有頗多誤解;二是遺憾沒能和百璃有個孩子;三是遺憾最後也讓其他人失望了,尤其是自家怡寶。
「陸先生,不用您操心了。」那女人冷笑,「我們所有的指令都是從家主處接收的。」
越來越多的小車停在宗祠外,穿著黑衣的保鏢們默默地從後備箱里取出武器。
一道高挑的身影從副駕駛座上走下。一頭短髮的朱熙冷漠地看著持槍殺手們:「怎麼?槍口對著我?」說話間,她走到陸離的身前,孤身直面幾十把殺人利器。
從始至終,朱熙都高估了某些人的下限。
在最後的關頭,陸離選擇相信朱熙,將祝巧帶到宗祠而非醫院。
「陸先生,有什麼遺言嗎?我會轉告給十四公主殿下的。」
「你知道你們害了閻如君的外孫女嗎?」陸離的嗓子發乾,彷彿在冒煙,「她如果知道了,你們全部得為了她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