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不敢置信中帶有的一絲欣慰和竊喜。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很失敗的人,不管是絕情還是有情,他都做不到。
「你怎麼不說呢?」李昀問。
房間的光線幾乎全是外面燈火的照應,李昀側臉的輪廓很模糊,那一瞬間,林佳一彷彿置身於伸手不見的大霧裡,她只能通過李昀不斷地叫她才能分得清方向。
一個人的忍耐極限是無法界定的,李昀自以為堅強如城牆般堅硬不可破,但是當他看見林佳一走進來的那一刻,拉回大腦的情緒反覆拉扯著他,心臟瞬間收縮壓迫,胸腔的酸澀幾乎是瞬間炸裂。
李昀只穿了一件灰色的襯衫,在只有幾步之遙的林佳一看來,今天的他異常單薄,好像隨時都會塌掉一樣。
他害怕自己下一秒會在病房裡哭m.hetubook.com.com出來,他不希望自己這樣脆弱,也倔強地希望脆弱的自己不要被李章看見。
可是,半年前,李章檢查出患有晚期淋巴癌,醫生已經確診,說即使是手術也無力回天。
他有多久沒像這樣哭過了?
「休息吧,我會再來看你的。」李昀安撫性地拍了拍抓著自己的那隻手,然後輕輕幫他把被子蓋好,這才轉身出了病房。
這一刻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去想些什麼。
李昀沒有說話,坐在病床旁靜靜地看著他。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開鎖的聲音響起,李昀眼睫毛顫動,腦子裡那扇空白的大門被一個熟悉的身影打開。
李昀不敢去看李章微微睜開的雙眼,只能低頭牢牢盯住抓著自己布滿青筋的手。
蘭芳說,李章和_圖_書前幾年因為喝酒已經犯過兩次腦血栓,雖然語言溝通上沒有問題,可留下了行動不協調的後遺症,只能坐輪椅出行。其實,他只要安心養病,杜絕煙酒,勤加鍛煉自然不會再犯這種病。
記不清了。
他以為自己是恨的,可是如今他發現一個更可怕的事實,比起如今即將生死相隔兩不相欠,他更希望李章能活著,這樣他才有理由恨李章,才有理由加倍地恨李章。
不管再堅強的人也會有一個不能讓人觸碰的軟肋。
小時候他親眼看見李章帶女人回家,他假裝看不見;父母執意離婚的時候,他選擇去學校寄宿;後來上大學很少回家,去了部隊就再也沒有回過榕城。
四面白色的牆壁充斥著一股蕭瑟之感,空曠的走廊里腳步聲異常清晰,消毒水的氣和*圖*書味鑽進鼻子里,刺|激得大腦開始有些昏沉和難受。
她動作很慢,一步一步向李昀走過去。空氣里靜默的氣息讓人心驚,林佳一站著摟住了他,雙臂護著他的頭,掩蓋那不知所措的淚水。
李章似是感知到有人來,眼皮下的眼珠轉動了幾下,然後慢慢地睜開了。他現在無法進食,只能靠著吊葡萄糖來維持生命,身體的虛弱讓他只是撐一撐眼皮都覺得累。
「小昀。」
他的聲音很小,幾乎聽不出情緒,可是李昀聽見了。
林佳一就這樣推門而入,把他所有遊離在外的情緒一瞬間拉了回來。
就這樣一點一點地逃避,他甚至發現他的人生里,親情這一個部分其實是空缺的,別人有多絢爛,他就有多蒼白。
難怪家裡會有那麼多藥瓶子,他一直都很奇怪,https://www.hetubook.com.com原來上次回家看到的那些藥瓶都是抗癌藥。
李昀難得沒有工作,坐在辦公桌前。他轉過椅子,面對落地窗。華燈初上,微弱的淡黃色燈光在朦朧的夜色中連成燈海。
李昀還是一字一句都聽清楚了。
李昀站在病房外面,手抬了一次又一次,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推開了那扇門。
「你來啦。」李章睜了一下眼睛,然後又閉上了,氣息微弱,聲音模糊,「你還是來了。」
父母就是他的軟肋。
他沒有開燈,就這樣俯視著入夜後的光景。
李章戴著氧氣罩,神態迷離地躺在白花花的病床上。
他無聲地擦掉即將溢出眼角的濕潤,然後抬腳離開。
「說了也是給你找麻煩,都是快死的人了,不想拖累你。」李章氣若遊絲。
儀器嘀嘀嗒嗒的聲音是那麼清晰,幾
m•hetubook•com•com乎每響一下,心臟就會緊縮一下。
「你來啦。」長時間不說話導致他嗓子沙啞乾澀。
手機在振動第七次的時候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醫院的走廊有涼風吹過,正午的陽光照在地面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趕來醫院的路上他想了許久,見到李章,他該用什麼樣的狀態來面對,對於這個父親,他始終是用逃避的態度。
李章臉色很白,是一種透著死氣的白,曾經健壯的體魄早就因為病魔纏身而消失了,只剩一把皮包骨,感覺只要一碰就碎了。
李章生病的消息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沒想到的是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林佳一隱約聽見有隱忍的哭聲,她低下頭,嘴唇印在李昀的發旋上。
「你休息吧,我過兩天再來看你。」他眼睛和嗓子同時發酸,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被一雙粗糙的手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