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師她為什麼這麼希望你參加合唱團呢?」
關帝簡直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在班上大肆炫耀了一番。
「你自己怎麼不去?」
化的是濃重的舞台妝。
齊子帥鉤住徐東鑫的肩膀,悄聲賊笑:「你中午錯過好戲了,沒看見穆同學。」
幾秒,已經完事了。
「不餓?」
風雪交加中,彷彿突破重重阻隔而來。
「今天周幾?」
林滿試探性地問她:「媽,你希望肚子里的這個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晚了,都扔了。」
「老師,是你安排的嗎?」有人問厲潔。
他身後的牆壁上掛著出自新晉畫家傅熹禾之手的名畫《江雪》,色調冷寂,無數雪粒霏霏如瑩。
13班集體憤怒,蒼天無眼啊。
路上堵得水泄不通,車子排起長隊,閑著無聊,林滿跟林鴻川聊了聊自己在學校的情況。
於是,一貫弔兒郎當的少年也開始埋頭記單詞了,有了目標,下定決心達成一件事情的過程既痛苦又快樂著。
齊子帥前幾天上課被英語老師收走了一套漫畫書,那是他費了好大勁兒從一個高三學長手中花高價買回來的絕版。
左右兩邊隊伍的速度相當。
「真的套路到你了嗎?」她陰天轉晴,正午的太陽光絲絲縷縷地浸染過她臉龐,把那抹笑容染上甜甜的蜂蜜,「非常對不起,我純屬故意。」
齊子帥、陳頌圍在周彧的座位上抄下節課上要交的數學卷子,選擇題和填空題五十秒搞定,後面的大題有選擇地照著寫點兒,意思意思。
周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臉頰一側陷進去一個梨窩:「飯卡丟了?」
他們站在人群當中。
胖護士也分神往那邊瞧,不太專心,手上的動作停滯著,她面前的周彧眼神淡淡一瞥,眼尾向上微挑,懟道:「您接著看戲,我自己來?」
林滿說:「我知道啦。」
林滿去鞏夏秋家拎箱子,恰好碰上她在家。抵不過鞏夏秋的熱情,她一路把林滿送上林鴻川的車。
周彧不知道這姑娘在家發生了什麼,想起幼時的種種,想起她在家常常過得並不開懷,退出了電腦上的遊戲登錄頁面,緩和了聲音告訴她:「沒有,你是我見過最通情達理善良可愛的小姑娘。」
得到允許,林滿把他的書包搬到膝蓋窩上,尋寶似的忙碌起來。
周一班長統計人數,13班全體同學都選擇了接種疫苗。
春暖花開萬物復甦時,病菌滋生繁衍也快。
夜半隱在層雲后的月亮
林滿左右兩邊的兜里沉沉的,揣著兩罐牛奶,是中午在食堂碰見鞏夏秋時她給的。
周彧就笑笑。他挪了挪位置,坐在茶几前的地板上開始動手,又挑剔:「還有其他顏色的毛線嗎?」
「咳咳——」陳頌忽然咳嗽兩聲,叫周彧,「老大。」
前邊有女生你推我搡,不太敢進門,要把半邊胳膊上的袖子捋起來送出去宛如酷刑,眼睛一觸到明晃晃的針尖,腳步就不由得自覺往後退卻了。
周繼昶說:「兒子,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他走之前問林滿:「自己待在教室里可以?還是要跟我一起去?」
「鞏老師再見。」林滿打開車窗跟她道別。
大家在門口排隊,依次進去。
花瓣脈絡清晰可見,輕薄如蝴蝶的翼。
齊子帥一連說了好幾個滾,一群說風涼話的傢伙。
坐在二樓吃烤肉餅和烤肉飯的時候,林滿聽到鄰桌的人在議論,信山市一所小學里有學生因流感而死亡,消息還未確實,不知真假。
飯卡不翼而飛。
「感受到了。」她重重地點頭。
「哇——」圍巾。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兩人發現其實互相比較合得來,雖然性格截然不同。
在一片昏暗的室內,那麼耀眼。
「老師辦公室。」
周彧漫不經心地喝了口水,下顎抬起一點兒,黑亮的眼珠子鎖住她殷紅的唇色,方才不滿的情緒悶悶地堵在喉嚨里,說出來的話卻不受控制。
穆之菏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打火機。
耳朵猝然一冰,穆之菏的手貼上來,兩指揉了揉他的耳垂。
「我待會兒再去。」林滿打算趁人走了以後前往高三教學區,現在樓道里太擁擠。
尤其認出來是周彧和徐東鑫之後,內心腦補了一百齣戲。
他們站在深紅的舞台幕布后,準備就緒。
周彧說:「你罰站呢?」
他以為她會害怕,卻聽見她帶笑的聲音:「我們好像在闖鬼屋啊。」
他把兩個抽紙盒子去掉底部,套牢在一塊,然後在紙盒上剪缺口。手邊的小本子上記著詳細精準的步驟:每一道缺口長度為3厘米,每道缺口之間間隔2.5厘米,將剪出的矩形外翻剪斷。
周彧沒回頭,也不理她。
林滿絕對逃不過的,估計鞏夏秋已經把打針的錢給她放在房間書桌上了。
林滿上陣,該選手屬於自我安慰型,佯裝淡定。
穆之菏是領唱,臉上的妝容更誇張一些,珊瑚棕的眼影,美甲時用的小花朵被化妝師拿來貼在她的眼尾下,零星一小片,細細碎碎。
肚子餓扁了。
他在走廊上找到她,歌聲回蕩在耳邊,山呼海嘯而來:「為你翹課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教室的那一間……」
樓梯間也是危險區域,嬉笑打鬧者數不勝數,還有惡作劇專程埋伏在拐角那兒隨時準備竄出來嚇人的。
周彧今天對這姑娘刮目相看。
林滿霎時鬆了口氣。
性格使然,林滿大多時候不願意開口向人傾訴或者抱怨,但對方是周彧,情況另當別論,她悶悶地開口:「我媽懷孕了,要生新寶寶了。我剛剛才知道的,他們之前居然也沒有告訴我,我是不是不重要?
這一層樓的老師辦公室在走廊的最右邊一間,格外安靜,跟喧鬧的教室完全不同。
「透露什麼?」
「那你幹嗎不直接告訴我爸呀?」
好不容易到了教室里,也是一盤散沙。關帝還沒來,班長根本鎮壓不住,大家鬧作一團玩得很開心。原本還有某學霸點燃一根蠟燭挑燈夜讀,但被人一口氣吹熄了。
直起腰,就見前座幾雙眸子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周彧盯著書沒挪眼,用鉛筆在空格上填了一個「7」。
語音未落,林滿轉頭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戴涵,小腹微微突起。
林滿想了想:「感覺還不錯,剛開始還不習慣,後來發現鞏老師人很好。」
周繼昶說:「去年她說手上那本教材不好用,我花大工夫給她重新編了一本,她也就一般滿意。」
她語序混亂地說了很多話,周彧沒打斷她,一直在聽。
齊子帥張大嘴巴:「你這是想好了要逃課?」
林滿完全遊離于狀態之外,不過一晃神,原本站在她旁邊的穆之菏已經不知去向。
「下雪了——」歡呼聲又一次在校園中回蕩。
齊子帥、陳頌雙雙蹲在柜子前。
很襯冷美人的氣質。
外面的歌聲是忽然間慢慢變大的。
她站在避風口,裹著厚實的羊絨圍巾,但是止不住地跺腳。雪突然而來,風中裹挾著白茫茫的影子四處飛舞,像山間湧來的霧靄。
打從周彧一開口說這話,林滿心底已經信了八成,不過嘴上還不屈地抵抗著。
「好哇,被我抓住了。」徐東鑫推開玻璃門神出鬼沒,盯著她手上的兩樣東西,像警察逮到了犯罪嫌疑人。
「你等著瞧好了。」
他的聲音無異,語調卻反常,聽起來似乎有那麼一點兒不高興,淡淡地控訴:「他們都有我沒有。」
戴涵說:「那就好。」半晌,沒找出第二個話hetubook.com.com題。
「我不相信。」
徐東鑫說:「怎麼出來的怎麼進去。」
「你光給我媽織圍巾又沒我的份,我當然得自己動手了。」
林滿有點兒遺憾:「嗯嗯,我們下午去比賽,你們照常上課,不放假的。」
周彧把她帶離人群。
周彧示意她繼續。
然而事實就是,一堂四十五分鐘的數學課把底下一片人折磨得昏昏欲睡精神萎靡,卻沒等來解放的號角。自習課一打鈴,外面就有人號了一嗓子:「13班同學,輪到你們班打針了,下去一樓……」
中午響鈴后,食堂在召喚,許清尤打走廊上跑過,途經後門時朝里喊:「小滿,你不去食堂嗎?」
徐東鑫跟在她身後像個人形復讀機一樣,複述了一路。
「你看上去這麼淡定,還以為你完全不會緊張呢。」
連旁觀的家政阿姨也察覺到了這個家的氣氛透著一絲古怪。
許清尤走前頭打完針,出門后憋著眼淚悄悄告訴林滿:「排左邊那隊,我先回教室了。」
胖護士針頭一紮,齊子帥忽然靜音。
關帝把三人帶去走廊上談話。
識時務者為俊傑。
「地攤上買的,五塊錢。」
齊子帥說:「找了一圈兒沒找到漫畫書,只差這個柜子了,英語老師上了鎖。」
「你還會這個?」
「不會太麻煩她嗎?」
齊子帥露出害羞的表情,突然純情:「那什麼,離高考也沒多長時間了,我寫了張字條給學姐加油鼓勁,希望她能考個好大學。等下了第四節課,你幫我去高三教學樓送字條怎麼樣?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周彧與林滿一前一後,他稍微領先她小半步。
她討好地捏了捏他肩膀,捶一捶,按一按,小動作不斷。看到他頭上有一根白了一半的頭髮,一拔,周彧啪地蓋上書。
林滿無奈地說:「我也沒有了。」
襯得長廊也冷清。
13班教室里一如既往地吵。
想尖叫。
誰不喜歡聽好話,尤其是從周彧口中說出的好話。
周彧提出等價條件:「你的給我。」
「什麼?」
林滿心裏有某個答案呼之欲出,卻又不敢確定,心跳得飛快。她去洗手間的路上遇見一個人,扣著黑色的帽子倚在牆上,在朝她笑。
見她心情似乎好了點兒,周彧問:「才回家,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周彧與徐東鑫見怪不怪,齊子帥跟林滿解釋:「陳頌暈血,從小最怕打針,待會兒他要是沒忍住哭出來了,大家也別當面笑話他,背地裡笑笑就可以了。」
「嘴巴長在我身上,隨我高興,我也要這樣叫,穆穆穆穆穆穆穆穆……」鼻息是冷的,卻因為在笑著,少年明朗的五官彷彿都溢著暖意。
「她沒事,其實早回來了。」林鴻川欲言又止,有些話似乎難以啟齒,「小滿啊……」最後變成隱晦的一句,「多讓著你媽一點兒,知道嗎?」
林鴻川說:「三個月前你媽去醫院檢查出來有了第二胎,我就接她回來養胎了。」
徐東鑫跟穆之菏沒回教室,陳頌和齊子帥的座位上沒人。
還好虛驚一場。
周彧笑了笑。
林滿覺得莫名,卻開始不安起來,方才的好心情隨著時間消減了大半。
「現在怎麼辦?」
厲潔的聲音從其中一間休息室里傳來,穆之菏推門進去就聽她著急地喊:「這才不到十分鐘的工夫,你們都溜哪兒去了?」
好像閃閃的星辰。
「啊!老大,是你啊,老子差點兒嚇尿了!」齊子帥手裡拿著剪刀準備撬鎖,陳頌在旁邊用小手電筒幫他照明,兩人聽到腳步聲溜都來不及溜。
伸手輕輕拽了拽前桌的衛衣帽子,林滿騷擾周彧:「你收到的那些禮物呢?應該都是巧克力吧?」
手腕被人抓住。
周彧遞給他,看他用膠帶把毛線頭粘在紙盒上,將毛線從內到外繞著齒輪逆時針一圈,這才起了個頭。
等學校發電機終於發電,離晚自習結束也沒剩多長時間了。教室里、走廊上、樓梯間,甚至操場上,像經歷了一場浩劫。
周彧他們分別被關帝罰了五千字的檢討。
可為什麼,她像被摒棄在外面。
戴涵問她:「在學校過得怎麼樣?」
徐東鑫:「……」
走廊上分貝驟增,大家都聚在一起扯開嗓子盡情地宣洩:「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但偏偏風漸漸把距離吹得好遠……」
周彧知道齊子帥不會閑著。
周彧看出了點兒意思:「爸,還有抽紙盒嗎?給我兩個。」
林滿和穆之菏留在休息室里,厲潔和其他同學都跑出去看競爭對手的節目表演了。
模糊的輪廓。
林鴻川示意林滿過去:「去跟你媽說說話。」
「校徽我們不要了。」倆女生只好知難而退。
客廳里的幾個大人啞口無言。
周彧聽了低低地笑了兩聲。
整個一戲精。
聽家裡人這樣稱呼了十多年不覺得有什麼,而這人兩秒鐘念得她臉熱。
這樣一個人,在去年信山市藝術節上舉應援燈牌給一中加油,事情經合唱團成員一宣揚、一傳播,大佬從此晉陞為暖男。
「那你說來聽聽。」
班長在塗膠水,在每個人的課桌上粘貼考生號,明天就要期末考了。
「可是我已經答應人家了,言而有信,不好反悔吧。」她聲音為難,見周彧吃癟轉過身去把卷子翻得唰唰響,連背影都透著怨念,眼睛笑得彎彎。
也是大實話。
她下意識地用大衣裹緊了自己,裏面是一件剛才演出時穿的米白色小禮服。
她想想今天一天精彩的經歷,不由得捂著嘴笑了。
手機通話結束以後,周彧推門走出卧室。
林滿誠實道:「不像。」
周彧納悶盤腿坐下:「你這是要親自動手?」
是心裡話。
你就是我的烤肉餅。
「我是穆榛推薦給厲潔的,如果我表現得不好,穆榛估計會面子上過不去。」穆之菏也絲毫不避諱,跟林滿直言。
總算完成任務。
「你們找我嗎?」
但這話林滿不敢說,她好脾氣地說:「明天給你買好不好?」
「故事的小黃花,從出生那年就飄著。童年的盪鞦韆,隨記憶一直晃到現在……」
「是我。」
「啪嗒」一聲,火苗躥起,豆粒大的微光。
這份驚喜來得猝不及防,對台上的演出者來說是莫大的鼓勵和感動。出乎厲潔的意料,大家表現得十分穩定且格外出色。
周彧想了想說:「我知道這倆幹嗎去了,估計要闖禍,我去看看。」
徐東鑫在穆之菏面前停下,劇烈運動后呼吸急促:「雪太大了,我送你回寢室。」
「流感的主要癥狀有:發熱超過38.5攝氏度、全身酸痛、頭痛、肌肉痛、食欲不振、咳嗽,嚴重會引起肺炎及其他更嚴重的併發症。世界衛生組織和我國衛生部明確指出:接種流感疫苗是防禦流感的最有效手段……
多簡單的事,害得每年周大教授為了一個生日禮物絞盡腦汁搜腸刮肚,頭髮都要多白兩根。
「你一定感到很困擾,我來幫你吃掉吧。」
後腳進來的齊子帥沒剎住車,踩上粉色信封的一角,留下一個灰撲撲的鞋印子。他趕忙撿起來擦擦:「哎呀,這什麼情況啊老大,過了一個年回來,你這受歡迎程度簡直呈爆炸式增長啊。」
路過的副校長看著這群孩子哭笑不得:「有的同學啊,咋還跟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怕什麼,一閉眼就過去了,打完快點兒回教室上課。」
穆之菏完全可以解釋清楚,衣服里的違禁物品屬於穆榛。
周彧倚著牆在玩數獨,書拿在手裡掌中寶似的大和-圖-書小,卻有《新華字典》的厚度,顏色陳舊泛黃,紙頁起了粗糙的毛邊,像從哪個犄角旮旯里撿來的,又像是本失傳已久的武林秘籍。
陳頌和齊子帥受寵若驚歡天喜地接過來:「客氣客氣。」
「我今天早上沒疊被子,被教官罰了,接下來的兩周中午都要去操場跑圈,缺個在旁邊幫我計數的人。」
黑暗讓整座學校直接陷入瘋魔和狂歡的狀態,有人扯著嗓子狼嚎鬼叫,有人在大聲唱歌,還有罵街的,當然也有告白的,瞎起鬨的。
她看著他掩不住地笑,最後變成明知故問的一句:「你怎麼來了?」
周一上午回教室,各班主任和相關的負責人員開始給每個人用紅外線儀器測量體溫。陣仗頗大,陡然讓氣氛變得緊張。
穆之菏往劇院內走:「你煩不煩?」
戴涵保養得當氣色很好,披散著長發,身後墊著柔軟舒適的腰靠,大概因為懷孕的緣故,整個人反倒洋溢著別樣的風情。她眉眼生得秀氣,彷彿江南溪河中的水,那樣溫婉,林滿卻不想靠近了。
林滿縮在桌子底下,滿目的黑,還有關帝氣急敗壞的聲音隱隱傳來。
齊子帥昨晚沒能拿回漫畫書,今天跑去跟英語老師商量。兩人達成協議,如果在三天後的單詞默寫當中齊子帥能夠得到滿分,老師會歸還漫畫書。
高一1班打頭陣,13班落到末尾。
周彧指出:「我發現你現在套路很多。」
林鴻川反問她:「你喜歡住在她家嗎?」
你是小孩兒嗎?今年幾歲了?
「車上有空位,不如等下你們悄悄溜上去跟我們一起走。反正都是一個學校的學生,大家看見了也不會說什麼的。」
穆之菏笑了:「你也是,小滿同學。」
她要自己私藏——讀高中的周彧。
周彧不屑:「我看上去像是缺那一百塊錢的人嗎?」
「成交。」
「還沒有。」林滿回答。
穆之菏拿上呢子外套從側門溜出去,透透氣。對面的街道上車水馬龍,夜裡的風吹起她凌亂的長發。
周彧說:「那你可能是錢婆婆,教無臉男織毛衣的是錢婆婆。」
那天,信山一中合唱團上台表演的所有同學都看見了這一幕,他們辨別不清舉牌人的廬山面目,只能瞧見一個黑色的高大的影子。
上面有少年縮印的寸照,眉眼平靜,沒有笑地望向鏡頭,冷峻的面龐彷彿寫滿了不耐煩。
兩萬也請您走好。
等下次見到林鴻川和戴涵的時候或許可以跟他們商量一下這件事,林滿出神地想。
沒過多久,外面有人來找林滿。
「爸,你在幹嗎?」周彧撓撓頭。
林滿還在想飯卡會不會掉在高三教室里了,只剩那邊沒去找。
化妝師在首飾盒裡挑出一個復古的銅黃色鴨嘴夾,上面粘著兩片小小的幽綠葉子和潔白茉莉。
齊子帥這才想起來他的富貴竹,擱在後面的置物柜上葉子發黃,看上去不怎麼健康。
哪怕在中午的飯點,高三教室也有人駐守。林滿向前排的同學打聽清楚了學姐的座位號,慎重地把齊子帥的字條壓在課桌的字典下。
「有一首歌是這麼唱的,『思念是一種餅,哦喔,思念是一種餅』。」
林滿問:「那你字條上也沒留名字?」
「嘖嘖嘖,」齊子帥堆起滿臉笑容,「你這樣就不夠意思了,只是一個小忙。」
「哦。」又是一個字。
來人是自家班主任關帝,不幸中的萬幸。
路燈白煞煞的光映著兩人的臉龐,反倒透出一點兒薄紅。
兩百沒門兒。
「啊?!」
林滿想,先借他的飯卡吧,填飽肚子要緊。她朝周彧眉開眼笑,好像雲破月出星星閃爍亮晶晶:「餓了就想想你。」
齊子帥看見,立馬起鬨道:「喲,這就開始交換定情信物了。」
「不會。」林鴻川篤定地說。
白頭髮,長鼻子,擁有強大法力的女巫。
所以還有不少時間。
林滿不確定地問:「要周彧的校徽幹什麼?」
「只有我家人才這樣叫。」
林滿手拿小提琴,走在同行的人群中,像順著水流推著上岸。
「沒。」齊子帥說,拽酷拽酷的,「她不需要知道壯士的名字,只要知道有個壯士在背後默默支持她就好。」
「你們合唱團的顏值都很高啊。」
像深冬藏在大霧后的爐火,
「餓呀。」餓慘了,她現在特別想吃食堂二樓分量很足的烤肉餅。
「有真人好看嗎?」
林滿閉著眼,任憑各種刷子在臉上刷刷刷。
「怎麼不可信了?就說我們中午吃了同一塊餅,可能餅過期了,一起食物中毒。」
周母蘇靈茵快要回來之前,周繼昶催促周彧把毛線團和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收起來:「別讓你媽看到了,保留一點兒驚喜。」
周彧雙手插在兜里,校服袖子挽上半截。沒走幾步,他發現才二十來分鐘沒見的後座小姑娘杵在食堂門框前,右腳尖踩在地磚的花紋上摩擦摩擦,泄憤似的,身後透亮大門虛映著她的側臉。
以她現在的成績,雖說還有兩年時間能夠追趕,但不一定能取得理想的結果。但如果加上特長,那她就更有把握了。
不待周彧拒絕刁難,她另找了話題搪塞過去,朝他微微笑:「我今天好看嗎?」
齊子帥說:「不就是打一針嘛,權當被螞蟻咬了一口,沒事的,沒事的。」
林滿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一刻的感受,想衝上去,想擁抱,想跳上他的背撒野,像小時候那樣。
興奮了一陣之後,厲潔澆了一盆冷水:「大家到我這裏拿卸妝油把妝卸了,然後一起搭車回學校,時間還早,你們還能再上一節晚自習。」
「對呀,就在後天呢。」
快要輪到他們上場前,厲潔幫他們補了補妝,給他們做思想工作:「待會兒上台不要緊張,我們練習了那麼久,準備得已經很充分了,只要按平常練習時的節奏來就好……加油!」
「一中加油」。
穆之菏沒有考慮多久,就接受了他的提議。
林滿跟他一謀划:「錢到手咱們對半分怎麼樣?」
周彧心裏嘆氣,對她壓根兒沒一點兒辦法。
「所以,你一定會借我飯卡的,對不對?」
林滿把小提琴架上右肩,拉響第一個音符,眼睛里始終映著那束遙遠的光。
「老大,快看快看。」
林鴻川從後備廂搬出她的行李,兩人拎著大包小包的衣服和行李上樓。
跑道對面的徐東鑫在視線中變成一個灰色的影子。
周繼昶邊說邊動手:「自己織條圍巾給她,至少誠意到了。」
林滿想捂住大佬的烏鴉嘴。
陳頌說:「可能它是在提醒你,施主你與富貴無緣,不要強求。」
周彧給她揉肩膀,又捶了捶背,磨了許久,她才說實話:「口紅、香水、包包……女人都會喜歡的這些我也喜歡。」
「你從地上撿的我也喜歡。」林滿高興地說。眼看著周彧掀開抽屜蓋,裏面塞得滿滿當當的禮物和情書像水流噴薄而出,不少散落地上。
想到夜半隱在層雲后的月亮。
明明帶在身上的。估計是掉在路上了,林滿順著來時的路低頭一路好找,最後一無所獲,不死心地回到食堂門口。
「還有84消毒液的味兒。」齊子帥皺皺鼻子,嗅了嗅凳腿和桌面,掏出一打口罩,「小滿同學,要口罩嗎?」
她問:「我是不是心胸狹隘不開闊?」
這件外套是穆榛的。今天上車之前穆榛順手拿了一件平時放在辦公室備用的衣服給她,怕她晚上會冷。
「藝術節是不是快到了?」
右邊輪https://m.hetubook•com.com到了齊子帥,他朝胖護士笑得可燦爛,嘴可甜了:「護士姐姐你這麼漂亮,長得跟嫦娥姐姐家親戚似的,打針應該一點兒都不疼吧?」
齊子帥說:「幫我一個忙。」
周彧在她眼前一抬胳膊虛晃了一下,手指幾乎擦著她眼睫毛而過,她莫名,條件反射地閉眼,注意力頓時被轉移,沒顧得上打針。
林滿笑嘻嘻圍觀,周彧拽著她領子將人帶走:「離瘋子遠點兒。」
陳頌說:「馬屁精,孤立你。」
周彧從小竹籃里挑了團灰的,灰色不扎眼。一米八幾的個頭佝僂著腰扯著毛線團忙活起來,不太熟練,總歸還是顯得笨手笨腳。
周彧接過她的包:「下個月你生日,最想收到什麼生日禮物?」
化妝師滿意地叫來厲潔:「贊吧,簡直就是小仙女下凡了。」
五分鐘后,厲潔清點人數,全員上車。許多人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圍觀和起鬨。
而她站在他面前,心中卻像懷揣著一團炙熱不熄的火。四處烽火狼煙起,他輕裘緩帶踏馬徐徐而來。
幾天後,富貴竹恢復盎然綠意,齊子帥抱緊周彧號啕:「老大,還是你靠譜啊。」
大家一個個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似的往外走,特沒勁兒。
林滿去取別在左胸襟前的小牌,兩人達成協議。
林滿只剩下頭髮還沒辮盤好。
他每跑一圈經過她面前,就沖她揚手,很肆意的笑容,毫不掩飾的開心。
前方也沒有鏡子,不可窺探一二,此時此刻看不見自己的鬼樣子。
林滿把手縮回來:「我不用。」
「啊啊啊啊啊……」發自靈魂的咆哮聲驚天動地。
還原當時走廊上的情況,是這樣的:
「抿一下唇。」
大概他表情豐富,轉變太具戲劇性,吸引了一眾人的目光。
「你是學霸啊,成績那麼好,不用特長也能考一個自己滿意的大學的。」林滿說。
一群人又等了會兒,被工作人員通知去大廳。獎項頒布,信山一中——第一名。
齊子帥背著手,悄然把剪刀收起來放進褲兜里。
徐東鑫望著她咧嘴笑了,那種雀躍壓抑不住地嗞嗞往外冒:「那我們說好了,不許反悔啊穆穆。這樣叫你沒錯吧?上次聽穆榛就是這樣喊你的對吧,穆穆。」
「她們想要你的校徽,托我幫忙。我說一口價,兩百塊。」
「是什麼?」來年開學第一天,林滿從周彧手中接過一個紙袋子。
林滿質問:「為什麼沒告訴我?」
「你不冷嗎?」
總算順利上車。
「這個缺口的長度和間隔是可以調整的,就看你想要織得緊密一點兒還是稀疏一點兒。」父親給兒子上課。
穆之菏坦然地點頭:「嗯。」
「不能主動說。」蘇靈茵哼了一聲,眼角有魚尾似的細褶,卻也有少女般的倨傲,「我不能讓他覺得我俗氣。」
齊子帥不服:「為什麼我被組織拋棄了?」
看來前線的情報準確無誤:板著臉的瘦護士打針不疼,笑眯眯的胖護士才是魔鬼。
周彧說:「你去弄個雞蛋來,滴兩滴蛋清在水裡。」
「表現得不錯。」熟悉的嗓音。
周彧拍拍茶几:「嗯,看樣子是不太喜歡,被她擺這兒插花了。」
「你天天都好看。」
「爸,我下學期放周假的時候還住鞏老師家嗎?」
陳頌過來拆台:「他一直都是暗戀人家,沒敢說。」
林滿說:「好啊。」
「什麼?」
幾人還沒商量對策,走廊外有動靜,皮鞋踩在地面上的聲音,這次八成是老師。
周繼昶拿出自己的所有工具與他共享。
林滿決定成全這位壯士:「你把學姐的名字和班級告訴我。」
結束之後,鞠躬,謝幕,台下掌聲雷動。
「你要幹什麼?」
林滿只得坐到了戴涵旁邊的沙發椅上:「媽。」
她頓時有點兒慌。
到家時已經有點兒晚,她仰頭看見自家窗戶中透出的燈光,那種不安才被驅趕出去。
「我熱。」
當天學校廣播通知,晚自習后請每位同學把自己課桌上的書本收拾好,放進抽屜,桌面不要放置任何物品。書包也都帶回寢室。晚間學校會安排人對桌椅板凳進行殺菌消毒。
林滿開價:「兩千塊。」
大家一個接一個排隊上車,周彧和徐東鑫兩人安插在林滿和穆之菏中間。雖然一聲沒吭,但個頭矚目,沒法低調,被厲潔一眼發現,給攔住了。
膨脹得像氣球那麼大的膽子驟然漏了氣,林滿小聲道:「你長白頭髮了。」兩手掌心向上攤開,懦懦地供上一根銀絲給他。
被撇下的齊子帥和陳頌兩人相依為命。
右邊隊伍的周彧、陳頌、徐東鑫、齊子帥正在說話,林滿友情提醒:「你們要不要考慮站左邊?左邊的護士打針可能沒那麼疼。」
夜探老師辦公室,有點兒刺|激。
裡頭兩個白衣護士,一胖一瘦。稍微年長一點兒的那位,圓臉龐塌鼻樑小眼睛,嘴角像是天生帶笑似一尊彌勒佛和藹慈善。看上去年輕尚小的那位,窄臉尖下巴鼻翼兩旁布著點點雀斑,毫無表情猶如面癱。
她答:「很好,老師很好,同學也很好。」
「所以,有需要的同學可以接種疫苗,學校和衛生防疫站會統一安排好時間。
蘇靈茵保持神秘,沒透露。
林滿按指紋,開門,看見門裡一個陌生的系著圍裙的女人,四五十來歲。
她有點兒蒙,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林鴻川給她解釋:「這是家裡新請的家政阿姨,你媽媽她現在不方便做家務……」
教室、寢室,整所學校都充斥著一股濃郁的艾草味。
穆之菏搶先一步說:「厲老師,他們倆也是我們學校的,專程來替我們加油的。」說著,她拿過周彧手裡的袋子,應援牌還裝在裏面,「一中加油」四個字就是最好的證據。
「真的假的?」齊子帥狐疑,但狐疑之後又立即肯定,「老大,你說的我就信,無條件的信任。」
指尖無意間在口袋裡摸到了打火機與煙盒。
大家終於見到了剛才的神秘加油嘉賓,頓時都很興奮。
「你們鬼鬼祟祟的,在幹什麼?」關帝拿手機手電筒的光一照,看見班裡的幾個老熟人,准沒好事,頭疼。
牛奶只有兩罐,獨剩周彧落了個空。
「再抿一下。」
靜悄悄的,彷彿沒有人。
下台之後,所有人都在討論剛才那件事。
之前多天的辛苦和努力終於有了回報,他們代表學校參加藝術節也總算沒有辜負大家的期待。
「……你媽懷孕了。」林鴻川沒說完的後半句話傳入耳朵。
林鴻川打著方向盤,分神看了女兒一眼:「你喜歡的話,當然可以繼續住下去,她要知道了高興還來不及……」
周彧一下一下按著卡在虎口處的自動鉛筆,立在試卷上,啪嗒,斷了。
她訕訕,把手裡的牛奶給他們:「你們喝嗎?」
「這也……太巧了吧。」
見林滿回了教室,周彧問她:「外班的人找你?」
大家都笑了起來,心中有一百種猜測。
林滿向他央求道:「每個人不是有兩塊校徽嘛,這塊給我行不行?」
「你跑完了?」穆之菏問,她這裏記著數呢,「還差一圈。」
13班教室因為擺滿了綠植盆栽的緣故,全然不同於外面的蕭條,一片生機勃勃。接連好幾個任課老師跟關帝反應,說現在就喜歡來13班上課,看起來心裏舒坦。
周繼昶深感懷疑:「沒錢了?」
期末考試的前一天,穆之菏還在操場上給徐東鑫當陪練。
客廳亮著燈。
周彧別過頭,沒再看第二眼,把飯卡拋給她。
https://m.hetubook.com.com林滿看見底下第一排面孔陌生的評委,大廳里座無虛席,她準備收斂心神,屛住呼吸,卻倏然看見靠後的位置上舉起了一塊淡藍幽光的應援燈牌——
辦公室比以往熱鬧很多,來送作業搬作業的各班課代表趁機圍觀,還有其他閑雜人等,沒剩幾塊空地能給人站腳了。
對方神色羞赧,眼睛滿含期待地看著她:「同學你好,雖然知道這樣很麻煩你,但還是想問,你能幫我們一個忙嗎?」鼓起勇氣,一鼓作氣地說下去,「能不能幫我們拿到周彧的校徽?」
「果然怎樣都好看。」林滿看著照片,就像看著自己最愛吃的海棠蜜餞。
她卻問他:「什麼事?」
林滿神色沮喪:「嗯嗯,沒找到。」
那些不敢送出的情書終於找到了歸宿地,長著翅膀飛往13班。
撞上個老熟人。
林滿一個女生看著穆之菏臉紅心跳,傻孩子不太會說話,誇得不走心:「你今天有點兒漂亮。」
誰知人堆里個頭最高塊頭最大的陳頌一個箭步竄到她後邊。
林滿找到周彧和徐東鑫,問:「你們怎們回學校?」
周四那天下起了雨,灰濛濛的大霧飄浮在半空中,快到中午才散。午飯過後,校園裡駛進來一輛白色的大巴車,停在草坪前的空地上等著。
——真疼。
過程還算順利。
「對啦,我媽沒什麼事吧?」林滿問,這次戴涵離家出走的時間太久。
「只是……我們要去哪兒?」
齊子帥雙手雙腳地掙扎:「我不去!你們不能耽誤我學習!我要上自習課啊啊啊!」
「行了,自己按住棉簽。」瘦護士說。
周彧說:「我競選成功了。」
打針而已,芝麻大點兒的小事,也有人活到耄耋之年仍對這點兒小事存著一兩分畏懼心。
吃完晚飯,林滿回到自己房間整理東西,亂七八糟的零碎物品擺放一地。她先疊衣服,要洗的放簍子里,洗乾淨了的放一邊。
「周二。」
厲潔代表合唱團抽籤,抽到了非常靠後的位置,倒數第二個出場。
都屬人之常情。
周彧在她眼前一厘米處打了個響指,讓她回神:「吃飯了嗎?」
「後天不放假啊。」
覺得沒必要嗎,可她也是這個家裡的一分子。
生怕學姐看不到,她特地露出了信封的一角。
有人猜測:「這麼大陣仗,是準備給我們搞歡迎會?消息這麼靈通,就知道我們得第一了?」
周繼昶神情凜然:「你媽太挑了,前年給她送的是汝瓷柳葉瓶,我特地去了趟拍賣會,結果買回來她好像不太喜歡。」
「你快看啊,你現在不看將來一定會後悔的。」齊子帥和陳頌兩個人干著急。
周彧把他從衣服上撕開,一臉嫌棄。幾個人想把齊子帥拖走,從窗戶口扔出去。林滿做題做累了,沖了一杯熱牛奶看他們鬧,覺得還挺解壓。
她像個得逞的孩子,大胆做了叫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心裏止不住的欣喜,還有幾分得意。
他這純屬玩笑話。
校門從兩邊打開,大巴車直接開進去,停在了教學樓前。大家剛下車,驟然之間,眼前一片漆黑。
「馬上就出比賽結果了,評委們正在商量。」
「眼珠子向上,對,向上看。」
她剛問完,心裏忽然明了,校徽上有照片。
先是雪粒,被大風刮落,夾雜著雪花,紛紛揚揚。
齊子帥捧著他上周末新買的周邊,用衣袖小心拭擦灰塵。陳頌把他從座位上拖起來:「走,打針去。」
周彧和徐東鑫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徐東鑫說:「為了替一個人加油,變成替整所學校加油,不容易。」
周繼昶專心致志蹲在木茶几前搗騰兩個一次性的抽紙盒,旁邊還放著剪刀和幾團玫紅色的毛線球。
厲潔也覺得奇怪:「不是啊。」開玩笑地說,「可能是你們的小粉絲?你們厲害啊,這麼快就有小粉絲了。」
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
藝術節舉辦的地點在信山大劇院。
全都照做就是。
「你緊張嗎?」林滿跟穆之菏聊了起來,穆之菏是領唱,很關注很矚目的位置,壓力應該不小。
「我已經看到了。」徐東鑫得意,他威脅她,「答應我一件事,我就不去教導主任那兒揭發你。」
林滿:「……」
「林滿粉絲後援會會長,我被組織委以重任,來給你力量,你感受到了嗎?」
周彧無奈照做:「行吧,你們開心就成。」
周彧說:「誰說不去看了?」
「餓了你不去吃?」
陳頌通情達理:「一次走四個不太可信,目標太大。」
「給你。」
「別想了。」周彧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澆得她透心涼,「照現在這個速度,被衝掉的應該是下下節自習課。」
大半人盯緊課程表,上一節歷史課結束后便翹首以待,期待輪到自己班。畢竟下一節是數學課,能衝掉最好。
隔壁12班的兩個短髮女生,偏可愛的娃娃臉的長相,跟林滿不曾打過交道。
「書包里,自己找。」
周彧聽著樂了:「今年有妙招了?」
徐東鑫說:「沒事兒,還有機會能看到。」
最後人潮擁擠,實在太混亂,周彧只得把人半包圍似的用身體護著。
穆之菏看向她:「你呢?你有沒有想過要當特長生,我看你的小提琴功底很紮實,應該是從小學起的。其實你也可以往藝術特長這方面想想……」
劇院外與溫暖的室內溫差巨大,完全是兩個世界。
「……」
「他們倆是不是出去玩了?」林滿非常懷疑剛才扮鬼嚇人的一群人當中就有這兩個傢伙。
「給我透明膠帶。」
兩千不賣。
齊子帥要發飆。
「還有一年,考慮到她太辛苦,我準備在科技展上買一個能端茶送水的智能機器人給她當生日禮物,她當場就翻臉走人了。」
齊子帥說:「她高三,關鍵時期,我怕對她造成不好的影響,自己憋著比較好。」
關帝在班會課上提到近期流感肆行,讓大家注意身體,預防感冒。當時沒多少人在意,過了一陣,情況驟然變得嚴峻起來。
她說:「我就暖暖手,你別怕。」
正前方傳來主持人報幕的聲音,隨後,帷幕緩緩拉開。
他掀起眼皮,視線游移去了斜後方撞上剛回座位的林滿,她彎著腰撿飄在椅子上的試卷。
「開學禮物。」
周彧舉手跟老師說明情況后,帶著他去醫務室看病。
「拿去,隨便刷。」
林滿於是換到了左邊的倒數一號,站在穆之菏身後。
她說著說著,情緒又漸漸低落下來,聲音也變小了。手揪著身上的棉布裙子,上面浮起深深的褶皺,像紛雜無措的思緒。
「院里一個老教授教我的,簡單快捷,用紙盒就行了,我回家來試試。」
林滿心想,騙人,怎麼不見你喜歡我呢。
他手裡拿著應援牌,寫著——「一中加油」。
周彧嫌他們吵,不耐煩道:「看個屁,看彗星撞地球還是……」
穆之菏持懷疑態度。
林滿讓位,陳頌登場,他說:「你們都看著我幹嗎,我是不在怕的。」然後,感覺到冰涼的醫用碘酒在輕輕擦拭皮膚,他臉上強撐的笑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消失。
黑暗中,不知誰帶的頭,整棟喧鬧的教學樓響起大合唱,越來越洪亮。
「無臉男。」
抽紙盒變成了齒輪狀。
被席捲一切的聲浪淹沒。
徐東鑫確實跑得全身發汗,大方道:「你摸一把。」
她目光在周彧的校服外套上搜羅一圈,沒有看見校徽的影子。
周彧想想周繼昶送的古董瓶、智能機器人、新編教材,頓時笑岔了氣。https://www.hetubook•com.com
蘇靈茵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小聲點兒:「別讓你爸聽見。」
「你要給自己織圍巾?」
注射眨眼間結束,不疼。
她想啊,家裡多添一個人也熱鬧,她不是小氣的人。
林滿決定跟周彧說實話:「其實隔壁班的女同學是來找你的。」
合唱團的同學早被厲潔叫去了辦公室化妝,除了化妝師,還有好幾個女老師上前幫忙。
「說是歷練。」前面巨大的鏡面映出穆之菏的身影,「她可能希望我多一個選擇,如果走文化這條路有阻礙的話,就去搞藝術特長。」
「這則消息已經通過簡訊的形式發給你們的家長了,大家周末回家可以跟父母商量一下要不要打預防針。」
看準了時間,當天的最後一節政治課上,徐東鑫趴在桌子上肚子疼,一米八幾的男生做虛弱狀,也確實難為他了。
「不管了。」徐東鑫把外套脫下來罩在她頭上,擋住風雪,「明天考試,你要是凍感冒我估計得以死謝罪。」
有那麼一個人,
相較之下,周繼昶更早進入狀態,手指靈活翻飛。
厲潔得意道:「那是當然。」
一下午的時間過得飛快,林滿透過窗戶看了看天色,已經半暗,馬上就要黑了。
一路突出重圍。
周彧緩緩推開門。他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個火柴盒,擦燃一根火柴棍,幽藍的火苗剎那間照亮室內,也照亮了兩張嚇得慘白獃滯的臉。
「你會不會說話,說得這麼難聽,誰說要逃課了。」消失了一個中午的徐東鑫閃進教室,他因為早上沒整理好個人內務,被子沒疊,被教官找去「喝茶談心」了。
周繼昶笑道:「織毛衣的無臉男。」周繼昶還記得這小子當時跟家附近的一個小丫頭最愛坐在一起看《千與千尋》。
林滿摸黑從辦公室後門溜出去。
她問:「我是不是小心眼?」
他放下手中的古董數獨書,好整以暇,像在等她的一個交代。
穆之菏把煙和打火機塞回口袋。
設想了種種情況,大概也未料到是這一出。林滿一學期沒有見到戴涵,再見就是這番場面,多少對她有點兒衝擊。
明白前因後果的徐東鑫在那兒笑。
容易讓人想到深冬藏在大霧后的爐火。
周彧一挑眉。
右邊隊的徐東鑫選手毫不在意,反應清奇:「快點兒吧護士姐姐,我皮厚隨便扎,還等著打籃球。」
緊接著,下午關帝就在班上宣讀了通知:「各位同學和家長,近期,我國南部沿海地區相繼爆發流感疫情,其中已有318人死亡,信山市也有兩所學校及幼兒園發生流感疫情。學校人群密集,易感染流感……
周繼昶大概現在也沒想明白自己哪兒做錯了。
林滿聚精會神望著前方牆壁上的掛鐘,秒針慢吞吞地爬。周彧側過頭看了她好一會兒,她都沒有發現。
「謝謝。」
陳頌恨:「你這麼機靈你剛才怎麼不說?我還想出去放風呢!」
「你剛問我什麼?」
信山市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周三,信山市衛生防疫站的醫護人員來校,各班被通知后按秩序組織同學去一樓的兩間會議室打預防針。
周彧按住林滿的肩膀,把她往辦公桌下一藏:「先別出來。」拖過椅子擋住。
「你收到的一抽屜禮物呢?」
陳頌朝他腦門劈下一掌:「給、老、子、閉、嘴。」
模糊的夜色中,他牽住了她的手。
教室黑漆漆的,林滿果斷跟著站起身:「我跟你一起!
徐東鑫損他:「十根富貴竹宛如你襁褓里的親兒子。」
一塊小小的透明的矩形牌子落入掌心。
「先回教室再說,學校會用發電機發電,只是過程需要一段時間。」周彧扯了扯帽檐,回頭逗她,「剛才有沒有被嚇到。」
她倒在地上捶地,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小心眼,是不是心胸狹隘不開闊。她沒反省出個結果,捧著手機打電話給周彧,讓他傳道授業解惑。
一群人差不多拾掇好了,厲潔說:「再給你們五分鐘,該上廁所的上廁所,想喝水的去喝水,要去教室拿東西的快去,五分鐘后我們在教學樓前面的草坪集合,馬上坐車出發……」
「我好像沒有想象中的高興,卻要裝出一副高興的模樣。我看我媽是真的很高興,她以前懷我的時候也有這麼高興嗎?」
林滿一想也是。
他急了,怕富貴竹命喪13班:「是因為天氣太冷了嗎?」
「你媽下個月生日,給她準備生日禮物。」
穆之菏的一番話讓林滿陷入了深思。
小巧玲瓏的發卡,點綴在她耳郭后的黑髮上,勝似點睛之筆。
「又翻牆?」林滿問,翻牆有風險。
林滿回教室放牛奶,穆之菏去喝水,兩人一道走。
林滿被誇得臉紅。
林滿有時候也抱著盲目樂觀的心情,她回憶著從電視里看到的新聞,二胎時代降臨,許多家庭的父母都期盼著能有兩個孩子。
有女生罵他:「白痴,這是高壓停電。」
所有人歡呼。
這次機會難得,他一定會去拿回來。
一時間雪勢盛大。
鞏夏秋似乎捨不得她,叮囑道:「寒假在家好好休息,但也別光顧玩去了,勞逸結合最好。」
走了還擔心她智商,他叮囑:「記得去窗口掛失。」
左邊輪到了穆之菏,她在板凳上坐定,左手利落地從袖管里滑出,露出胳膊上雪白一片肌膚,望向同樣面無表情的瘦護士,眼神冷冰冰而犀利,跟要威脅人似的:「你……」話音突轉,「勞煩您輕點兒。」
後來,蘇靈茵在玄關處換鞋的時候,周彧從房間溜了出來:「媽,方不方便透露一下。」
第二天起床,外面是銀裝素裹的世界,潔白無瑕。
理著理著,心煩意亂,她把圍巾纏在腦袋上,想乾脆把自己悶死得了。
「幹嗎?」
徐東鑫說:「這人瘋了。」
這一學期,馬上就要結束了。
幾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之後的編織動作也特別簡單,只是需要不斷重複操作。
「眼睛睜開。」
林滿可以去解決個人溫飽問題了,她耽擱這麼久,食堂排隊的人仍然不少。一摸口袋,沒有飯卡。渾身上下摸了個遍,也沒找到。
「隔壁班的。」
周彧以前也受歡迎,但敢來遞情書送禮物的寥寥,他性格散漫乖張,透著冷漠,對待外人大多時候愛答不理,態度視心情而定。
「對啊。」
戴涵輕柔地摸著肚子,帶著天底下所有準媽媽都一樣的和藹與慈悲,卻說著讓林滿囫圇辨別不清的話:「甭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我都喜歡。」
他使勁兒夸人,誇完又擔心:「胳膊被戳出一個針眼的我,不再是完美的我。」
林滿把周彧的校徽收好,在筆盒底層放妥。
世界恢復光明之後,牛鬼蛇神歸位,這場狂歡終於結束。
林滿說:「突然眼前一黑,我還以為我瞎了,確實嚇死我了。」大概覺得慶幸,話里有劫後餘生的感慨。
齊子帥還在替周彧惋惜:「老大,小滿同學的演出呢,你不去看不覺得可惜嗎?」
在回寢室的路上,林滿感覺到臉上有清涼的觸感。
「找什麼?」
林滿想,乾脆直接問好了:「你的校徽呢?」
視野太暗,周彧離她不過兩厘米的距離,勉強辨認出是他。
一直一直,高高舉著。
林滿周末依舊住在鞏夏秋家,被她三番五次耳提面命說要適當增減衣物,不能貪涼。
倆女生大概沒想到她是這樣喪心病狂的財迷,獅子大開口。
齊子帥中午從食堂阿姨手裡討來一個雞蛋,小心翼翼往水裡滴蛋清,比對待生物實驗室里的標本還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