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可惜之極

杜良毫無疑問是天才,可是這個天才的性格,卻如此執拗,真是可惜之極——如果他不是具有這樣的性格,當然會一直留在勒曼醫院,他的成就,就可能十倍、百倍於現在了!
他這句話一說,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為甚麼需要勒曼醫院中的複製人了!
我在考慮應該如何阻止他的言語和行動,還沒有發動,白素在一旁冷冷地道:「杜良醫生,雖然你的研究很了不起,可是在外星人看來,也根本不算甚麼,人家歡迎你去,是對你的鼓勵,人家才不希罕你的研究!」
所以事情正如她所料,沒有多久,杜良就開始自言自語。
白素所說的,正是我所想的,杜良聽了,神情興奮之極,大聲道:「當然!當然!不但向全地球公開,而且向全宇宙公開!讓所有外星人看看,地球上不是沒有人!地球人一樣可以在文明進展上有突破,不必由外星人來指手劃腳!也不必以為甚麼事情都是外星人比地球人進步!」
然後他抬腳踢我,被我先發制人,踩住了他的腳背。
紅綾得到知識,是單方面的接收,灌輸到她腦部的知識,並不是屬於另一個人所有。所以嚴格來說,不能算是知識轉移。
他說到這裏,略頓了一頓,苦笑了好一會才繼續:「然後,白癡還是白癡!」
杜良雖然剛才反應瘋狂,可是他畢竟是科學家,有判斷能力,可以判斷白素所說的是事實。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示意由她來說,我點頭表示同意。白素道:「本來,我們想要你將知識轉移的來龍去脈,完全告訴我們——」
白素記下了電郵地址,杜良很禮貌的告辭,在門口,他甚至於握住了我的手,非常懇切地道:「衛斯理,要小心和非我族類打交道——他們不會安好心啊!」
問題不知道有多少,雖然我知道其中許多問題,就算杜良給了答案,我也不一定懂,可是總比完全沒有答案好!
白素輕輕碰了我一下,低聲道:「現在可以試試問他,他或許會回答。」
杜良始終沒有回頭,一直到彎路,白素才停止,而杜良的背影也看不見了。
而這次,杜良又成功地進行了知識轉移,這更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對人類文明進步的貢獻之大,難以形容。
在我想到了這些的時候,白素當然也想到了。我們都望著杜良,杜良這個人討厭之概,可是卻也偉大之極。
可是他第二次來,我已經遠赴勒曼醫院,替他做了這樣妥善的安排,他卻完全不能接受,剛才如果不是我有一定的自衛能力,只怕已經被他掐死或者甚至於被他咬死了!
在和白素聯絡的時候,白素卻不如我那樣樂觀,她道:「別低估了杜良對外星人的偏見!」
白素完全可以明白我何以這樣評價杜良,她道:「是啊,他的研究對人類進化有重大的意義,可是由於他的偏執而產生的行為,卻阻止了他的研究工作。」
這時候杜良給了電郵地址,雖然我知道他是甚麼人,可是卻不知道他在何處,算是一半一半,勉強可以接受。
杜良和外星人之間水火不容,還可以說是地球人和外星人之間,由於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生物,所以難以完全溝通。可是我和杜良完全是地球人,為甚麼也這樣難以溝通呢?
當然難以想像,將知識轉移到嬰兒的腦部會是怎麼樣的一種情形,嬰兒腦部無法接收大量的轉移知識,是略想一想,就可以明白的事情。
在杜良離去幾天之後,我們都還m•hetubook•com•com很悶悶不樂,不過也總當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雖然白素曾經幾次向杜良的電郵地址發出郵件,同杜良詳細解說他和勒曼醫院合作的好處,也將勒曼醫院答應的條件告訴他——照勒曼醫院的條件來看,杜良甚至於不必和勒曼醫院合作,他只是將研究工作的地點轉移到勒曼瞥院而已。
在我身邊的白素,顯然知道在剎那間我所想的一切,她低聲道:「在沒有瞭解全部事情之前,先聽他說。」我吸了一口氣,忍住了不出聲。
杜良陡然瞪眼,想將發洩的對象轉為白素,白素不等他開口,就道:「早在你所謂成功之前,早就有知識轉移的例子,而且接收的知識和原來的知識並沒有衝突抗拒的現象,非常成功!」
可是所謂電郵地址卻虛無飄渺,根本不知道在甚麼地方,也根本不知道是一個甚麼樣的人。
我也苦笑:「勒曼醫院答應一切都可以照杜良的意思行事,只要杜良肯回去,這樣的條件他不接受,我認為這個人簡直矛盾到了極點!」
而且我一向認為人類應該對自己的身體多多研究——連自己的身體結構尚且沒有一定程度的瞭解,卻努力去研究其他方面的事情,甚至於想要瞭解宇宙的奧秘,我覺得這種情形很是滑稽。
我當時的回答是:「就算有偏見,他也應該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不可能更好了!」
而在這一切瘋狂動作的同時,從他口中吐出的一連串語言,其惡毒的程度,完全超乎我的想像能力——我一直以為人類語言不夠豐富,很難完全表達人類的感情,看來也錯了。因為這時候杜良所發出的語言,很能夠表達他的憤怒和希望我會有甚麼的下場。
地址,應該實實在在有一個地方在那裏,和地址有關的,也應該是一個有名有姓、實實在在的人。
然而我錯了,大錯而特錯!
白素也不理會他,開始將紅綾如何是一個野人而後來接收了大量現代知識的經過,說了一遍,結論是:早就有外星人掌握了知識轉移,所以根本不存在「出賣」這個問題。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這一問不但有了回答,而且回答還解決了許多疑問,收穫豐富。
杜良在經過了剛才的精神異常狀態之後,好像大病初癒一樣,神態顯得非常疲倦,然而他的精神狀態卻也顯然恢復了正常。
就是這句話使人不寒而慄,試想,杜良當然不是平空得出這個結論的。他知道會有這種可怕的結果,必然是經過實踐才得出的結論。
杜良盯住白素,全身僵硬,只有眼珠還在轉動。
杜良不由自主點了點頭,慢慢站了起來,向外走去,神情之失落,非常令人同情。
知識轉移必須是將知識從一個人的腦部,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腦部中去。
杜良在說了之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可是又無法將人原來的知識全部消除掉!」
杜良恨恨地道:「勒曼醫院本來是我們的!現在有需要,反而還要去求人家,難為你衛斯理還一直以為外星人不會對地球有惡意!」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想這種情形確然令人沮喪,然而杜良為甚麼一定要選擇白癡,而不選擇正常人作為知識的轉移體呢?
杜良聽到了我的問題,可是他並不望向我,只是現出了非常苦澀的神情,聲音也很疲倦,他道:「不能是白癡——白癡的腦細胞有先天的缺陷,雖然接收了知識,卻不能永久保留,只是暫時性的https://m.hetubook•com•com過渡,最長只能使他保留七天——」
他先是向我撲過來,雙手想抓我的臉,當然他無法達到目的,被我抓住了他的雙腕。
白素微笑:「我何必胡說——我女兒就曾經接受知識轉移,她接收的知識之豐富,想破了你的腦袋,都無法設想!」
我想了一想,用非常平靜的語氣問:「轉移體怎樣才叫做適當?」在我這樣問的時候,對於杜良所說的「轉移體」究竟是甚麼,並沒有概念。
我不想和杜良在這個問題上爭論——外星人參加勒曼醫院的工作,我認為是好事,如果不是有大量外星人參加,勒曼醫院的工作不會如此出色。
雖然在勒曼醫院的外星人,看起來完全和地球人一樣,杜良根本沒有可能知道對方真正的身份,可是勒曼醫院的承諾,表示了他們歡迎杜良前來的誠意。
而我明知道這一點,還答應了杜良的要求,是想到複製人不能離開勒曼醫院,可是杜良卻可以到勒曼醫院去!
我只是隨口一問,甚至於沒有預期杜良一定會回答。
如果杜良堅持不肯和外星人有任何聯繫,我也總算曾經為偉大的知識轉移工程盡了一分力。
杜良搖頭,不理會白素的話,不斷地道:「你胡說!你胡說!我不相信!」
我也知道他的研究工作,包括將思想植入胚胎之中,進行實驗。他的實驗成功——植入思想的胚胎,在成長之後,對被植入的思想有記憶,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喚醒這種記憶。
不然原來的知識和接收的知識會產生抗拒,而導致「難以想像的錯亂」。
並不矛盾,其實他並不是失敗,而是成功——他找到了知職轉移的方法,只不過找不到適當的轉移體而已!
可是偏偏杜良前後來了兩次,我對他的研究工作內容,還是一無所知!
白素嘆了一口氣,道:「你不必沮喪,能夠將知識從腦部分離出來,確然是了不起的成就。」
白素搖了搖頭:「紅綾——我們的女兒有接收知識的經歷,她是地球人,如果你的研究有需要她幫助之處,我相信她一定十分樂意相助。」
杜良揮了揮手:「不會考慮——我絕對不會考慮依靠外星人來推展我的研究!」
白素搖頭:「人要在蠻荒的環境中生存,必須有極其豐富的適應環境的知識!」
他當然可以明白我的身體語言——我答應了他的要求。
我和白素都非常感嘆,無可奈何。
然後知識消失,白癡還是白癡——他失敗了!
他道:「我失敗了!其實我沒有失敗!只不過是沒有適當的轉移體!我能夠成功!能夠!」
當時我只是攤了攤手,表示不想爭論,杜良兀自悻然。我道:「有了消息,如何聯絡?」
白素又等了一會才回來,神情很是可惜。
他聽得很入神,在白素說完之後,他想了一想,才道:「野人本來就沒有知識,所以才沒有抗拒。」
我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我明白了——你需要複製人,才能將研究繼續下去。」
而腦部是人類身體的最重要部份,可是偏偏人類對自己的腦部所知最少,一直到現在,連對人生命最重要的記憶,是以甚麼樣的狀態存在於腦部的何處,科學界還沒有結論。
而地球人自己之間,都無法好好溝通,最主要的原因,是由於地球人對產生並儲藏思想的腦部,所知太少的緣故,所以杜良的研究特別有價值。
我相信杜良一定是早就知道這一點的,不過他不願意和勒曼醫和-圖-書院再發生任何關係,而且又以為白癡同樣可以成為轉移體,所以才選擇了一個白癡來進行知識轉移。
我也沒有再說甚麼,也向他緩慢地點了點頭。
我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看他剛才的情形,如果不是你用這番話使他離開,我一定會將他摔下山去!」
我明白白素的意思——杜良現在的精神狀態異常,他的自言自語和一般人在說夢話的情況相類似。說夢話的人沒有談話的對象,可是如果有人在一旁搭腔,說夢話者在很多情形下會有問有答,白素就是想利用杜良的異常精神狀態,使他反而可以正常的和我們對話。
我相信杜良至少在這方面,已經有了巨大的突破——他早已成功的進行了思想複製,他給以一定思想的複製人,將勒曼醫院上下瞞了好多年,才被發覺。
這時候我想到的是:向勒曼醫院要複製人,其困難程度和與虎謀皮差不多——勒曼醫院方面一定不肯讓複製人外流。
結果在知識轉移成功的同時,他卻也發現白癡的腦部結構有缺陷,接收到的知識只能保留一個非常短暫的時期。
我也覺得杜良就此離去,非常可惜。
他需要的轉移體是一個腦部發育成熟,可是卻又一些知識都沒有的人!
我忍不住道:「先別說人家的不是——還要去求人家哩!」
杜良苦笑搖頭,足有三分鐘之久,才道:「嬰兒腦細胞發育不足,無法接受轉移給他的知識。」
我又道:「誰叫你用嬰兒!」
杜良抬頭向天,過了一會,才道:「有需要,我會說。」
我相信勒曼醫院中不論是外星人和地球人,都一定會熱烈歡迎杜良回到勒曼醫院去。杜良在勒曼醫院繼續他的知識轉移工程的研究,一定比他獨自在外面研究,會有更多的方便,也一定會取得更好的成績。
杜良有一剎間的激動,然後就恢復了平靜,他站了起來,問我:「有甚麼條件?」
在人類歷史上有許多偉大的天才由於性格上的缺陷,而形成悲劇,杜良可算是其中的典型了。
我沒有阻止白素,不過認為像杜良這種花崗石腦袋的人,恐怕不會聽別人的意見。
這種適合作為轉移體的人,本來在世界上並不存在,可是自從勒曼醫院成功的複製了人類之後,複製人就天然地成為最佳的知識轉移體。
我以為這是最好的結果了,所以還沒有回到家,就通知了杜良:事情進展良好。和他約定了時間在家裏見面。
白素剛才向杜良說,知識轉移並沒有甚麼了不起,在我們的女兒紅綾身上早就發生過,使得杜良非常沮喪,這才肯離去。
白素的同情心遠遠超過我,她跟在杜良的後面,送杜良出去。
所以我並不是很喜歡通過不知道屬於甚麼人、甚麼所在的電郵地址進行溝通。
我鬆開了手,後退幾步,杜良的身子,像是氣球在洩氣一樣,慢慢軟下來,坐倒在地上,出氣多,入氣少,半死不活,很是可憐。
所以杜良完全不必感到「早已有人做到過」,因而在情緒上大受打擊。
杜良的神情非常難以形容,只能說這種神情只有在失敗了而又絕對不甘心失敗的人的臉上才能看到。
同時也明白了為甚麼他在連連說自己失敗之後,又說自己成功。
他望著我,很緩慢地點了點頭。
以上的兩種情形,都是對人類腦部研究的最尖端,都由杜良完成,我也都曾經在我對其間詳細的情形並不瞭解的情形下,將事情盡我所知地記述下來,而且給以極高和圖書的評價,認為杜良是對人類腦部研究的先鋒,對人類向高級生物進化,有無可估計的高價值。
杜良忽然很是憤怒,大聲道:「我怎會用嬰兒做轉移體!那是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我需要的轉移體,不能原來就有知識,原來的知識會抗拒外來的知識,使知識轉移形成紊亂,變成——變成難以想像的——錯亂——」
第一次杜良來,沒有結果,倒也罷了,以杜良的為人而論,他不可能一下子就將秘密說給我聽。
杜良在聽我說了我認為是最好的安排之後,他的反應是比任何的瘋狗還要瘋狂。
想法不同,就覺得似乎事情也並不是絕對沒有可能——至少可以去試一試。
現在已經明白,要知識轉移能夠成功,非複製人不可,就覺得為了使這種偉大的工程可以繼續、發展,就值得付出任何的努力。
好不容易杜良出現,本來是對他的研究工作進行瞭解的最好機會——他的研究工作和人類腦部有關,可以說是對人類腦部研究的最尖端,連勒曼醫院有如此龐大的設備和人力都及不上,由此可知他研究工作的偉大。
然而卻偏偏可以和這樣一個類似影子一樣的存在進行溝通,使得甚麼叫做真實,變得毫無意義。
他的手腳都不能再對我進行攻擊,他竟然拼命伸長脖子,張大了口,白牙森森,想來咬我!
對付杜良剛才那種瘋狂的行為,只好如此,並不需要感到內疚。其實杜良如果能夠心平氣和,略想一想,就可以知道,發生在紅綾身上的情形,和他所進行的知識轉移很不相同。
發出的電郵當然沒有回音,正如我對電郵地址的感覺,那完全是虛無飄渺的,發出的郵件,不知道去了哪裏,也不能肯定收件人是不是收得到!
在這樣情形下,他即使再不願意見到我、不願意和勒曼醫院發|生|關|系,也只有來求我,求我到勒曼醫院去要複製人。因為只有勒曼醫院的複製人才是最適合的知識轉移接收體!
那些人後來又怎樣了?轉移進入腦部的知識是不是可以退出來?退出來之後,那些人是不是可以恢復正常?還是那些人一直在「難以想像的錯亂」狀態之中?還是那些人已經不幸死亡了?
對於杜良所說的這一番話,我還不能完全明白,可是也很能夠知道大概。
想到這裏,我不禁苦笑,感到自己實在太天真了,竟然會產生這樣的問題——地球人和地球人之間,如果存在必然可以溝通的條件,地球人的歷史,就絕對不會現在這樣子了!
杜良這時候的表現,很令人感動,很難想像幾天之後,他的表現會叫人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
杜良居然十分有禮貌,道:「請記下我的電郵地址。」
這種情形比紅綾的情形要複雜得多,要多一個將知識抽離腦部的過程,這個過程比將知識輸入腦部更困難,而杜良卻做到了這一點!
剎那之間湧上心頭的問題極多,而同時想到的是:杜良的研究雖然對人類文明進展有極其重大的意義,可是他有權將人當作試驗品嗎?
我知道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提示杜良回答的話越簡單越好,基本上他現在和處於被催眠的狀況相類似——他由於情緒極度沮喪,自己催眠了自己。
我到勒曼醫院去的經過不必詳細敘述——一切全在意料之中,勒曼醫院表示對複製人外流,沒有商量的可能,但是卻對知識轉移工程感到極大的興趣,而且非常佩服杜良的成就,答應只要杜良到勒曼醫院來,就可以提供hetubook.com•com任何方便,讓杜良進行研究,甚至於在知道杜良不喜歡外星人之後,表示在勒曼醫院中所有的外星人,都不會和杜良見面。
白素才說到這裏,杜良就面有難色。白素接著道:「可是想來就算你告訴我們,我們也無法明白,所以只請你答應,研究有了進一步成就,你要將成就公開。」
我還是用非常不經意的語氣問:「何不用正常人?」
他說得慷慨激昂之極,我知道他非常不喜歡外星人,也不喜歡我對外星人的態度——他那一番話,最後兩句,簡直是衝我而說的,真是本性難移,還是令人生厭。
而在他實踐的過程中,有多少個人因為知識轉移而變成了「難以想像的錯亂」?
他大約有十秒鐘的安靜,然後大聲道:「胡說!」
而他的結論,是我出賣了他,將他的研究結果,出賣給了外星人(勒曼醫院),所以我完全應該接受他對我的詛咒。
我不能想像他研究知識轉移的過程是如何艱苦,那一定是一位科學家所能做到的極限,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次失敗,才能將知識從一個人的腦部,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腦部。而結果卻因為沒有適當的轉移體而失敗,他的沮喪可想而知。
當他才一提出來「要三個複製人」之際,由於不知道來龍去脈,所以只當他是天方夜譚,根本不做任何考慮,認為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我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
白素大聲道:「應該考慮——」
白素苦笑:「這——這位杜良醫生,也實在太難以相處了——勒曼醫院方面一定要失望了。」
固執的人我見過許多,毫無疑問杜良是其中的冠軍。
在我想到了這一點的時候,杜良恰好也向我望來,他的目光還是並不集中,過了片刻,他視線的焦點才算是集中在我的身上,而且有如夢初醒的神情。
白素來到了我的身前,握住了我的手,我們一起回到了屋子,白素嘆了一口氣,道:「我並不是故意要打擊他,而是他竟然如此曲解了我們的好意,實在太過分了!」
他慢慢向外走去,身形佝僂,反映他的心情沮喪之極——他一直以為自己的研究,宇宙獨步,忽然知道了原來早已有人做過,當然會感到連生存意義都沒有了的難過。
這樣,對他的研究工作,可以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白素在郵件中的用詞,也十分懇切。
我苦笑了一下——對於電腦網路發展到了每個人都有一個「電郵地址」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我有同樣的感覺:電郵地址,其實並不是地址。
我極想知道其詳細內容,有許多疑問,只有杜良可以給答案。例如:知識是不是要等到人死亡之後,才能轉移?是不是在經過轉移之後,原來具有知識的人就變成沒有知識了?知識轉移和知識複製,又有甚麼區別?如何將知識和思想分開來——兩者都是存在於腦部的記憶,其分離過程又是甚麼情形?
我的想法,杜良當然不會同意,所以不必浪費時間去爭論。
杜良是在說知識轉移過程中的一些特殊情形:接收知識的一方,必須原來沒有任何知識。
他必然日思夜想,想要解決這個困難,聽到有可以解決的方法,當然會立刻被吸引。
杜良這一去,看來不會有第三次來的機會了,我錯過了兩次機會,當然可惜之極。
杜良張大了口,瞪大了眼,一時之間,忘了發瘋——他有這種反應,很容易理解。在他的研究過程之中,無法克服的困難,卻在白素口中,根本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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