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寫.隨筆
十六、能不憶江南

梅子黃時雨,就是黃梅雨。黃梅雨的天氣,是江南很可怕的天氣。空氣中的濕度百分之百。文學作品中的形容,甚麼江南煙雨,甚麼江水綠如藍,都是美化了的。真實生活,是連被子都會長綠毛,牆上爬滿各種蟲,東西摸上去全是和*圖*書濕的,衣服永遠不乾,木頭東西裏會有成千上萬怪蟲湧出來,晚上聽的是聒噪之極的兩棲動物求偶叫聲,想出去阻止,一腳踩進泥漿中……唉,能不憶江南,能不憶,最好就不憶,然而,終究還是能不憶江南,真m.hetubook.com.com矛盾。
忽然憶及的是梅子。梅子在果子之中,不算甚麼,極普通,可是在文學作品中,常被道及。賀鑄的一句「梅子黃時雨」,傳頌何止千年。黃熟的梅子很甜,也香。食用的方法也很多。不過最令人念https://www.hetubook.com.com及的是青梅的一種吃法:白糖梅子。
上海話,譏人(特指女性)扮天真,裝無邪,年齡和行為不相稱的,叫「黃熟梅子賣青」,有些刻薄,這種早年上海話,現在也不流行了。不過賣青的黃熟梅子,倒好像與和*圖*書時並進,越來越多。
在江南生活過的人,都很難「能不憶江南」。江南,可憶的太多了。
(「能不憶江南」是白居易名句,這句子很「玩」中文語法。)
白糖梅子有些像北方的冰糖葫蘆,都是將極酸和極甜的兩種味覺混在一起。青梅之酸,尤勝山楂https://www.hetubook.com.com,如今一想到,仍然會打震,條件反射歷六七十年而不減,真是犀利。將青梅封在白糖中,小販挎籃叫賣,是最便宜的零食,貧童甚愛(沒有更好的選擇,鬼唔知奶油巧克力好味道!),買兩顆,先舐去糖殼,再慢慢以極小口嚙青梅,總感到若咬得大口,人會酸死的。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