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代表

這是一間空蕩蕩的教室,說它空蕩蕩吧,似乎又不大妥當,因為室內並非空無一物。四十來把椅子排在室內,中央兩排約莫有五六把椅子很不調和地圍成一圈,在那一圈椅子的四周地上有幾支煙蒂,幾張揉成一團的草稿紙,還有一角橘予皮,似乎有幾個人剛在這兒坐過。
教室後面角落中有一個藍色的垃圾桶,想必是「吃」得太多了,因為它的蓋子微露出一條縫,隱約可看見一角塑膠袋露出狹縫。
黑板倒是擦得挺乾淨,但粉筆溝中積滿了粉筆灰,白的、黃的、紅的,黑板旁邊的牆上有幾道板擦印,也是白的、黃的、紅的。板擦印上方貼著厚厚一疊「佈告」,最上面一份是一張裁得很不整齊的白報紙,紙上有兩行鋼筆字,在門窗緊閉又未開燈的教室中顯得模糊不清,第一行字是:
「一、期末考採取聯合考試方式,各科考試時間及試場公佈如右。」
第二行字是:
「二、請各位同學自行尋找最佳夥伴。」
在那張紙的左下角赫然四個小字:「班代表啟」。
直起半彎的腰,把那濕漉漉的雨衣雨帽從右手換到左手,我開始走出大一教室,走出空無一人的系館,大廳中只有我那浸滿水的膠鞋發出「嘰」、「嘰」的聲音。雨已經停了,我走過一叢叢七里香和威氏鐵莧,可能在我的嘴角上浮著一抹微笑,因為我記得四年前,當我剛踏入這所萬千學子夢寐以求的大學時,第一個映入眼簾,迸入耳膜的專有名詞便是——班代表。

新鮮人

「各位同學,」說著就鞠了一個四十五度的大躬,然後雙手交互搓著,一副「誠惶誠恐」的神情。
「剛才黃老這麼一講,以後我辦事更慘了,我們這班一定越來越散。唉,我實在很想把班上的事搞好,不過啊——」他搖搖頭不講了,只不過停了幾秒鐘,又說:
二年級的班代表走上講臺,他是新生訓練期間的輔導員。階梯教室中常常使得站講臺的人自覺渺小,但我猜李國輝卻沒有這種感覺,他雙手扶著桌沿,口氣中稍帶自傲的說:
「我想我們應當聽聽班上元老的意見如何,我們請黃老講幾句話。」
「像黃燦明他剛才是什麼意思?不聽就算了,還把門一摔?我是不想整他,否則我懂的那些手段全使出來,看他吃得消不。」
我轉過頭來看誰在講話,是一位穿黑色翻領毛衣的濃眉大眼男孩,他就坐在我後面一排椅子上,後來我才曉得他叫吳志遠,高雄人。他右手正拉著鄰座一位同學的手肘,那同學嘴裏連聲說:「不要啦,不要啦。」
講話的是與李東原同寢室的許國華,只聽他繼續說:
「我的意思是以後大家要同學四年,彼此熟悉的機會還多得很,用不著現在『速成』對不對?」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有人一拍桌子站起來,大聲說:
前排一個女孩突然舉手要求發言,女孩兒講話總是有較大的吸引力,一時間全班又安靜下來。
李國輝看著黑板上三位候選人的名字,微微笑著說:「這樣好不好?我們還是先請這三位候選人再自我介紹一次,來,請李東原同學先吧!」
那天晚上我在天頂上找到了仙后星座,順著看去又找到了北斗星座,我捻熄煙頭,搞不懂為什麼總有人想做王或后。
隨著鼓掌聲,我看見一位短小精悍的同學跨上講臺,大學服和黃長褲都很合身,頭髮比一般上過成功嶺的同學稍長,臉部表情似乎只能用「飽經風霜」四個字來形容。
教室中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新鮮人幹新鮮事怎麼會有人說「不好」。騷動過後,幾十對眼睛又巴巴的注視著李國輝,這時我悄悄地用手肘撞了撞鄰座的同學,小聲說(雖然在高中時也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好學生,但在此刻似乎那種怯生生的感覺又流露了出來):
「我提黃燦明!」
大家紛紛鼓起掌來,並且高聲叫好。許國華真是會耍政治手腕,幾句話非但轉移了目標並且扭轉了氣氛。黃老是班上年紀最大的一位,服過兵役才考上大學的,由於他姓黃,平時喜歡蓋幾句我們聽了似懂非懂的黃老哲學,所以我們都稱他為黃老。黃老為人挺和氣的,平時叨根煙,不多管閒事也不囉嗦,更不倚老賣老,大家都喜歡他。
大家都愕愕地注視著他,李國輝連忙說:
「所以,學校和系這兩個名詞對於學生雖然也有一點向心力,但它畢竟不是一個可以為之拋頭顱灑熱血的東西。當然我們都應該愛護學校,愛護本系,但是這些都是有限度的,不是盲目瘋狂的去成全什麼『系上的榮譽』,這些話都是一些很好聽的大帽子而已。學校應該是一個享受權利比盡義務來得www.hetubook•com.com多的地方。就像過一陣子要發起全校大掃除,但是訓導處不能要求我們每隔幾天便停課大掃除,因為我們進大學是以唸書為主的。但在軍隊裏就不同了,平時除了出操訓練以外,天天要勞動服務,一會兒構築工事,一會兒開闢菜圃,隔幾天又得協助農民割稻。總而言之,軍隊裏的領導統御和學校中的領導統御是有所不同的,班代表和班長的地位與職務也不同。」
那年我剛考入這所宛如植物園的大學,大學給我的第一個印象便是「自由」,太自由了,也許該說:「自由得一塌糊塗。」連教官都是「彬彬有禮」,記得二哥每次寒暑假回家總要抱怨他們的學校「簡直像軍校一樣」,要是二哥知道我連新生訓練都敢不參加,恐怕也得氣炸了。
「不過,我好像聽見李同學說了一些什麼軍隊裏班長和士兵之間,嗯——那種關係的比喻。當然我得承認班代表確實用心良苦,他的確是為我們班上著想。不過可能李同學忽略了一點,就是軍隊和學校並不一樣——」
「各位同學請坐好,對不起要耽誤大家的時間,下節課老師不來,我們利用這段時間開班會,討論一些事情。」
「也許大家還不太熟,」停了一下又接著說:「昨天下午『彼此認識』時,我沒有想什麼遊戲來讓大家互相認識,一方面是沒有太多時間,二方面嘛,我認為即使強迫你牢記住每一位同學的名字,你所認識的也不過是些符號,嚴格說來你根本沒有認識誰。」
那天主要是討論校運會的問題,本來這種問題交給體育幹事籌劃即可,偏偏李東原要「大權總攬」,吵了半天還沒個結果。
我笑了一笑,轉回頭來在紙上毫不猶豫的寫下李東原,心想「管他呢,誰當選都一樣。」
「各位同學,請大家心平氣和的聽我幾句話,都是同班嘛,對不對?我認為班代表講得很有道理,所以並不是想管理或命令大家,只是希望大家更融洽、更團結。」
當然,在她一溜煙的衝下臺後,掌聲,叫好聲幾乎把屋頂都掀掉了。
又引起一陣子哄堂大笑。
李國輝很覺尷尬,笑了笑說:
「所以我只叫你們自我介紹一下就算了——好吧,還有誰要提名?快一點。」
「我實在沒有什麼才能,如果選我做班代表,恐怕只有在男生和女生吵架時,幫女孩們講幾句話,所以啊,千萬不要選我。」
一鞠躬下臺後,隨著掌聲上臺的是另一位候選人——黃燦明,頭髮短短的,一看即知是剛從成功嶺下來的。
這時李國輝又說:「來啊!開始提名了,快點吧!」
似乎有點羞怯,雙頰通紅,站在臺上好半晌沒講話,眼睛看著講桌。臺下也是一片寂靜,她越害羞,我們越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情等待著,突然——
不記名投票開始了,我拿著那一小方白紙不知道該投給誰,突然感覺有原子筆敲我的肩部,回頭一看,原來是那位濃眉大眼。提名李東原的同學,他衝我笑笑,說:「投給李東原吧,他的社會經驗多。」
「哼,你不提邀人還好,提起邀人就hetubook•com•com令人生氣,像上次去碧潭划船,為什麼不得我們本班女生同意就擅自邀外系女生參加?這次舞會還想這樣是不是?」講話的是副班代。
接著說了一句「總而言之」的結尾語:
「各位同學,這一堂是我們新生訓練的最後一節課,當然啦,進入本校的同學絕對都是一流的進入本系的同學更是一流中的一流人才,本系在學校的歷史也很久了,不過無論師資和設備都是最好的,一直在進步,在進步。」
我笑著說:「你還比我好呢,放榜的那天我就發現只有我一個人掛單在本系了,報紙上的名單被我來回看了好幾次,一個熟人也沒有。」
「這次校運會,本班要代表系上組織一個大規模的啦啦隊,我已經向學會的理事長說過了,他答應負擔全部經費。王德仁教官也很重視這件事,據他說要點名——」
一天我睡到九點鐘才起床,期中考剛過,我已開始進入「大學生活」的「軌道」。起床後看看今天的課表,兩節國文和兩節動物學。下午的動物實驗的蚯蚓還沒挖呢,不過已經拜託過同組的女孩兒帶雙份的,應該是不會忘記才對,大一的女孩子嘛,在這種事情上是不會耍個性的,倒是咱們男孩子應該性格一點。
一片哄笑以後,接著是一陣熱烈的掌聲,唯一的一位女性候選人上臺。
一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操場跑道旁的草地上,燃起一根煙凝視那滿天星斗,想起這些日子來李東原的言行,覺得像他這種人進了竹城算他倒霉,因為這兒的每一位同學都是個性很強的人,不受拘束,也不會被一些愚昧的口號所玩弄。李東原實在太過份了,似乎凡事都要插上一腳,記得那次舞會時,有一位信基督教的同學表示他不想跳舞,李東原立刻諷刺的說:「我以前也是教徒,也沒像你這樣迷信。」那位同學很覺難堪,不過沒表示什麼,只輕輕的回了一句:「正因為你以前是教徒,今天才會不是教徒了。如果你以前是基督徒,今天就還是基督徒——」
真的,我們是八方考生中的勝利者,更是勝利者中的幸運兒,是天之驕子,所以我連新生訓練都不參加,在白千層下的草地睡了一個痛快覺。第二天早上擠進禮堂去瞧了瞧校長,因為聽說下次再和校長見面恐怕是在畢業典禮上了。依照我的個性,再加上畢業時的大暑天,會不會參加畢業典禮還是未定之數呢,所以我「很夠意思」的聽了校長在新生訓練時的歡迎詞。
「嘿,曉得他們在幹什麼不?」
這小子講話極富表情,引得一些女孩子摀著嘴暗笑,這時女生群中冒出一聲「李玉芬」,引起一些愛起鬨的男生紛紛鼓掌。
「是,是,是,副班代講得很有道理,所以我才希望大家自己班上的能多團結合作,比如說住宿舍的更不應該分什麼寢室——」
「我發現我們班上有少數同學特別那個,」李東原的語氣突然強硬起來,「我不必明白說,大家都明白,如果大家不趕快團結起來,小集團的情形會越來越嚴重,我相信大家一定不希望四年下來還是貌合神離的。我實在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知道大家為什麼這樣不以班上為榮,究竟我們班上有什麼不好?如果我個人有什麼缺點,儘管告訴我。」
開票結果,李東原以高票當選班代表,副班代則選出了一位南部某女中的校花——李玉芬,不過這是後來才曉得她是南部一朵花。
本來大學教育應當是以自由、民主為特徵的,本校更是標榜民主自由為校風的學校,再加上同學都是一流菁英,那種自由瀟灑,不受拘束的精神更澎湃瀰漫於整個校園中。但因為學生組成份子極為複雜,僑生、重考生、退役軍人,甚至於少數外籍學生,背景不同,思想與觀念不同,大一這年也不幸的因著李東原而搞得稍稍不愉快。
「噗哧」一聲打破了安靜的氣氛,我悄悄舉目四顧,發現好多人神情間帶著幾許不屑和冷笑,我心想,「他媽的,你是我們什麼人?用得著你操心?還說失望呢,別笑死人了。」
兀地冒出一句「李東原」,李國輝馬上接著說:
「班代表,有幾句話我本來不想講的,但是聽完你剛才說的話以後,覺得實在不能不說了。
臺下忽然沉默下來,忽然有轉筆的、有挖鼻孔的、有抱頭沉思的、有小聲聊天的、有翻弄著新生資料袋的——但沒有人接著提名。
我回頭一看,原來是陳侃,一位建中應屆畢業的同學,只見他大聲說:
我聽完了沒講話,倒是他接著說:
李東原神情頗為自傲的說:
全班都呆住了。以往班上辦過兩次郊遊我都沒去。後來就聽到一些流言流語像「不合群」、「小集團」、「小圈圈」、「破壞團結」等,現在想想一定是李東原一個人搞的鬼,當時我只是一笑置之,沒想到終於有人忍耐不住了。
「誰?噢!是森林系的,正在認樹,那棵樹叫做小葉南洋杉,是一種觀賞樹。」
「李學長,我有個建議,就是本班女同學也不少,我剛剛算了一下,男女生的比例是廿二與十八之比,所以我們也不應該忽略這些「非少數民族」,我建議再增加一位女性候選人。」
「我表哥是唸森林系的,現在在林場工作站做事,以前他常常教我如何分辨樹木。」
正因為如此,直到新生訓練的最後一節課,我還沒交上幾個新朋友,早有一幫住在宿舍中的同學已稱兄道弟起來。最後一節課是「選舉幹部」,地點在系館視聽教室。
「好啦,我想這些話在這兩天裏一定聽多了,我們接下來就是選舉班代表,嗯——提名三個選兩個好不好?」
臺下嗡嗡之聲更多了,大家都不高興李東原硬加莫須有的罪名在頭上,李東原正在四面楚歌之中,幸好有人起來解圍。
口哨中換完衣服,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走出房間,房東太太大概又在廚房洗地了,我悄悄的走到街上,吐了一口氣。一個人住外面有許多好處,不必住在又老又破的宿舍裏,電燈、紗窗壞了也沒人修,最糟的是每到十一點就要熄燈。不過住在外面也有壞處,像這位房東太太每次見到我總要嘮叨半天。
李東原所代表的不是本班,而是那一種價值觀化身而成的大學生。班上https://m.hetubook.com.com有許多唯唯諾諾的同學不反抗他,也有許多附和他的應聲蟲。當然還有一些人是一向獨來獨往,不理誰也不反對誰,另外一種人就是像陳侃這一類型的了。
「李東原,就是這位。」
黃老講到這裏突然嘻嘻的笑起來,說:
這時有人舉手要求發言,這個男生在滿場好奇的目光注視下笑嘻嘻的說:
臺下響起一陣笑聲,可見雖在初到的陌生與羞怯當中,尚未失去幽默感。
聽到這裏我也有點火了,他媽的,這不是也罵到我頭上來了?憋著一肚子氣,繼續聽下去。
我聽了很不高興,因為據我所瞭解的,黃燦明是一個很開朗的人,剛才一定是不耐煩聽李東原在臺上抱怨那些老套才氣走的。
黃老笑嘻嘻的站起來,雙手插在口袋裏,說:「我剛才一直在看讀者文摘,沒聽清楚大家都在討論些什麼。」話說完,全班都笑了。
我走出系館,看見有一大堆人正圍著一棵樹吱吱喳喳的,人手一本筆記本。李東原突然快步跑過來,和我並肩走著。我看了他一眼,很不喜歡他那副憂鬱的馬臉神情,好像誰欠他兩百元似的,又好像失意不得志。
「各位同學,請安靜一點,」隨著他提高嗓門,全班漸漸安靜下來,他環顧了全班一周,接著說:
本系是有名的狂人系,除了「男生都瘋癲,女生都大方」的名聲之外,什麼活動都有本系的份,我們這一班也繼承了光榮的傳統,新鮮人乖了一陣子,馬上就成為「竹城」活躍的一群,然而我們也漸漸感覺到班上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開學以來我一直有個願望,就是希望本班能成為全系甚至全校的模範,並且為竹城開創一個新傳統,當然,這首先必須要求全班能夠團結起來,不過這半個學期來很令我失望!」
「好,我們就由這兩位候選人中選出一位做班代表——」
「咦?你怎麼知道?」我們兩人繼續前進。
不過李東原是一個很有領導慾和辦事才能的人,例如本班的第一次舞會,他特地為初次「下海」的同學先預備了一次練習機會,請來幾位大四的學長臨時惡補。若是李東原考進一所鴉鴉烏的學校,或許他這一套手腕還有得發揮。
「不要吵,不要吵,老師只說這節課不上,臨時才通知我的,我也是靈機一動才想到開班會。」
「大學教育所強調的是自由,我想誰都不否認今天中國的大學教育還有許多缺點,就拿我們這所堂堂國立大學來說也是如此,不過,我們實在不希望除了學校的行政制度以外再被強加任何班代表你的限制。換句話說,你是被選出來為大家服務的,而非管理我們、命令我們。最後我希望你不要破壞了本校的優良傳統,就是自由的精神。」
李東原冷笑一聲,說:
「我在軍隊裏當過教育班長,所以才這麼講,希望班代表不要介意。軍隊和學校不同的地方很多,比如說愛校心和愛國心是不一樣的,國家民族是一個可以為之生為之死的『名詞』,學校也是一個名詞,但它似乎沒有太大的精神感召力。為了國家的榮譽以及生存,我們可以犧牲小我的自由甚至生命,但是如果為了學校的和-圖-書榮譽,或者說為了系的榮譽,當然啦,根本沒有為了系的生存這種話的——」
「各位同學好,我是黃燦明,炎黃子孫的黃,燦爛的燦,光明的明。嗯——今年剛從高中畢業——我想就介紹到這裏,噢,對了,我並不想當班代表。」
「有幾個是同班,有的在成功嶺同連,不多。」
「誰?誰?誰講的?欸,請舉手好不好?」
「當然還有第二點,第三點,第N點的理由說明我不能做班代表,不過我想只講這一點就夠了,實在不敢妄想當什麼班代表,如果同學抬舉我的話,只有盡全力來為大家服務!謝謝大家。」
黃老說完後,很灑脫的擺擺手又坐下了,自始至終都在原位上講話。全班響起一陣鼓掌聲,那天的班會也就無形終止了。李東原似乎很難過的說下節不上課,大家一窩蜂哄然而散,也忘了他才說過第四節要上課的。
「你認識幾個人?」
引起一陣輕微的哄笑。
走到教室正好鳴鐘,教國文的陳老師手捧著書搖頭晃腦地走出教室。同學們三三兩兩的坐在椅子上聊天,許多「睡仙」正紛紛走進教室來上動物學。我正想到前排去問那馬子預備蚯蚓沒有,突然啪啪兩聲清脆的掌聲,抬頭一看,李東原正站在講臺上。
「好,好,黃——燦——明——」轉身寫在黑板上,轉過身來拍拍粉筆灰,笑著說:
李國輝翻著新生名冊,對照著黑板上寫下「李東原」三個字,轉過身來笑著說:「好,第二位,還有那位提名?」
「像剛才那位同學,自己住在外面就是一個例子,無形中缺乏向心感,無形中和我們住校的同學失去聯繫——」
「實在很不好意思。其實我實在不配出來當班代表,這個原因很多,第一點,我不是應屆畢業生,今年是我第三次參加大專聯考,第一年名落孫山,於是跑到建國大學去補習了一年,第二年只落個尾巴學校,直到今年才考取。在第一年暑假裏我經歷過很多生活方式,到過鐵工廠當小工,也到過印刷廠做技工,實在噢,經歷了許多許多,可能生活經驗比各位稍為豐富一點。」臉上又露了一下傻笑,接著說:「今年僥倖考上本校,喜出望外得令我三天睡不著覺,也多吃了好幾碗飯。」
心中陡地又不放心起來,萬一那馬子忘了給我帶蚯蚓呢?還是繞到教室去「關照」一下較為保險。
我們默默的走著,轉上椰林大道,忍不住回過頭來看看先前那群人仍圍著那棵樹。我停住腳步,指指那堆人:
李東原很不耐煩的揮手制止住七嘴八舌的叫嚷聲:「是不是調課?第四節上不上?為什麼不早講?」
李東原倒很鎮定,沉著的說:「謝謝陳同學的指教,恐怕很多同學也和陳同學一樣有這種誤會,並非我喜歡管理人,男生上過成功嶺的一定知道,一個班唯有在班長的領導下才能發揮最大的戰鬥功能,所以我們班上的活動也是如此。下週要舉辦第一次舞會,大家不曉得我為了找場地、租金、佈置、邀人,花了多少時間心血進去——」
這時突然有人嘩的一聲站起來推門走出教室,並且把門碰地摔上。惹得全班都轉過頭去看,我轉過頭時沒看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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