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
我最初以為他是來自鄉間的民工,為投親靠友而踟躕在這彎曲的胡同裡。一個大的行李卷遮嚴了他的背,一個仍舊大的提包貼緊他的膝,似乎拉www.hetubook.com.com長了那一側的胳膊。他就這麼奇奇怪怪地露給我兩條疲頓勞乏的腿,一步一步地礙在我前邊。我慣於和圖書在路上想心事,對一切都視而不見,結果被他一直領到了家。眼看那個大行李包海龜似的擠入我家的大門,我才醒悟有遠方的不速之客來投奔我了。
現在回想https://www.hetubook.com.com起來,那次見到的他好像是個不存在的人:感覺如此隔然,有限的記憶便如跌進了時間的巨大粥鍋,一併黏稠而糊塗了。
街頭的下水道裡傳出和_圖_書動人的歌聲。
家裡出現了一張紅紅的娃娃一般的臉,那是少年的臉,薄薄的一層細汗使它生動;然而,這是個幾乎已經不存在的人了。
他就這麼叫了我一聲。靦腆、親切,含了一絲對成年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的敬畏。現在,這個令所有長輩聽了都不免心頭熨貼的音韻已經被時間歪曲,也掉進了那口稀爛的粥鍋,黏稠而糊塗了。只剩了海龜似的一團行李,在城市的胡同裡緩緩地爬行,在黃昏裡爬行,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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