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無聲地馳過田野,窗外的景色飛快地拋在了身後,地平線移動著,卻被房屋和樹叢遮住了。九哥在招呼他們到行李那兒去集合,上海要到了。
列車播音室開始廣播,播送著一支激越的歌曲,劉德生覺著渾身的熱血都被激動了起來,有些坐立不安。一夜的睏乏與折騰這時候不僅沒有使他消沉,反倒刺|激得他更加興奮。他請老採購員看好座位,跑到過道口去檢查他們的薑和行李。早晨清新的陽光照在他們的麻袋上,麻袋顯得很邋遢,窩窩囊囊的。他蹲下身https://m.hetubook•com•com去,將麻袋堆了堆,想使它們看上去整齊一些。就在他蹲下身子手觸到麻袋的時候,他心裡忽然生起一股沮喪的情緒,覺得心灰意懶,使不出勁兒。他垂手站立起來,眼前一陣發黑,他驚異又害怕地想,這是怎麼了!然後又慢慢鎮靜下來,他轉身上了趟廁所,想洗一把臉,卻不知如何使用廁所裡的水龍頭,正打算罷休,不防腳碰著了踏板,龍頭下流出極細的一股清水。他趕緊用手沾了抹了一把,才覺得清醒了一https://m.hetubook.com.com些。出了廁所,他又看了一眼他們的行李,慢慢地走回了座位。老採購員見他回來,就問他廁所有沒有鎖門,他說沒有,老採購員就去了廁所。
火車到南京的時候,他們居然在車廂裡找到了分散的五個位置,可是麻袋卻很難拖進來了。行李架上都放滿了,並且都好像是特別容易損傷的東西,稍一碰碰,就有一個人跳起來叫道:「不可以動!」如果與他商量,把他的易碎品放在他們的麻袋上面,他則不予回答,聾了或者啞了一樣。等https://m.hetubook.com.com他們決定自己動手調整了,則又跳將起來,叫道:「不可以動!」於是,他們的麻袋只得放在原來的洗臉池下,不時派人過去看看,有沒有少掉一件。後來,有一個上了歲數的採購員模樣的人告訴他們,不必時時去盯著看,只需停車前去守著,守到開車就可以了,到了停車時,他們中間就去了一人守著,可是等開車回來一看,座位卻讓人佔了,和他講理,那人卻更有理地說:「火車上就這樣,誰遇到位子都可以坐,除非他的車票是對號的。」他們以為坐火車就www•hetubook•com.com是這種沒有仁義的規矩,就不與他多做計較。幸而火車漸漸空了,不一會兒又得了一個空位。天亮了,火車從長江大橋上轟隆隆地過去,橋下的江水白茫茫的,伸向天際。車廂裡來人賣早餐券了,三毛錢一份的麵條。劉德生心想應當嘗一嘗火車的飯食,便站起來向同伴建議,卻只有一人響應,只得算了,就吃兜裡揣著的饃。摸出來時,他向鄰座那老採購員讓了讓:「老同志,吃不吃?」老採購員謝絕了,回答說:「快到家了,到家再吃,火車上的麵條是沒有什麼意思的。」劉德生聽m.hetubook.com.com他是上海人,就問他上海的薑的情況。老採購員很猶豫似地說道:「薑?我倒不曉得了。薑的事情,一般我是不管的,我只管回家吃飯。做飯的事情是我女人管的,她去買菜,買回來燒。」劉德生告訴他,上海現在薑是很緊張的,他聽了便說:「現在樣樣東西緊張,樣樣東西緊張,現在啊!」
太陽升起了,明晃晃地照耀著江南的田野,田野裡盛開著油菜花,金黃的一片一片,有小小的粉蝶在飛舞。一個女人在細細的田埂上走著,掮著一柄鋤子。劉德生心裡湧起一股很溫暖的感情,他想:這個女人鋤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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