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黎，她的眼睛只看到法幣，聽說那馬兒臉下學期要到雲南去當什麼秘書啦。」

「嗯，剛才，廖先生叫我在這裡看貓來哩。」

「這不要臉的東西！」這句話觸到大龍蝦的痛處了，他霍地站起身，壁上的巨影倒映到樓板上，「上次那馬兒臉送給她一匣手絹，還有兩本《聖經》，她當人家的面說絕對不接受。可是，昨天我去她房裡，它們可都整整齊齊地擺在她桌子上！真是不要臉，只差沒有掛招牌做買賣啦！」和*圖*書

童軍教練小心翼翼地左右顧盼了一下，也跟著站起身。

「所以，老黎，」他把聲音壓得更低，「依我之見呀，先下手為強！下一次，你就把她拉到城裡去開她一晚旅館，不就生米煮成熟飯啦！」

進來的是體育主任黎自雄先生和童軍教練程戎先生。

「不過，老黎，聽說新近他又給她買了一隻瑞士錶……」

「你在這兒幹嗎？」

跟體育主任不同，童軍教練卻是矮小個子，坐在黎先生身和-圖-書旁，簡直像一個可笑的侏儒，因為行動敏捷，學生們都管他叫「小松鼠」。他看見聽差阿祿已經不在眼前，便整了整身上那套過於窄小的童軍制服，習慣地撇一下嘴巴，又繼續起適才一路談來的話題：

「怎麼連鬼也沒有一個呀？阿祿，他們人呢？」

黎自雄先生順口罵了一句，便在程戎先生旁邊坐下。這位體育主任的體格非常魁梧，粗腳大手，模樣有如一個大猩猩；因為背部微微，傴僂，又活像一隻www.hetubook.com.com大龍蝦，學生們都管他叫「蝦公先生」。他今天穿著褐色的假麂皮短衫和黃卡嘰馬褲。他說話時總愛吐唾沫，操的是一口帶有濃重的徽州腔的北方話。這會，他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阿祿，問道：

「當秘書！你聽他亂吹牛！」大龍蝦不經意地說，「瞧他那副瘦勁兒，還經得起千山萬水到雲南去！」

阿祿慌亂地嚥著喉嚨，回答道：

「嗯，剛才——嗯，那個廖先生剛才出去——別的先生，嗯，他們和_圖_書都沒見來哩。」

「呵呵……你們兩位……請……請坐……」

「那何消說！」大龍蝦吐了一口唾沫，「哼，她說我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啦，請問那個馬兒臉難道便是童男嗎？她倒還要窯姐兒賣俏，裝假正經哩。在上海游泳池裡，她哪寸皮肉沒有我老黎的手印呀！」

童軍教練卻更緊地挨近大龍蝦的身子，一個祈求什麼的小孩子般地抬起臉，輕聲說道：

可是大門外腳步聲響，廖淑宇先生已經幽靈似地走進來了。他一眼看見站在汽油燈下ｈｅｔｕｂook.ｃoｍ•ｃoｍ向自己示威似地點著頭的體育主任，便陡地飛紅起臉，但馬上擺擺手打招呼道：

一看見辦公室裡還是空空如也，體育主任把手杖往牆邊一丟，大聲嚷了起來：

「那倒是真的，老黎，你可不能讓到口的肉給那馬兒臉吃去呀。」

當聽差阿祿剛剛剝開一個碩大發光的福橘時，手杖著地聲自遠而近。他連忙胡亂地嚼了幾口，嚥下那一團橘瓣，手掌心擦擦褲子，起身迎接。

一邊答話，一邊轉過身，暗自做了一個滑稽的表情，這阿祿便悄悄的脫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