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伊斯威特先生奇遇記

「這還不簡單。」伊斯威特先生悄然應聲道。
「的確如此。」
他猶豫不決地來回踱步。
「你們會允許我和這位年輕女士道別吧?」
安東尼彷如在夢中似的穿過那扇門,踏上骯髒不堪的樓梯。樓上的門微開著,露出一間狹小的起居室。
女孩突然又掙脫他的懷抱,臉上露出瞬間的恐懼。「沒人跟蹤你到這兒來吧?」
「哪些紳士?」
「呃?你剛才說什麼?」
「看來是這樣沒錯。」安東尼難過地說道。
「好了,兩位,」伊斯威特先生輕快地說道,「我們來談正事吧。這是寄給我的信件,我的銀行存摺,還有和編輯的來往通信。你們還要什麼?」
「每半打四十五先令。哦,真的嗎,」安東尼說道,「相當不錯,不是嗎?這些多少錢?」
「哦——呃——我不知道。」伊斯威特先生小心翼翼地答道,「你是哪位?」
安東尼不情願地轉身,走近要逮捕他的人。
「我真的喜歡你——是的,我真的喜歡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會記住我們今天的相遇,是嗎?」她是這麼說的。無論發生什麼……她當時是說——
「啊,你問倒我了。」安東尼說道,「正是這第二條黃瓜才惹出了這場麻煩。」
「哦!」她喊了一聲,語氣中流露出深深的痛楚。「但是我卻吻了你!」
「我能再吻你一下嗎?」
「不知道我究竟是誰?」安東尼心裏想,「希望那個真正的傢伙別出現。她真是太可愛了。」
「我明明聽見,」他譏諷道,「剛才那位年輕的女士稱呼你『康拉德』。」
「是嗎?」
「啊!這是另外一回事。我不介意向你們坦承,我冒充一個名叫康拉德的人來見那位小姐。這是私事,你們應該明白吧。」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不是嗎?」卡特評論道,「不,先生,你得跟我們走。喬,叫住那輛計程車。」
西班牙圍巾之謎
的確有人在按門鈴。安東尼竭力抑制自己的不耐煩,等著警官回來。現在他對於自己的處境已經不再擔心了。他們一旦取得指紋,就會意識到自己所犯下的錯誤,然後呢,也許卡門會打電話來……
他把一頂帽子扣在頭上,深情地凝視他那珍貴的琺瑯收藏品,隨後離開了寓所。
「不,這兒沒有。對面有個郵局,在那兒可以打電話。好了,你要哪一件,高腳杯,還是那些漂亮的老式酒杯?」
卡特專注地看著他,突然搖起頭來,並用手指頭重重敲了前額。
他還沒有說完,她就打斷他的話。
「勃蘭登堡住宅區四八號。」
安東尼心裏對自己說:「孩子,保持鎮靜,保持鎮靜。情勢進展得不錯,不過千萬別失去理智。」

「不好意思,」伊斯威特先生禮貌地說道,「恐怕你撥錯——」
「是我寫的故事。」安東尼漠然解釋道。
「親愛的,你不會要我去殺一名警察吧?」
五分鐘以後,警官萊佛坐在他面前,手裏拿著筆記本,而他正把故事灌進警官的耳朵裏。萊佛警官這麼沒有同情心(安東尼暗想),他一點也不像個警官!事實上,他顯然是在裝腔作勢。又一個只懂辦案技術而不管人性的典型警察。
「有什麼事?」
「你比較喜歡這樣,先生?」
「我本來不該認識你的。」她宣佈道,「我真的不應該。」
他在公寓裏面來回狂奔。到處都是一個樣。這個地方已經被洗劫過了。像真正的鑒賞家一樣,安東尼喜歡收藏小玩意兒,但是現在每樣值錢的東西都被偷走了。
他靜靜地思忖片刻,隨後開始飛快地打起字來……
繡花圍巾!多麼離奇的故事——這故事和那個美貌女郎十分相配。
「情況還不壞。」安東尼邊說邊坐下來,將一瓶威士忌和一瓶汽水放在旁邊,殷勤地招待韋羅爾警官。「是不是我先喝,好證明威士忌裏面沒放毒藥?」
「是的,一個非常美麗的女郎。通常是做為誘餌。」
「哦,是的,先生,剛剛才走的。我把箱子放在計程車上,那個高個子先生再次上樓,隨後他們兩個從樓上跑下來,立即把車開走了……對不起,先生,出了什麼問題嗎?」
「怎麼樣?」
「這個我們以後再說。」先前沒有開口的那人說道,「現在,請你跟我們走。」
「聽我說,我講的是真話。我不是康拉德.佛萊曼。你今早打電話的時候,他們一定幫你接錯電話號碼了。我的名字叫安東尼.伊斯威特。我是應你的請求而來的,因此——嗯,我就來了。」
「三天以後,卡門.斐瑞茲從她住的旅館裏神秘地失蹤了。在她的房間裏找到一個名字和一個地址,這個名字就是康拉德.佛萊曼,還有一張據稱是古玩商人送來的字條,問她是否願意出售一條據信在她手中的刺繡圍巾。條子上的地址是假的。
「真是前所未聞啊,可憐的年輕人。」他用清晰可聞的旁白低聲說道。
「是的,」安東https://m.hetubook.com.com尼說道。他馬上接受了這個解釋。「要找到合適的東西可真不容易。」
「媽的!」安東尼罵了一句。
「必須和你小小的寶藏道別,先生。」
「她也許會這樣自稱。她出生在漢普斯特郡。」
「不必把事情搞得不愉快,」他下車時解釋道,「就像是朋友來訪,好像伊斯威特先生帶了幾個朋友回家。」
他滿腹委屈地付了錢。隨後當老婦人在打包貨物時,他突然鼓起一股勇氣。頂多是被她認為古怪而已,況且她怎麼想又有什麼關係呢?
「天啊,沒有。」
「啊!」伊斯威特先生遺憾地說道,「這樣的價錢我可付不起。」
他的神情又變得迷濛起來。繡花圍巾。屍體旁邊的地板上究竟找到什麼東西?是一件能夠解釋整個謎團的可怕物件?
韋羅爾仔細查看了那些遞交給他的紙張。
「嗯,先生,安娜.羅森伯格是個德國猶太人。她住在漢普斯特郡。不知她以什麼維生,總之她一年比一年變得越來越有錢。」
「讓我想想,先生。到現在一定快要有四年了。」
他大步走進隔壁的房間。裏面空空如也!起居室裏也一樣……空曠地叫人感到驚訝!裏面看起來凌亂不堪。天哪!他的琺瑯銀器!

「是的,事情很清楚。」警官說著起身準備離去。「她打電話給你,然後編造一個故事——她猜想你一定會去。隨後她跑到吉布森老媽那裏;給她一筆小費,藉此可以使用她的房間,因為在公眾場合不方便——要跟情人碰面,這你明白吧,和犯罪沒有任何關係。你自然上了當,隨後他們把你帶回家裏,一個人編故事給你聽,而另外一個人則盜走寶物。這無疑是帕特森幫——他們慣用的伎倆。」
兩名警探對他的聲明看來完全無動於衷。
「警官,你弄錯了。」他親切地說道,「我的名字叫安東尼.伊斯威特。」
安東尼意外地接過包裹。他沒有料到會收到包裹。回到起居室裏,他把絲線剪斷。是那一套甜酒酒具!
「你想要什麼?」老婦人問道,「是結婚禮物嗎?」
安東尼竭力控制自己。
他站起身來,一把抓起《每日郵報》。也許報上能找到某人被謀害的消息,這將可以賦予一位急得冒汗的作家些許靈感。然而今早盡是一些政治國際新聞。伊斯威特先生厭惡地把報紙拋在一邊。
「對了,警官,」他補充說,「我可不可以聽一聽和我自己有關的事情?」
「柯克大街三二〇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她正期待那個男人出現。我真希望當時可以在電話裏頭解釋一下。柯克大街三二〇號。暗號是黃瓜——哦,不可能,這太荒唐了,是大腦在緊張狀態下所產生的幻覺。」
「你這兒有電話嗎?」
第二條黃瓜的秘密
「對了,羅傑斯。」他不經意地問道,「我住在這兒有多久了?我剛才還在和我這兩位朋友談論這件事。」
「真是有禮貌的傢伙,這些倫敦蘇格蘭場的警察。」安東尼隨著他們走下狹窄的樓梯時,他暗自思忖道。
「圍巾?」安東尼喘了口氣,「繡花圍巾?」
「哦,你瘋了——瘋了!他們會把你帶走,然後把你吊死。」
韋羅爾探身向前對司機大聲說出地址。三人靜靜坐著直到目的地。卡特跳下車,韋羅爾示意安東尼跟在身後。
「但是他們非常狡猾。你不像我這麼了解他們。包瑞斯是個魔鬼。」
「先生,明天的報紙上會刊登一切。」
「漂亮,真是漂亮。」
「喂!」他衝著聽筒吼叫。
他喜歡安東尼,因為他是慷慨大方的典範。而這一點,他的鄰居們就做不到。安東尼一腳剛踏在樓梯上,便停下腳步。
「你不是康拉德.佛萊曼?」
「警官——我想,你是警官吧?」
「當然啦,我也可以用香蕉。」安東尼絕望地想,「或是萵苣,或是甘藍菜——甘藍菜如何?事實上這是個密碼——失竊的無記名債券——居心險惡的比利時男爵。」
警官停頓了一下,看到安東尼急切的手勢,又繼續往下說。
「大約十年以前,」警官接著說,「有幾個西班牙人以政治避難為由來到倫敦,他們當中有一個叫唐.費南多.斐瑞茲,帶著年輕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他們一貧如洗,而妻子又正在生病。安娜.羅森伯格到他們的住所去詢問,看他們是否有東西要變賣。唐.費南多不在家,他的妻子決定賣掉一塊非常漂亮的西班牙圍巾,上面有精美的刺繡,那是他的丈夫在逃離西班牙之前送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唐.費南多回家以後,聽說圍巾賣掉了,不禁勃然大怒。他徒勞無功地試圖找回那塊圍巾。當他最後終於找到那個經營買賣舊衣服的女人時,她說那條圍巾轉賣給一個不知姓名的女人。唐.費南多絕望了。兩個月以後,他hetubook.com•com在街頭被人用刀子捅傷,後來竟傷重而死。從此以後,安娜.羅森伯格的錢就多得讓人生疑。在隨後的十年中,她的房子至少有八次被夜賊光顧。其中有四次的盜竊企圖沒有得逞,東西完全沒丟;在另外四次當中,一條帶有某種刺繡的圍巾連同其他物品一起被偷走了。」
「哦!我想你剛才是在說黃瓜。」
女孩差點大聲叫起來。安東尼臉上帶著鎮靜的微笑走上前。
在接下來的十分鐘裏,安東尼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女士把他牢牢抓在手裏。玻璃製造技藝中任何一件可以想像的作品,都被陳列在他眼前。他感到十分沮喪。
「這樣不行。」他告誡自己。
「啊,是的。」女士臉上帶著毅然的表情站起來。「一塊好的老式玻璃不會錯過任何一位主顧、。我這裏有幾件老式的玻璃酒瓶——還有一套漂亮的甜酒酒具,正是送給新娘的東西——」
「我敬重的警官先生,我們也算相當投緣,難道你還是要這樣對待我嗎?」
「先生,你的包裹。」
安東尼用他的彈簧鎖鑰匙打開公寓房門。他記得僕人舒馬克外出了,這使得他感到放鬆。這場災難的目擊者越少越好。
「比這還更恐怖的東西。是一件能夠解釋整個圍巾之謎、並揭示其潛在價值的東西……對不起,我猜署長來了——」
三二〇號是專營舊玻璃的商店。各式各樣的玻璃器具把店裏擠得滿滿的。安東尼不得不沿著中央通道小心前行,通道兩邊是閃閃發亮的葡萄酒瓶,在他頭上搖晃而熠熠生輝的是一盞枝形吊燈。店鋪裏面坐著一位年邁的女士。她臉上的短鬚才剛萌生,這一定會讓許多大學生羨慕不已。她的舉止動作甚為粗魯。
他的眼前曾一度出現了一絲亮光,但是隨即又消逝了。比利時男爵根本成不了氣候。安東尼突然想到早霜與黃瓜兩不相宜,這使得那個蘇格蘭花匠的笑點設計頓時全化為幻影。
因為不是女人,所以安東尼對於如何不買東西就走出店面的藝術還無法掌握。「那套甜酒酒具好了。」他怏怏不樂地說道。
他怒氣沖沖地跑到電話前,拿起聽筒。過去的一小時內,他已經兩度被鈴聲叫到電話機前,一次是對方撥錯了號碼,另一次是被一位他深惡痛絕的貴夫人糾纏去赴宴,但是她的死纏濫打讓他無法拒絕。
伊斯威特先生覺得在給自己找麻煩。過了片刻後,在這個虎視眈眈的老婦人目光下,他已經猶豫著要買下某樣東西。但是他依舊無法說服自己離開這家店鋪。
「『圍巾還在你這兒,』她喊道,『這些年來,你靠它發財致富……但我鄭重地告訴你,它最終將會給你帶來厄運。對於它,在道義上你沒有擁有它的權利。總有一天,你會希望自己從未見過這條繡花圍巾。』
這是個美妙的故事。安東尼歎了口氣,從構思當中清醒過來,並難過地晃了晃腦袋。他很清楚編輯不會喜歡這種故事,儘管它聽起來也許很有美感。他們想要——而且堅持要(對了,他們得手後,偶爾也會支付豐厚的報酬)——神秘的黑衣女人,她被刺穿心臟,年輕的男主角被懷疑有罪,突然之間,在借助少得可憐的線索之下,謎團解開了,兇手正是那個最不可能的人——事實上,這條線索正是「第二條黃瓜的秘密」。
「那一件呢?」他指著一盞枝形吊燈問道。
「是我,卡門。聽著,親愛的。我被跟蹤了——我的處境很危險——你必須馬上趕來,這是性命攸關的時刻。」
「那我的東西呢?」安東尼焦急地問道。
「第二條黃瓜的秘密」上面這樣寫道。一個相當逗趣的標題。安東尼.伊斯威特認為任何一個讀到這條標題的人,都會立即對它產生興趣。「第二條黃瓜的秘密,」他們會這樣說,「這裏面會說些什麼東西?黃瓜?第二條黃瓜?我一定得讀讀這個故事。」這位偵探小說大師以純熟技巧寫出和普通蔬菜有關的精采故事,他們一定會為此而感動著迷。好極了。安東尼.伊斯威特非常清楚這個故事會是什麼樣子——麻煩的是不知為何他寫不下去了。小說的兩大要素是標題和情節,其餘的只是艱苦的準備工作。有時候甚至可以這麼說,單是一個標題本身就能構成情節,其餘的事就順理成章了。但是,眼前的題目依舊點綴在那張紙的頂端,故事情節卻毫無蹤影。
「黃瓜。」他的聲音清楚又堅定。
「他們來了。」女孩低聲說道,「什麼也別承認。這是唯一的希望。」
「不應該,甚至你的眼睛也不太一樣,而且你比我想像中還要英俊十倍。」
樓梯傳來腳步聲。
他走到煙葉罐面前,小心地填滿煙斗。
「別這樣嘛,你沒看到我已經快被自己的好奇心打敗了嗎?誰是安娜.羅森伯格,我為什麼要謀殺她?」
「現在可以走了。我想,你們不會拘留這位年輕女士吧?」
「這就對了,先生www.hetubook.com.com。」韋羅爾點點頭,眼睛閃閃發亮。「對了,先生,這是什麼樣的故事?第二條黃瓜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一個星期以前,唐.費南多年輕的女兒卡門.斐瑞茲從法國的一所修道院抵達英國。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漢普斯特郡尋找安娜.羅森伯格。據說她在那兒與老婦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執,她臨走之前所說的話被一個僕人無意中聽到。
「再提及早期的基督徒你不會介意吧?」
「好吧。」安東尼不情願地說道,「能不能換另外一種方式進行?」
店裏面那個老婦人不見了,但是安東尼聽到後門傳來重重的喘息聲。他猜想她可能站在門後,小心翼翼地觀望眼前發生的事。
當然了,什麼東西也沒有,這只是盜匪用來吸引他注意力而胡亂編造的一個故事。而故事的敘述者採用了古老的《天方夜譚》中的敘事技巧,在最引人入勝的地方戛然而止。但是,難道真的沒有一件能夠解釋整個謎團的可怕物件?現在也沒有嗎?如果有人費盡心思去找呢?
「天啊!他們已經來了。如果他們知道我在做什麼,就一定會殺了我的。千萬別讓我失望,趕快來吧,你再不來我就必死無疑了。你知道的,柯克大街三二〇號。暗號是黃瓜……噓……」
「沒什麼,」安東尼挑釁地撒謊道。
「第二條黃瓜的秘密。」他語調沮喪地讀道。
他從白日夢中猛然醒來。警官怎麼去了這麼久。他站起身來,拉開門。公寓裏頭異常地寂靜無聲。他們已經走了嗎?應該不會不告而別吧?
「是的,先生。我是韋羅爾警官。這位是卡特巡官。」
警官笑了笑。
「你說的沒錯,」安東尼遺憾地說,「不過,巡官看起來不怎麼友善,是嗎?」
「我在想,」他沉思道,「這是自我潛意識所造成的異常現象吧。她不可能說出黃瓜這個名詞。這整件事非比尋常。她究竟說過黃瓜還是沒有?」
他們讓卡特留下來鄭重其事地搜查桌子裏面的東西。他們走出房門時,還聽到他拿起話筒打電話給倫敦警察局。
這種方法有時管用,不過看來今天早上行不通。儘管安東尼已經清楚看見莎妮雅、喬治,還有那個可笑花匠的身影輪廓,但是他們看起來都懶得動彈似的。
「你,我,還有幾瓶威士忌和汽水一起到那個小房間,而我們的朋友巡官先生來徹底搜查。」
「這就可以說得通了,」安東尼打斷說,「我還記得戰後賣掉了自己的制服不是卡其布軍服,而是別的東西。整個公寓裏頭到處都是紅色的褲子和金色的鑲邊,眼花撩亂地丟在眼前。一個身穿格子西服的肥胖男人坐一輛勞斯萊斯車來我家,旁邊還跟著一個帶著手提包的僕人。他出價一英鎊十便士要買下這堆東西。最後我又加上一件獵裝,還有幾副蔡斯眼鏡,總共才賣兩英鎊。胖紳士只打了一個信號,那個僕人就打開手提包,把東西通通都收進去。胖紳士拿出一張十英鎊的鈔票要我找零。」
「先生,請原諒。」羅傑斯說道,「那兩位紳士告訴我,說你可能想要找什麼東西。」
「和我想的一樣。」
他搪塞地喊道,手裏放下一個硬塞給他的大高腳杯。隨後他匆忙說道:
那兩個人比他想像中還要有體貌。他們走向門邊。安東尼把那個女孩拉到窗戶旁邊一隅,急促地低聲和她說話。
安東尼講完了他的故事。警官也閤上他的筆記本。
「怎麼回事?」安東尼焦急地問道。
隨後,他注意到在一個玻璃杯底部,有一朵小小的塑膠玫瑰。他的思緒又回到了柯克大街的那間樓上房間裏。
「呃,是個西班牙女郎?」
「康拉德,」女孩抽泣著。「康拉德,別讓他們把你帶走。」
「不會的,先生,她和這案子無關。」矮個子斯文地說道。
「哦,天啊!是警察。他們正在上樓。你有刀子嗎?左輪手槍?究竟是哪一種?」
接下來是一段令人愉快的插曲。
「不是我在跟他說話,」安東尼說道,「是他在跟我說話——去他媽的可惡。」
韋羅爾上下打量著他。
是樓下店面傳來的聲音。她示意他待在原地別動,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樓梯口。當她返回時臉色蒼白,兩眼發直。
椅子上坐著一個女孩,呆呆地盯著門,臉上一副望眼欲穿的表情。
「不是。」
安東尼呻|吟地頹然倒在一把椅子上,雙手捂著頭。突然間,他被大門的門鈴聲喚醒過來。他一開門正撞上羅傑斯。
潔白的紙上用大寫字母寫著一條標題。
「康拉德.佛萊曼,你被捕了,」他說,「因為你謀殺了安娜.羅森伯格。你所說的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這是逮捕令,你最好老老實實跟我們走。」
「你是在這兒打包的?」安東尼呻|吟道。
「先生,就是你那兩個朋友。我盡力幫他們包裝好物品。幸虧我在地下室裏找到兩個大箱子。」他的目光落到地板上,「我和_圖_書已經仔細把稻草掃乾淨了,先生。」
這個女孩!膚色正像安東尼筆下寫的那樣象牙般的蒼白。還有她的眼睛!那是什麼樣的眼睛!她不是英國人,他一眼就看出來了。甚至從她樸素的衣著中也流露出一種異國情調。安東尼在門口站住。不知怎麼的,他感到極為窘迫。看來是該解釋的時候到了。但是那個女孩歡樂地喊了一聲,然後就撲進他的懷裏。
「呃?哦,是的。哈,哈!」他發出陰森的笑聲。「我想,他們現在已經開車走了。我是說,那些——我那幾位朋友?」
「是的,先生。這不是你的意思嗎,先生?是那高個子紳士讓我這麼做的,先生。看到你在小房間裏忙著和另外一位紳士說話,我就沒有打擾你們了。」
「啊,卡特巡官是個好人。但是你想要騙過他可沒那麼容易。」
「我們會盡力的,先生。不過,帕特森幫非常狡猾。」
走出骯髒的柯克大街,安東尼歎了一口氣。他衝著兩名警察中較矮的那位開口說話。
一輛路過的計程車被攔了下來,三人上了車。安東尼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向兩人之中比較願意相信他的韋羅爾說話。
警官起身離去。他才剛走,門鈴就響了。安東尼打開門,一個小男孩站在門口,手裏拿著一個包裹。
「我真的喜歡你——是的,我真的喜歡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會記住我們今天的相遇,是嗎?」
「這沒什麼關係。」伊斯威特先生安慰她。「早期的基督徒還把這種行為視為一種習俗。我們之間很清白的。現在你聽著,我會和他們一起走。我很快就會證明我的身份。而且他們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了。你可以警告你這位親愛的康拉德。然後——」
「什麼事?」
「什麼意思?」

打字機依舊是他離開時的擺設。卡特大步走到桌前閱讀紙上的標題。
安東尼得意地朝兩名警探瞥了一眼。卡特咕噥一聲,而韋羅爾的臉上綻放出微笑。「很好,但是這樣還不夠,先生。」他說道,「我們上樓好嗎?」
「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可能會相差十萬八千里。」安東尼引經據典地說道,「警官,我真的認為你應該滿足我這種並不為過的好奇心。拋開你身為警官的謹慎,把一切都告訴我吧。」
安東尼把那張紙從打字機上扯下來,換了另外一張。他打下了標題:
他惡狠狠地盯著打字機。
「儘管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他突然說道,「但我會這麼做,是因為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我們可不想因為抓錯人而在局裏出糗。地址是哪裏?」
「聽我說,警官,順便去我的公寓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話,這不會有什麼損害吧?如果可以的話,你們坐計程車去我家都沒關係——我來出錢好了!五分鐘礙不了什麼事的。」
他的目光落在打字機上,於是神色堅定地坐了下來。
「哦,韋羅爾警官,是該談談正事的時候了——請你們好好聽著,我不是康拉德。我會告訴你們我為什麼來這裏。我叫安東尼.伊斯威特,我的職業是作家。如果你們跟我一起去我的公寓,我想我能向你們證明我的身份。」
安東尼屬於那種動輒會感到不安的年輕人。於是他馬上打聽一種白葡萄酒杯的價格。
「故事中的女主角名叫莎妮雅。」安東尼說著,一邊給自己打氣。「莎妮雅或是陶莉絲——她有象牙般蒼白的皮膚——倒不是健康不良的那種膚色,眼睛就像深不可測的水池。男主角名叫喬治,或是約翰,一個矮冬瓜英國人。還有花匠——嗯,我想,一定要有個花匠,我們得設法把那條黃瓜牽扯進來——花匠可以是蘇格蘭人。他對於早霜的悲觀態度令人覺得好笑。」
「當然可以。」安東尼真心誠意地說,「隨你吻多少下都行。」
應聲的是個女人,聲音柔和親切,略帶外國口音。「是你嗎,親愛的?」這聲音溫柔說道。
「顯然這個謎團的中心就是這條圍巾。昨天早晨,康拉德.佛萊曼探望了安娜.羅森伯格。她與他單獨待了一個多小時。當他離去的時候,她居然臥床不起,而且從這次會晤之後,她就臉色蒼白渾身發抖。但是她吩咐說,如果他再來的話,一定要讓他進來。昨晚大約九點時,她起床外出,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今天早晨,在康拉德.佛萊曼住過的房間裏發現了她的屍體,心臟被刀子刺穿了。在她旁邊的地板上,放了——你猜是什麼?」
羅傑斯問得有道理。安東尼發出的空洞呻|吟聲無論在任何時刻都會引起猜測。
她看著安東尼聲色俱厲地喝道。
警官咧嘴笑了。就一名警察而言,他還頗有人情味。「先生,我一個人在這兒忙碌時,你可否和卡特一起到那邊的小房間去?」
「我會幫你很快把他解決掉。」
「很顯然地,」警官說道,「又是帕特森幫幹的。他們最近連續做案。高個金髮男子,矮個黝黑男人,還有那個女孩。」
「嗯——就這樣了。我的電m.hetubook.com.com話號碼是西北一七四三——小心別再讓他們接錯號碼。」她淚中含笑地給了他迷人的一瞥。
安東尼看著警探。
「他們會怎麼樣?」伊斯威特先生問道,他脊背上直冒冷氣。
大多數倫敦人都知道,柯克大街是一條長道路,旁邊盡是一些古玩店,各種各樣的假貨價格令人咂舌。還有老字號大大小小的銅器店、玻璃器具店、門庭破敗的舊貨攤和舊衣物拍賣店。
「哦!見鬼了!」伊斯威特先生喊道。
「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何用處?我已經盯了你一個早上,這讓我獲益非淺。作者應該從生活中尋找故事——從生活中,你聽到了嗎?現在我要出去找一個回來。」
「你像一頭獅子——是的,你是一頭獅子。至於他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了——他們全部都是。聽著,我拿到它了!如果他們知道的話,一定會殺了我。我好害怕,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在這時候,我想到了你……噓,那是什麼聲音?」
「看來你倒是挺謹慎的。」安東尼評論說,「我絕對歡迎你們探查我的罪惡秘窟。」
「晚安,伊斯威特先生。」搬運工恭敬地答道。
「我已經注意到了。」安東尼說道。
他聽到喀擦一聲,對方掛了電話。
「我很遺憾你必須這麼做,先生。」
「以什麼方式,先生?」
對於這個提議,安東尼滿心感激。他對刑事局的評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高。
這是看起來最微不足道的器具。當遞出來的是枝形吊燈時,他被嚇壞了。
「你來了,」她喊道,「你來了。哦,感謝天使和聖母。」
「三十五幾尼。」
「儘管可能性只有十分之一,」安東尼沉思道,「但是編輯絕對不會知會我,就把標題改成像是『最陰險的謀殺案』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啊,該死的電話。」
「很好。再見。我說——」
「必須這麼做?」
「唉,」老婦人說道,「你為什麼不早說呢?白白浪費我的時間。穿過那扇門上樓,她正在等你。」
「唉,我真倒楣。」伊斯威特先生說道。他感到非常詫異。
接著他從桌上抓起一本小說。閉上雙眼,然後用手指輕輕翻開一頁。這是命運的安排,他的手指著正是「綿羊」這個名詞。在那一瞬間,耀眼的智慧火花迸裂,一個完整的故事在伊斯威特先生的腦海中展現開來。可愛的女孩——男友在戰爭中喪生,她的精神錯亂,去蘇格蘭山區牧羊——神秘地與往生的男友再次重逢,結局是綿羊與月光,就像奧斯卡影片那樣,女孩倒在雪地中死去,雪上留下兩串腳印……
「那個女孩?」
羅傑斯咳嗽了一聲。
「它們很好看,是老式的沃特福德玻璃器具,一對十八幾尼。」
安東尼.伊斯威特再次將目光投向天花板、地板,甚至是壁紙,企圖以此來尋找靈感,但是依舊一無所獲。
「我說過這地方令人心曠神怡。」安東尼喃喃說道。
「我是這麼說沒錯。」安東尼挑釁地說道。
「每件事都出了問題。謝謝你,羅傑斯。但我知道這不能怪你。讓我獨處一會兒。我想打個電話。」
「有一段時間裏,」韋羅爾接著說道,「她買賣舊衣服——」
片刻之後,兩個男人闖進屋裏。他們身著便服,但是一舉一動都說明了他們訓練有素。開口說話的是個矮個子,他身穿黑衣,灰色的眼睛顯得沉靜。
她不相信地盯著他。
安東尼從來不錯過任何機會,他也熱烈地隨聲附和。最後她離開他的懷抱,帶著迷人的羞澀笑容仰視他。
「我剛好相反。」安東尼評論道,「我有維持自己生計的方法,但是我卻變得一年比一年窮。如果我住在漢普斯特郡,也許日子會好過些。我聽人家說漢普斯特郡住起來心曠神怡。」
「不應該嗎?」安東尼無力地說道。

很幸運地,他們在走廊裏遇到了搬運工羅傑斯。安東尼停下腳步。「嗨!晚安,羅傑斯。」他隨口打招呼。
「就我個人而言,先生,」他客氣地說,「這些已經足夠讓我深信不疑了。不過我不能承擔擅自把你放走的責任。你瞧,儘管可以肯定的是,你身為伊斯威特先生在這兒住了好幾年,但是說不定安東尼.伊斯威特與康拉德.佛萊曼是同一個人。我必須仔細搜查公寓,印下你的指紋,然後打電話給總部。」
「這一切是很不合情理,」他評論道,「這一行幹了這麼久,多少對實情還可以略知一二。一開始我就知道我們弄錯了。但是,當然啦,例行公事還是得照辦。規矩就是規矩,你沒辦法不照章行事,對不對,先生?」
伊斯威特先生看著天花板,然後又俯視地板,接著他的目光漸漸移到右側牆上。最後,他的視線突然緊盯著眼前的打字機。
她抱住他的脖子與他相吻。
「這不合乎規定,先生。」
安東尼說話時的認真態度似乎打動了這兩名警探。一絲疑雲開始掠過韋羅爾的臉上。卡特顯然還是不太相信。
「我不會忘記——真的,我不會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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