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隱隱聽見聽筒那邊傳來雜音,然後西蒙頓先生說話了。
「小姐,沒有,我沒打。真的沒有,要是阿妮絲這麼不懂事,她最好小心點。下次見到她,我非說她一頓不可。」
「我去打個電話。」
「是的,通常是。」
「是嗎?」喬安娜冷冷地問。
我和喬安娜兩人拼命想讓梅根改變主意,但她很堅決。最後喬安娜不得不把車開出來,梅根則上了樓,幾分鐘後持著收拾好的行李走下來。
喬安娜說著,等待下文。帕翠姬的話顯然還沒說完。
「對不起,打擾了。」我說,「我是傑瑞.包頓。你們的女僕阿妮絲已經回去了嗎?」
喬安娜精神一振,似乎覺得終於受到歡迎了。巴頓小姐也對我展顏一笑,但那笑容裏帶了些許靦腆,彷彿在接近一頭暫時無害的食人虎似的。
「唉,沒關係的,帕翠姬。」喬安娜安慰她說,「你的朋友想找你時,為什麼不能打電話來?」
「當然是指寫匿名信的那個女人啊。」
「我寧願要隻孔雀。」
「哦,哦,那是不可能的。」
我們八成到得太早了,因為幫我們開門的是個一臉兇相、骨瘦如柴的高個女人。她說巴頓小姐還沒回來。
我走到大廳,喬安娜和帕翠姬跟在我身後。帕翠姬很不高興,喬安娜則一臉不解。
梅根已經早幾分鐘走開了,現在正漫無目的地站在草坪中發呆。
看來這位就是忠實的斐羅絲了。
「噢,你說的是西蒙頓夫人嗎?」
喬安娜試圖安撫帕翠姬。
喬安娜說:
「喂?」我對著話筒說道。
「我想知道當艾美.葛菲詩是什麼感覺,那麼健康,那麼有活力,又盡情享受生活?你覺得她有沒有疲倦、沮喪或……或愁悶的時候?」
「我想知道梅根究竟為什麼要走?」
「傑瑞,你打算幹嘛?」
他走後,我對喬安娜說:
「呃,我一直沒遇到合適的對象。」
我撥號時,她問道:
她帶著一絲責怪但又不失尊嚴的口吻說:
「為什麼這麼說?」
葛菲詩臉微紅,表示自己很願意,只是他妹妹在等他回去……
我識趣地退到飯廳。梅根正在大口吃著腰花和鹹肉,她不像艾美.葛菲詩那樣一早就精神抖擻,我跟她道早安,她只是虛應一聲,然後繼續默默地吃飯。
畢竟,她的家庭生活並不那麼愉快,家中還有兩個孩子和愛瑟.霍蘭。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嘛。」艾美說道,「早上比較容易找到人,接下來我還要去卜艾先生家。下午得去趟布蘭頓,是女童軍的事。」
「我剛才說:『是繫著項圈,牽著繩子嗎?』你啊,就像個走失了愛狗的人哪!」
「不過,她是位很有教養的女人。她是貝帕思一帶法羅維家族的小姐,系出名門。不過我覺得這些世家有時候確實有點古怪。不過她深愛自己的丈夫——他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我覺得在這種鄉下地方,真有點糟蹋了。牧師人很好,又真誠,但我覺得他太愛引用拉丁文,實在讓人聽不太懂。」
「呃,告訴她是阿妮絲,行嗎?阿妮絲.威德爾。」
我早該把這些線索拼湊在一起的,也許下意識裏,我已經在起疑了。
「你杵在那裏跟個花園裝飾一樣,可惜很難在你身上刻表顯示時間,因為你就像根電線杆!」
「小姐,很抱歉有人打電話來找我,打電話的那位女孩實在太不懂分寸了,我從不使用這裏的電話,或讓朋友打電話來找我,很抱歉竟然發生這樣的事,還讓先生為我接電話。」
任何話題我們一聊就聊開了,我想歐文.葛菲詩很開心,他黝黑的臉龐閃著亮光,他的想法也很有趣。
「在。」
「我想確定那女孩已經安全回家了。」
「呃——」
快到午飯時間時,歐文.葛菲詩駕車來訪,園丁已備妥蔬菜,等著他取走。
「你這麼早就出來四處跑。」
她慌亂地小聲招呼我們。
這時喬安娜說了:
帕翠姬聽完話,臉一繃,面色令人望而生畏。
我深吸了口氣。看看時鐘,已經十點半了。
帕翠姬不以為然地說:
「是的。」
「這種事以前從未在此發生過,艾蜜莉小姐絕對不會允許的。我剛說過,我很抱歉有人打電話來,但是打電話的女孩阿妮絲.沃德爾因為心裏難過,年紀又小,不懂正經人家的規矩。」
「是的,先生?」
「怎麼會嫌早,親愛的,別那麼說,越早來越好呀。」
艾蜜莉小姐懷疑地望著她。
西蒙頓夫人的自殺那天下午她一個人在家……一個人在家是因為女僕當天休假外出……就在一週前……
「是的,先生。女僕得在十點前趕回去,他們家很傳統的。」
我們尾隨她上樓,斐羅絲推開一扇門,將我們領進一間十分舒適但家具似乎過多的客廳裏,我懷疑有些家具是從小金雀花運來的。
「可憐的西蒙頓夫人,真是太慘了,小孩那m.hetubook.com.com麼小就沒有媽媽,也許她不夠堅強——加上近來身體一直不好。一定是一時衝動,我在報上看過,在那種情況下,人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她一定不清楚自己的所為,否則必然會考慮到西蒙頓先生和孩子們的。」
「沒有,霍蘭小姐剛去看過了。怎麼了?沒發生意外吧?」
這期間,艾蜜莉小姐在房裏忙著幫我和喬安娜安排小桌子,又小心地拿來煙灰缸。片刻之後,門開了,斐羅絲端著茶盤進來,上面放著幾個非常精緻的杯子,我猜這是巴頓小姐帶過來的。茶是中國產的,非常清香。茶盤上還有幾碟三明治和塗了奶油的薄麵包,以及一些小蛋糕。
「親愛的,我認為是的。如果自殺是她逃避問題的方法,那麼無論原因為何,就都無所謂了。只要她面對重大的打擊,都會做同樣的事。這件事,讓我們得知,西蒙頓夫人是那種會自殺的女人,跟表面上看起來完全不同。我一直以為她很自私愚蠢、貪生怕死,不是那種會驚慌失措的人——但我現在發現,自己對別人的了解實在淺薄得可以。」
我和喬安娜在女主人的殷殷盛情下,吃到飽撐。這個小女人顯然很享受這次茶會,我覺得,對巴頓小姐而言,我和喬安娜的來臨對她無異是次冒險,因為我們都來自世故而神秘的倫敦大都會。
「不是意外。」我說。
「小姐,我可以跟您說幾句話嗎?」
「我實在不懂她為什麼不喜歡我,很多人都喜歡我的。」
「這人不錯,你就別玩弄他了。」
喬安娜問:
「我倒想養隻猴子當寵物。」梅根說。
「我常幻想自己搭輪船旅遊,報紙常有這種文章,看起來很吸引人。」
喬安娜低聲說:
「那封匿名信一定令她不知所措。」喬安娜表示。
「噢,天哪,很抱歉我回來晚了,剛好在鎮上買點東西,藍玫瑰的蛋糕我看不太新鮮,所以又去了賴岡太太的店,我總是把蛋糕留到最後才買,因為這時可以買到剛出爐、最新鮮的一批,而不是前一天剩下的。可是讓你們等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真是太對不起了……」
她疾步走出門外,又探回頭問道:
「小姐,我們小金雀花沒有這種規矩。老巴頓太太一向不許我們在廚房裏待客,除非那天是我們的休假日,如果休假日不出去,我們才可以在這裏招待朋友。否則平日是絕不允許的。艾蜜莉小姐也沿用了舊習。」
那天下午我們要去艾蜜莉.巴頓小姐鎮上的住處喝茶。
就這樣,歐文.葛菲詩留下來吃午飯,他似乎很開心。我們聊書籍、戲劇、國際政治,還聊了音樂、繪畫和建築。
「喂,你們好,大懶蟲!我都起來好幾個小時了。」
「又不是我要請她來的!是她自己打電話來,說心裏有事,問我能不能過來,因為她剛好休假。我說只要小姐准許就行了。可是後來,她人沒到,竟然也不來個信!連句道歉都沒有,不過我想明天我大概會收到她的明信片吧。這年頭的女孩呀,真是太沒分寸了,一點規矩都不懂。」
她起身就要離去。
「那你為什麼不去?」
帕翠姬繼續說道:
不管你平常對喬安娜有何看法,但她真的是名可愛而專注的聆聽者。碰過那麼多懷才不遇的天才一天到晚向你大吐苦水,現在聽聽歐文.葛菲詩講話簡直輕鬆至極。酒過三旬時,歐文已開始用醫學術語對她描述某些不明反應或傷害了,除非你也是學醫的,否則一個字也別想聽懂。
我跟喬安娜很快地互換了眼神。
「對了,包頓先生,你幹嘛一直不結婚?」
然而,我們卻都沒有想到最明顯也最無可避免的反應——或者說,是我沒有想到,這個反應就是恐懼。
我打斷她。
「但是那女人很厲害,她可能……」
現在斐羅絲正滿面笑容,以母性的愉悅看著艾蜜莉小姐,就像看著自己深愛的孩子在玩耍一樣。
不過她回頭向我們走來,突然說道:
我幸災樂禍地想,看你怎麼處理,喬安娜。
「可是,你為什麼覺得不該邀請人來喝茶呢?」
我心不在焉地附和她,不知怎地,我心中的不安,竟越來越強烈。也許跟喬安娜剛才所說的「滿一週」有些關係吧。
我們的談話自然很快便跳到地方上的人事,巴頓小姐熱切地談著葛菲詩醫生,誇他是名聰明又有醫德的醫生。西蒙頓先生也是位很傑出的律師,曾幫她從所得稅中爭回一些她永遠搞不清楚的錢,而且他很疼孩子,對妻兒都十分盡心——她頓了一下。
「就像象牙,猿猴和孔雀嗎?」喬安娜問。
我沉聲說:
我覺得自己很白痴,不過還是繼續說道:
「這件事真是嚇壞我了,包頓先生。」她說,「可憐哪,可憐的人。」
「也許吧。」我家小妹如是說。
「葛菲詩醫生,你就改變主意,留下來跟我們吃飯嘛。」www.hetubook•com•com
「阿妮絲.威德爾?」
艾蜜莉.巴頓悵然地說:
「從西蒙頓夫人自殺到今天剛好滿一週,他們應該有些眉目了,總有些指紋、筆跡或其他線索跑出來吧。」
「難道你不是在說她嗎?」
「沒錯。」
「你的精力也太充沛了吧。」我說。
「喬安娜,女僕一週有一次休假可以外出是嗎?」
「謝謝你,小姐,但阿妮絲根本沒來。」
「阿妮絲?哦,她現在應該回來了。」
「我們好像不太有人緣,」我說,「梅根厭倦我們,帕翠姬對你不滿,忠實的斐羅絲對我們倆都很不以為然。」
帕翠姬用鼻子吸了口氣——只是吸了口氣,沒再說別的。我才不管帕翠姬吸了幾口氣呢。
「非常好。」喬安娜熱情地說。
她補充說:
「大小姐,沒轍了吧。人家不領你的情。對帕翠姬,你還是得用嚴格專橫的傳統方式,因為她認定正經人家得有正經人家的規矩。」
「她哥哥不曾覺得她讓人有點無法招架嗎?」喬安娜問。
喬安娜被對方莫名的指責激怒,說道:
喬安娜回來時,我正站在草坪中央。
「也許她身體不舒服。你沒打電話去問問嗎?」
她白了我一眼。
那時我就意識到自己的直覺沒錯。
「小姐,打電話找我的這個阿妮絲原來在這裏幫我忙。」帕翠姬繼續說道,「她那時十六歲,剛從孤兒院出來,她沒有家,所以沒有母親也沒有親戚可以幫她拿主意,所以都習慣來找我。我可以給她很多建議。」
「是啊,是啊。」我大表贊同道。
「我可不會在她身上浪費我的同情。」
「小傻瓜,」我說,「那是罐頭的,還有從別的國家冷藏船運而來的。」
「喂?」我再次問道。
喬安娜對佣人都很好,很多佣人都很喜歡她,但是她就是拿帕翠姬沒辦法。
她細小而困惑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反正我無所謂。」帕翠姬說。
梅根溜回飯廳,我猜她一定是在吃早飯時被打攪的。
但斐羅絲的口氣並未緩和下來。
這個小女人的眼光充滿了恐懼,喬安娜趕忙換個話題,問她即將來臨的花園遊樂會和藝術品銷售方面的問題,好讓她平靜下來。於是話題自然便扯到丹克索夫人身上了。
她滿腹不悅,只好將苦水倒給我們。
「我心情很壞,笑不出來。先是艾美.葛菲詩(「天啊!」喬安娜低聲自語道,「我得去交代那些蔬菜的事。」),然會梅根又突然走了,我本來想帶她散步到萊傑托呢。」
「我們這裏的那位年輕女校長,實在太令人討厭了。」她說,「行為蠻放蕩的。」提到「放蕩」時,巴頓小姐還壓低了聲音。
「她實在很了不起。」艾蜜莉.巴頓說,「精力和組織能力都令人讚歎,對孩子們又寬厚。而且她很務實,又能與時俱進,在地方上真可說是呼風喚雨,而且對她哥哥盡心得不得了。能看到情誼這麼深厚的兄妹真難得。」
「阿妮絲.沃德爾——她現在找我會有什麼事呢?」
「呃——」她每句話顯然都固定這樣開頭。那聲音小心地問:「我可以跟帕翠姬說話嗎,一分鐘就好?」
「巴頓小姐,是我們不好,來早了。我們走來的,傑瑞現在腳程很快,我們到哪裏都變成早到。」
這個嘛,巴頓小姐大可置之不理,但對某些人而言,卻不可能輕易放過。不過我還是順她的意改變話題,談起艾美.葛菲詩來了。
我沒答腔,因為心裏正忙著把事情串連起來。
喬安娜說:
「顯然他們喜歡,至少帕翠姬喜歡。」我說。
我冷漠地說:
「我不知道那個該死的女妖在想什麼或有什麼感覺,我也不在乎,但我很為她的受害人感到難過。」
這女人對她的房間顯然十分自豪。
我問是什麼。
這時電話響了,我到門廳後面去接,喬安娜留在那邊,嘴裏咕噥著說有大黃和菜豆之類的,我家小妹對蔬菜實在是半點不知。
「哎,不僅是錢的問題,我也不想一個人去。你不覺得單獨旅行很奇怪嗎?」
老太太慈祥地在喬安娜的肩上輕輕拍了一下。
「什麼?」我大驚道。
葛菲詩似乎有些不安,我心念一動,揣想也許他有點怕他妹妹吧。
「況且我不知道自己在外國港口上岸時,提不提得動行李,加上還有各種不同的貨幣。」
「傑瑞,怎麼了……」
想來似乎很奇怪,我們一直在揣測誹謗者的心態,卻都忽略了她最重要的內心感受。
我說:
我話說完了,才突然想到自己有點像傻瓜,萬一那女孩已經回來了,而且沒發生什麼事,我該如何解釋自己打電話的意圖。要是一開始喬安娜去問就好了,儘管那樣也還是需要費三番解釋。我可以預見又有新的閒言閒語會在嶺石塔蔓延了,而我和那位素不相識的阿妮絲.沃德爾,將成為一則桃色八卦的男女主角。
「先生,是的,在西蒙頓夫人那兒做事——現在m.hetubook.com.com應該說是在西蒙頓先生那兒做事了。」
她臉一紅,繼續說下去,緊張的聲音中透著堅定。
「你們這麼好心的留我住在這裏,這些天真是太打擾你們了,但我真的很快樂。只是現在我必須回去了,畢竟那兒是我的家。人總不能永遠不回家吧,所以我想今早就回去。」
接著我瞥了葛菲詩一眼,看到他長而堅毅的下巴及冷峻的雙唇,便又不敢確定喬安娜能稱心如意了。不管怎麼說,男人是不會允許自己被女人當傻子一樣玩弄的,就算如此,也只能說是自找的。
帕翠姬手裏拿著長拖把出現在樓梯頂端,態度雖然恭敬,但顯然就是一副「又有什麼事」的表情。
巴頓小姐聽了又談到新的話題。
「先生,您說什麼?」
「倫敦人任何時候都吃得到。」
「真有意思。」
「我還是很好奇,你剛才說的『可憐的人』,指的是誰?」我問道。
「包頓先生,你肯賞光參加這種女性的茶會,真是太好了。」
我心頭一陣迷惑,喬安娜真是太壞了,葛菲詩這小伙子真的不錯,但可經不得別人玩弄。女人真是惡魔啊!
我幫把她話說完。
葛菲詩覺得她會洋洋自得;我覺得她會感到愧疚——被自己一手造成的後果所嚇倒;而丹克索夫人則認為她備受煎熬。
「大概是『南西阿姨專欄』上的那種事:『我男友對我態度冷淡,我該怎麼辦?』
回到家時,我發現丹克索夫人正坐著跟喬安娜說話。我覺得她面色發灰,像生了病。
然而恐懼若是她的主要反應,那麼其他事端必然相應而生。有哪些可能性,我完全無從得知,但可預期的是,那必然不可小覷。
我們沒談到嶺石塔,沒談到匿名信,也沒談及西蒙頓夫人的自殺。
喬安娜說:
接電話的是愛瑟.霍蘭。
儘管看不到帕翠姬的臉,我卻可以想見她拉著臉回答的樣子。
「什麼?」
「你想她現在回去了嗎?」
我悲傷地搖搖頭。
「但我知道她約了你們,那就請你們上來等吧。」
「噢!」喬安娜繼續悲哀地說:「我今天真是倒楣透了。因為不懂蔬菜,被艾美看笑話,因為心太軟,被帕翠姬瞧不起。我看我不如到花園去吃蟲子好了。」
我穿過房間,按了鈴。帕翠姬走進來了。
聽見喬安娜走回來,我急忙躲開,以免她又說些我是日晷之類的無聊話。
要早起是你家的事啊,醫生當然得早點吃早飯,盡職的妹妹自然會幫他端茶送咖啡的,但你也不能藉此跑來打擾比較愛睡懶覺的鄰居呀,九點半根本不適合訪客。
「所以呢?」
艾蜜莉.巴頓不太清楚,卜艾先生的為人。
「她厭倦了。」
「對。」
因為隨著西蒙頓夫人的死亡,這些信的性質已經起了變化。我不知道從法律的觀點該怎麼看——西蒙頓應該知道——但顯而易見,它們已引發了一樁死亡事件,寫信人的處境就更加不利了。如果寫信人的身份曝光,勢必無法從輕發落了。警方十分積極在偵辦此案,還從蘇格蘭警場找來一位專家。寫信者現在非消聲匿跡不可了。
我說,我敢保證艾美.葛菲詩絕不曾愁悶過,然後便跟著梅根從落地窗走到陽台上。
「是巴頓小姐自己想出租房子的。她在房屋仲介那裏做了登記。」
「她可能是鄙視你不懂持家吧,你從來不摸書架,檢查看看是否擦乾淨了;從不翻開墊子看看底下清潔了沒;也不問剩下的巧克力蛋奶酥跑哪兒去了;你從來不點好吃的麵包布丁。」
我提高聲音:
我一直用自己理解的方式拼出她的名字,不過現在我還是把實際的拼法寫出來吧。
「丹克索夫人,你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嗎?」
「霍蘭小姐,能不能麻煩你去看看她是否回來了?」
巴頓小姐臉上微微抽搐了一分鐘。
喬安娜好奇地盯著我,完全不知道我腦袋裏在想什麼。
我必須承認自己很氣惱梅根就這樣突然離我們而去,也許她忽然厭倦我們了。
喬安娜打斷她說:
丹克索夫人向前傾過身,將手擱在我的膝蓋上。
喬安娜大笑,說她猜想也是如此。
後來我對喬安娜提起此事,喬安娜說,也許巴頓小姐也希望能邂逅這樣的男人,只可惜從未遇到過。
我放下話筒,對著樓梯喊:「帕翠姬,帕翠姬,」因為我聽到她在樓上忙著。
「因為你從不知道她下一句會冒出什麼話來?」
我回過神來說:
「傑瑞接受的是昂貴的私校教育,所以碰到拉丁文時,完全聽不懂。」喬安娜說。
兇巴巴的斐羅絲責怪地看看我,又看看喬安娜。我覺得那天我們運氣真背,喬安娜早上才被艾美.葛菲詩和帕翠姬數落過,這會兒我們又遭到兇婆子斐羅絲的責難。
「我也有點怕哩。」
「所以我想冒昧地請求小姐,今天下午能否准許阿妮絲來我們廚房喝茶,她m.hetubook.com.com今天休息,有點事想聽聽我的意見。通常,我是不會提這種要求的。」
「你真的覺得寫那些信的人很痛苦嗎?」
喬安娜不服輸地表示:
我想,艾蜜莉.巴頓腦裏的男人,都是那種只會不停灌酒、喝蘇打水、抽雪茄、不時溜出去勾引鄉村少女或已婚婦女的動物吧。
丹克索夫人搖搖頭。
門開了,艾蜜莉小姐走了進來。她臉色粉粉的,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看來相當興奮,一對碧眼閃閃發亮。
我氣惱地發現,艾美.葛菲詩正站在門口跟梅根說話。
帕翠姬走後,喬安娜來到外頭與我們同坐。我說:
「巴頓小姐好可愛喔。」
天哪,我心想,希望帕翠姬不會打小報告,說我在抽煙,否則巴頓小姐一定會很生氣的。
若是別人這麼問,你一定覺得很唐突無禮,但之於丹克索夫人,你只會覺得她是突然想到,而且也真的很想知道。
「我今天必須回家了。」
「我從未聽說有人霸道到不許佣人邀朋友來看他們。」喬安娜表示,「傑瑞,這種規矩雖然方便,但佣人不會喜歡被當黑奴看待的。」
「你的女僕阿妮絲還沒回來嗎?」
喬安娜一臉困惑地問:
愛瑟.霍蘭自然十分吃驚了。
「喬安娜,人家躲你,你卻偏偏要找他來,為什麼?是虛榮心受到傷害嗎?」
巴頓小姐紅著臉,帶著一絲責怪說道:
「你指今天早上她們在門口說話的時候嗎?」
喬安娜繞過房子一角,往廚房的花園走去,一邊清晰地大聲重覆說:
喬安娜笑著走回來說沒問題了。
「我在小金雀花做了十五年女僕。」
只能不斷且不甚確定地說著他很善良、很富有,也很慷慨。有時他會有些非常奇怪的訪客,但那也很正常,因為他跑過很多地方。
「我說過不進屋子裏了。」艾美.葛菲詩表示——我實在不懂,為什麼逼別人到門口跟你說話,會比進屋子裏跟他們說話好。「我只是想問包頓小姐,有沒有用剩的蔬菜可以分給我們紅十字會的鬧街菜攤,如果有,我就叫歐文用車來載。」
「老太太在世時家裏有很多錢,」斐羅絲說,「但不知怎麼的,她們一個個接連去世,可憐的女孩們。艾蜜莉小姐一個接一個地照顧她們,她永遠那麼富有耐心而毫無怨言,把自己累垮了不說,還得擔心錢的事!她說,股票不像以前那麼賺錢了。怎麼會不賺錢嘛,我倒想知道。他們應該感到慚愧才對,竟然佔她這種女人的便宜!小姐弄不清數字,也不曉得他們在搞什麼鬼。」
我翻開早報。不一會兒,喬安娜像被打敗似的進來了。
「不會啊。」喬安娜說。
「難道你不明白——難道你沒感覺嗎?發揮你的想像力吧。想想坐下來寫那些信的人,心裏有多麼的絕望痛苦,她是如此寂寞而與人隔絕,被痛苦所吞噬,唯有透過這種方式,才能宣洩心中的苦楚。因此我十分自責,鎮上有人受著那樣的折磨,而我竟毫不知情。我應該要知道的。你無法以行動干涉——而我也從來不這樣做,但那內心的毒素就像一條發烏化膿的手臂,如果能劃開它,把毒素釋放出來,它就能無害地流出來了。是啊,真可憐,可憐的人。」
「你怎麼這樣講嘛!你們男人總是護著男人。」
為了讓我們充分聽懂她的意思,不屈不撓的斐羅絲盯著我們好一陣子,然後才小心地關上門,離開房間。
「是繫著項圈,牽著繩子嗎?」喬安娜問。
喬安娜緩緩道:
「這個阿妮絲找不到專家諮商,便來找帕翠姬出主意,結果小倆口又和好如初了。我看哪,阿妮絲現在八成在和她男友卿卿我我,就像暗幽樹籬旁的戀人一樣,別人瞧見了挺尷尬,他們自己卻樂在其中。」
「對那些能照顧自己的人來說還沒關係,但小姐就不行了。她需要人照顧,只要她跟我在一塊兒,我絕不會讓任何人用任何方式逼她,害她難過。為了艾蜜莉小姐,我什麼都願意做。」
她問我是否把自己當成日晷了。
「大家當然都為她難過,但這種事反正一定會發生的,不是嗎?」
小孩子的家教通常有個特點——習慣言聽計從,而且不會問為什麼!愛瑟.霍蘭德放下聽筒,順從地去了。
帕翠姬臉一紅,表情變得更僵了。
「是啊,她們雖然沒談多久,但……」
大家一致認同,旅行不僅能開闊視野,而且有時還會結識些特別的人。
「阿妮絲真的還沒回來呢。」
「我真的認為她有點瘋狂,但我喜歡她。村裏的人都蠻怕她的。」
我無法苟同於她,對寫匿名信的人,我沒有一絲同情。但我還是好奇地問:
「天哪!」她說,「累死我也,我對四季蔬果的無知,大概全被人看穿了。喂,每年這個時候,難道不產紅花菜豆嗎?」
「還有隔週的星期天。你到底」喬安娜說。
趁老亞當把東西裝上車的和_圖_書空檔,我帶歐文進屋子喝點東西,他不能留下來吃中飯。
我站在那裏填煙絲時,聽見帕翠姬從客廳走進飯廳,她嚴肅地問道:
「沒錯。而且她常會不小心地一語中的。」
「阿妮絲.威德爾打電話找你。」
「包頓,你好,什麼事?」
我們開始談論匿名信的事,也很想知道納許和憂鬱的戈雷夫有什麼進展。
「梅根已經在那兒了。」我說。
帕翠姬餘怒未消地出去了,我和喬安娜則忍不住噴飯。
我們慢慢地步行過去,因為我覺得自己的體力已經可以撐到來回一趟了。
「當然可以。請問是哪位找她?」
「傑瑞,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像個吸血鬼?」喬安娜問,「因為我有這種感覺。我們到底做錯什麼了?」
「還不是被逼的。」斐羅絲表示,「她一向過得很節省,可是即使這樣,政府還是不放過她,一毛錢都不肯少拿。」
電話那頭傳來粗重的喘息,隨後一名女子不甚確定地說:
只見她蜷在沙發一角,完全看不出一絲敵意。她愉悅地問及歐文工作上的種種,諸如他是否喜歡當一般科醫生,為什麼不做專科醫生等等,還說她認為醫生是世上最迷人的一種職業。
當我拿著雪利酒回來時,發現喬安娜已經開始在招呼客人了。
帕翠姬不安地放下拖把,走下樓梯,印花衣服發出慌亂而細碎的響聲。
艾蜜莉.巴頓驚詫地盯著她。
「很好吧?」她要求我們回答。
唯一高興的人似乎是帕翠姬,她那嚴肅的臉上綻出一絲笑容。她從來就不怎麼喜歡梅根。
「你的意思是說,你覺得那女孩出事了?」
「我想盡量讓她過得舒服些,雖然這不盡我的理想,而小姐應該也要住得更好一點。按理說,她該住在自己的房子裏,而不是被趕到這兒來。」
「阿妮絲.威德爾找你。」
後來我們上山回家時,喬安娜對我說:
「她已經為他犧牲太多了。」
「其實幾乎每個人的股票都賠了。」我說。
「為什麼?費用又不貴。」
艾蜜莉小姐對實踐夢想似乎頗感驚慌:
「親愛的,你們知道嗎?」她說,「她是個很奇怪的女人,有時會說些奇怪的話。」
「我們會打電話向她解釋的。」喬安娜很快說完,便去客廳打電話了。
喬安娜興致勃勃地講述她在村裏的一件遭遇,但她突然注意到我並沒在聽。
一看見我們,她就用平日的大嗓門喊道:
「如果發生意外,我並不會感到意外。」
「那是在八月啦。」
但喬安娜卻一副興味昂揚、聽得津津有味的表情。
「噢,說不上來,就是很出乎你意料的事情。而且她看你的樣子,就好像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我講不清楚,那種感覺真的很難描述。還有,她從來不去——怎麼說呢,不去干預。做為牧師的妻子,其實有很多事是可以給點建議或勸誡的。像阻止某些人的行為,讓他們痛改前非。因為我很確定,大家會聽她的話,大家都很敬畏她,可是她卻站得遠遠地,不去過問,而且老是為那些最不值得同情的人感到難過。」
「這麼說也可以啦,」丹克索夫人表示,「但也不全然說得過去,因為很多男人顯然也沒娶到好對象啊。」
「是啊。想到有人竟被逼到要自殺的地步,實在令人難過。」我說。
我說:
喬安娜若有所思地說:
「告訴我,」我說,「這個阿妮絲.沃德爾……她還在幫佣嗎?」
丹克索夫人面向她說:
我說:
翌日早晨,我和喬安娜很晚才下去吃早飯。也就是說,按嶺石塔的標準來說,已經很晚了。那時是九點半,要是在倫敦,這時喬安娜才睜開一隻眼睛,而我則很可能還緊閉著雙眼呢。不過當帕翠姬問「要八點半還是九點開飯」時,我和喬安娜都不敢說要再晚點吃飯。
「先不說星期天,她們每週都是在同一天外出的嗎?」
我看到喬安娜不以為然的眼神,急忙把話題轉到卜艾先生身上。
「傑瑞,你怎麼啦?」
那天晚上吃飯時,喬安娜對帕翠姬表示,希望她的茶會開得很成功。
「包頓先生,你還在嗎?」
「呃,」那聲音又說,然後悶悶地問道:「是……我的意思是這裏是小金雀花嗎?」
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
帕翠姬火氣又來了。
「我一點都不認為她厭倦了。我猜——傑瑞,你想,會不會是艾美.葛菲詩說了什麼?」
「這個嘛……我可以猜一猜。」她說,「但我也可能猜錯,對吧?」
兩分鐘後,我聽到她說:
「哦,對不起。」
喬安娜剝著橘子,邊想邊說:
總之,那東西已經在甦醒了,我也越來越感焦躁難安——那股焦慮就快要爆發了。
「親愛的,我想我們還是留點口德,別討論這事吧。我知道一直有……有人收到那種信件,但我們別談了,令人感到噁心。我覺得最好還是別去理會。」
梅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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