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沒什麼特別的地方要去嘛。」
我對梅根說:
「天啊,看到了。」瑪麗.格雷激動地說。
我得回去找馬克斯.肯特醫生做每個月的回診,我準備搭火車前去。令我想不通的是,喬安娜竟然選擇留在鎮上。按理說,她應該會很想陪我去的,而且我們通常還會住上兩三天。
梅根仰臉站在下面,問我為什麼生那麼大的氣。
喬安娜走進客廳,我跟著進去。爐邊的三角架上放著咖啡壺,喬安娜給自己弄了杯咖啡,我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蘇打酒。
「聽著,」我說,「我把我家小表妹帶來了。喬安娜本來要來,但脫不開身。她說我可以把一切交給你。你看到我表妹現在的模樣嗎?」
我打開車門,梅根跳上來。她問:
「他們一定會派搜索隊找你的!」
「但是,老哥啊,你不能做那種事——在這種地方不行。這件事明天就會傳遍整個嶺石塔了。」
六點鐘,我來到米若婷,也就是店裏要關門的時刻。瑪麗.格雷站在櫥窗外的階梯頂端接我。她把手指壓在唇上。
「扯到哪裏去了。」我說,心裏對愛瑟.霍蘭突然有些內疚,「我只是對犯罪心理很感興趣罷了。」
這是個讓人心盪神移的夜晚。我還狂心未收,梅根卻將我拉回了現實,她疑惑地問:
「噢,好吧。看來到目前為止,此事對你的健康無礙。但你得小心啊,別讓那個瘋子殺手也把你做掉了。」
梅根不美,但她有一種超凡的靈氣,又極具個性。她比我先踏進餐廳,當領班向我們急奔而來時,我竟然像個急於獻寶的人一樣,傻呼呼地得意起來。
我意識到最後一班火車已經開走了。
我堅定地說:
「這襪子哪裏不好?」
「倫敦。去見我的醫生。」
「這兒的食物真好!」梅根說,「所有的東西都好棒!」
喬安娜露出很滑稽的表情,她站起身,朝門口走去,並冷冷地說:
車來了,很大,也很快。但我們回到嶺石塔時還是很晚了。
「安東尼和*圖*書嗎?在拐角那兒。這事也交給我吧。」
「很好啊,不是嗎?我已經穿很多年了。」
「話是沒錯,但你今天可是連下午茶和晚飯也沒在家吃呀。」
「噢,我很樂意的,何況還有錢賺。現在錢的事也不能小看喲!有一半該死的女客戶從不付帳。不過我說過,我很樂意為您效勞。」她站在稍遠的地方,用職業的眼光瞥了一下梅根。「她的身材很好。」
梅根低頭看看,很驚訝。
「與佳人有約嗎?你這小子真的復原得很不錯。」
「才不是,是個手段高明、心狠手辣的瘋子殺手。」
「跟我的感覺完全一樣。」我說。
列車員走後,她說:
「你要去哪兒?」
馬克斯.肯特對我的復原狀況很感滿意,說是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她似乎有些驚訝。
「你能不能借我一個便士?那樣我就可以去買販賣機裏的巧克力了。」
「我最喜歡巧克力。」梅根沒聽出我話裏的譏諷。
「我希望她從頭到腳穿出個樣子來,這事就全交給你了——襪子、鞋、內衣,所有一切。順便問一聲,喬安娜的男髮型設計師也在這附近,對不對?」
而且她身上有種我從未看過的東西——她修長的脖子,散放著一種清新無邪的悠然自若。她認真地看著我,羞澀地微笑道:
「我怎麼都沒在報上看到?警方是什麼時候抓住兇手的?」
「你一定會大吃一驚的。我可是費了很大功夫的喲!」
我們先點了雞尾酒,慢條斯理地品嚐著;隨後吃飯,而且我們跳了舞。梅根很想跳,我不想讓她失望,不知怎地,我認為她應該不太會跳。然而梅根的舞確實跳得很棒,她在我的臂彎裏輕如羽毛,身體和腳步也跟節奏搭配得天衣無縫。
話雖然沒錯,但聽起來實在很不喬安娜。
「還沒抓到呢,而且兇手是個女的。」
馬克斯.肯特吹了聲口哨。
「喂,老弟,我不確定你適合在嶺石塔養病了。」
「你說的前面兩點我都同意,但別以為鄉下就沒有刺|激。在我們那地方,最近的刺|激可不少呢m•hetubook.com.com。」
嶺石塔車站的位置,離小鎮足足有半里之遙,這簡直莫名其妙的可以。車行至半途,我看到梅根正漫無目的地在路上晃,我停下車來。
我們在車站停下車。我停妥車,去票口買票,站台上沒什麼人,我誰也不認識。
「謀殺案。」
「我的上帝啊,」我說,「我想看你好好地打扮一下,我想帶你去倫敦,把你從頭到腳改變一番。」
我們抵達時,離我和醫生的約診尚有半小時。
「原來如此!泡到妞了嗎?」
我打斷她的話說,梅根最好現在就去睡覺。
「今晚跟我一塊吃飯怎麼樣?你可以跟我講講那個可怕的謀殺案。」
「都這時候了,我以為您在床上睡覺呢。老爺和霍蘭小姐(說完霍蘭小姐的名字後,她哼了一聲)晚飯吃得早,一起出去兜風了。我說我會照顧那兩個孩子。我在樓上嬰兒室哄柯林時聽見小姐您進來了,但我下來時卻沒看見,我還以為您上床睡了。老爺回來問起您,我就是那麼說的。」
瑪麗.格雷正在力勸一個猶太胖女人,那女人看上一件深藍色的緊身晚禮服。我解了她的圍,把她拉到一邊。
「傑瑞,你一定是瘋了,而且還瘋得厲害。」
「看你步子挺沉重的,跟個垂頭喪氣的螃蟹一樣。」
我進了一節較空的頭等車廂,放下車窗,伸出頭繼續說話。
我一路輕飄飄地坐車回家,給了司機一大筆小費,還問他要不要在我家睡一夜,不過他還是寧可連夜開車回去。
「我們不是該回家了嗎?」
「閉嘴。」我說,「跟我去倫敦就對了。等我把你打扮好以後,你會連自己都認不出來。我要讓你看看,如果你盡了力,自己會變成什麼模樣。我實在看煩了你這麼不修邊幅地到處亂晃。」
我曖昧地說:
「就說你是我表妹吧。」
「適合得很,你就是去拉也無法把我拉回來。」
「我當然會啦。我們在學校每週都有舞蹈課。」
我謊稱:
我一楞。沒錯,我真的是瘋了,我把一切全忘了!我進入了一個虛幻的世界,和-圖-書跟我所創造的人兒盡情逍遙其中。
梅根穿著破舊的鞋子、粗糙醜陋的長統襪、一件變形了的套頭衫和裙子。我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切會讓我這麼火冒三丈,但它的確讓我很生氣。
「我的天啊!」我說。
「最後一班火車已經走了,我們得開車回家。」
「我想也是,但梅根畢竟只是個孩子。」
火車開始發動了,我望著梅根仰起那渴望的臉。接著,就像我剛才說的一樣,我發瘋了。我打開車門,用手抓住梅根,將她拖進車廂裏。
我突然有些良心不安。
「噢!」梅根驚喜地低聲說。
我咧嘴一笑,而後開始放聲大笑。
露絲終於向外看了,她差點失聲驚呼。露絲跑下來給我們開門。
「對不起,我約了人了。」
檢票員過來了,我幫梅根買了張來回票。她坐在角落裏,以敬畏的眼神看著我。
就在那一刻,我有了重大發現,我說:
可是這次,儘管我提議搭當晚的火車回來,她卻只是神秘兮兮地表示自己有很多事要做,還說鄉下天氣這麼棒,幹嘛在髒污的火車裏窩幾小時?
她說她不需要用車,我可以把車開到車站,停在那兒,回來時再用。
「你為什麼穿那麼難看的襪子?」
「都是那些學校害的。」她說,「它們似乎以培養姿色平庸的女孩而自豪,而且美其名曰清純。有時她們得花很多功夫,才能重新把自己打理出一點人樣來。別擔心,都交給我吧。」
「擔心你?當然不是。我還以為你決定待在城裏飲酒做樂呢。」
「我看起來——蠻好的,是嗎?」梅根問。
「去他的!娶她又如何?事實上——我正求之不得呢。」
「別跟我吵。」我說。
「能恢復成這樣,你的體質一定很好。」他說,「只要能乖乖地過著規律的生活,吸收鄉間的空氣,又不受刺|激,對健康就會很好!」
我打電話給租車公司,要他們盡快派輛最大最快的車過來。
第二天——我一定是瘋了。現在回想起這件事,「發瘋」是我唯一能夠找到的解釋。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揉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膝蓋問。
「你終於回來了?」
「很熟。」她說,「我得經過倫敦去上學,我還去那兒看過牙醫,觀賞過啞劇。」
「哇!你會跳舞啊!」我說。
我叫了計程車,直奔喬安娜做衣服的服裝店米若婷。米若婷其實是一位叫瑪麗.格雷的四十五歲婦女經營的時裝店。瑪麗十分聰慧和善,我向來喜歡她。
梅根的心情似乎很平和,她淡淡說道:
「我想你不太熟悉倫敦吧?」
低俗到不行的馬克斯.肯特立刻接口說:
「那你最好到火車站送我。」
「沒錯。」我說,「我們家的人就是這樣。」
我說:
瑪麗.格雷大笑。
「她不是孩子了,人家已經二十歲了。你帶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去倫敦,幫她買衣服,一定會惹來閒言閒語。我的天,傑瑞,搞不好你得娶那女孩以示負責。」喬安娜半嚴肅、半開玩笑地說。
我回到梅根身邊。
「光憑上課未必能把舞跳好。」
「你的眼睛一定跟X光一樣。」我說,「我實在看不出她有任何身材可言。」
她扔下我獨自站在那裏,手舉酒杯,被自己的新發現嚇呆了。
列車員狂叫一聲,但他也只能嫻熟地再度將們關上。梅根被我一時衝動拉進來,跌坐在車廂地板上,我將她扶起。
「是啊,我早就料到了……」
這時,火車來了,打斷了我的責問。
她回來後,我憤憤地說:
我說:
「給你吧,小寶貝。」我把她要的硬幣遞給她,「要不要順便買點清涼的口香糖或潤喉片?」
「這次的倫敦會不同以往。」
「好的。」我表示,「我大約六點鐘回來接她。」
「我不是生氣。看到你這麼邋里邋遢地隨便亂穿,我就不高興。」
「是嗎?真好玩!」
「是田園愛情悲劇嗎?農村青年殺了女友?」
「你是一時心血來潮,是不是?」
「晚安,」梅根說,「非常謝謝你,這是我記憶中最美好的一天。」
我對梅根說:
「出來溜溜。」
「我想你可以那麼說。」我表示,心裏對梅根充任「佳人」一事,覺得好笑。
「哪種刺|激?」
和-圖-書我們回到自己的桌子。
「那倒不用怕。」
喬安娜問我笑什麼,我告訴了她。
「哈囉,你在幹嘛?」
梅根說:
「為什麼?」
「沒有,恢復得差不多了。我想醫生一定會很滿意。」
「但願你辦得到。」梅根說。
「你真是個大好人。」
我走進寬敞的展覽廳,梅根正站在一大面鏡子前看著自己——我幾乎認不出她來了!那一剎間,我完全忘了呼吸!梅根身形高眺,纖柔如柳,絲|襪和精巧的鞋子襯著她一對細緻美麗的小腳。是的,手腳都如此動人,骨架又細——梅根的每根線條都透著優雅與貴氣。她那修剪過的頭髮如絲網般閃動。她們沒怎麼修飾她的臉,這很明智。梅根未施粉黛——或者也有,卻淡雅得不留痕跡。她的嘴唇並不需要上口紅。
「反正我再怎麼打扮也好看不起來,所以又有什麼關係?」
她開心地歎聲氣。
梅根點點頭。
我心想,這孩子真好,那麼容易滿足,不問問題,不大驚小怪,不刁難地接受了我所有的建議。
她走向販賣機。我望著她的背影,不禁怒從中來。
「好看?」我說,「豈止是好看!我們現在去吃飯,如果那裏的男人不盯著你看,我頭給你。你會把其他的女孩都比下去。」
「你的背沒惡化吧?」
我說:
「全部都不好。看了就倒胃口,而且你為什麼穿一件像爛白菜一樣的套頭衫?」
「我倒不認為。我經常出去,不回家吃中飯的。」
「我想是的。」
「你在擔心我嗎?」我進來關上門說。
我們說話時,大廳的門已經打開了。司機開車走後,門已敞個大開,喬安娜說:
「我是飲酒做樂了——就某個角度而言。」
「我想也是,你為什麼不……」
我該如何對梅根解釋自己的衝動?她當時就像一隻被丟棄在家的小狗般悵然,而現在,她又像被主人帶出去散步的狗狗一樣,散放著榮寵的喜悅。
「你留在這兒,我去打個電話。」
不過梅根倒是很走運,西蒙頓家的房子漆黑一片,悄無聲息。在梅根的建議下,我們繞到屋後,往露絲的窗戶扔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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