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的是男性下毒者,」我父親冷淡地說。
「我沒事了?你們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吧?」
我謙遜地坐到角落裏,靜靜傾聽著。
泰文勒說:
「你知道律師是怎麼樣的。沒有辦法從他們身上得到直接的答案,有一份原先的遺囑,是在他娶了第二任柳奈太太時立下的。那份遺囑載明留給她同樣數目的錢,給哈薇蘭小姐的比較少,其餘的由菲力浦和羅傑平分。我想如果目前的這份遺囑沒有簽名,那麼舊的那份就會生效,不過看來事情好像沒有這麼簡單。首先,新遺囑立下就廢止了原先的那份,而且還有證人目擊新遺囑的簽署,具有『立遺囑人的意圖』等法律上的效用。但如果他沒有立下遺囑就死了,則仍有一半的機會,顯然遺孀可以得到所有的遺產,或至少也有終生的信託基金。」
「可是,沒有牽涉不法的事吧?」我父親說。
我父親撕開信封,泰文勒繞到他身後。我當時並沒有看到信的內容,不過後來看到了。信上指示那家公司把一些股票變現,同時要公司派一個人第二天去他那裏接受一些有關聯合筵席公司的指示。信上內容有些我看不懂,不過要旨是夠清楚的了。亞瑞士泰.柳奈準備讓聯合筵席公司再站起來。
羅傑的臉色大變。由熱熱切切一下變得近乎絕望。
我父親態度慎重,冷冷靜靜,一本正經,能言善道的本色一露無遺。口供……記下來……沒有強迫性……律師……
羅傑睜大眼睛凝視著他。
「柳奈先生給了你這封信後,你就離開他了?再下去你做了些什麼事?」
泰文勒突然說:
我父親冷淡地說:
「我要他到這裏來,」他說。「現在他隨時都會到達。」
「普查德,」我老爸提醒他,「可是個交際高手。」
我走進蘇格蘭警場我老爸的辦公室,泰文勒正說完了那件顯然令他苦惱的案子。
他抽出皮夾,開始翻尋著。最後,他找到了。那是一個貼著郵票、皺巴巴的信封。我趨身向前,看到是寄給「葛瑞特利.漢伯里公司」的。
「是真的。現在已是無可挽回了,倒閉勢所難免。要是我父親是不知道這件事情而去世的就好了。我感到十分慚愧、十分丟臉——」
嗯,是有動機沒錯。
「沒有,真的。公司是會破產,但卻是光明正大地宣告破產。債權人會得到足額的賠償,如果我把我個人的財產都拿出來的話。我會這樣做的。不,我感到丟臉的是,我讓我父親失望了。他信任我,把這個公司交給我——他最大的事業,他最心愛的事業。他從不干涉,從不過問我在做什麼,他只是——充份信任我……而我讓他失望了。」
「直接去找老頭子求他幫忙不是更簡單嗎?」他提示。
他匆匆說道:
「你承認,柳奈先生,你沒有對我們全然坦白吧?」
「聯合筵席公司危機重重,」我父親說。
「你們怎麼知道那件事的?我以為沒有人知道……我不明白怎麼會有任何人知道。」
「而且他侵佔公款——」
「是有這種人,」我父親說。「而且他們並不真的笨,他們只是不會看人,如此而已;而且他們在不該熱心的時候熱心。」
「你是要我們相信,令尊打算給你財務支援?」
「這封信我們保留一下,我們會開給你一張收據,柳奈先生。」
「沒錯,但是他可以拿它們來貸款,這也等於拿到那個數目的現金。」
「那麼他為什麼要殺人?」我問道。
「你能,你能嗎?好吧,查理先生,你查出了什麼?」
我點點頭。
我父親適時平息了他突來的憤慨。他站了起來,跟他握握手。
「是的。他有最高經營權,你知道。」
泰文勒臉色發紫。
「我不是從僕人那裏問到的,」我說,「我是從一個私人調查員那裏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我想我們真是笨得可以。不過,當然啦,當時我們是從錯誤的角度切入了。
門在羅傑身後關了起來。我站起來,過去看著放在我父親桌上的那封信。
老爸慢吞吞地說:
「你們自己看看,」他說。「如果你們不相信我的話。」
「不過我還是不認為羅傑是那種人。」
「聯合筵席公司瀕臨破產倒閉,這是不是真的?」
「我昨晚看到他們的股票大幅下跌,」我說。「不過,好像今天早上又恢復了。」
我的眼前浮現了那身站在儉樸房間窗口的高雅身影。
「這你們也知道了?」
「我想是沒有……是的,沒有,我確信我沒有。怎麼,你不會認為我——」
「而且我必須說,依照最佳偵探故事的慣例,他,或她——也許我最好說是『它』——把警方打得灰頭土臉!同時我認為,」我繼續說,「我的這位私家偵探還藏了好幾手不露出來。」
「他也許是個傻瓜而不是個惡棍,」泰文勒說。「但是結果還是一樣——或差不多一樣。唯一能挽救聯合筵席公司免於倒閉的是一筆巨額款項。」(他看了一下筆記本)「最晚要在下星期三之前籌到。」
這項情報如果是正確的,便改變了整個情勢。如果羅傑如同喬瑟芬所提示的,「侵佔」了聯合筵席公司的財產,而且如果那個老人發現了,那麼他勢必得封住老柳奈的口,在事情爆發之前離開英格蘭。也許羅傑才應該接受法律的制裁。
「關於遺囑,目前的情形怎麼樣?」我父親問道。「誰實際上能得到老柳奈的財產?」
「你全搞錯了,我並沒有去找他。是他叫人找我去的。他在城裏不知怎麼聽說了這件事。我想是謠傳吧。不過他一向無所不知。某人告訴了他。他刺探我,然後,當然啦,我崩潰了……我全盤托出。我說這不是錢的問題,是我自己心裏的感受問題,他是那麼信任我……」
泰文勒顯得心情愉快,有點興奮。
「是的,是的,當然,我會告訴你們。你們想知道些什麼?」
「我想他是這樣做了,」泰文勒說。「這正是那hetubook.com.com個小鬼偷聽到的。那個老頭子大概一口拒絕再浪費任何金錢在那個已經沒救的事業上。他會這樣做的,你知道。」
一直到現在,我仍然希望那件事是喬瑟芬捏造出來的,可是,我的希望很快就破滅了。
「就這樣,」他正在說著,「我費盡了心思套他們的話,結果我得到什麼?什麼都沒有!沒有找出動機,沒有人缺錢用。而唯一對那位太太和那個年輕小伙子不利的證詞是:她幫他倒咖啡時,他對她眉目傳情!」
「孩子通常都是這樣的,」我父親冷淡地說。
「沒有不法情事。」
「得了吧,柳奈先生。」
泰文勒說:
「我並沒有啊!」
「這種人根本就不應該從商,」泰文勒說。
「頗有馬克白夫人的味道,」我父親在泰文勒離去之後說。「她給你的感覺是不是這樣,查理?」
羅傑.柳奈一臉茫然。
羅傑.柳奈一如往常的急切、不耐煩,一揮手,把他一番冠冕堂皇的話揮到一邊去。
「我們得非常小心進行,」泰文勒說。「不要單刀直入,不要引起恐慌,或是嚇著了我們那位要捲款潛逃的紳士。不過我們得到了某些私人情報,而且這些情報相當確實。聯合筵席公司瀕臨破產的邊緣。不可能負擔得起應付票據和債務。看來好像是因為經營管理不善。」
「你在想什麼,查理?」
「聯合筵席公司呢?有沒有提到過?」
羅傑抽搐著嚥了一口氣。
「我們姑且就認為是他們一起下手的吧。」
「如果亞瑞士泰.柳奈再多活二十四小時,羅傑就會沒事了。但是他並沒有多活二十四小時。他突然戲劇化地在一個小時多一點點後死亡。」
「羅傑.柳奈經營不善?」
「這麼說,是那個小鬼告訴你的?」泰文勒說。「她好像對那屋子裏的每一件事情都很清楚。」
「你是告訴了我們沒錯,不過你沒告訴我們你們談了些什麼。」
「是的。如果說有人在玩什麼把戲,看來最可能是她。而顯然是有些把戲存在,不過我要是知道這把戲是怎麼玩的才有鬼。」
羅傑接過收據。他站起來,說:
「不,」泰文勒說。「我們不認為他侵佔公款。說得露骨一點,我們認為,他也許是個兇手,但卻不是個騙徒。坦白說,他只是個——傻瓜。他好像毫無判斷能力。該守住的時候他卻猛衝出去;該放膽衝出去時,他卻又猶豫、退縮。他是那種最最不該賦予經營大權的人。他是個信任別人的傢伙,但是他看錯人了,他隨時都在做錯事。」
羅傑猛然坐正。
「也許他並不想從商,」我父親說,「只是不巧他是亞瑞士泰.柳奈的兒子,由不得他。」
我抬起頭,看到老爸在注視著我。
老爸點點頭。
第二天我被召去,發現泰文勒和我父親在一起。
我們一致同意立即採取行動,調查聯合筵席公司。
「我匆匆趕回我的住房。我太太剛好回家。我把我https://m•hetubook•com.com父親打算要做的事告訴她。他真是太好了!我……真的,我幾乎不知道我都做了些什麼。」
「但是她可能非常關心她丈夫的安全?」
「公司在老人家交給他時業務蒸蒸日上,那應該是個大金礦!他只要舒舒服服地坐在董事長寶座上,財源就會自然滾滾而來。」
「是的,是的,我跟他一起喝茶。這我告訴你們了。」
「是的。」
「在你先前去見令尊時,你有沒有進過與令尊房間相連的那間浴室?」
我看到泰文勒探長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也從他的笑容中洞悉了他的想法:「總是對自己有把握,這些傢伙。總認為他們不可能犯錯,他們太聰明了!」
「噢,老天啊!」他說。
「如果公司真是陷入了困境,那麼我們就找對人了,」泰文勒說。「他父親把羅傑找去。羅傑崩潰、招供。布蘭達.柳奈出去看電影,羅傑只要離開他父親房間,走進浴室,把一瓶胰島素倒掉,換成強烈的伊色林藥水就成了——也可能是由他太太執行。她那天回家之後去過那裏,說去拿回羅傑留在那裏的一支煙斗。但是她其實可能在布蘭達回家幫老柳奈注射之前把藥掉了包。她相當冷靜,做得出這種事來。」
「我們當然會給他適當的警告,」他嚴肅地說。
「不怎麼像,」我說。「馬克白夫人基本上是個貪婪的女人。我不認為克里夢絲.柳奈是。我不認為她想要或是在乎金錢。」
我坐下來,點了根煙,躺在椅子上,說了出來。
一個好人,真正的好人。不過多的是兇手也是「大好人」——事後他們驚愕的朋友都這樣說。人心隔肚皮。我有出賣他的感覺,因此微笑著向他打招呼。
我想泰文勒說的沒錯。亞瑞士泰.柳奈就曾拒絕贊助瑪格達的戲劇演出,他說那種戲不會賣座。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正確。他是對家人出手大方,但他可不會把錢浪費在不賺錢的事業上。聯合筵席公司短缺了數萬鎊甚或數十萬鎊的周轉金。他一口拒絕了,羅傑免於破產的唯一方法便是讓他父親死。
「可能,」我父親說,「不過我不這麼認為。我想我們得接受他的說法。老柳奈準備挽救他兒子,由他來做比他死後由羅傑自己來做有效。尤其是,現在發生了找不到遺囑的事,羅傑實際繼承的遺產數目變成了問題。這表示他想用遺產來救急的計劃會受到拖延,遭到困難。不,泰文勒,羅傑和他太太沒有幹掉那個老人的動機。相反的——」他停了下來,突然想到什麼似地重覆說,「相反的……」
他倒進一張椅子裏,把臉埋在雙手中。
「隨時都可能破產倒閉,」泰文勒說。
「改變我的主意?」
「正是。」
「你說沒有被起訴的可能?那麼,為什麼你和你太太計劃出國去,卻不告訴任何人?」
「你在想什麼,長官?」泰文勒問道。
「謝謝你,柳奈先生,」他說。「你一直非常幫忙。不過你應該早把這一切告訴我們。」
「別和*圖*書
洩氣,泰文勒,」我說。「我能替你報告得好一點。」
「我們……只是……在談話。」
「牽連到數百萬英鎊呢。」
「你們難道不明白嗎?」他急切地傾身向前。「我無法面對他,跟他說實話,這樣會顯得像是我在向他要錢,你們知道。好像我要他再度幫我站起來一樣。他……他非常喜歡我。他會想幫忙。但是我無法——我無法繼續下去。我會把事情再搞得一團糟——我很不中用。我沒有那種能力。我不是我父親那種人,我一直都知道。我累了。但是,這是沒有用的。我一直好悲慘——天啊!你們不知道我有多麼悲慘!企圖脫出泥淖,希望能補平帳目,希望我親愛的老爸永遠不用知道我的危機。後來,事情來了,不再有任何免於破產的希望。克里夢絲,我太太,她了解,她同意我的看法。我們想出了這個計劃,而且不跟任何人提起,想走得遠遠的。然後等待風暴降臨。我留下一封信給我父親,把一切告訴他,告訴他我有多麼地慚愧,求他原諒我。他一向待我那麼好——你們不知道!不過,等他看到那封信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他無法再做什麼。這正是我想要的——不煩擾他,或甚至表示要他幫忙。我想靠自己在某個地方東山再起。過著單純、謙遜的生活。種些東西,咖啡,或是水果,只要足夠生活所需——這是苦了克里夢絲,但是她發誓說她不在乎過苦日子。她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事情一定非同小可,」我父親說。
「噢,我知道,長官,」泰文勒說。「我怎麼會不知道!」他感觸良深地加上一句。
我想他大概看出了兩位男士臉上狐疑的神色。他臉紅起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
舞台已經準備好,速記員就位,等著好戲上演。不久,對講機響起。幾分鐘之後,羅傑.柳奈走了進來。
「你想要見我?你已經查出了什麼?嗨,查理,我剛剛沒看到你。你來了真好。但是請告訴我,亞瑟爵士——」
「叫他來自投羅網?」我喃喃說。
「有沒有因此被判刑的可能?」
泰文勒張開嘴巴,又閤起來。他有太多的問題要間,但一時不知從何問起。
我父親看了看錶。
「但是,他沒有辦法繼承到那個數目的現金。」
我回答得有點勉強。我喜歡羅傑.柳奈。想起他那舒適怡人的房間,他那友善迷人的態度,我不喜歡讓法律的矛頭指向他。當然,喬瑟芬的情報可能是不可靠的,不過我並不真的這樣想。
「嗯,」泰文勒說。「你認為那屋子裏有人想要羅傑破產?某個財務上有利益衝突的人?這好像不可能。」
「是的,我猜她就是實際下手的人。她夠冷靜的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而且我不認為羅傑.柳奈想得到用下毒的手段——將胰島素掉包這種把戲有點女性的味道。」
「當然他會那樣做。他當場就寫信給他的股票經紀人,給他們下了一些指示。」
「我不認為。你在他死去的那天干午跟他談hetubook.com.com過話吧?」
「我親愛的老爸,」他說。「你們想像不到他對我有多好,從不責罵,只有慈愛。我告訴他我不想要他幫忙,我不要,我寧可按照我的計劃離開。但是他不聽我的。他堅持要解救我的危機,堅持要讓聯合筵席公司再站起來。」
「是的,柳奈先生。」
「這——是的。而且她可能——哦,很殘酷無情。」
「這可能是偽造的。」泰文勒抱著希望說。
「不,」我父親搖搖頭。「天下沒有這麼好的事。總是要下一些決定,辭掉某人、聘用某人、確定經營方針的一些小問題等等。而對羅傑.柳奈來說,他的決定似乎總是下錯了。」
他急切地走進來——有點笨手笨腳的,絆倒了一張椅子。我如同以前一樣,見到他就想起那種友善的大狗。我相當確定,他不是那個實際動手把胰島素換成伊色林的人。他會把藥瓶打破,把藥水弄翻,把整個行動搞得亂七八糟。不,不是他,是克里夢絲,我斷定,是克里夢絲動的手,雖然羅傑暗中參與這項行動。
「沒錯,」泰文勒說。「第一,他是個忠誠的傢伙。他把一些不中用的傢伙都留下來了,就只因為對他們有感情,或是因為他們在公司裏待很久了。再來是,他有時候有些很不切實際的點子,而且不惜花費鉅資去試驗這些點子。」
「我們有辦法查出這種事,柳奈先生。」一陣莊嚴的停頓。「我想你現在應該明白還是跟我們說實話的好。」
「原來如此。」我父親語氣仍舊冷淡。「那麼是什麼讓你改變主意的?」
「然後令尊就突然病了——那是多久之後的事?」
「日常事務,家裏的事,蘇菲亞的——」
「羅傑.柳奈和他太太原本計劃下星期二出國去。羅傑在他父親去世的那天,跟他有過一次狂風暴雨般的會談。老柳奈查到他兒子出了差錯,羅傑承認他自己的過失。」
「談什麼?」
「我想想看……半個小時,或許一個小時。布蘭達急急跑來,她嚇壞了。她說他看起來好古怪。我……我連忙跟她趕去。不過,這些我都已經告訴過你了。」
「你們聽著,」他說,「信還在我手上。他要我去寄,但是當然後來由於——由於那場震驚的混亂,我忘了寄出去。也許現在就在我的口袋裏。」
「羅傑!」他說。「這麼說,是羅傑有問題囉?」
「保留?可是我已經都告訴過你們,全都告訴你們了!」
「羅傑?」
泰文勒有點驚愕地看著我。
「是的。是什麼讓你決定最後還是去找令尊求他財務支援?」
「我要你到這裏來,柳奈先生,」我父親說,「不是要提供你什麼新的線索,而是要從你身上問出一些資料——你先前所保留的一些資料。」
「你從什麼鬼地方知道這些的?」他問道。「如果你是從僕人那裏問到的——」
「正好是他將繼承、或他自認為他能從他父親那裏繼承到的數目?」
「這麼說,如果那份遺囑失蹤,對布蘭達.柳奈而言最有利囉?」
泰文勒笑得像一隻得意洋洋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