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所以,你是在那裏登岸的?」
「我就是在那裏登岸的。」
「若說她要殺人,」警官繼續自言自語。「她為什麼要殺害一個平凡的女孩子呢?一點道理也沒有。」
「還要更往上,德蘇沙先生,它隱藏在樹叢當中。」
「德蘇沙先生,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
「這談不上是突然到訪,警官,我寫過信給她。」
「噢,這個啊!我在貴國社交報刊上看過一則她的報導,其中提到她的娘家姓氏,還提到她嫁給了這位有錢的英國人。我就想,我一定得去看看小海蒂如今變成什麼模樣,看看她的腦袋是不是還跟從前一樣!」他又聳聳肩。「這不過是表兄妹之間的禮貌,一種極其無害的好奇心,如此而已。」
霍斯金警士為他開了門,他走了出去。
「你又說對了。」
「怕我?」德蘇沙的聲音透著懷疑,也帶著好笑。「請容我這麼說,警官先生,這個想法太匪夷所思了!」
「真正的問題是,她到底傻到什麼程度?」
「有件事我想請問一下,」他說。「大約三個星期以前,你太太有沒有接到德蘇沙先生的一封信,告訴她他要到英國來?」
科特雷是個活潑的年輕人,凡事都有一大堆意見,老是惹上司生氣。和法蘭克.科特雷自以為聰明的萬事通態度比起來,布蘭德寧可要霍斯金這種鄉下人的腦筋。
「你的遊艇叫什麼名字,德蘇沙先生?」
警官十分驚訝。
德蘇沙漂亮、黝黑的頭顱向後一仰,皺著眉頭思索起來。
「可是每個人都說她毫無獨立的能力。」
「她可以嗎?」
「是嗎?有人應該知道,有人應該注意到。」
「你認為我可能是這樁謀殺案的目擊者?」
「史達柏夫人回了你第一封信嗎?」警官問。
德蘇沙再度挑起眉毛。
「那時候誰也不知道,」警官說。
「沒有,她當然沒接到過。」
「當然可以!她已經成年了,不是嗚?」
「嗯,」霍斯金警士完全贊同。
「你永遠摸不透那些傻子,」霍斯金說。
「你就應該知道,阿曼達,事情都是你在管。」
德蘇沙搖搖頭。
他彬彬有禮地鞠了個躬。
「沒有嗎?我很懷疑。我看不出你有何理由要問這個問題。不會的,除非海蒂心性大變,否則她不會殺人!」他站起身。「我想,你不會再想問我什麼問題了吧,警官先生。但願你成功偵破命案。」
「你確定她沒有特別說過什麼嗎,喬治爵士?」
「而你是今天下午乘坐自動快艇沿河到這裏來的?」
「你還沒https://m.hetubook•com•com見到她?」布蘭德丟出他的疑問。
霍斯金自做聰明地搖搖腦袋。
「你認為海蒂在園遊會中缺席是為了避開我?多麼荒謬的念頭。」
「據你所知,她為何會——我們不妨這麼說——怕你?」
「德蘇沙先生,你以陌生人的身份來到此地——」
「我們不必把事情看得如此嚴重,喬治爵士。」
「讓我想想……那裏有條小溪,還有一幢灰色鋪瓦的小屋。」
「只是個請求,德先生。」
「跑掉?她為什麼要跑掉?她沒有理由要跑掉,除非她不想見那個達戈人。」
「你不是在船屋或那附近上岸的?」
「看到任何人?沒有。我應該看見什麼人嗎?」
「是的。我告訴她,我打算乘遊艇到這裏來,大概在今天前後會到達托基或赫茅斯,還說我到達之後,再通知她確切的時間。」
德蘇沙默默打量他片刻,接著微微聳肩,口中說道:
布魯威小姐走了進來。她看來毛躁不安,似乎不像平時那樣冷靜,還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布蘭德警官緊盯著他。這番話和他所知史達柏夫人是於今日早餐時接到歐帝安.德蘇沙這封來信的訊息大相逕庭。不只一個目擊者證實,史達柏夫人接信後顯露出緊張、煩惱和吃驚的情緒。德蘇沙以冷靜的眼神回視他,接著微微一笑,輕輕撣掉膝頭上的一絲灰塵。
「據我所知,史達柏夫人是你的表妹?」
德蘇沙猶豫片刻,這才回答道:
「或許沒那麼可笑,布魯威小姐。再怎麼說,今天下午這裏已經出了一樁命案。」
「胡說八道,」布魯威小姐說。「如果史達柏夫人不想做什麼事,她就裝出一副無的小可憐模樣,那是她的拿手本事。我敢說她丈夫很吃她這一套,可是她瞞不過我!」
「謀殺發生在船屋內,不過,你可能看過這女孩——她可能會在窗口向外張望,或是走到平台外面來。如果你看見了她,那等於是幫我們縮短了她死亡時間的範圍。如果她在你經過的時候還活著——」
「你確定嗎?」
「別像鸚鵡一樣,老愛賣弄新名詞。我才不管她智商高還是低,我關心的是,她是不是那種會把繩子繞在一個女孩頸上勒死她的女人,而且動機到底是出於好玩、有慾望,還是覺得非殺人不可?總而言之,這女人到底哪裏去了?去看看法蘭克有沒有什麼進展hetubook.com.com。」
「聽好,」他的語氣粗暴。「你們得想點辦法。海蒂人在哪裏?你們非找到海蒂不可。我不知道這地方到底中了什麼魔。這個該死的園遊會!一個可惡的殺人狂花了兩個半英鎊混進來,整個下午就跟其他人一樣在這裏亂晃,然後藉機殺人。我看事情就是這樣。」
「幹過壞事?什麼時候?」
「他才剛醒悟到,史達柏夫人——呃,真的失蹤了。我跟他說,她可能只是去樹林裏散步或什麼的,可是他硬是覺得她遭到了不測。真可笑。」
「好吧,我就跟你說了吧。她說,而且說了好幾次:『他會殺人』。」
「啊,原來如此。是,我懂了。可是,為什麼偏偏來問我呢?河面上有不少來往赫茅斯的船,好多的旅遊汽船來來去去的。為什麼不去問他們?」
布蘭德警官字斟句酌地說:
「你和她的關係一向都很融洽?」
布蘭德警官蹙起眉頭,腦海裏浮現出種種不祥的揣測。他下了一道簡單明瞭的命令:
德蘇沙露出驚異的表情,但還是彬彬有禮。
霍斯金聽命離去,沒多久就和科特雷警佐一同回到房間。
「謝謝。我打算在赫茅斯住上兩天。喬治爵士好心邀我到這裏來住,不過我情願留在希望號上。如果你還要找我問話,你可以在那裏找到我。」
「啊,沒錯,我想起來了。那地方真是風光如畫。我不知道它就是這個莊園的船屋。早知道我就在那裏泊船登岸了。我在問路的時候,有人要我直接開到渡口的碼頭登岸。」
「可是你來到英國後,還是想要來找她?」
「她私下跟你談過她表哥要來的事嗎?她為什麼那麼怕見到他?」
「你說得非常客氣,警官先生。這是命令嗎?」
「不知道你能不能多談談你表妹。她的性格、她對事物的反應等等?」
「噢,沒錯,長官,這毫無疑問。不過,長官,我和她的女佣談過,她穿的是——」科特雷看看自己手上的一張紙,口裏說道,「仙客來顏色的喬其皺紗衣服(管它是什麼玩意兒),戴著一頂黑色大寬帽,腳上一雙四吋法國高跟鞋。你不會穿戴這些東西在田野間亂跑的。」
「很難記起來了……不,我想她沒有回信。不過,她也沒有必要回信。我四處旅行,沒有固定的地址,更何況,我認為我這個海蒂表妹不大擅長寫信,」他又加上幾句:「你知道,儘管我聽說她已經長得亭亭玉立,可是她並不是非常聰明。」
「只是問問罷了。德蘇沙先生,你知道,那位被殺的女孩今天下午就在那個船屋裏。她就是在那裏遭到殺害的,而https://m.hetubook•com.com且被害的時間和你經過的時間相隔不久。」
「大概吧,」警官說。「可是如果她從籬笆下頭鑽出去,穿過田野跑掉,誰也擋不了她,是不是?據我所知,喬治爵士現在還常因為招待所的遊客擅自闖進來而大發牢騷呢。我想,如果你可以從這條路闖進來,當然也可以從這條路走出去。」
「這倒不是說這樁命案和我有任何關聯。你為什麼要找我談話,我確實感到十分不解。」
「請說。」
「噢,警官先生,你弄錯了。我寫信給我表妹——我想想,已經是三個星期以前的事了。我是要來英國之前從法國寫信給她的。」
「這其中或許有關聯,」布蘭德說。
「你從法國寫信給她,告訴她你打算來看她?」
「我想,她智商一定很低,」他說。
「我喜歡她還是討厭她並不重要,」她說。
「她沒有換衣服嗎?」
門猛然打開,喬治爵士走進來。
德蘇沙聳聳肩膀。
「絲毫沒有。也沒有任何跡象顯示那裏有人。當然,我並沒有特別注意那船屋,離它也不是很近。即使一如你的推想,有人從窗口向外張望,我也看不見。」他禮貌地加了一句:「很抱歉,幫不上你的忙。」
「在你沿河而上的時候,你是否注意到,你右方有個突出於水面的茅草頂船屋?它下頭還有一個泊船的小碼頭。」
「他為什麼激動?」
喬治爵士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們會去問的,」警官說。「別擔心,我們會去問的。那麼,我不妨這麼說,你並沒有看到船屋有任何異狀,對不對?」
「是個遠房表妹,不是近親。你知道,在我們家鄉的島嶼上,親族通婚很普遍,彼此之間都是表親。海蒂是我第二代或第三代的表親。我上回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小女孩,大概才十四、五歲。」
「我希望,德蘇沙先生,你不會在這一兩天之內離開赫茅斯吧?」
德蘇沙卻一派自信,從容自在。在他那彬彬有禮的外表下,顯露出一種孤芳自賞、玩世不恭的意味。
「要是我知道就好了,」他說。「她只是不停地說他很邪惡、很邪惡。」
「善於應對的傢伙,」警官喃喃自語道。
「我必須承認,」他說。「人生充滿了意外。我出海度假,駕著遊艇來到此地,我讚歎這裏的風景如畫,急欲和我多年不見的表妹共度一個下午——結果呢?我先是被一場狂歡會吞沒,椰子球嗖嗖飛過我頭頂,緊接著樂極生悲,我又被捲進一樁謀殺命案。」
「你該不會以為史達柏夫人她——這太荒謬了!史達柏夫人可以照料自己。」
「我們還在莊園裏四處https://www.hetubook.com.com搜尋,長官,」科特雷說。「史達柏夫人沒有走出大鐵門,這點我們相當肯定。在那裏賣票收錢的是個園丁,他發誓她沒有離開大門。」
儘管布蘭德警官不似霍斯金警士那般對外國人懷有根深蒂固的偏見,可是他一見到歐帝安.德蘇沙就不喜歡。這人光鮮體面的翩翩風度、無懈可擊的衣著,油光頭髮的撲鼻香氣,在在令布蘭德感到心煩。
「她說得很含糊,像個孩子般不斷說他是邪惡的人。她說他很壞,不希望他來這裏,她說他幹過壞事。」
布魯威小姐緊抿著雙唇。
「我已經告訴過你,我和她沒什麼關係。從她十四歲以後,我就沒再見過她。」
「噢,非常確定,要不然海蒂一定會告訴我。你知道,今天早上她接到他的來信時,真是非常吃驚又煩惱。這封信或多或少讓她嚇到了。她頭痛得厲害,幾乎整個上午都躺在床上。」
警官再次緊盯著德蘇沙。他不知道,在這張嘲弄而又圓滑的外表後面,隱藏著何種的念頭?他隨即採取一種更親膩的態度說道:
「沒有。這我也問過那女佣了,什麼東西都沒丟,一點也沒有。她沒有帶走手提箱什麼的,連鞋都沒換。每一雙鞋都在,全都清點過。」
德蘇沙會心地露齒而笑。
「你經過船屋的時候,可曾看到任何人?」
「噢,有的,長官。有一條小路通到渡口,可是那裏有個老頭,叫做默德爾,他也非常肯定,她沒有從那條小路出去。他大概有一百歲了,不過我認為他的話可以信。那個外國人如何乘汽艇過來,又如何問他到納塞莊園的路,他交代得清清楚楚的。那老頭跟他說,他得順著大路走到大鐵門,買票進去。但他又說,那位先生好像完全不知道園遊會的事,還說他是這家人的親戚。所以那老頭就把他帶到從渡口穿越樹林的那條小路。默德爾好像整個下午都在碼頭附近閒晃,所以要是史達柏夫人從那條路過來,他一定會看到她。再上頭還有一道鐵門,那裏有一條路可以穿越田野到胡丹園去,可是那道門已經用鐵絲網封住,因為之前總有人未經許可闖進來。所以,她也沒有從那裏走過。看來她一定還在莊園裏,對不對?」
「是的,沒錯。」
「所以你希望今天的突然到訪會讓她驚喜一番,是不是?」
「真是的,這和那個在船屋裏被殺的女孩有關係嗎?據我了解,那才是你要辦的正事吧?」
「這麼說,她確實說了什麼囉?」
喬治爵士顯得十分為難。
「我和我表妹根本就不熟。她是我們那個大家庭的成員,我並沒有特別注意她。不過,為了回答你的問題m.hetubook.com.com,我可以對你說,儘管她智力有缺陷,但就我所知,她絕對沒有殺人的傾向。」
「布魯威小姐,你是不是很不喜歡她?」布蘭德的口氣聽得出幾分好奇。
警官慍怒的眼神看著他。
他轉向布魯威小姐。
「找那個女秘書來——她叫布魯絲吧?管她叫什麼名字,要她再來一趟。」
「一開始有朋友和我同行,但是這三天我是一個人——當然,我船上還有水手。」
「噢,好吧,」警官以友善的口氣說道:「我們不能抱持太大的期望。德蘇沙先生,還有幾件事我想了解一下。」
喬治爵士顯得很不安。
「噢,很久以前了。依我推想,這個歐帝安.德蘇沙是家族的害群之馬,在她童年時代,海蒂零星聽過他一些事情,可是對他又所知不深,所以對他就懷有一份懼怕。我個人認為,這只是一種孩童時代留下來的情緒。有時候,我太太是很孩子氣的。她愛憎相當分明,可是又往往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為什麼沒有人來告訴我她失蹤了呢?她好像已經失蹤好幾個鐘頭了。發現她沒有去兒童服裝比賽當評審時,我就覺得奇怪,可是沒人告訴我她是真的不見了。」
布蘭德趕緊把握時機。
「我怎麼可能無所不在呢?」布魯威小姐說,聲音聽來簡直就快要落淚。「我有那麼多事情要管。要是史達柏夫人存心要跑掉——」
「像你這樣光會坐在桌子後頭寫東寫西的傢伙,說的倒是輕鬆容易。我要我的太太!」
「邪惡?怎麼個邪惡法?」
「德蘇沙先生,你認為你表妹可能出於何種原因想要避開你呢?」
「你這次駕遊艇出航,是獨自一人呢,還是有朋友同行?」
「她好像莫名其妙地失蹤了,」他說。「可見,這種活動讓她心煩。」
德蘇沙沒讓他說完:
「陌生人就一定有嫌疑,你是這個意思嗎?」
「我想,除了大鐵門之外,應該還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出去吧?」
他點上一支煙,深吸一口,繼續說道:
「這正是我想問你的問題,德蘇沙先生。」
「不,不,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德蘇沙先生。不是的,你沒弄明白我的意思。據我所知,你的遊艇停泊在赫茅斯?」
「海蒂想避開我?說真的,我想不出為什麼。她有什麼理由要避開我呢?」
「我正在派人搜查莊圜,爵士。」
「『希望號』。」
「什麼事,警官先生?」她說。「你找我?如果不是很緊急,我得去陪喬治爵士,他現在好激動——」
「我知道她今天早上收到你一封信,不過,當她得知你人已經在英國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
「我不願意你被——呃,她說過的話所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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