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老婦人失蹤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他也坐了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頗為欣賞地看著壁爐上面的畫。
「真希望我也能參加。」
湯米回到飯廳,氣喘吁吁地向陶品絲道了聲再見。她正坐在餐桌旁盯著面前的煎蛋沉思不語。
「寫了。我明白了,我要打電話向他們直接詢問一下,他們一定會在旅館登記處留下地址。」
他終於回來了,一字一頓地說:
「四天。」
「好了,別胡謅了,陶品絲。」
「那有什麼用?我要的是現在想起來。」
「哦,湯米,幫幫忙吧。你去打電話,我去找字典,查一下『意外』怎麼拼。」
「最終你可能會發現她安然無恙。」
「天哪,陶品絲。」湯米盯著她問,「你到底怎麼了?」
「真是煩人。」陶品絲說。
「或許她們並未事先預訂房間,碰巧旅館又客滿,於是她們去別的旅館了。你也知道倫敦的住宿情況。難道你一定要窮追不捨、小題大做嗎?」
「聽我說,湯米,假設某個時間有人犯了罪,表面上一切都很自然,遮掩得很好,可是有人看見了什麼事情,或是知道什麼事情,這個人年邁、饒舌,愛跟別人喋喋不休,你突然意識到這個人對你是一個潛在危險,你會怎麼處理?」
「什麼律師?」
「不知道。我還得想想。我記得我對自己說:『什麼時候我要去看看那所房子,』而且我試圖記住下一個車站的名字。可是你也知道如今的鐵路情況。他們把半數的車站都拆掉了,所以那下一站也已被全部弄倒,月台上雜草叢生,沒有站名,什麼都沒有。」
幾分鐘後,她在湯米的書房裏找到了他。
「這所宅院安詳靜謐。」湯米說。
「我猜帕卡德小姐把旅館的名字弄錯了。她匆忙之間寫下,然後也許弄丟了,或是記錯了。這是常有的事,你也知道。」
「我要在國安聯(IUSA)宣讀的論文,我很希望你能讓我安安靜靜地寫論文。」
「你太仁慈了,竟會想到問我這件事情。」陶品絲挖苦道:「沒有,沒收到。」她沉思著,又加了一句:「我想以後也不會收到了。」
「你不記得她提到過一家律師事務所嗎?由於詹森夫人身在國外,所以是他們安排了一切。」
「我第一次見到它就產生了這樣的感覺,」陶品絲說道:「我當時想,如果能住到這所新宅院裏該有多好。然後,我又想,可是這所宅院無人居住。我確信無疑。這表示我以前見過這所宅院。等一下,等一下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這種觀點真是明智。」湯米說道。
「我不願意想。不和*圖*書過我要追蹤躡跡,我要當當私家偵探璞丹絲.貝里福。你還記得我們以前曾化身『布倫特的超級偵探大師』嗎?」
「你究竟覺得她會出什麼事?」
陶品絲從門口消失了。湯米繼續寫寫塗塗。他的臉上逐漸露出喜色,因為他寫作的速度加快了,就在這時,門又一次打開了。
「快去寫吧,看在上帝的份上,讓我靜一會兒,否則我的論文永遠都寫不完了。」
「不!」湯米決然說道。
「我覺得,」陶品絲說:「那所宅院無人居住。我覺得沒有什麼人會從裏面走出來,沒有人會跨過那條小橋,沒有人會解開小船的纜繩駕舟而去。」
「可是——」
「不對,這不是『意外』。」
「真是奇怪,湯米,她們根本沒去過那裏。沒有詹森夫人,沒有蘭開斯特夫人,沒有她們預訂房間的記錄或是任何曾在那裏停留過的線索。」
湯米看了她一眼,起身離開了書房。
「謝謝你,親愛的,」陶品絲說:「真不知道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為什麼呢?」
「你說什麼?空宅?」
「透過窗戶,」陶品絲屏息說道:「透過汽車車窗嗎?不,不,角度不對。沿著運河行駛……一座小拱橋,房子有粉色的牆,兩株楊樹,不只兩株,很多楊樹。噢,天哪,天哪,我要是能——」
「是的,他也參加了。」
陶品絲不屑做任何答覆。
「C-o-n-s-i-s-t-e-n-c-y。」
「那是失蹤!沒有可以追蹤的地址,沒有回信——那是有計劃的失蹤。我越來越確定了。」
「我也說不清楚,」陶品絲慢聲說:「感覺像是身處夢境之中。『煦陽嶺的疑雲,必有惡人來。』,我突然感到很恐怖。我一向認為煦陽嶺是一個尋常、快樂的地方,但一瞬之間我開始懷疑了——這是我唯一的感覺。我想多知道一些。可是現在可憐的蘭開斯特夫人失蹤了,有人把她迅速而神秘地帶走了。」
陶品絲出去了。不一會兒,她探頭進來,說:
「好吧,算你說對了,我已經注意到。」
「別這樣,陶品絲,我知道前一段時間我忙著別的事情,都是這個國安聯,好在一年只有一次。」
「可是你為什麼會注意到呢?」
「再見,」湯米www.hetubook.com.com說:「看在上帝的份上,陶品絲,別再打探與你無關的事情了。」
陶品絲坐在電話機旁,很快接通了克利夫蘭飯店。
「靜謐。」湯米說。
「老喬希也去嗎?」
「你們全要下鄉到某個極端隱密、人煙絕跡的別墅宣讀論文,審查那些擔任歐洲超級密使的年輕人。我早把國安聯的全稱忘記了。如今流行使用簡稱——」
「國際聯合安全聯盟。」
她吻了吻湯米的前額。
一陣瘋狂似的翻尋。
她的丈夫端詳著她,心中隱隱泛起了熟悉的不安與憂懼。
「為什麼不會?」
「醒醒,」陶品絲說道:「別忘了你今天要出門。」
「可是我覺得它是一所空宅。」
「我要是能記得在哪兒見過它該有多好。」
「但願如此。果真如此,我會比任何人都感到欣喜。」
「如果我是你,我會就此打住,」湯米說道。「為什麼要自找麻煩呢?我想那位老人早就把這幅畫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對不起。」
「正如我剛才所說,我得先想一想。或許登一則啟事?不,不能這樣做。」
「……如果發生這樣的意外,正確的方針——」他問道:「『意外』怎麼拼,陶品絲?」
湯米在飯廳倒了第二杯咖啡的時候,陶品絲出現在他面前,她的雙頰由於得意的喜悅微微泛紅。
「確切地說,和我交談的是一位威爾斯先生。他是那個『帕亭德、洛克喬及哈里森律師事務所』(此處的訛誤表明湯米根本沒好好聽陶品絲說話)的打雜人員。不過他顯然消息靈通,措辭也很圓滑。所有的信件和往來消息都是由南方銀行的哈默史密斯分行轉來的,他們將向我們提供所有的資訊。陶品絲,我告訴你,線索就在這裏斷了。銀行會提供資訊,可是絕對不會為你或任何詢問者提供地址。他們有自己的經營規範,會嚴格執行,他們的嘴唇閉得和我們那些一個比一個自負的首相們一樣緊。」
「下星期一召開,是嗎?一共五天。」
「我知道了,」陶品絲說。她默想了片刻。
「你打算從哪裏著手?」
「或許她們只住了一兩個晚上。」湯米試著寬慰她。
「我不會把你給捲進來的,」陶品絲說道:「所以你不用操心。」
「你寫上『請轉送至新地址』了嗎?」
「輪到你了!她是你的艾達姨媽。」
「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陶品絲。」
湯米翻了翻身,在床上哼了幾聲。
「聽到了,這主意太好了,太妙了,太無與倫比了,你去執行吧!」
hetubook.com•com很有可能。」湯米說著,咧嘴笑了。
「我想,」陶品絲邊想邊說,「我真正需要做的,是去坐火車四處找一找。」
「你別再管什麼煦陽嶺了。」
「難道你不明白嗎,這是我唯一的線索。這幅畫是蘭開斯特夫人的。」
「好的,我要去寫一封由銀行轉交的信。」
「這是我唯一的線索。」陶品絲堅持道。
「你指的是她的家人把她帶走嗎?那不是失蹤,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下一個星期四的晚上,湯米突然問道:
「你在寫什麼?」
「都在這兒了,」陶品絲說:「『包丁代、哈里斯及洛克里奇律師事務所』,位於WC2區的林肯街三十二號,電話是霍爾本〇五一三八六。事務所的負責人是艾克爾先生。」她把一張紙放在湯米肘邊。「現在輪到你了。」
「可是按照常理,她們應該留下轉送信件的新地址。」
「可是這兩件事未必有聯繫啊,」湯米說。「我的意思是:蘭開斯特夫人的確是這幅畫的主人。可是它也許只是她在畫展中買來的,或是她的某位親人畫的。又或許它是別人送給她的禮物。她之所以把它帶到煦陽嶺是因為她覺得它好看。沒有任何理由認為這幅畫與她本人有牽連。否則她是不會把它送給艾達姨媽的。」
「我不會再去煦陽嶺。她們已經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了。我認為蘭開斯特夫人在那裏住的時候相當安全。我想弄清楚她現在身在何處。不論她人在何處,我都要及時找到她,在她出事之前找到。」
「對了,你寄交銀行轉給詹森夫人的信有回音嗎?」
「這些都太極端,暴斃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你會尋找更簡單的辦法,而且最終會找到一個辦法。一家體面的養老院。你會去視察一下,自稱是詹森夫人或羅賓遜夫人,或者,你會請對你沒有疑心的第三方安排事宜,你會通過一家可靠的律師事務所處理費用問題。或許你已經巧妙地暗示過你這位年邁的親戚喜歡幻想,而且她的幻想根本不著邊際。很多老年人都如此,沒有人會有所懷疑,如果她嘀嘀咕咕說什麼牛奶被下了毒,壁爐後有死掉的孩子,或是一次可怕的綁架,也不會有人當真的。她們只會認為某某老婆婆又開始幻想了,根本沒有人理會她。」
「什麼也沒忙,到目前為止。我只是在想——」
「是呀。」湯米說:「你是魯賓遜小姐,我的私人秘書。」
「你和艾克爾先生談過了?」
「我認為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總之,你一定會想起來的。」
湯米歉然道:
「聾得厲害,眼睛快瞎了,因為得風濕,走路一和-圖-書瘸一拐的,見到他現在的樣子,你一定會吃驚萬分。」
「我想我不在的時候,你會找到事情忙的。」
「好窩心啊。」湯米說。
「在湯裏灑砒霜?」湯米笑著說:「用棍棒猛擊她們的腦袋,或是把她們推下樓梯?」
「是因為陽光透過玻璃斜射進來,把它照亮了。」
她仍舊感到良心稍有不安,便寫了一封信向蘭開斯特夫人解釋這幅畫如何到了他們手中,如果她想索回,只需告知他們即可。信寄到了倫敦W1區喬治街的克利夫蘭飯店,由詹森夫人轉交蘭開斯特夫人。在一個星期的音信皆無之後,信被退了回來,信封上多了幾個潦草的字:「查無此人」。
「除了湯瑪士.貝里福夫人。」湯米說道。
「我知道我該怎麼辦了。我要給帕卡德小姐打電話,向她要那位律師的地址。」
「地點、時間呢?」
「好啊,」他鼓勵道:「去試試吧。去買張月季票,你可以用十分合理的價格在不列顛群島上乘火車遊歷共計一千英里的旅程。這對你應該完全適合。你可以乘火車到任何可能的地方看看。在我回家之前,這件事會讓你一直很開心。」
湯米正在忙著趕寫一篇他不久要參加的會議發言稿。他低聲嘟囔著:
「對這個問題,我的回答是『是的,有』。有些人的確精明強幹。」
「哦,天哪,」湯米說:「我是得出門。」
「也許會吧,」陶品絲思索著說道。
陶品絲打了一個哈欠,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倒了一杯茶水,又把一片檸檬丟了進去。然後說天氣看上去不錯,可是誰都拿不準。
湯米看上去寬慰了一些。
「他如今是什麼樣子?」
「你覺得這種會議有趣嗎?」
「你不是不感興趣嗎?」陶品絲冷冷地說。
星期一清早,艾柏——在他還是個滿頭紅髮的電梯小弟時,便被貝里福夫婦拖進了各種打擊犯罪的活動,隨後也成了他們家重要的一份子,這都是多年前的事了——把早茶放在兩張床中間的桌子上,拉開窗簾,說天氣很好;然後,他如今已變得魁梧的身子便邁出了房間。
「我的文件包跑到哪兒去啦?艾柏!」
湯米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煦陽嶺。一位和善的老婦人一邊喝著牛奶,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著死去的孩子和壁爐的故事。這些讓我很感興趣。我原本打算下次去看望艾達姨媽的時候試著從她口中套出一些東西,可是沒有下次了,因為艾達姨媽死了,而且等我們再去煦陽嶺的時候,蘭開斯特夫人已經——失蹤了!」
「我想出來了,我和_圖_書知道我在哪兒見到那所院落了。我是從火車車窗裏看到的。」
「老天,」湯米看了看錶說道:「我得趕緊走了。都是因為你和你對這幅畫的『記憶錯覺』。」
他躍身下床,匆匆進了浴室。陶品絲重新靠在枕頭上,閉上雙眼,試圖喚醒腦中閃爍不定、遙不可及的記憶。
艾達姨媽的遺物如期而至。書桌擺進房間裏後,大獲讚揚。被小工作台所取代的古董架被安置在大廳暗處的角落里。畫著運河畔淺粉色房子的畫作被陶品絲掛在臥室的壁爐上方,每天清晨她常常一邊喝早茶,一邊端詳著它。
「我想唯一的理由是因為她一日不如一日了,在他們看來,她越來越麻煩,她回憶起更多的東西,或許話說得更頻繁了,甚至是她認出了什麼人,還是什麼人認出了她、對她講了某些事情,讓她對以前發生過的事情有了新的想法。不管怎樣,由於這或那個原因,對某些人而言,她變得危險了。」
「好吧,一切小心。」湯米說道,相當不以為然。
「可是他們是律師,」陶品絲堅持道:「和律師打交道向來是男人的事情。他們總覺得女人都是傻瓜,根本不會在意。」
「我不得不說,陶品絲,這幅畫看上去很美。」
「可是我覺得這種事不該在煦陽嶺發生。帕卡德小姐一向辦事很有效率。」
「多拗口的名稱!真是可笑。我猜整所宅院到處都裝著竊聽器,所有最機密的談話別人都一清二楚。」
「我會想起來的。」
「大家都是老朽不堪了,我想。這種會議於世人有益嗎?」
「這關艾達姨媽什麼事?蘭開斯特夫人可不是我姨媽。」
「陶品絲,你滿口講的都是『某些事情』和『某些人』。這只是你臆想出的故事。你不要把自己捲入與你無關的事件中。」
「替我向喬希問好。」
陶品絲不容他說完「可是」後的話。
「想什麼?」
「呃,我的確認為在某些方面很有趣。你可以見到很多老朋友。」
「我當然不會。」
「可是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天哪,這是什麼問題!誰相信這個問題可以用簡單的一句『有』或『沒有』來回答呢?」
「我還是試試吧。」
「參加會議的人裏面,真有人具有才幹嗎?」
陶品絲退出了書房。可是她又立即返了回來。
「並不總是。無論如何,正當你在那個秘密莊園大玩國際偵探遊戲時,我會開始做我想做的事情,那就是:營救蘭開斯特夫人。」
「好的。」他憂慮地看著他的妻子,又說道:「真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開會。千萬,千萬別做傻事,好嗎?」
「陶品絲,你最近在忙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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