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大象
三 艾麗絲姨婆的《萬事通》

「噢,你這麼認為嗎?」
奧利薇夫人把地址告訴她。
「不,我不會丟掉通訊錄這種東西,因為常會用到,裏面常有沒抄進新通訊錄的舊地址。我記得好像是在衣櫥的抽屜裏。」
她把莉文斯頓小姐推到一邊,走到茶几旁揭開蓋子,看著內側迷人的鑲嵌細工。
「怎麼可能,」奧利薇夫人說:「那裏面都是食譜。」
她從書桌旁小茶几上的書堆裏拿起一本新的筆記本,記下各種日期、用得上的地址和名字,再從電話簿查了一兩樣東西後,便撥電話給赫丘勒.白羅先生。
「你會不會把它留在西利堂了?」
十分鐘後,奧利薇夫人正在翻閱一本褪色的冊子。莉文斯頓小姐站在門邊,一副不堪折磨的樣子,奧利薇夫人受不了這種痛苦的景象,便說:
莉文斯頓小姐看上去像換了個人,渾身沾滿蜘蛛絲,從頭到尾全是灰塵。她捧著一堆積了厚厚灰塵的冊子,有點生氣地站在走廊上。
奧利薇夫人打開一個裝著中國正山小種紅茶(以別於印度茶)的圓形紙茶葉罐,從罐裏抽出捲曲的棕色小冊子。
「哈,你忙了什麼,夫人?」
「是了,看來這是她最後一個地址了。瑪黛林原四十六號,大概在富漢路附近,我想。有電話嗎?字都糊掉了,不過我想……對,應該沒錯,富萊曼……無論如何得試一試。」
塞綺薇小姐就像艾麗絲姨婆的書一樣好用,莉文斯頓小姐就差遠了,老是杵在那裏,一張蒼白的臉拉的老長,還裝成很能幹的樣子,她臉上的每條肌肉都在說:「我非常能幹」,但奧利薇夫人可不這麼想。她只知道她前任雇主放東西的地方,只找她認為奧利薇夫人應該放東西的地方。
「你看會不會……」
「什麼事,莉文斯頓小姐?」她轉過頭來。
「哦,當然,我已經準備進行了,我正要展開幾項調查。」
「是的,她會來看我。如果她沒爽約的話,晚上七、八點會到。其實很難講,年輕人都不可靠。」
「沒有了。」奧利薇夫人說:「就把它們放在沙發旁邊吧,晚上我再看看。」
「在這兒。」m.hetubook•com.com
「瑪麗安娜.約瑟芬.彭塔利……對啊,好幾年沒想到她了,大概過世了吧。安娜.布雷斯比,嗯,她住很遠……」
「噢,當然,我記得,好久不見了。」
「噢,你是說西莉亞,」接電話的人說:「是叫西莉亞.雷文克嗎?還是叫芬奇維爾?」
「嗯,我猜她很快就會回來,因為她會回家換上晚裝再出門。」
「噢,天哪,」奧利薇夫人說:「我沒有那邊的地址。」
「你有什麼進展嗎?」奧利薇夫人說。
「你還要我再找什麼嗎?」
「當然好,當然好。」莉文斯頓小姐說。
「找找那個茶几。」她說。
她繼續看著,完全忘了時間,直到門鈴響時才吃了一驚。她親自去開門。
「好的,我會去的,那一帶我很熟。」
如果不把塞綺薇找回來,我會瘋掉,奧利薇夫人想道,沒有塞綺薇我就應付不了這件事。
「那張桌子。」奧利薇夫人指著說。
「當然是孩子扔保姆。」奧利薇夫人說。
「噢,沒錯,她是住在這兒。她住二樓,可是現在出門了,還沒回來。」
奧利薇夫人在電話本上簡單做個記號,不太耐煩地看著莉文斯頓小姐吃力地抱著一大本冊子走進房裏。
奧利薇夫人答說她也有同樣的毛病。她撥了伊斯林頓的號碼,有個聲音低沉、操外國口音的人接了。
莉文斯頓小姐剛來頂替塞綺薇小姐。奧莉薇夫人非常想念塞綺薇小姐,她體貼懂事,知道奧利薇夫人會把東西放到什麼地方,知道她收東西的習慣。她可以記得奧利薇夫人對誰發出諄諄美言,也記得她對誰發火、寫過相當無禮的話。她真是無價之寶,「她很像……那本書叫什麼?」奧利薇夫人努力回想:「噢,對了,是一本棕色的大冊子,維多莉亞女王時代人手一冊的《萬事通》,怎樣去掉亞麻織品上的銹跡、怎樣處理凝結的蛋黃醬、寫給主教和-圖-書的非正式信函該怎麼開頭等等,都可以在《萬事通》裏找到。」那是艾麗絲姨婆最佳的隨身良伴。
「我不要一九七一年的。」奧利薇夫人說。
她茫然地環顧四周,像在尋找一件從沒聽過、要靠天外飛來運氣才可能挖出來的東西。
「白羅先生嗎?」
「搜集大象。」奧利薇夫人說:「如果你聽得懂的話。」
「哦,天哪!」莉文斯頓小姐說:「難怪。」
「晚上會回來嗎?」
「你的調查有所斬獲嗎?」
「不知道這些對你有沒有用,奧利薇夫人,都是幾百年前的東西了。」她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她走向電話,這時門開了,莉文斯頓小姐探頭進來。
「天哪,她離開好幾年了,上次收到她的信時她好像在新堡。」
「找一下那個西班牙箱子,知道嗎,鑲黃銅那個。我忘了它放在哪裏,可能在門廳的桌子底下。」
「我可忙了。」奧利薇夫人說。
「啊,你要和她見面?」
「也好。」奧利薇夫人說。
「想知道能不能見見你,或者你有沒有空來看我,要怎麼約呢,是你過來吃頓飯,還是……」
「是保姆把靴子扔到孩子身上,還是孩子把靴子扔到保姆身上?」
第一通電話沒找到人,接電話的是一位史密斯.波特夫人,她既不耐煩又一問三不知,也不知道以前住這棟房子的人現在的電話。
「抱歉……有什麼進展?」
「噢,要我去看看嗎?」
「好啦,這兒沒什麼了,你可以去看一下餐廳的桌子,那張舊桌子你知道吧,有點破舊那張,看能不能找到其他通訊錄,更早的,最好是十年前的。然後,」奧利薇夫人說:「我想今天就不必再找了。」
她腦海裏閃過一絲模糊的記憶。
莉文斯頓小姐開始抽出奧利薇夫人書房裏的每個抽屣。
「可能已經丟了吧?」莉文斯頓小姐說。
「是雷文克小姐嗎?西莉亞.雷文克?」
奧利薇夫人道謝後掛上電話。
「你是指在討好的時候嗎?有道理。你是說,這時他們會盡挑你想聽的話說;相反的,當他們討厭你時,就會說些讓你不www.hetubook.com.com舒服的話。不知道西莉亞是不是這樣的人,我清楚記得她五歲時有個保姆,她常把靴子扔到她身上。」
「真是的,」她有點煩躁地自言自語:「這些女孩子!」
「這可能是樁好事。」
「好啦,我也順便看看吧。」奧利薇夫人不由分說把那本子移開:「再去找一找,我想大概在浴室隔壁的內衣櫃裏,留意一下浴巾上頭最頂層的架子,有時候我會把文件和書本放在那邊。等等,我自己上去看。」
「我找到那個地址了,」奧利薇夫人說:「再去找那本生日簿吧,很重要的。」
奧利薇夫人說哪裏都可能。她向某某太太千恩萬謝,把地址記了下來。
「嗯,現在不行,我正在上班。方便的話,今天晚上我可以過去,七點半或八點左右。晚一點我還有個約,不過……」
「你想找,嗯……你說什麼?住這裏的誰?」
「就是有可能,」奧利薇夫人說:「我想起來了。」
「在你桌上,奧利薇夫人,在左邊的角落。」
「我把地址給你。」
「應該沒錯,」奧利薇夫人抓著它回到書桌前。「先用這個,莉文斯頓小姐,再找找我那本生日簿哪裏去了。」
「這是一九六八年的,奧利薇夫人,是四年前的。」
「她接到你的電話高興嗎?」
「如果你能來,那真是太好了。」奧利薇夫人說。
奧利薇夫人及時止住才沒說出:「行行好,把你自己也撣一撣吧,你左耳上掛了六條蜘蛛絲。」
「在這兒。」她說。
「那你呢,親愛的夫人?」
「莉文斯頓小姐,幫我找找那本通訊錄。」
她想著她有多久沒見到她的教女西莉亞了。她們失去聯絡很久了,問題就在這裏。西莉亞現在在倫敦,那她男朋友是不是也在倫敦?或者她男朋友的媽媽也在倫敦?這些問題一股腦跑出來,奧利薇夫人想,天哪,真頭痛。
莉文斯頓小姐焦急地東張西望。
有個接電話的人認識西莉亞。
莉文斯頓小姐走開了。
她掛上電話,走到沙發邊翻找那成堆的舊資料,低聲唸出一些名字。
「不知道,」奧利薇夫人說:「沒有hetubook•com•com特別高興。她的聲音很尖,還有……我想起來了,我最後一次看見她是在大約六年前,我記得那時候她很嚇人。」
「雷文克。西莉亞.雷文克。嗯,西南三區,費夏克巷十四號,是在切爾西區,那時她住那兒,後來又住到丘橋附近的格林河岸。」
「嗯,我一定會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現在很少用到,」奧利薇夫人說:「不過我以前有一本,很大本,從我小時候開始記錄,已經用好多年了。我想是在閣樓上,你知道,當作備用房,給男孩們來度假或不大講究的人住的房間。它可能在床邊的櫃子或寫字台上。」
莉文斯頓小姐走出房間後,她心情愉快了些。她緊緊把門關上,走回書桌前,開始看那些字跡褪色、飄著茶葉氣味的地址。
她瞄了一眼手錶,又撥了伊斯林頓的電話,這次接電話的人一口清脆純正的盎格魯撒克遜口音,奧利薇夫人感覺相當舒服。
她往後翻了幾頁。
她撥號後,開門朝樓上喊道:
「不會,」奧利薇夫人說:「再去找看看吧。」
「愛找多久就找多久吧。」
「要找過去的資料真不容易,」奧利薇夫人說:「回頭看看那些名字,才驚訝我們記得的人還真多。還有寫在生日簿裏的無聊東西也一樣多,真不曉得我十六、七歲甚至到了三十歲時,怎麼會要人在生日簿上亂寫,每年的特殊日子都有些從詩詞摘錄出來的銘言,有些句子真是無聊。」
奧利薇夫人差點脫口而出:「不,也不是知更鳥。」
「是的,夫人,正是我。」
「常用的東西應該不會放在茶几裏。」莉文斯頓小姐向雇主指出一般人的生活常識。
「如果她離開了,」奧利薇夫人邊坐下邊歎了一大口氣,翻著那本生日簿時,自言自語說:「誰會比較高興呢?是她還是我?西莉亞來了之後,我就得忙一個晚上了。」
「謝謝你。」
「如果人們決定不再喜歡你,很確定他們不喜歡你了,那麼他們會樂於讓你感覺到這個事實。這時他們釋出的訊息,會比他們想表現友好時透露得更多。」
「想找個人的地址還真難,hetubook•com•com平常他們都會寄給你的,就寫在明信片這些東西上頭,可是我老是會弄丟。」
房門關上時,她嘟噥著:
「一定就在那裏。」奧莉薇夫人說。
「我昨天問你的事,」奧利薇夫人說:「有任何進展嗎?」
「就是還沒開始。」奧利薇夫人對男人做事的評價不高。
「西莉亞.雷文克小姐。」
「嗯,我想你不太記得我了,我是奧利薇夫人,阿蕊登.奧利薇。我們很久沒見了,但我是你教母你還記得吧。」
「這女孩很能幹,」那個人說:「在我這裏工作了一年半多,能力很強,如果能待久一點就更好了。她後來搬到哈利街,我好像有她的地址,我找找看。」姓名不詳的某某太太停了好一會。「找到一個,好像是在伊斯林頓,你覺得可能嗎?」
奧利薇夫人仔細檢查了一遍通訊錄,發現有兩個倉促塗上去的地址遮住了別的數字,但沒有完全蓋過去。她努力辨識兩三次之後,隱約在縱橫交錯的字母和地址中看出模糊的「雷文克」字樣。
莉文斯頓小姐更加不以為然了,她說:
「我不知道……」
「我不是說那本,」奧利薇夫人說:「那是我現在正在用的,我是說上一本,就是去年那本或再前面一本。」
「對,我是西莉亞.雷文克。」
「這是去年的,」莉文斯頓小姐高興地說:「很接近了,不是嗎?一九七一年的。」
「我要找的,」奧利薇夫人像任性的小孩固執說道:「是一九七〇年的通訊錄,我想一九六九年也放在一起,請盡快找到它,好嗎?」
「好極了,奧利薇夫人,我想我還是先把這些灰塵撣掉吧。」
「我也沒有,」那個好心的女孩說:「她好像在那邊當獸醫的秘書。」
「嚇人?哪方面?」
「不太多,」奧利薇夫人說:「但我想我的方向還是正確的,我已經打電話給我教女了。」
看來希望渺茫。奧利薇夫人又試了一兩次,較新的那兩本通訊錄上的資料都沒有用,所以她往前找,問到最後一個,也就是一九六七年的那個地址時,她簡直像挖到金礦。
「我的意思是她比我兇多了。」
「是這本嗎,奧利薇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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