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她死掉。」

安琪拉．法蘭克林靠在丈夫身上，半閉著眼對自己說：「我的兒子，我漂亮的兒子，我的至愛……我仍無法相信，為何走的人不是蘿拉？」

蘿拉低頭望著懷裡的嬰兒，心裡想著：「假如我鬆手讓她掉下去、摔在石地上，她就會死了嗎？」

安琪拉尋思：「查爾斯……沒有什麼能彌補我失去查爾斯的痛。」她感覺丈夫按著她的手臂，便張開眼睛，她得專心參加儀式才行。可憐的漢森先生，聲音怎會如此難聽啊！

漢森教士就快進行到最令他緊張的步驟了，他很少施洗禮式，若牧師在就好了。漢森看到蘿拉憂鬱的眼神與嚴肅的表情。好heｔuｂｏｏk.coｍ•coｍ個乖巧的孩子，不知她心裡想些什麼？

墜在灰色堅硬的石地上。可是嬰兒不都包得很……很厚實嗎？問題是，她該這麼做、敢這麼做嗎？

原本香睡的寶寶眨呀眨地睜開眼了，好清亮的藍眼，就像查爾斯的那般，而且她還快樂地呀呀出聲。

噢，太不公平了……

教堂裡寒涼陰灰，時值十月，開暖氣尚嫌早，戶外陽光看似溫暖宜人，陰涼的灰石教堂內卻溼冷如冬。

「這麼安靜的孩子，」她心想，「我覺得太過安靜了，一般小孩哪會如此沉靜、規矩，大家都沒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沒給她該有的疼惜，不www.hetubook.com.com知現在……」

不公平……

安琪拉看到蘿拉陰鬱悲傷的眼神，不免好奇地想：「不知道那孩子在想些什麼？」

說不定孩子猜中他的心事了，他當然也愛蘿拉……只是……只是，她永遠不可能成為查爾斯。

洗禮結束了。

法蘭克林先生的眼神從蘿拉身上，轉向在奶媽懷中咿呀作聲的開心嬰兒。

漢森和奶媽不知道，亞瑟和安琪拉．法蘭克林也都不知道。

蘿拉，夾立於衣領袖口潔淨無瑕的奶媽和助理牧師漢森先生之間。牧師感冒臥床了，代理的漢森先生顯得年輕而單薄，他喉結突出，語聲尖高，還帶著鼻音。

奶媽輕推蘿拉，ｍ•ｈetｕboｏk•cｏm.ｃom將寶寶交給她，低聲吩咐：「小心唷，把妹妹抱穩，然後交給牧師。」

她恨小寶寶，恨她、恨她、恨她——

奶媽也意識到筆直靜立在身旁的蘿拉了。

查爾斯——金髮的查爾斯甩頭歡笑的模樣何其迷人，他是如此地俊秀、聰明伶俐，如此地與眾不同，為何死去的孩子不是蘿拉……

蘿拉站在洗禮盆前，耳中盡是莊嚴的聖詞，然而比聖詞更為清晰真實的，卻是那犀利如字的念頭：「我希望她死掉……」

蘿拉猶疑著，時機晃眼即逝，寶寶已到了緊張兮兮的漢森教士手上了，他真的沒有牧師的老練沉穩。漢森正在詢問受洗者的姓名，並跟著蘿拉複誦。雪莉．瑪和-圖-書格麗特．艾雯莉……水自寶寶的額上落下，小寶寶沒哭，只是咯咯發聲，彷彿發生天大的趣事。教士戒慎地親吻寶寶額頭，因為牧師向來會這麼做，然後才鬆口大氣地將寶寶交還給奶媽。

兩個女兒……蘿拉是個可愛的好孩子，新生的寶寶長得也好，她的到來可謂熠熠生輝，但男人想要的是兒子呀。

法蘭克林太太倚在肅然挺立的丈夫臂上，看來嬌弱而迷人。第二個女兒的降臨，並未撫平法蘭克林先生失去查爾斯的痛，他想要兒子，但據醫師表示，他不會有兒子了……

不公平……

媽媽疼小寶寶，就像疼查爾斯一樣。

安琪拉憐惜地看著奶媽懷裡的寶寶，一個小到連「寶寶」這個名www.hetubook.com.com稱都嫌過大的孩子。

安琪拉心想：「那是查爾斯的笑聲。」一股母愛油然而生，她的寶寶，她心愛的親生骨肉。查爾斯殤逝的陰影，首次遁入往昔中。

安琪拉絲毫不覺得罪惡，她比丈夫更坦率直接，不矯飾自己的需求，她坦言自己的第二個孩子，她的長女，永遠不會、也不可能比長子重要。與查爾斯相較，蘿拉是個十分敗興的孩子：她死氣沉沉、乖巧規矩、不造亂，卻缺乏……怎麼說呢，缺乏個性。

他突然與長女四目交接，蒼白的小臉上那對悲愁的大眼，法蘭克林先生因罪惡感紅了臉。他在胡想什麼？

蘿拉也低聲回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