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猜他是在書房開始喝的,」阿莫里小姐回憶,「可他進來的時候拿著咖啡杯。我記得他抱怨咖啡的味道,說是太苦了。但我向您保證,白羅先生,那絕對是最棒的咖啡。我親自從倫敦的陸軍和海軍商店訂購的特殊口味。您知道,就是維多利亞街那家極好的百貨公司。非常方便,離火車站不遠。我——」
「是呀,是有些古怪。這正是我想說的。」阿莫里小姐表示同意,「顯然很古怪!但她好像很少在意什麼事情。哎呀,我這是在嚼舌根,您不會感興趣的,白羅先生。」
「我很感興趣,小姐。」白羅問道,「告訴我,昨晚上阿莫里夫人因為頭暈而離開餐桌以後,就上樓去了嗎?」
「哦,是的,小姐,」白羅說著走向她,「只不過是我想問您幾個問題。您不介意坐下來談吧?」他把她引到桌子旁邊的椅子,她坐了下來,緊張地看著白羅。「但我聽說您臥病在床?」白羅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下,用熱切關心的眼光注視著她。
「哦,沒有,」卡洛琳.阿莫里答道,「她到了這個房間。我把她安置在沙發那兒,留下理查和她單獨在一起。年輕的丈夫和妻子,您知道的,白羅先生。現在這些年輕人可不像我還是小女孩的時候那麼浪漫了。我記得一個叫阿洛伊修斯.鐘斯的小夥子,我們常在一起玩槌球。傻氣的傢伙——傻氣的傢伙!哦,我又離題了,我們在談理查和露西婭。他們真是賞心悅目的一對,是不是,白羅先生?您知道吧,他是去年十一月在義大利遇見她的——在義大利的湖邊,一見鍾情。他們在一周內就結了婚。她是個孤兒,無依無靠,真令人憐惜。雖然有時候我很疑惑是不是該假裝認為這不是一種福氣。如果她有很多外國親戚的話,可有點煩人,是不是?畢竟,您該知道那些外國人是什麼樣子。他們——呀!」她突然停住了,很窘迫地從椅子上轉過來看著白羅,「哎呀,太抱歉了!」
「請不要太在意。」白羅安撫她。過了一會兒,好像是她提及戰爭讓他想起了一些事情,他又繼續說:「我認為——或者說——我聽說書架頂上的那盒藥品是戰爭的遺留物。昨天晚上你們所有人都檢查過那盒子,是嗎?」
聽到這裡,海hetubook.com.com斯汀開始表現出極大的興趣,而白羅就催阿莫里小姐繼續說。「您是指卡瑞里醫生談到關於毒藥的事情嗎?我猜他徹底地檢查了那些毒藥吧?」
白羅站起來走到她前面。「您跟我談了很多,小姐。也許比您想像得要多。」他一邊說著,一邊替她打開了門。
她的談話被走進門來的愛德華.雷諾打斷了。「我打擾你們了嗎?」秘書問,「非常抱歉。我想跟白羅先生談話,不過我可以等會兒再來。」
阿莫里小姐站起身來離開了桌子。「您要知道,白羅先生,」她繼續說著,白羅也站起來跟著她,「我自始至終都在說,我不喜歡那個人,那個卡瑞里醫生。他的態度不誠懇,油腔滑調的。當然,我不能在露西婭面前這麼說,畢竟他可能是她的朋友,但我不喜歡他。您也知道,露西婭很容易信任別人。我確信這個人為了能被邀請到這所房子來好趁機偷方程式,一定是費盡心機取得她的信任。」
「哦,那無關緊要,」阿莫里小姐告訴他,「只不過是關於理查的債務。當然,所有的年輕人都有債務。雖然實際上克勞德自己從來不這樣,他總是很慎重,甚至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這樣。當然,到後來,他的實驗總是要花很多錢。您要知道,我常對他說,他讓理查過得太拮据了。但兩個月前,他們才真正吵起來,之後露西婭的項鍊就丟了,而且她還拒絕報警。那段時間真是令人心煩意亂,而且真荒唐。莫名其妙,一切都莫名其妙!」
「但是,確實是——」海斯汀說,「你不記得了?理查.阿莫里這麼說過。」
阿莫里小姐喘了口氣。在她講話的時候,白羅從掏出煙草袋和捲煙紙,捲了一支煙正準備點燃,但他停下來趁這個機會問她:「阿莫里夫人的鑽石項鍊被偷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小姐?」
「對,對,就是這個,」阿莫里小姐高喊,「您真聰明!然後露西婭從他手裡拿過來,重複他講的話——關於無夢的睡眠。我討厭現代的神經質的詩。我總是說,自從親愛的坦尼桑大人死了以後,就沒人能寫好詩——」
「不是?」白羅問,「那是誰呢?」
「是天仙子鹼溴氫酸鹽嗎?」白羅問。
和圖書羅嘲弄地注視著阿莫里小姐,然後問道:「那麼,毫無疑問您認為是卡瑞里醫生偷了克勞德爵士的方程式?」
「好的。我聽到露西婭尖叫並喊著克勞德爵士。然後就是敲門聲。」
「在那兒!」阿莫里小姐指著沙發道。
「就這些了?您肯定?」
偵探注視著他的朋友。「海斯汀,」他說,「這兒有個人被殺,他的家人有什麼反應呢?謊言,謊言,到處是謊言!為什麼阿莫里夫人想讓我走?為什麼阿莫里先生想讓我走?為什麼他想阻止我見他姑媽?她會告訴我什麼他不想讓我聽到的事情?我告訴你,海斯汀,這兒上演了一齣戲。不是簡單的、骯髒的犯罪,而是戲劇,令人痛苦的人性的戲劇!」
「那您能再坐到那兒嗎?」
「當然,這是個可怕的打擊,」卡洛琳.阿莫里歎道,「真可怕!但我總認為該有人保持鎮定。您要知道,僕人們陷入一片混亂。」她以稍快一些的語調繼續說道:「您知道僕人們是什麼樣子,白羅先生,他們對葬禮感到興奮。我確信他們更喜歡葬禮而不是婚禮。現在,看看親愛的格拉漢姆醫生吧。他是那麼和藹——那麼令人安慰。真正聰明的醫生,而且當然他非常喜歡芭芭拉。非常遺憾理查看起來不怎麼注意他,但是——我在說什麼?哦,是格拉漢姆醫生,那麼年輕,而且他去年徹底治癒了我的神經炎。我並不經常生病。在我看來,現在年輕的一代根本就不強壯。瞧,昨天晚上可憐的露西婭就因為頭暈不得不離開餐桌,可憐的孩子。當然,她的神經有些混亂。但她有義大利血統,您還能指望什麼呢?儘管她身體並不太差,我記得,她的鑽石項鍊被偷的時候——」
「是阿莫里夫人親自把咖啡端給克勞德爵士的嗎?」
阿莫里小姐站了起來。「我恐怕沒告訴您什麼有用的事情。」她一邊道歉,一邊向門口走去。
「我的朋友海斯汀什麼都知道!比如她在床上躺著,是嗎?」
「確切的時間呢?」
阿莫里小姐照字面意思靠到了沙發上。「啊,不是,」白羅說,「我是指讓您的思想回到過去。您聽到什麼?對了,回顧過去。現在告訴我,在黑暗中您聽到了什麼?」
「得了,難道不是嗎?」
「您正hetubook•com.com在給我們講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在這兒,在這個房間——」
阿莫里小姐回憶了一下才回答:「嗯,怎麼發生的?哦,對了,我想起來了。我說我想要一些碳酸銨溶液,芭芭拉就把盒子取下來看看。然後紳士們進來了,卡瑞里醫生講了些事情把我嚇得要死。」
「哦,是的。」阿莫里小姐毫不猶豫地回答,「因為當醫生說起無夢睡眠的時候,他說半試管的藥片就夠用了。」
「我真蠢呀,」阿莫里小姐很慌亂地道著歉,「我不是說——當然,您的情況完全不同。『Les braves Belges,』戰爭時期我們常這麼說。」
阿莫里小姐走到沙發跟前坐下。「現在,小姐,」白羅宣佈,「我需要您竭盡全力地去想。請閉上眼睛。」
「是的,沒錯。我們都看過。」
白羅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你會明白的,親愛的海斯汀。忍耐是一種美德。」
阿莫里小姐被偵探顯而易見的熱忱所打動,努力照他的要求去做。等了一會兒,她突然開始慢慢地說:「喘息聲,很多細微的喘氣聲——然後是椅子跌倒的聲音和金屬的叮噹聲——」
「所以,」白羅說,「是雷諾先生把咖啡拿給克勞德爵士的?」
「您說什麼?」阿莫里小姐問。
「應該是我們剛剛談論完那些可怕的毒藥之後。」
白羅注意到他的紙煙已經完全熄滅了,就從桌子上重新拿起了火柴盒。「我說,年輕漂亮的女性冷靜地看待自己的珠寶失竊是不是很不尋常的事兒呢?」他問著,重新點燃了紙煙,把用過的兩根火柴小心地放到盒子裡,然後又把火柴盒放回到衣袋。
「哦,我只是在想親愛的坦尼桑大人。請繼續,緊接著又發生了什麼事?」
小個子偵探只是回答了一句:「再按一下鈴,海斯汀。」海斯汀照吩咐做了,但忍不住又問:「現在你要怎麼做?」
「哦,是的,當然可以,小姐。」等她睜開眼睛,白羅又問:「是誰給克勞德爵士倒的咖啡呢?是您嗎?」
「不是,」阿莫里小姐告訴他,「是露西婭倒的。」
管家走了以後,和圖書海斯汀喊道:「但是那老人還在床上躺著呢。你不想在她不舒服的時候還讓她起床吧?」
白羅親切地拍了拍他朋友的肩膀。「這正是我想知道的。」
「像這樣嗎?」白羅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扔到地板上,但並沒弄出聲音。阿莫里小姐等了一會兒,表示她什麼都沒聽到。「哦,也許像這樣?」白羅又試了一次,從地板拾起鑰匙,猛地敲了一下咖啡桌。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麼克勞德爵士是在書房喝的咖啡?」
海斯汀注視著卡瑞里的背影,過了好一會兒,終於開口道:「我說,白羅,你認為他到底指什麼?」
「我不知道——我不能肯定——讓我想想。哦,對了,想起來了!克勞德爵士的咖啡杯在露西婭自己的杯子旁邊。我想起這個是因為雷諾先生正要把咖啡端去給書房裡的克勞德爵士的時候,露西婭叫他回來說他拿錯杯子了——真夠傻的,這兩杯是完全一樣的——黑咖啡,沒有放糖。」
「哦,對,芭芭拉想要放一支非常粗俗的歌曲。我是指在留聲機上。很幸運地,我阻止了她。」
阿莫里小姐吃驚地看著偵探。「親愛的白羅先生!」她喊著,「還會有誰呢?當時只有他是外人。我弟弟當然不想為難一個客人,所以才給了他一個歸還檔案的機會。我認為他做得很漂亮,確實非常漂亮。」
「哦!」白羅大聲說,「告訴我,這之前阿莫里先生在幹什麼?跳舞?」
「應該是露西婭的。不可能是芭芭拉,因為她正好坐在我右邊,在這兒。」
「哦,不是。」阿莫里小姐回答,「他在收拾那些藥品,把它們全都整整齊齊地放回盒子裡去。」
白羅聳了聳肩。「我的結論是沒什麼。」
「真的就這些了,」阿莫里小姐得出結論,「現在我可以睜開眼了吧?」
要不是這個時候阿莫里小姐來了,看樣子他還會在這個題目上發揮。「白羅先生,」她一邊關門,一邊向白羅致意,「特德韋爾說您想見我。」
「我懇請您繼續,小姐。」白羅鼓勵她。
「天哪。」白羅咕噥著。
「哦,沒有,當然沒有,」阿莫里小姐向他保證,「我認為紳士應該抽煙。」
「對,沒錯。」阿莫里小姐確認。
「我明白了。」白羅低聲說,「那麼醫生拿起的那個小試管——和-圖-書它是滿的嗎?」
「沒錯。」阿莫里小姐承認,「他還拿起了其中的一個玻璃試管——我想是溴化物——我常用它治暈船——他還說這麼一試管藥足以毒死十二個強壯的男人!」
「您認為是誰的衣服呢?」白羅問。
「什麼?」
「咦?就是這個聲音!」阿莫里小姐喊起來,「真怪!」
「我抽煙確實沒有擾亂您吧,小姐?」白羅舉著他的紙煙問道。
「緊接著?」
「謝謝你,特德韋爾。」
阿莫里小姐做出一副深思的樣子。「讓我想想,應該是——對了,兩個月以前——剛好是理查和他父親吵架的時候。」
「卡瑞里醫生提到的是天仙子鹼溴氫酸鹽嗎?」
「真怪。」白羅沉吟著。
特德韋爾再次進入房間,以他慣有的尊敬態度問道:「先生?」白羅對他和藹地微笑。「哦,特德韋爾,你能否代我向卡洛琳.阿莫里小姐致意,再問問我可不可以佔用她幾分鐘的時間?」
阿莫里小姐按要求做了。「很好。」白羅繼續說,「現在,想像您又回到了昨天晚上。真暗呀,您什麼都看不到,但您能聽到。請回想一下。」
「那麼,為什麼你們要檢查它呢?」白羅詢問。
「不,不用,」白羅說明,「我已經結束了對這位可憐的太太的盤問。」
「的確如此。」白羅機警地表示同意,友好地摟著阿莫里小姐的肩膀,那位女士很明顯不喜歡這樣。「小姐,我要做一個小小的試驗,希望您能配合我。」他說著把胳膊拿開了,「昨晚燈熄滅的時候您坐在哪兒?」
卡洛琳.阿莫里想了一下,最後肯定地說:「不是——」
「好的,先生。」
「嗯,我想就這些了——哦,等一下!在剛開始的時候有一種很古怪的聲音,像是在撕扯絲綢。我猜是誰的衣服吧。」
白羅看著手中的紙煙。「您允許我抽煙嗎,女士?」他問。得到一個微笑和親切的點頭表示同意以後,他從衣袋裡拿出一盒火柴,點著了紙煙,鼓勵地看著阿莫里小姐。但是這位女士並不打算繼續說話,白羅於是提醒她:「我記得您正談到阿莫里先生和他父親吵架的事兒。」
「但是白羅,」海斯汀堅持說,「我敢肯定卡瑞里想告訴你一些事情。」
「沒關係,沒關係。」白羅嘟囔著,饒有興味地瞥了海斯汀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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