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果他的身體別這麼硬梆梆的,會更好吧?
「你是你,替身也不要。」他只好強調:「我不會委屈你的!」
她恢復記憶了嗎?
「是這樣嗎?」她有趣地笑道:「我以為你喝醉,是為了有機會借酒調戲美人呢。」
她應該是想起過去了吧?
他的唇掀了又掀,不知該何言以對,只覺眼閉上時,聽力變得格外敏感,禳福的聲音軟軟的,有些孩子般的嬌氣——雖說,與天水莊的禳福截然不同,但這些時日他也的確聽過她這樣的——捉弄?
他見她拄著拐杖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扶他,他怕她摔著了,連忙退一步,搖晃不穩地靠著牆。「我準備跟人組隊上山打獵了。」
「我若無聊,不會發呆,只會想著你的。」她微笑:「等你回來了,我會站在門口跟你說『你回來了』。」
「對不起——」
他曾告訴她,她是很愛很愛自己的,所以貴為千金之軀,也要與他私奔共活,此刻想起來多麼令人難堪。
她想起過去了吧!
一開門,雨打在臉上,讓她冷得直發抖,正要開口請這小姑娘進屋再說,哪知小祈著急地喊道:
他的身軀似乎有些冷了呢,真不知該笑還該哭,在被褥間的小手慢慢地環住他的身軀,緩緩合上眼,用涼涼的鼻尖蹭著他的肩頭。
雖然她寧願將白天那神似義爹的男子視作誤認,心中仍有些驚懼不安地但就算在這種情況下,她也不想走了。
氣喘吁吁地走回來,幾乎是跌坐在破運身邊。她喘了好幾口氣,才拿著擰乾的毛巾輕輕擦著他的臉。
失眠的出息識終於慢慢沉澱下來,在半夢半醒間,義爹的身影彷佛愈來愈遠,終至消失,再也不復見——而她,會愈來愈像這兩天來陪著她的婦人們吧?
大鍋子裡都是肉。
「天亮了啊——」
禳福遲緩地爬起來,睡眼惺忪地往窗外瞧一眼。
來吧,她閉上眼。
「還有,你要打理三餐可以,廚房有我醃製好的肉,你直接拿來煮,不要動刀去殺雞——」
他微微動了下,她趁機跟著鑽進暖被裡,頓時,身邊的丈夫停住了。
胡思亂想裡,只覺她被索求得好熱烈,連這麼遲鈍的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唇間蘊藏著如風暴般的情愛。
禳福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不由得摸上自己的雙頰。
「對不起什麼呢?我聽人說,男人嘛,總是會多喝幾杯的,尤其遇見喜事時。」
「這個呢?」
「——福兒。」
「這是很天經地義的事吧,我聽旁人都這麼說的。你晚回家,還差點失了身,這算是對不起我嗎?我可以罰你跪算盤嗎?我可以保密,不對任何人說的。」她眨眨眼,笑得十分開心。
「福姐姐,是我啊!你快來啊!」
「嗯。」她忍不住笑出聲:「你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走呢?一定要我站在這裡大天嗎?」
炙熱的溫度再降她的唇,她連連避開,狀似抱怨的:
這個念頭一直不停地盤旋在他腦中,想要問出口,卻不敢問啊!怕答覆肯定,那對在他記憶裡開始占有一席之地的私奔小夫妻就會從此煙消雲散了。
「不得了啦!有人回來啦——」
「那時,我心中在想什麼?想著跟你當個平凡夫妻,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地過下去,直到老死,那禳一幅這個名字所擁有的這副軀殼,也可以跟著命運的結束而消失在世間,這似乎是我最好的選擇,這是我一開頭的想法——」
在月光下,她的神態一如往常地自然,彷佛對他的所作所為並無斥責之意——也許,是因為她把什麼事都藏在心底吧?所以他始終看不|穿她到底在想些什麼——比方,她恢復記憶了,為什麼不明說?
見天色黑了,他還沒有回來,她心裡雖覺詫異,仍進廚房去炒些菜。
瞧著眼前和圖書的女人七嘴八舌地討論破運,討論藍家相公因為長得不好看,所以以為拼命賺錢付那龐大的書費,藍家小娘子就會體會到他無言又害臊的愛。
「你跟破運啊!」
「啊,你喝酒了?」
唇畔含笑地入睡,因為確切地明白自己完全接受了未來,甚至開始燃起期待的心了。
禳福心中雖緊張萬分,身子微抖,但也知道自己一點也不排斥與他發生夫妻間最後的親密。
「如果沒有那半年,我一定就會這樣一直讓你喊著、小姐。而過下去吧?就算是名為夫妻,彼此之間也是主僕之份,因為我不曾放心在你身上——正因有那半年像普通人、拾回很久很久以前我曾遺忘的心情,我才能在後來慢慢注意到你的存在,才開始真正想與你共度末來的欲望,不管是不是命中注定,甚至——我甚至會想,如果我不曾遇過他,就照我小時候的性子長大,說不定兩人之間,我才是那個迷戀你極深的人呢。」輕輕地說完後,她困極,喃喃道:「不能告訴任何人——連你也不能知道——我在賭,賭我永遠的秘密來換他一生的失憶——我想要留下來,跟你——」
「你跟小祈姑娘的啊。」
「啊,原來,期待的人是我啊——」她自嘲地笑出聲,笑聲連連,立刻驚醒了他。
只有在今天坪明明知道她在家中等,就是不敢回家來。
「我——沒有料到他們會打這心眼兒——」以為酒能亂性嗎?還是以為只要等他喝醉了,將他扛到床上,就能生米煮成熟飯?這年頭,是沒有男人了嗎?還是,老天爺見他過得太不知足,所以專門送給他麻煩?
「唉,當初我的確是怕義爹與我未死,萬一真有相似的命運,那麼鳴祥見到我了,會不會有朝一日她也會遇見義爹?所以,我一見破運,就叫他帶我走。剛開始,的確是為了不想拖累天水莊的他們——可是,為什麼我不讓鳳鳴祥見我,卻願讓破運陪著我呢?」她喃喃自問。
到了隔天,又來了幾個陌生的女人。有時,這些女人來去匆匆,有時正巧撞上彼此,就會聊了起來,聊家庭、聊丈夫、聊小孩——還有聊破運。
「莫非——我真的真的喜歡上他了嗎?」自言自語中竟也能含笑,可見喜歡破運並不是讓她難以接受的意外。
她像在自言自語,也料定他酒醉不會醒,小心地將身子靠近他的身軀。
禳福忍笑,輕聲說道:
地板又冷又硬,卻讓她心裡暖和起來,她用繡被把自口己包得緊緊的,就躺在他睡過的地方。
側面窩在他的肩窩,任憑如絲的長髮滑落在地舖之外,她輕聲說道:
門板又響。她慌亂地披上外衣,一拐一拐地走到門前。
原來這藍家小嫂子是私塾之後,嫁到獵戶家後,仍不忘讀書樂,丈夫為了積欠的書錢,很苦命地常常上山打獵。
「誰啊?」
一整鍋的肉,全部由這圓圓胖胖的小婦人吃光光。
「好暖喔。」她喃喃道,仰首幾乎可以碰到他的鼻尖了。她好奇地在他鼻間探了探:「沒有呼吸——不會吧?」略沉重的鼻息緩緩地噴到她的頰上,她有趣地直眨眼,帶笑地說道:「原來,是我搞錯了啊。天這麼冷,爬上爬下照顧你,我也累,你會介意讓我窩一下嗎?」
「不是小祈姑娘嗎?人家可是年輕貌美又有好身材呢。」
後來,快黃昏時,又來了一個清秀有加的小婦人,瞧起來害躁又知書達禮,一見面就送了好幾本書給她。
「我不會再喝醉了!不會再給旁人可趁之機。」
尤其他搬來此地後,除了張老伯一家外,幾乎沒跟什麼人交往過,就連組隊上山一事,也是他還牛車時,www.hetubook.com•com張老伯提及有人瞧見他在城裡露一手後,特地推薦他入隊,所以他才留下順便瞧瞧未來幾天要合作的夥伴啊。
「福兒——」
「福兒。」
「現在你在夢中啊,誰知道你會不會夢裡想著禳福,卻把懷裡的女人誤認呢?」
「啊?」
下午,來了個訪客,是與破運一塊出外打獵的夥伴之妻,姓彭,圓圓胖胖的,好像是笑彌勒一樣,一來就帶了一個大鍋子。
雖說這裡是他故鄉,但一別十來年,景物皆非,何況是人呢?
有人?是跟破運一塊上山打獵的夥伴嗎?禳福原要答「回來了,不是很好嗎」,但見小祈蒼白慌張的臉,莫名地,她的心漏跳一拍。
小祈的臉上是雨淚交織,是為她爹哭?還是為她心愛的破運大哥哭?
她早知道他的克制力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只是沒有想到他連借酒裝瘋壯膽都不願。
「他只是害躁。」禳福微笑道。
乾乾的。
不知睡了多久,門板劇烈地響起,驚醒了她。
「沒!我沒託過任何人!他是誰?有沒有對你怎樣?」
她很想笑,很想將心裡一直滑過的暖泉掬出來給他瞧。
為什麼以前沒有發現人的體溫這麼暖和呢?
「不不不,我說的不是這個喜事上——」見他酒解了一些,迷惘的神色還是有些像孩子,她很有趣地眨眨眼,笑道:「剛才有人來報喜呢。」
雨愈下愈大,整個天都灰濛濛的,涼意十足,她還以為天還沒亮呢。
她的眼淚呢?
「終究,我還是沒有離開你,為什麼呢?最近,我一直反覆地想著。當初不想害他們,所以直覺地要你帶走我,那你怎麼辦?難道我不怕會害到你嗎?我留下來了,只是因為我沒有去路了嗎?」
不禁暗惱自己過去十年活得像廢物,什麼都不懂,一切都要從頭去學、去看,甚至去做,也虧得他沒有抱怨她這個妻子當得很廢物——
她又在他的鼻上吻一口。
「辦喜事?!」
「家嗎?」小小的、簡陋的小屋子是她與破運的家。摸上唇角,確認自己在含笑,她很高興地哀聲歎氣:「沒辦法,貧窮夫妻嘛,他要養家糊口,當然不能一直守在我身邊了。」
「我跟她?怎麼可能?」
等著等著,有人來敲門,她以為是破運,一開門瞧見是陌生的漢子,她訝然,聽了那人說幾句話,她又關上門,若有所思地回桌前去等人。
「什麼?」
其實,禳福還沒有恢復記憶吧?
他的身子散發熱度,在涼意十足的夜裡,她幾乎要感動得痛哭失聲了。
「這是你的眼睛、這是你的鼻子——這是你的嘴——」指下的皮膚有些發燙。他真的有些受了風寒吧?「真奇怪,最近就算閉上眼,你的臉也在我眼皮下愈來愈清晰呢主——」頓了會,她費力地越過他,拉下床上的繡被,蓋住他的身子。
「嗯。」濃密的睫毛掩去他垂下的眸。他低聲說:「我買雜貨時聽見外地來的商人要收購大量的獸皮,願付一筆金額當定金外,獵到的獸皮依品質好壞再論價,只要成果豐碩,到明年春天都不用再出門了——」也有足夠的時間跟金錢照顧她了。
「我罰你跪算盤的話,你會不會一氣之下離家呢?」
「破運,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在我喪失記憶的時候所過的生活?沒有記憶,無從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親人惡意遺棄,所以我不得不苦中作樂,凡事往好處想去。想著也許,我只是不慎落河,我的爹娘正忙著找我——呃,如果找到我了,我不會責怪他們,只要趕緊把我帶回家就好了——我等了半年和*圖*書,明知是不可能了,我還是沒有放棄希望,說實話,那時我苦中作樂的本事,事後連我自己都佩服,我還頗沾沾自喜自己在失憶前一定是一個很樂觀的姑娘,能不讓人喜歡都很難,說不定,還有人在偷偷喜歡我呢。」
「活該,誰教你喝這麼多——」話才低聲脫口,指腹連忙遮住嘴。連眨了好幾次眼,才意識到那嬌軟的、像女孩般的抱怨出自於她的口。
「別看咱們努力討生活,忙著整理家務養小孩,好像一輩子就是這樣默默過完了,其實我們也有屬於自己的愛情啊。」
「真的真的不可能嗎?」
禳福聞言,知他承諾一向做到,微微一笑,正要開口,忽地,腰身緊緊被他略提往上,柔軟隔著單衣與他的胸微微摩擦,在她來不及驚喘之際,他的嘴正確無誤再度吻上她被吻到紅腫又微疼的唇瓣,然後他緊緊抱住她的身子,將她的臉埋進他的肩窩處。
「我是怕你誤傷到自己。」她雙手都要撐著拐杖方能行走,上次母雞跑了,她很狼狽地追,最後雞跳到她跌倒的身上,讓他嚇死了。
炒菜於她,簡直是天大的工程。破運只需一會兒工夫,她就得花上一個時辰,往往下一道菜出來時,上一道已涼透了。
「阿福妹子,接下來換你了。」
他聞言,只好拎起包袱背起弓箭與獵刀,走了幾步,不放心又回頭看她,道:
「你很難受嗎?」
反正她哪兒也不能去,就坐在桌前等著他。
「有人來報喜?」破運訝道:「誰?」
沉默了會兒——壓抑的聲音低喃:
見他似乎熱得有些冒汗,雙頰微紅,她怕他受了風寒又不肯說。想了下,她掀被起床,拿過拐杖很費力地站起來。
很久以前,娘親也是站在門口目送爹的——一股暖流滑過心頭,見她揮著手,要自己快離開,他微微一笑,轉身快步離去。
她,也不過是與破運生活幾個月而已啊。
她被他摟著,連一頭長髮都被他小心地收在繡被之中,可是兩人的衣服很完整,沒有一件是被脫下的。
禳福嗎?
暖暖地——手腳回溫,身子也暖和起來,連她的唇也熱起來——
走了幾步,始終不放心她一人在家。回頭瞧她仍站在門口目送自己,一時之間土見有錯覺時光在倒流了。
等到她都昏昏欲睡了,才又聽見有人開門進屋。
她心裡已然有了準備,夫妻之實也許就要發生了,她什麼都不懂啊,只能仰賴他主控一切。
破運立刻瞇起眼,完全清醒了。
是那小祈姑娘?在天才剛亮時來?
這一次的沉默可以明顯感覺到他的無措與茫然,顯然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樣的質問。
她滿足地歎口氣,合上眼。
窗外開始下起雨來,躺在床上大半夜還睡不著,翻身瞧見他打的地舖,想了下,便抱著繡被一塊滾到地舖。
聊他搬來此地後,幾乎過著半隱居的生活,偶爾遇見了也只是點個頭而已,再多的就沒有了,有一陣子還成為眾人嘴裡孤僻的啞巴呢。
「那是因為你只把心放在我身上,沒有正視過你自己,所以不知道你自己有讓人覬覦之處。」她笑道。見他張口欲問,她縮了縮身子,試探地向他伸出手來:「好冷,我走出來已經費盡力氣,你抱我回房好嗎?」
「——福兒,你在逗我嗎?」他遲疑問道。
夫妻之間有情感做基石,那已是很令人羨慕的了,不是嗎?
心裡閃過一念。
「我也不認識。」禳一幅微笑道:「他說他是你拜託的——」
「你若無聊——」
他連張小祈生得什麼模樣,都沒有一個概念,怎會糊裡糊塗地跟她辦喜事?正要如此答,忽然見她始終含笑以對地凝視自己,他心一動,輕「呀」了一聲。
吐了又吐,差點把心肺都一塊吐出m•hetubook•com•com來了。他閉上眼蹲在角落裡,直到有人在拍他的背,他才張開眼,慢慢轉過身去。
這些婦人說話不見得個個有水準,與鳴祥她們沉靜的性子也相差千里,但——在她心中,最後淡去的會是鳴祥她們,她知道。
「啊,不管是誰,你都說是禳福,等你清醒了,也許你就會拿這個理由來搪塞我,因為心中有我,所以每個人都當是我了,那我豈不是很委屈嗎?」
禳福偏著頭打量他微醺的臉孔,問道:
靦腆的破運、內斂的破運、不愛笑的破運,甚至是那個為她而生而死的破運,早不知不覺地藏在她的心裡珍惜著,這不是喜歡,還會是什麼?
「我沒事。他只告訴我,你今晚不會回來了,要我準備辦喜事。」
「唔——」
「呃——」搞了半天,原來是要以情報易情報啊,看著好幾雙期待的眼,她雙頰微紅,才慢慢略帶有趣的口吻道:「我跟他——是私奔的——也是他先喜歡我的——」
其實,最自私的是他吧?說忘了過去對她只有好處,其實,他只是想要獨占她,想讓她正視自己,而非回到那個他令人心酸的過去。
得找些事來做,等他回來了,讓他自個兒發現留她一人在家,並不會有任何的危險,以後也能專心出去打獵了。
他一臉茫然地注視她,沙啞道:
「——」他默然。
「——先回來了,好像是回來的途中山石塌了,好幾個人都跟著不見了——破運大哥跟我爹也在裡頭,我娘叫我來通知你一聲——總之,現在村裡正聚著人手,準備上山尋人,有新消息會差人來通知你的——」
意識到自己身負重職大任後,她開始認真想著身為人|妻該做的事。
回到家後,他沒說什麼,就牽著牛車出門還給借主。
難道她就不怕破運遇上她義爹嗎?
「就像是彭嫂子,對不對?阿福妹子,你瞧過彭嫂子吧?就是那個很愛吃肉的小嫂子啊,她的相公是咱們這裡公認條件最好的男人,那時咱們都還沒有嫁,每天盼望他來提親,結果他誰也瞧不上眼,竟然在彭嫂子十六歲那一年去了她爹那兒提親——偷偷告訴你啊,她那時候比現在還要圓呢,像顆球一樣常從街頭滾到街尾,就這樣不小心滾進彭相公的心裡,唉,有什麼辦法呢?人家就是喜歡嘛——」
「嗯,你快走吧。」
她心跳得好快,最近,她入睡時心跳得都很快,初時覺得有些奇異,後來才發現那是發生在破運注視她的時候。
而顯然地,從來沒有人用這種近似取笑的口吻來質問他,尤其對象又是他心裡深愛的女人。
其實,她早就恢復記憶了吧?
她的行動不便,對他來說已是生活上習以為常的一部分了,在本能上,幾乎第一個考慮的都是她。
她嚇了一跳,一鍋子的肉,她與破運吃個三天都吃不完。
他的性子偏冷而內斂,話少得可憐,加以長年為了守在她身邊,以敵意來防止天水莊的任何人來靠近她,所以很多普通人該有的反應,他都略顯陌生。
「你是嫌棄我上次把母雞脖子砍了一半,還沒砍死,雞血卻噴了你一身的事嗎?」
是了,這就是喜歡了,她已經可以肯定了上全地肯定自己是喜歡他的。
她捉弄他?
「不,怎麼會難受呢?我開心都來不及。」破運輕笑。「不必擔心獵下的皮毛會不會沒有人要?會不會——」往前幾步,黑眼模糊地看見桌上擺的幾樣菜。「你還在等我吃飯嗎?對不起——我一時太高興,忘了——」腹中湧起噁心的感覺,推門就往外奔去狂吐。
「破運?」她眨了眨眼,瞧見他有此一搖搖晃晃的,撲鼻的味道讓她想起剛失憶時躲在馬車裡天天聞的——
幽幽注視他的睡容,沉默著,再開口時,是連自己也和_圖_書無法了解的迷惑。
「一醉解千愁。我也沒瞧見你解了什麼愁,倒是差點被人給設計了。」她小聲地抱怨:「如果我沒有想錯,你應該是滴酒不沾的吧?你的克制力一向極好,不會受到外界的誘惑。有時想想,那時你也不過是個少年,怎能擁有眾人遠不及的自我約束呢?」注意到他的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下,她指腹下的皮膚輕顫了會兒,她看著他好一會兒,隨即閉上眼睛,指頭摸索著他分明的五官。
她想留下來,跟破運過著平凡的生活。想要讓他陪在自己身邊的意願竟然讓她產生一種賭賭看的想法。
直到很久之後,晨曦漏窗,她呆呆地看著屋頂。
禳福一臉莫名,仍是去開門。
「你猜,」她噘起唇,輕輕在他唇間印上,感覺他身子一顫,低聲問:「是誰在吻你?」
「你想——」
禳福慢慢走進屋子裡,忽覺有些冷清,心裡也有些寂寞——以前關在自己的天地裡,根本沒有感到時間有多緩慢地在流失,而破運也始終如一地守在她身邊,現在,只不過小離幾天,她竟開始想念他在家中的身影了。
他歎了口氣,輕聲說:
過了一會兒,差點睡著了,忽覺有人好像在注視她,她才憶起好像還有事沒有解決,困困地張開眼,瞧見他的睫毛動了動,但似乎仍在沉睡著。
她閉著眼,小手滑過他滾燙的皮膚,摸索他的雙眼,隨即蓋上。
「這——」他啞口無言了。
「組隊?」
「你要小心,不會做的不要勉強去做,我已拜託其他獵戶的嫂子輪流來瞧瞧你有沒有要幫忙的,有事就讓她們去做,你千萬不要勉強自己。」
「我?」阿福妹子?她寧願被叫福兒啊。
「高興?」
「很難聞嗎?對不起,我只是太高興了——」
睡在地上的男人翻了個身,引起她的注意。她瞧見他面向自己睡著,似乎睡得很不安穩。
禳福第一次瞧他郁郁寡歡又強打笑顏的樣子——如果,告訴他,其實她恢復記憶了,不想回天水莊了,他會以為自己是不想拖累鳳鳴祥他們而留下的嗎?
腰間被強而有力的手臂緊緊地摟住,雙頰竟微微地發燙起來了。
過去的回憶還在,可是卻好像是前輩子發生的事,總覺得有些模模糊糊的,與她再不相干了。若不是驚見神似義爹的人,也許,她真的要忘了過去的一切,以為自己在這裡已經生活了一輩子。
入了夜,終於剩一個人可以清靜了,忽然覺得心靈又開始變得寂寞了。
她輕輕吐了一口氣,心裡竟有幾分失望——
像僵硬的屍身般連動都不會動了。
「喜事?啊,是啊,過兩天我就要上山了——」
真奇怪,明明破運的話不多,有時一個晚上搭的腔不到幾句,但他一不在,心靈反而異常的空虛。
「我只是逗逗你嘛。」她笑道。
「你在夢中抱著的女人是誰呢?」她沙啞問。
破運這才發現她一身單薄,連忙抄起她的腰身,她的身子有些冰冰冷冷的,他暗惱自己輕忽了她的不便。
「福兒,你沒睡嗎?」
等到她炒了三盤菜出來後,破運還沒回家。她心裡微覺怪異,但想他心情不好,也許是到哪兒散步了吧。
「你是怕我不小心燒了你房子,還是怕我跌死在桶子裡?」
搞了半天,是彭嫂子從丈夫那裡得知她雙腿不便,怕她飯菜難弄,二話不說,先在家裡煮好肉,過來陪吃飯——
用拐杖對她而言,很吃力也很難受。她的雙腿完全沒有力氣,必須靠著左右兩根拐杖當作口自己的腿,寧願輕鬆地讓破運抱著,也不想要這種身子的難受,偏偏她必須學會,不得不學會,否則他一輩子也不敢出門去打獵。
還是,只有破運的身子能給她溫暖呢?
「對了,還有你忍著點,等我回來再幫你沐浴。」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