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也許。韋康培的失蹤確實使事情變得有點複雜。」
「依我看,你已經越陷越深,無法自拔了。」
莉莉把茶杯放在她面前。「做你那一行的或許得有那個原則。」
她十分確定出門前把暖氣調到了舒適的溫度。
「看得出來。」米契打量著門廊。「除非有麻煩,否則席恩不會在晚上這個時候開著車亂跑。」
「原來如此。」莉莉望向蓋比,他正注意地聽她講電話。「我不確定那是好消息或壞消息,因為那表示我們得重新開始。但無論如何,謝謝你的調查。」
蓋比抓著方向盤的手握緊。「這一年半來,你不斷告訴我我花了太多時間亂搞麥氏企業。也許你說的對。」
「那麼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好啊,謝謝。」
「現在有什麼打算?」
「從一開始對我就不只是那樣。」
米契緩緩吐出口氣。「好像認為我可能給了你錯誤的印象。」
「你怎麼說?」
蓋比微微一笑。「了解。」
他咬緊牙關準備面對往事的回憶。不管他在哪裡或在做什麼,它們總是在每天的這個時候回來糾纏他,在這個無法再漠視黑夜將至的時候。他從多年的經驗中得知,只要天色完全變黑,幽靈就會逐漸消失。它們要到二十四小時後才回來。
米契心不在焉地按摩關節炎的膝蓋。他忘了他有沒有吃消炎藥。今天過得有點忙。
莉莉瞪著空白的畫布,心裡卻想著蓋比和米契上午出發去波特蘭找韋康培的事。門鈴在這時響起,她前去開門。身穿寶藍色襯衫和牛仔褲的詹珂萊站在門外。
「沒錯。」他凝視著路。「比你知道的更重要。」
「我煩惱的不是工作,而是在螃蟹屋出洋相的事。全鎮的人都知道了。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那麼丟臉過。最慘的是,我只能怪自己不好。」
珂萊走進玄關,脫下外套交給莉莉掛好。
「說的也是。」
蓋比點頭。「我可以想見她從哪裡得來的印象。最近有很多人都那樣說。」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這一年來的社交生活是什麼樣子,乃菱。連乏善可陳都不足以形容。」
「她還說了什麼?」
「可惡!」米契在蓋比結束通話時說。「我們有麻煩了,是不是?」
蓋比聳起一道眉毛,她假裝沒看到。
「他和一個死黨在加勒比海潛水。他們住在聖托馬斯島的一家旅館。我問過當地的幾家潛水社,還打電話到他的旅館房間。他在那裡,莉莉。他不可能昨天飛回奧勒岡,開車到月蝕灣,然後趕在今天早晨回到島上接我的電話。」
乃菱遲疑一下。「除了韋康培以外,你還能想到誰有可能會騷擾你嗎?不甘心分手的舊男友?」
第二天早上他們回賀家別墅清理畫室。答錄機裡有唐乃菱的留言。留言簡單扼要。「打電話www.hetubook.com.com給我。」
「乃菱——」
「令人猜不透的地方就在這裡。你要多加小心,莉莉。」
「在想什麼?」她問。
「開什麼玩笑?我是專業人員,我不跟客戶上床。」
「傍晚開車回月蝕灣的途中,我和米契談了很多。」他沒有轉身。「麥氏企業顯然比他願意承認的還要重要。」
「我要說的是,你很聰明,沒有傚法我的壞榜樣。」米契說。「你很有出息,蓋比。你在建立麥氏企業時,解除了使麥家人都注定失敗的詛咒或厄運。」
「跟瑪琳有關。我不是心理醫生,但我真的認為她有點偏執。再加上她是個非常堅決的女人,總是能得到她要的東西,所以,呃,我只是認為你最好防著她一點。」
日夜交替終於完成,幽靈退回黑暗之中。
「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從早上六點就一直打電話給你。」
「看來前天闖空門的人又來了一趟。」席恩說。
莉莉在心中歎口氣。她又不是心理醫生或姊妹會會長,為什麼都找上她?
「狀況?」
「胡說八道。沒有做爺爺的會把親孫子交給政府撫養。」
蓋比凝視著前方的路面。「聽來不像莉莉會說的話。她到底是怎麼說的,米契?」
她幾乎說不出話來。「但我以為我們都同意我們並不速配。」
「你說過有個姓韋的傢伙可能在跟蹤她,蓋比。」席恩面色凝重地說。「我本來不大認同,但在看過畫室的慘狀後,我傾向於同意你的看法。」
「沒有異類到那種程度。」他說。
蓋比坐到她身旁,望著在梳妝台鏡子裡的他們。「他真的擔心你會傷了我的心。」
「在這種情況下,理所當然的假設。」
「既然確知韋康培失蹤了,我覺得你最好不要一個人在家。我們不知道他這會兒人在哪裡或在做什麼。」
「噢。」她繫緊浴袍腰帶,坐到床尾上。
「我想像不出會是什麼。我告訴過你,沒有東西失竊。」
「你沒有讓他認為我真的會傷你的心吧?」
「真是想不到。」
她的畫室。
她聽到模糊的汽車行進聲。
她走進玄關,用腳把門踢上,抱著兩袋雜貨進入廚房。屋子裡出奇的冷。
蓋比放下窗簾,轉身面對她。「說他是瑞夫和我成功的原因。我多年前就知道了,但一直沒有告訴他。」
「回月蝕灣的途中。現在快四點了,我們應該會在七點左右到。」
「是什麼?」
「我相信你會找到另一份工作的。」
「關於你對麥氏企業做的事。」
「我?我為什麼要擔心?」
「當然沒有。」他滿不在乎地說。「我是麥家人。」
「什麼東西?」
「麥家人不做那種事。」
晚餐後,莉莉隨蓋比回巴家老屋過夜。從浴室出來時,她看到他站在臥室窗前和-圖-書凝望著窗外的夜色。
米契凝視他片刻。他見過十二歲的蓋比在廚房做功課時,露出現在這種專注堅決的表情。一切都沒有變,米契心想。蓋比是麥家的異類,但沒有異類到那種程度。
「你確定嗎?」
他踩下煞車,關掉引擎。「出事了。」
「嗯。」
米契看著光線消失,無法轉開視線。「只是直率地告訴她,依我看,你深深迷戀上她,我不希望她踐踏你的心。」
一陣不安的感覺襲向她。遭人闖入的那晚,門廊小室就有股濕冷的穿堂風。
莉莉從碗櫥裡取出另一個茶杯。「過幾天就會煙消雲散。」
她走到廚房門口端詳客廳,所有的東西看來都沒被動過。也許她把樓上的某扇窗戶留了一條縫。
「看來有那個可能,但我希望不是。我有個朋友說我作媒人生意只是等著打官司而已。但我作夢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
蓋比在轉彎後加速。「你在說什麼?」
「因為你把她跟別人配成對?」
「聽說了。別插手,米契。我和莉莉的關係不關你的事,你沒有權利干涉。」
「我該走了。答應我,你會小心。」
蓋比猶豫一下。「好吧,但是別一個人在海邊散步。」
「麥氏企業對你爺爺很重要,但你和瑞夫對他更重要。」
「我?」
「嗨,」珂萊看來好像幾天沒睡覺了。「我需要找人談談。我可以進去幾分鐘嗎?」
看到魏席恩的休旅車停在車道上時,蓋比覺得自己快窒息了。
莉莉抓起電話撥號。
「你到底對莉莉說了什麼?」蓋比問。
她設法輕笑一聲。「你有沒有向他保證那種事不大可能發生?」
「但他為什麼要闖入你的公寓和這裡?」
珂萊歎口長氣。「我還以為我的煩惱多呢。」她站起來。「至少你有麥蓋比照顧你。不然,情況有可能更糟。」
「放心,我不會一個人亂跑的。」
米契使勁吞嚥了兩下。「可惡,麥氏企業是你一手建立起來的,孩子。你拚死拚活地證明給全世界看。」
「人們真的那樣說過?」蓋比在片刻後說。「當著你的面?」
「發生了什麼事?」他問。
「天啊,我不會在七點前出事的。事實上,詹珂萊就在旁邊,所以我不是一個人。」
他轉身把她輕輕地推倒在床上,然後傾身親吻她的喉嚨。
珂萊放下茶杯。「瑪琳向來有點霸道和多疑。我以前不大擔心那個,有實力的候選人大多是那樣。但我必須告訴你,在被誣賴與崔佛有染後,我開始懷疑她的精神可能不大正常。果真如此,那你可要當心了。」
「為什麼?」
「我會替你們準備好晚餐。」
莉莉把車和*圖*書停在車道上,打開車門,察看手錶。七點整。沒有看到蓋比和米契的人影,但他們隨時會到。不久前蓋比才在鎮郊打電話給她。
「是的。」
「什麼?」
「我沒有。」
「說得好。」蓋比停頓一下。「她怎麼回答?」
她在出門前打開了門廊燈和屋內的幾盞燈。她抱起在傅氏超市買的兩袋雜貨,步上門廊台階,用鑰匙打開前門。
「喂?」
「因為我注意到她對你和麥蓋比的關係有點偏執。也許是因為她現在離婚了。但我覺得其中另有隱情。」
珂萊皺起眉頭。「有東西被偷嗎?」
她靜止不動。「蓋比?」
幽靈準時從深淵裡升起。場景是暮色籠罩的叢林,充滿死亡的氣息和極度的恐懼。最慘的是,知道黑夜無法避免和天亮前都無望獲救。
在家時,他習慣用一杯威士忌來對付幽靈。但今天他沒有任何可以用來暫時麻木自己的東西,他只有硬著頭皮面對了。反正不是第一次。
「在某種意意義上。」他說。
前座陷入一片寂靜。
他不知道索利是不是每天傍晚都和他經歷著同樣的儀式等待。知道黑夜根本無法避免。
「當然可以。」莉莉拉開門。「我沏了茶,要不要來一杯?」
「他是什麼人?」
「因為你有她要的東西。」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最近發生了幾件小事。前天我和蓋比在巴家老屋時,有人闖入這裡。」
「你不明白嗎?爸爸死後你變了。當你改變自己時,你也改變了瑞夫和我的未來。」
「我以為你不想嚇我。」
「我不是在說韋康培,」米契說。「我們會有辦法解決那件事的。我指的是你和莉莉的這個狀況。」
「我猜你知道我被瑪琳開除了。」
「因為有了麥氏企業之後,人們不得不停止說我像毀了兒子一生那樣毀了兩個孫子的一生。」
「他們說我不是兩個小男孩的好榜樣。」米契摸摸下顎。「老實說,他們說的沒錯。但我能怎麼辦?又沒有其他人可以撫樣你們。」
「過兩天就要離開鎮上。我打算去西雅圖另起爐灶,我在那裡有人脈。但我今天不是來訴苦的。嗯,也許有一點。」
「莉莉有暗示說她打算,呃,踐踏我的心嗎?」
「讓我想想。我可能有指出麥氏企業是你的最愛。關於麥家人與他的最愛——」
「放心,我會的。」莉莉起身走向玄關,把坷萊的外套遞給她。「你先前說有事情要告訴我。」
莉莉把茶倒進杯子裡。「你的意思是,你沒有跟他上過床?」
「目前沒有。」
「跟莉莉聊過。」他說。
「我是你的爺爺,當然有那個權利。」
黎明來臨,他和索利還活著。其他許多人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沒有。」
「我告訴她那是一派胡言。說你是麥家人,麥家人絕不會為錢結婚hetubook.com.com。說穿了,沒有那麼實際。」
「沒有。魏席恩認為闖入這裡和打昏愛莉的是同一個人。」
「麥蓋比。」
「也許吧!」
「你應該是麥家的異類。」
她終於找到穿堂風的來源。冷風來自被打破的窗戶。
恐懼使她不寒而慄,她把房門完全推開。
「你認為那是了不起的成就?」
蓋比默不作聲。
「還沒有。」莉莉緊抓著話筒。「你們在哪裡?」
「沒事。」她擠出笑容。「但地板、牆壁、床單被弄得到處都是顏料。」
珂萊用詢問的眼神看著她。「怎麼了?」
「用不著。」莉莉看看表。「珂萊離開後,我要去超市買東西,然後到醫院看愛莉。你們進鎮時打電話到醫院給我,我接到電話再回別墅來。那樣我幾乎不會有落單的時候。」
「我找到韋康培了。」乃菱換成談公事的語氣。「你在月蝕灣的這整段期間,他都有強而有力的不在場證明。」
「這又不是世界末日。」珂萊坐在桌邊,望向窗外。「競選總幹事經常被開除。」
「什麼?喔,對。」珂萊穿上外套。「但和跟蹤者的事比起來就有點不足掛齒了。」
「她提醒我人人都說你是麥家的異類。我告訴她你是異類,但沒有那麼異類。」
她震驚地衝向客房。一轉過轉角,她就看到房門像她出門前那樣虛掩著。但透過窄窄的開口,她可以看出畫室內很不對勁。
莉莉瞥向蓋比。「出去了。」
「查到了什麼?」她劈頭就問。
「也許你應該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些事件。」
「嗯,我告訴她,我不希望你受傷害時,她惱火了,說什麼看來她才會是被踐踏的人,因為每個人十分肯定你是覬覦賀氏投資才追求她。」
他聳聳肩。「你們賀家人可能比我們麥家人擔心那種事。」
畫室裡一片混亂。畫架上的空白畫布被割成碎片,畫筆、畫刀和破布散佈在地板上。顏料被抹得地上、牆上到處都是。調色盤翻覆在床上,從素描簿裡撕下來的圖畫被揉成團。
「問題是,我看不出有其他的角度。」
「我知道。但令人擔心的是,我在波特蘭的公寓也發生過疑似遭人闖入的事。同樣地沒有東西失竊。蓋比認為歹徒可能是一個名叫韋康培的人。」
「關於什麼?」
等看到莉莉站在門廊上和席恩說話,他才恢復了呼吸。
「一個客戶的前任男友。」
「任何事也阻隔不了。沒錯,我聽過那種話。她還說了什麼?」
「我改變主意了。害怕反而能使你提高警覺。」
「你明知故問。可惡!在你建立麥氏企業後,沒有人可以說每個麥家人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蓋比回到電話線上。「米契要派魯斯過去陪你到我們抵達。」
他和索www.hetubook.com.com利一起熬過了那個可怕的夜晚,因為他們知道唯有控制住驚慌,保持絕對的無聲和靜止,活命才有希望。在無情的黑暗中,沒有任何言語和動作,他們相互支持、鼓勵,不讓對方墜入致命的恐懼深淵。
「你可以一走了之,消失不見,讓社工處理我們。」
「到底是什麼事?」
「此話怎講?」
但是穿堂風不是來自樓梯間,而是來自樓下的走廊。
「那還用說。」珂萊啜一口茶。「何況,謠傳崔佛喜歡穿女性內衣和高跟鞋。不知道你怎麼樣,但我個人覺得那種事可是掃興得很。」
「聽說了。」
「你在迂迴婉轉地告訴我,你認為我們的關係不只是一段短暫的戀情嗎?」她低聲問道。
「他說麥氏企業向世人證明,他沒有毀了瑞夫和我。」
莉莉放下話筒。
「這次他把我的畫室搞得亂七八糟。」莉莉顫聲道。
電話響起。心想有可能是唐乃菱打來回報調查結果,莉莉立刻接起電話。
「韋康培不見了。」蓋比的語氣過度平靜。「他告訴朋友他要去度假。他不在他家。好幾天都沒有人看見過他。你的徵信社有消息了嗎?」
背景裡響起喃喃的說話聲,莉莉猜是米契在跟蓋比說話。
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是怎麼了?日夜的交替總像是永遠完成不了。
「好。待會兒見。」
「有些人當著我的面說,大部分都在我背後說。他們一致認為在辛克和你們的母親車禍喪生後,我不適合撫養你和瑞夫。」
「天啊!我們在說的是跟蹤者嗎?」
米契拄著手杖步上台階。他皺眉望向莉莉。「你沒事吧?」
「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我怎麼會像那樣追去餐館質問她。大概是氣昏頭了。她竟然指控我和崔佛有染,你能想像嗎?」
「我證明了什麼?」
「聽他們說是流浪漢幹的。」
「有些人會。」
「還有什麼需要我替你調查的嗎?」
「到廚房來。」莉莉說。
「什麼意思?那正是你做的事,千萬別忘記。」
「解除厄運的不是我,」蓋比說。「而是你。」
米契盯著道路。出了波特蘭後,公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車輛往來。殘存的天光正在消失,柏油路上的白線標示出通往黑暗的路。
蓋比打開車門,衝向門廊。莉莉和席恩轉頭望向他。
「別客氣。對了,你那天在街上對他說的話顯然起了作用。我和他談了很久。他說現在他明白他和蘇惠瑟並不合適,還說他可能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需要一個戶外型的女人。」
「要知道,如果不是昨天你的畫室被搗毀,我會說有人闖入你的公寓和你家的別墅尋找某樣東西。」
她一時之間喘不過氣來。
「是嗎?」乃菱的聲音中帶著笑意。「沒想到月蝕灣會有事情讓一個世故的都市女孩夜不歸營。」
「他怪我害他的女朋友跟他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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