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只要我交出來,可以饒我不死嗎?」伊賀的妻六瞇眼仰視來勢洶洶的和尚。
武藏的腳力快速,要甩掉和尚綽有餘裕。
「啊!」兇和尚漲紅了臉。「果然不出所料,你不但是他同伙,而且還是個賊頭目。」
「浪人!你跟他是一夥的,對不對?」
一
武藏數完之後,安然若素地走下樓梯。
但是,這些話完全聽不進寶藏院眾徒的耳裡。
在這個一絲不苟的圓陣中,幾乎沒有可供武藏乘隙脫逃的破綻。
房間的木板門突然被推開,那個人一骨碌起身。
他深深吸一口清晨舒爽的空氣,準備出擊。
「啊!」
夕姬昨天夜裡便偷偷離開北谷九度山的真田館,她正在追尋武藏的行蹤。
探頭進來的是一個駝背、凸眼,面貌陰慘駭人的男子。
矛尖正好觸及武藏咽喉,然後就止停住,刺不進去,也拉不出來。因為武藏以右手緊緊抓住矛柄。
武藏靜止不動。
就在這一剎那,妻六的身體就像長了無形的翅膀,凌空而起。
每繞一圈,九個人的心氣就更緊密結合在一起,鬥志也更形高昂。
牛助跳上已被衝破的天窗。
他們保持相等距離的圓陣,圓陣的每一處,都無破綻可尋。
「如果只有他和剛才逃走的那個傢伙,那咱們未免太興師動眾了。」
然後,武藏快如疾風般地奔跑著。
那個人的鼻鼾大作。
他們姿態唯一不同的,只是矛尖hetubook•com.com
所瞄準的部位,有一支矛高舉對準武藏頭部,另一矛則朝下瞄準腳部——沒有任何兩支矛瞄準相同的部位。
這種死寂,就如上一刻剛發生過地震,而屏息等待下一波地震的來臨。
「不!我只是跟他同住一個房間。」
「臭小子!」正面的一人向他刺出一矛。「裝模作樣,想趁隙逃走,今天要讓你見識寶藏院槍矛的厲害!」
打破沉默僵持場面的,是一名寶藏院的門徒。
武藏雖被裁贓,但他一點也不慌張,面不改色地打點行裝。
寶藏院的眾徒繞了兩圈,接著又繞第三圈。
那是個戴著市女笠的年輕女子。
只要武藏一移動身體,九支長矛便立刻朝他的頭、胸、身體和腳齊襲而來。
「既然有求於我,還那麼兇!」
迅速地,這十一人之中充塞著騰騰的殺氣。
「遵命!」
「……」
武藏無法預測應該先攻擊圓陣的那一點,除了等候之外,別無他法。
甲賀的牛助和兇和尚一邊大叫著,一邊追趕,但這時候,妻六已經衝破天窗,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現在是他們第一次動手要刺殺一名浪人。
——這小子絕不是普通的浪人。
蔓草掩藹的丘陵有一棵巨大的樟樹。這棵樟樹聳立的姿態,令當地人回想起某個王朝所發生的一段悲戀往事。
頓時,矛頭斷裂,矛柄撞上牆壁。
因此前後左右,不論那一方位,都無出矛的樣子,只是緩慢地繞圈子。
草叢和圖書
裡站著一個小孩。
「嗯!是的!」少年點點頭。
甲賀的牛助瞪視著十幾年前曾是他忍術對手的妻六。
武藏仍默然地抓住矛柄,一面走出去,還緊抓矛尾不放的兇和尚,則蹣跚地跟著前進。
武藏跑到樟樹下,便立即轉身,面對追蹤而來的眾徒。
換言之,這個圓陣就如捕獲獵物的蠻族,所舉行的祭典。
武藏舉手抓住矛柄的速度,比出矛的速度更快,這種神技,使寶藏院的眾徒咋舌稱奇!
但就在這時候,九個人的腳步同時戛然而止。
看來,他們的戰術不是個別突擊,而是在剎那間,九支矛一起出擊。
「喂!」站在牛助身後的和尚大喝一聲。「你把上人的佛像藏在那裡?……趕快交出來,可以饒你不死!」
「臭小子!站住!」
這尊秘佛高約一尺,臂力再大的人,也無法帶到遠方藏匿。
武藏突然鬆開矛柄,兇和尚身體向後一仰,在哀叫聲還未停止之前,他的頭顱已經拖著紅尾巴滾落在地。
半邊臉龐被一綹亂髮所掩蓋,黑色的眼眸閃動著異乎尋常的光芒。
迎面而來的兇和尚,刺出的矛尖所獲得的落實感傳至掌心之時,他尚無暇看清刺中的原來不是武藏,而是樟樹幹之時,他的身體已被刺中一劍,鮮血泉湧而出。
妻六走到高大和尚站立的走廊。
這種情勢看來,武藏只有死路一條。
三
突然一股不祥的念頭閃過腦際。
當m•hetubook.com.com那個男子再度不聲不響潛入房間之時,已是黎明時分。
武藏報出姓名,是表示劍客的決鬥已然展開。
這時,武藏才翻身而起。
「一個人到奈良是很危險的。」
「我把佛像藏在油坡半途的松林裡!」
兇和尚又以矛頭撥撥武藏破爛骯髒的寢具。
跑過三條街後,有一段緩坡。
「小姐愛上那個劍客嗎?」
「不必辯解!」兇和尚十分震怒,不由分說便朝武藏胸口刺了一槍。
武藏沉默不語,兀自向前跨出步伐。
「什麼事?」
武藏只稍稍停佇一下,又立即跨出步伐。
「好吧!你來帶路!」
不到四分之一個時辰,樓梯響起一陣雜遝的腳步聲。
「我答應,快說,藏在那裡?」
等十名和尚蜂湧而至之後,武藏才開口說道:「我是播州新免伊賀守血族宮本武藏,我絕對沒有偷盜寶藏院佛像,更不是賊頭目。」
「妻六!」
武藏當然不是為了洗刷自己冤枉,才報出姓名,他如果有這種立意,在走出客棧時,就會報出姓名了。他是想殺一人來替自己辯解。
武藏的背脊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恐怖的戰慄。
「你今天休想活命了!」
一旦置身這種血腥場面,且已有兩名同伴被殺害,寶藏院的眾徒雖然來勢洶洶,但有的提心吊膽,有的扼腕呻|吟,有的則氣喘吁吁。
細聲說話的女子是夕姬。
妻六朝武藏看了一眼才起身。
夕姬向前欲行,但少年又緊隨而來。
武藏前腳才踏出客棧,十一和_圖_書名寶藏院的徒眾,立刻七嘴八舌說道:「就是這小子嗎?」
這是個一對九異常寂靜的場面。
每個和尚口中都發出如野獸咆哮般的吼聲,而每一支槍的矛尖都點燃了殺氣的焰火。
伊賀的妻六被人揭穿醜惡的行徑,惱差成怒地罵道:「甲賀的牛助,我整晚都待在這裡,什麼事我都不知道!」
被鮮血反噴到臉上的武藏,看起來宛如地獄的惡鬼。
「白痴!」正面的兇和尚出言不遜地又朝武藏喉嚨刺了一下。
寶藏院的門徒雖以槍法聞名遐邇,但他們也和一般僧侶一樣,不曾真心傷過人命。
衣履破舊,腰部還佩著一把小刀。
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困獸之鬥的局面。
武藏早已發覺,卻佯裝不知道。武藏雖然背朝對方,卻能夠明確判斷對方已上床,高舉雙手伸個大懶腰的情形。
武藏仍躺在原位,身體一動也不動。
但武藏並不是要遁逃才疾奔。
「我是去找人的。」夕姬突然靈機一動,回頭看著少年。「你肯幫我找嗎?我是在找一個名叫宮本武藏的劍客。……找到的話,我會報答你的。」
「為什麼呢?」
雖然自負武藝不亞於鬼神的武藏,畢竟還只是個血氣方剛的二十一歲青年。
「小姐……」
「原來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寶藏院的眾徒,由於同伴被殺,每個人都突然變成惡鬼一般,一路追殺武藏。
「小朋友,越過這座丘陵,就是奈良了嗎?」夕姬問道。
二
https://m•hetubook•com•com「小小年紀,不可胡說。」
少年和夕姬同行。
「妻六,把戲被人揭穿,就認了吧!……你要偷,也該想一想,偷寶藏院的寶藏,日蓮上人的純金佛像,你豈不是向天借膽,枉費你是伊賀赫赫有名的忍術高手,卻淪為盜賊。」
兇和尚退出走廊,奔下樓梯,大喊著賊頭在此,就在客棧的二樓。
「越過這座丘陵,就是奈良了嗎?」
「因為奈良到處都是無業的浪人,像你這樣漂亮的小姐,一個人到奈良去,很快就會被抓去的。」
這位少年的臉、胸部和腳,有如荊草一般,充滿野性的蓬勃朝氣。
剎那間,武藏舉起右手。
有一條人影從另一側登上這座丘陵。
——十個,不!是十一個。
兇和尚們藉著沸騰的鬥志,各自發揮每日在道場中苦練的本領,以武藏所站立的樟樹為圓心,圍成一個漂亮的圓陣,然後開始團團旋轉。
「管他的,不交出佛像,就刺穿他的咽喉!」
駝背的人看著倏地起身的男子,冷笑道:「伊賀的妻六……你是小偷吧!」
「牛助,快追!」
他從窗口悄悄瞥了一眼,路上已聚集了一群攜矛帶槍的兇和尚。
夕姬站在可仰望山巔的地方,突然察覺背後有人影,而回頭。
武藏保持坐姿,拔劍架開。
但是不動地等待著,就如處在活煉獄中一樣。
——或許會死在這裡。
緊接著是漫天的應和聲。
他的身後則站著一名攜著長矛的高大和尚。
「小姐想到奈良當尼姑嗎?」
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