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通常艾瑞克和賈維頗有同感:他也熱愛當個警察。在他們面前是一堆錯綜複雜的拼圖碎片,他們的職責是從這團混亂中拼湊出完整的圖像。這一次他們也會做到。某人在某處犯下了某個錯誤,而他只需要找出那人是誰,犯了什麼錯誤就好。
「對警務人員做出懷有敵意的行為,有可能會讓妳遭到逮捕。」他說道,仍是那副快要窒息的語調,彷彿連說話都十分困難。
她揚起臉朝他逼近,咆哮道:「你想親自動手嗎?」
「這裡。」
他不可能愛上她。他還沒準備好放棄單身生活。他喜歡當個單身漢。
她固執地接著說道:「好吧,我讓自己尷尬了。我真的深感抱歉。」
「老實說,」黛卓道。「她還是死了比較讓人高興。」
那是他一直在等的報告。也許他昨天見完潔珂琳後,應該再回辦公室一趟,但看著她開車駛離教堂停車場時,他的心情既煩躁又不爽,所以直接回了家,以便躺在床上失眠好幾個小時。
她轉進「卓越」的停車場,隨即意外地眨了眨眼。她來得夠早了,但其他人卻都已經到了,這情況有些不尋常。
「潔珂琳——」他開口道,聽起來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然後他開始嗥叫。名符其實地嗥叫。好吧,不是真的對著月亮咆哮,或是像那些足球迷一樣嘶吼,而是彎下腰,漲紅了臉,狂笑到喘不過氣來。
地面怎麼不裂開個大洞,讓她掉進去?為何不在她張開嘴巴前,先讓她變成啞巴?艾瑞克.懷爾特為什麼就不能跟她保持至少六十哩的距離,而且從一開始就不曾和她在市政廳相撞?
不過還有那個駕駛銀色轎車,或許是,也或許不是丹尼森參議員的灰髮男子。即使潔珂琳能從照片中指認他,任何優秀律師都可以辯稱她之所以認出他,是因為近來他的臉孔密集出現在各電視台播放的競選廣告裡。
「沒錯。」蜜桃應道。「如果是一百根花藝用的鐵絲戳進致命部位,就是花藝設計師。」
「沒關係。」他懶洋洋地說道,屁股再次靠上她的車。
「我來打電話。」
艾瑞克笑得那麼厲害,不得不靠著她的車子作為支撐,雙手撐在膝蓋上。他仍然邊笑邊喘,但至少恢復到能稍微彎身好撿起她的鑰匙,不過他試了三次才終於成功。
泰蒂抬起頭,臉上露出微顯驚訝的表情。「她從一開始就知道。」
「她贊同妳和參議員的關係?」
「有太多事要做。」艾瑞克道。「鑑識報告出來了。」他揮了揮米黃色文件夾。
他只是以為他知道她受到多大壓力。「我明天有場婚禮,還有一場預演,而且都必須由我親自盯場,因為媽媽同樣也有婚禮和預演需要監督。我們整天都會在外面奔波。我知道你可以逼我去看那些照片,我了解——」
只是他還沒有足夠理由說服法官,對一名州參議員的車子簽發搜索票。至於衣物……距離案發時間已經兩天了,兇手有充足時間毀去證據也許燒掉它們,也許帶到鄉間埋了,或是簡單地洗去上面的血跡,捐給某間遊民收容所。現在除非遇上天大的好運,否則將很難找到那些衣物。車子是他最好的選擇。他所要做的是蒐集好足夠的證據。
「不,我一點都不好!」她踩著腳,把鑰匙扔在地上,在最後一刻阻止了自己想踩爛它們的衝動。毀了車子的遙控鎖對她只會有害無益,所以她繃緊了全身每一塊肌肉,發出憤怒但無聲的尖叫。
潔珂琳胃部不適地翻騰了一下。她真想知道細節嗎?人死了就是死了,至於凱芮是如何喪命,似乎並沒有那麼重要。不過既然她是遭到調查的嫌犯之一,她不由得感到好奇。「我什麼都沒聽說,妳知道些什麼?」
這也同樣是實話,至少時差那部分是的。而她的確去了倫敦。
讓潔珂琳.懷爾德失去控制,已迅速成為了這世上他最喜歡做的事。
不。他不會允許這種事。
「妳叫我什麼?」他用近乎窒息的語氣問道。
即便心情惡劣,潔珂琳昨晚仍沉睡了數個小時。盡情發飆是很累人的事。好吧,不算那麼盡情,起碼她沒有跌坐在地上蹬腳,或是吐口水。雖然在真正怒火狂飆之人眼中,她的行為最多只能稱得上半吊子,但她已經全力以赴了,結果是一倒上床她便陷入了熟睡。她並不覺得獲得了充分的休息,但至少不會累得無法動彈。
「如果是新郎、新娘的小人偶塞進——」
「不試試看妳不能確定。」他道,站直靠著車子的身軀,伸手替她開了車門。「妳先回家休息吧,我會再跟妳聯絡。」
潔珂琳週三所穿的衣物上,並未檢驗出任何血跡反應。
假設參議員就是兇手。艾瑞克的直覺早已針對參議員發出警報,也許是因為他是個背叛妻子的人渣,艾瑞克不打算放過任何他有可能犯案的線索。如果丹尼森參議員這時決定要賣車,將會顯得該死的可疑,所以他打賭參議員會選擇改開那座巨型車庫裡的另外某輛車子,但不會處理掉那輛銀色轎車。在這種情況下,血跡證據應該還在,只等著被人發現。
他知道會在報告裡看到什麼內容,卻仍遲疑了半秒鐘才翻開它。鑑識結果將會排除潔珂琳的嫌疑;如果他曾對此抱持任何疑慮,經過昨晚之後也完全消失了。他的直覺和大腦都告訴他,她不可能殺害凱芮.愛德華茲,因此他剛才的遲疑令他感到憂心。
她上前應門。這間兩千八百平方呎大的湖濱別墅是道格買給她的,那座湖屬於私人產業,周遭僅有八棟房舍,其中三棟仍未賣出。土地的面積夠大,和鄰居之間的距離讓他們無法看見她有哪些訪客,加上道格向來是直接將車開進可停放三輛車的車庫,再從那裡進入屋內,而他也不可能會到院子裡蒔花弄草。屋子在她名下,水電帳單上也是她的名字,全都由她的銀行帳戶扣款。如果有愛管閒事的記者想打探些什麼,必須挖掘得相當深,或是非常幸運,才能把道格和這棟房子牽扯在一起。hetubook.com.com
從表面上看來,潔珂琳最有行凶動機,但所有證據都不支持這種假設。顯然她並非兇手,感謝上帝。
他重重地坐進椅子,拿起文件夾,把思緒從不斷閃進他腦裡的X級幻想中移開。
她再次沒吃早餐便趕著出門。也許辦公室裡還有些昨天剩下的布朗尼,她邊開車前往公司邊想著。她很需要那些巧克力。一塊布朗尼配上一杯咖啡會很完美。
「他什麼時候到的?」
「潔珂琳.懷爾德的衣物上沒有血跡反應。」
「噢,上帝。」他顫抖地深吸了口氣,看向那位神職人員。「抱歉,牧師。」
他媽的當然不行。他要用上所有的毅力與決心來追求她,他母親可以作證,一旦他打定主意要做某件事,那麼不論碰到任何艱難險阻,他都絕對會做到。說服她再給他一次機會,猶如攀登難以征服的高山,但他喜歡挑戰。再說,也許山頭並沒有那麼高。在他看來,如果她真的對他毫不在意,就不會朝他發那麼大的脾氣。
「對。要來點我的嗎?」
她迎上他冷硬的目光,毫不閃躲。「我們很注重時間,警探。我們必須如此。」他要怎麼想都隨他喜歡,她不打算道歉或表現出尷尬困窘,因為她一點也不。
泰蒂.波恩這個女人讓他有些摸不清。根據數名證人指稱,她和凱芮之間早已失和。失和?見鬼了,她們根本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轟轟烈烈地大吵了一架。如果這場爭吵其實是作假,那麼她們兩人都必須演技精湛,否則將很難讓人信服。而泰蒂若真是那麼好的演員,她今天的表現就不得不令人質疑。
繁忙的行程已經過了一半。今天是週五,只要無災無難地撐過今、明兩日,這場婚禮馬拉松就接近尾聲了。她們週日還有一場預計將盛況空前的婚禮,但她和瑪德琳都會到場監督,蜜桃及黛卓到時也有了空檔,所以人手相當充足。
她在兩人落座的沙發對面坐下。她的戲服經過了刻意選擇以製造效果:一條合身,但又不至於太過貼身的及膝黑裙,以及一件剪裁俐落的訂做白色上衣。她也特意化了淡妝,看起來不算面色蒼白,但也不會顯得喜慶。她甚至還用了些許眼影,在眼下淡淡打上了陰影。身為採購員,她必須隨時看起來精明幹練,因此她穿得並不寒酸,但也不奢華。她的四吋高跟鞋高雅時尚,完全符合一名世故的採購員工作時的選擇,而她一等他們離開,就真的需要儘快趕去工作。她最好維持正常起居的表象,說不準哪天就會派上用場。
「說來聽聽。」賈維半坐在艾瑞克的桌子邊緣,喝了一大口咖啡。
賣維做了個鬼臉,皺起眉頭瞪著手中的杯子。「這狗屎是夜班剩下來的,對吧?」
他對自己的決定深感滿意,從保溫瓶裡倒了些咖啡到杯子裡,喝了一口,然後翻開報告,靠向椅背開始閱讀。
黛卓迅速回應道:「也有一句老話說:誠實為上策。以這次的情況而論,這兩句諺語互相牴觸。」
潔珂琳摀住嘴巴。噢,上帝,她應該沒有大聲說出來吧!這肯定是場噩夢,她幾分鐘後就會在自己舒適的床上醒來,而不是和艾瑞克.懷爾特站在這個空曠的停車場上,僅有的光線來自猶如吸血鬼臉色般詭異的青白色安全照明燈,塑造出一種夢魘般的氛圍。
「他什麼時候離開?」
他的不爽倒不是因為她對自己發飆,而是氣惱這件案子讓他縛手縛腳,無法做任何事來撫平她的怒氣——而他真的、真的很想做點什麼。天知道他有多想。他得竭盡全力才能制止自己不攫住她,親吻她,直到他們倆都倒在地上,然後他會繼續吻她。上帝,誰會想到一場發飆能令他興奮至此?並非發飆本身,而是潔珂琳失去淑女風範的模樣。但即使是那個時候……她還是一貫的優雅。
賈維漫步晃了進來,走向咖啡壺。「今早買咖啡時沒碰上奇遇?」他問道。
泰蒂.波恩很惱火好望市警局想訊問她,但她對此其實早有預料。道格在驚慌中打了電話給她,被她安撫了下來,並告訴他一切自有她來應付。她並不想浪費時間處理這些問題,但她暫時仍得虛與委蛇,畢竟得罪警方對她並無好處。
她會命令他不要再去煩她,而他將沒有選擇,只能照做。她甚至可以要求之後若有必要參與調查時,換成其他人來訊問她,這意味著從此與她接觸的人將會是賈維,或是度假回來的富蘭克林。
泰蒂揉了揉前額,試著記起那些代表說謊的徵象,以免露出馬腳。是眼睛看向左邊還是右邊?她想不起來,所以閉上眼睛,彷彿能在眼皮內側看到答案。「他到這裡時……剛過三點。」
「週三下午,三點到六點https://m.hetubook•com.com之間妳人在何處?」
門鈴聲響起時,她已準備好了。這就像是在演一齣戲,她想著。融入角色,練習表情和說話的語氣,全心沉浸在角色的性格中。一切都取決於她能否達到巧妙的平衡。
他緩緩勾起唇角,咧嘴一笑。沒有必要現在就和她分享這個消息,不妨等上個一、兩天,直到她對他氣消再說。而在此同時,他會努力討回她的歡心。
最讓人起疑的是她和凱芮的那場爭吵,她的解釋完全不合情理。怎麼,她不介意每週兩次陪著參議員顛鸞倒鳳,卻不好意思旁觀他和妻子一同出席自己兒子的婚禮?這毫無道理。
「要喝點咖啡,或是冰紅茶嗎?」她在他們就座時問道。
他花了幾分鐘詢問她一些毫無意義的問題:她認識凱芮多久了,在哪裡認識的,她最後一次看到凱芮是什麼時候等等。她完全誠實作答,因為她知道他會查證每一個細節。何必對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說謊?如果在情況允許的時候盡可能都說實話,當你不得不撒謊時,人們會更傾向於相信你。
她神情平靜但憂傷地領著兩名警察——懷爾特和賈維——來到書房。從這個房間的雙扇法式拉門望出去,可以看見波光粼粼的游泳池,以及五十碼外的湖畔風景,湖面上映照著萬里無雲的蔚藍晴空。她看著他們環顧四周,不放過每一絲細節——包括她從衣櫥深處翻找出來,她和凱芮抵著頭大笑的那張照片。在任何一齣戲劇中,道具都佔有重要地位,可以塑造氣氛,而她今天想塑造的氣氛是悲痛,但不至於歇斯底里。
哇噢。等一下。
「要。」他走進茶水間,倒掉那杯嚇人的洗米水,再回來拿起艾瑞克的保溫瓶把杯子加滿。「好吧,我們把參議員的女朋友找來,看看能否從她那裡問出些什麼。」
他讀完整份報告,內容雖然鉅細靡遺,但並未提供什麼實質的幫助。有太多人進出過案發現場,再說,任何一位嫌犯都能找到藉口解釋他或她為何去過「宴廳」,畢竟那裡是公眾場所。死者的指甲沒有採集到皮膚,身體上沒有能讓人定罪的證據,所以基本上他又回到了原點。這份報告唯一顯著的成果,是排除了潔珂琳的犯罪嫌疑。
「那倒不是,她很擔心我;她說當小三的女人向來不會有好結果。也許她說得沒錯,」她很快地吸了口氣。「但我願意冒這個險。」無論道格是否會離開他的老婆,泰蒂認為自己都立於不敗之地。如果參議員有外遇的事曝了光,而丹尼森夫人那個有錢的婊子把出軌的丈夫掃地出門,道格的政治生涯不見得會就此一蹶不振。在華府幾乎找不到一個不曾對妻子不忠的政客,如果他們真的被抓包,只要沉寂一段時間,保持低調,過後再重拾舊情即可。
「妳們都別說了!」潔珂琳道,但忍不住大笑。「這樣太糟糕了。凱芮或許不討人喜歡——好吧,她根本令人憎惡——但她已經死了。」
根據檢驗室的報告,採集到的灰色毛髮分屬於七名不同人士,這數字令人意外的低。有數以百計的人們經常在那個會場進出,雖然每場活動之間都會進行清理,但清潔團隊不會太過注意一、兩根頭髮。所有的灰髮上都沒有毛囊,代表他們即使能弄到嫌犯的毛髮樣本,也無法比對DNA。
黛卓在走廊上迎接潔珂琳,眼睛閃閃發亮。「妳聽說了嗎?」她興奮地問道。
「那是種可怕的疾病,會讓你變成一個愚蠢的渾蛋!」她不記得曾氣到如此失控過,和他體力上的差異更加深了她的憤慨;她無法抓起他扔向玻璃窗,那將能帶給她極大的滿足。她不能開槍打他,或用刀捅他,因為她沒有任何武器。她不能踢他,因為她腳上穿著一雙露趾低跟鞋,踢他只會傷到自己。她甚至不能拿手上的紙卷打他,那除了能打扁蒼蠅外,造成不了多大傷害。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用那張仍在陌生白癡女人控制下的嘴巴對他吼叫。
電視影集裡,劇中角色可以在走進一個房間後,便開始脫落最終將被用來證明罪嫌的表皮細胞,但在現實生活中可沒那麼容易。報告的第一頁詳盡記錄了在案發現場採集的跡證,罪案鑑識人員找到大量沾黏在人們鞋底,被轉移到「宴廳」地板上的地毯纖維。他們也發現了泥土、草、不明纖維和毛髮……很多、很多的毛髮,從動物到人類的都有。顯然有些人會偷偷把家裡的「汪汪」和「喵喵」帶來喜宴會場,他對此一點也不感到驚訝。貓狗的毛髮本就在他預料之中,如果它們是來自於山羊或其他牲畜,那才會讓他目瞪口呆地開始懷疑當時是什麼狀況。
「不用了,謝謝。」懷爾特道,替兩人做了回答。感謝老天他們什麼都不要;他們越快問完問題,就能越早離開。在她腦海深處冷靜地留意到,這名警探是她在跟了道格之前或許會感興趣的對象。他想必能提供不少樂趣,但她不會為了一時的肉體之歡,拿目前所擁有的一切去冒險。
他頓時感到大大地鬆了口氣。就算證據洗清的是他的殺人罪嫌,他都不認為自己會有那麼高興。等賈維警佐及奈爾隊長到達後,他會和他們一起商討此事,但正如他們先前所想,這份鑑識結果基本上已將潔珂琳排除在嫌犯名單之外了。他會通知她這個好消息——
「潔珂琳,」他低沉的嗓音流淌過她的身軀。「我知道妳承受了很大壓力,我很抱歉得更加重它,但和_圖_書我的確需要讓妳看一些照片。」
「她會,但我不確定我能活下去。」他又開始咯咯發笑。
「她是被戳死的。」
她沒有用上一個咒罵的字眼。她跺了腳,甩了鑰匙,吼叫了一些極具創造性且有趣的……見鬼了,他甚至不能稱它們為侮辱,因為她說希望他得腳氣病不算是種侮辱,頂多是對他沒有好的祝願。她用肩膀頂他——兩次——雖然嚴格來說他可以控告她襲警,但他若真那麼做,只會自覺愚蠢;他起碼比她重上八十,甚至一百磅。但她沒有用手指戳他,沒有打他,沒有試圖咬他,彷彿她根本不知道如何用武力攻擊別人,即使她承認曾經差一點要對凱芮.愛德華茲揮拳,但那不一樣,因為當時是她先受到了攻擊。
「謝謝妳願意跟我們談話,波恩女士。」懷爾特警探道。「我們正在調查凱芮.愛德華茲的命案,妳能告訴我們一些關於她的事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呼出來。「不是。」她低頭看著雙手,十指緊握在一起。「道格——丹尼森參議員也在。我前一天才從為期兩週的倫敦之行回到家,他提早下班好來與我相聚。」
她會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但她該死的肯定不會想和他一起慶祝。相反的,她很可能會因艾瑞克曾懷疑她而狠狠斥罵他一頓。他沒有懷疑過她,但她可不會那麼想。她會擺出一副我早告訴過你的態度,給他好看。
第二天是週五。一大早艾瑞克就抵達了警局,途中並未牽扯進任何會佔去他半日時間的搶劫案件。解決的辦法很簡單:他在家裡煮了咖啡,翻找出一個舊保溫瓶,帶了自己煮的咖啡出門。如果連麥當勞的得來速都不能讓他安全地買到一杯咖啡,那麼該是改變方式的時候了。從現在開始,他會自己準備好該死的咖啡。天知道他無法用其他任何方式弄到一杯好咖啡。
「妳確定嗎?」
他們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描述了潔珂琳與凱芮.愛德華茲之間那場衝突。措辭和事情發生的順序略有出入,但對事件本身的說法相當一致,足以令人採信。
「鼻孔和嘴巴裡塞滿肉丸,又是負責外燴的。我覺得外燴承包商嫌疑越來越重了。」蜜桃道。
如果每件案子的證人都能像婚禮承包商一樣,那就太好了。星期三下午身在「宴廳」的每一個人都給予了相同的證詞。通常目擊證人不一定可靠,但這些承包商受過專業訓練,十分注意細節及周遭發生的事。他們述敘的經過大同小異,但在所有關鍵處都能吻合。如果每一處細節都完全相符,只意味著他們曾經聚在一起,商量過該如何回答警方的訊問。
他打了個呵欠,瞥了眼窗外的午後陽光,往後推開椅子站了起來。他和賈維都經歷了漫長的一天,因為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提早來到了警局。時間已經接近傍晚,就算他們現在下班,也沒人會責怪他們。過去這幾個小時裡他忙著訊問證人、文書工作、申請鑑識及研讀報告,早就疲累不堪了。但在他打道回府前,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艾瑞克笑了。「這件案子簡直他媽的一團混亂。」
「種馬警探?」他複述道。
於是他回到家,無法入睡地想著滑進她體內,她的私處潤濕、滑膩而腫脹,那雙誘人犯罪的長腿纏裹著他,她的頭往後仰起,在極致的狂喜中幾乎尖叫出聲——是啊,因為這樣而失眠完全值得,不過他也付出了代價,整個人疲累不堪,而這一天才剛要開始。最後他為了爭取一些閉眼的時間,只好用上所有男性都熟知的、最古老的方法,拇指夫人和她的四個姊妹。只是儘管打手槍緩解了部分壓力,還是遠遠及不上在潔珂琳體內達到高潮那樣令人滿足。
「沒關係。」牧師回應道,微微露出笑意。「我想我了解。」
她上了車,仍然緊抓著那卷紙。從他臨別的話語來判斷,她確信他將會徹底破壞她明天的日程。
然而……該死的。潔珂琳的長腿,她的格調,她出乎意料的另類幽默感;他真能就此罷手,放她離開,甚至不去嘗試一下他們可能擁有的未來?
「妳根本不知道什麼是腳氣病。」他設法說道,隨即又是一陣狂笑。
邊咳、邊笑、邊喘著氣,艾瑞克一掌拍在車門上,阻止她關上它。「潔珂琳……停下來。」他設法說道,肩膀仍不斷起伏著。
而且這一次,他打算單獨前往。
「我能幫上什麼忙嗎?」牧師堅持問道。他看起來明顯有些不安,也許是因為他認為她受到了威脅,但更有可能是因為向來一副淑女風範的潔珂琳.懷爾德,就在他眼前變成了一個張牙舞爪的瘋女人。
「那你為何不逮捕我?」她怒聲道,被激得失去自制,驀地伸出雙手,手腕併在一起朝他挑釁。「你何不替我戴上手銬,現在就把我拖進牢裡,吭?吭?來啊!用我竟敢稱你是種馬警探這個令人髮指的罪名控告我啊,我等著看你被人嘲笑地扔出法庭,至高無上的警察大人!」某個陌生的白癡女人佔據了她的身體,她的嘴。同一個白癡正用肩膀頂向那名警探,推著他後退。「動手啊!逮捕我啊!」然後她又放低肩膀,再度用力頂了他一次以加強氣勢。
「我自己帶了。」
「我不覺得尷尬,反而非常愉快。那是我見過和圖書最有意思的發飆場面。單以創造性而論,它甚至勝過了我媽把一整罐麵粉倒在我爸頭上那次。我老媽比較傾向於動作派,就算花上她八百年也絕想不到腳氣病。」他雙臂環在胸前,對她微笑。有那麼一瞬間,她再度體驗到初次和他相見時所引發的強烈化學反應,或是荷爾蒙,或是純粹的瘋狂。她能感覺到它拉扯的力道,讓她幾乎和之前失去自制時同樣驚慌失措,必須扯離與他交纏的視線才有辦法繼續道歉。
嗯,這是個開放式的問題。泰蒂猜想這是設計好的,旨在讓她說話,也許她會透露出比她打算的更多的訊息。
要是道格因此與妻子離異……泰蒂自認能當個絕佳的參議員夫人。如果他沒離婚,那麼她目前的人生也還算愜意。不管怎麼樣,她都會牢牢抓緊道格拉斯。他是她通往優渥生活的車票,她才不會輕易放他走。
「哪件案子不是如此?」賈維回應道,隨即語氣中多了一絲真誠地補充道:「老天,我愛我的工作。也許富蘭克林可以多休一個禮拜的假,我實在太享受辦案的快|感。」
在接下來的沉默中,潔珂琳聽見自己同樣沉重的呼吸聲。回復清明的神智讓她了解到,過去五分鐘裡她的表現有多荒謬。她從未有過這樣的行為,尤其是在公眾場所。此刻她的感覺早已遠遠超越尷尬,而是混合了驚恐和屈辱,讓她僵立在當場。她完全失去了控制,像個孩子般胡鬧,而且停不下來。
「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她簡單地道,刻意在說到最後兩個字時讓聲音有些許不穩。這一招還不賴。
蜜桃加入了她們,手中瓷杯裡的咖啡正冒著熱氣。「這讓人納悶他們為何沒有立刻偵訊外燴承包商。警方在列出嫌犯名單時,肯定會考慮到凶器才對。」
只有血跡能令他逮到行凶之人。兇手攻擊凱芮時把現場弄得一片狼藉,自身的衣服上不可能纖毫不染。無論殺害她的是被激怒的承包商、祕密情人、參議員、火大的嗜血伴娘,還是某個目前尚不知名的人士,血液證據將會讓其原形畢露。即便兇手已丟棄行凶時所穿戴的衣物,但不管他將車子清理得多麼徹底,有很大機率車內仍會留下一些血跡——也許只是他踩到的一滴血沾染到了地毯上——他們總會找到些什麼的。
走近辦公桌時,他第一眼就看到昨天下午,他和賈維回警局時還不在那裡的米黃色文件夾,它此刻就擺在那堆報告的最頂端。現在這個時間檢驗室裡不會有人,所以一定是誰昨晚放到他桌上的。
賈維走過來,手裡端著時刻不離的咖啡,一屁股坐到艾瑞克的桌邊。「真有趣,唯一一個肯說凱芮好話的人,命案發生時正好在跟她未來的公公上床。聽起來就像齣真實上演的肥皂劇,只差了一個邪惡的雙胞胎和一個私生子。敬請繼續觀賞。」
「凱芮和我曾是摯友。」她說道,設法擠出了盈眶的淚意。真的哭出來可不是她的風格,再說那也會顯得過於虛假。「我們一直維持著友誼,她上個星期還來這裡找過我。她因為婚禮的一些細節問題而煩躁不安,需要紓解一下壓力。噢,我知道她有時候很令人厭煩,但她是我的好友,我會想念她。」行了。一點點實話混合進好幾個瞞天大謊裡,沒有什麼比這更完美了。
「別再傻笑了。」潔珂琳厲聲道。有第三人在場給了她回復神智的時間,但對緩和她的怒火幫助不大。她從來不曾發過這樣大的脾氣,但那是因為沒有任何人曾令她如此憤怒。即使在凱芮掌摑她時,她也沒有這樣大鬧過。
但只因為凱芮是個貪婪的婊子,如今這一切都陷入了危機。
至於參議員……他是最有可能的嫌犯,但他的女友給了他有力的不在場證明。除非能從他的車上找到實際證據,他們將無以為繼,而他的不在場證明讓警方提不出搜索的理由。
黛卓壓低了嗓音,彷彿被辦公室裡其他人聽見會有什麼大不了似的,怎麼說這裡也不過只有她們四個人而已。「凱芮是怎麼死的。」
「他待了三個小時左右……所以大約是六點。」
「不算是真正的爭執。當初凱芮邀我擔任她的伴娘時,我並不曉得道格是誰,對他一無所知。後來我們有了關係,我知道凱芮嫁給他兒子時,他和他太太一定會出席婚禮,若是我也在場,我覺得那樣會很……尷尬。我不願出現那種情況。但如果我沒有一個好理由就退出,可能會令人起疑,所以凱芮和我演了那場爭執戲碼。」
「所以要是她喉嚨裡被硬塞進一坨糖霜,他們就會直接找不裝飾蛋糕的師傅。」黛卓若有所思地說道。
最後,懷爾特終於來到這場訊問的重點,那個她早有心理準備的問題。「我知道妳和凱芮不久前剛鬧翻。」
而這的確是事實。
「一個人?」
「我不能那麼做。」牧師震驚地說道。
耳裡的鳴叫聲提醒她需要呼吸,但老實說她並不想。她寧願失去意識,就這樣直接昏倒在地,直到艾瑞克離開。問題在於他不會走,他會陪在她身邊,也許脫下外套墊在她頭下、打電話叫救護車什麼的。繼續保持清醒雖然會令她極不自在,但或許是她最好的選擇。她張嘴深吸了口氣。「我很抱歉。」她清了清喉嚨,hetubook.com.com強迫自己開口說道,嗓音顯得沙啞且空洞,聽起來一點也不像她。
也許他太過篤定了。也許他打破了自己的原則,讓情緒主宰了他的理智。也許——噢,該死——也許她溜進了他的防衛,讓他像個情竇初開的蠢孩子一樣對她一見鍾情,就快要愛上她了。他太老,太聰明,不會任由一夜美好的性|愛影響他的想法……好吧,也許他沒那麼聰明,因為無論他喜歡與否,他都的確受到了影響。
「沒有。我時差太嚴重。」
「那就別自願要幫忙!」她從艾瑞克手裡搶回鑰匙,按下遙控器解開車門鎖。原本被怒氣沖昏的腦袋回復了一絲理性,她知道自己最好趕緊離開這裡,以免真的做出什麼會令她遭到逮捕的行為——例如擾亂安寧,因為她的確那麼做了。
「妳們沒有鬧翻?妳原本該擔任她的主伴娘,但妳退出了。」
她歎了口氣。「其實並沒有。」
「恐怕有不少承包商懷有同樣的想法。」蜜桃微笑說道。「也許他們大部分都想要她的命,但只有一人真的動了手。」
此外,如果潔珂琳不再是嫌犯,他想見她就會有困難了。她將不會友善以對!當然她昨晚就夠不友善了,但他笑得太開心,因此一點也不介意。她可以,而且很可能會讓他的生活如在地獄。他總不能毫無止盡地弄出照片請她指認吧。
「我很懷疑,不過我會試試看。好了,小伙子,如果我把她留給你,她會平安無事吧?」
報告長達數頁,快速掃視完第一頁的內容後,艾瑞克開始翻過其他頁數,尋找他最感興趣的、特定的一項證據——或者該說是缺少的證據。他在第四頁找到了。
「而凱芮發現了。」
僅僅一句「抱歉」還不夠,她模糊地想著,那並不足以抹消她說過和做過的一切。她的臉頰發燙,聲音除了沙啞外,還帶著一絲狼狽。「不,有關係,我的行為太過分了,我令你很尷尬——」
她流了些許眼淚,顯露出看似真誠的哀傷。她表現得恰如其分,甚至不曾因自己是參議員的外遇對象而假裝困窘。在他看來,這個女人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角色。
「凶器是烤串用的鐵籤,」黛卓繼續說道。「就是當時擺在桌上那些。她被戳了不止一下,而是很多下。是梅麗莎.杜威發現屍體,她告訴了她朋友雪倫,要她發誓保密,因為她不該隨便談論案情,但雪倫告訴了葛蕾欣,葛蕾欣又告訴畢夏.迪藍尼。妳也曉得一旦畢夏知道了什麼,所有人都會知道。」
噢,噁!潔珂琳頭一個想法是刀子製造出的場面要比槍血腥多了。用刀殺人必須近距離接觸,難怪艾瑞克會檢驗她衣物上是否有血跡!
「我……我們——」她停下來,做了個深呼吸。「是凱芮介紹我認識道格,那是在他的一場競選餐會上。我們並非有意——這麼說吧,我並不想與他發生牽扯,他也一樣,但事情還是發生了。」
「幸好不是用糖霜或花藝鐵絲,感謝上帝。」潔珂琳走向母親的辦公室,試著不去想她認識的、曾經共事過的某人,也許用鐵籤戳死了一位惡劣難搞的新娘。「妳們都知道那句俗語:別說死者的壞話。」她回頭大聲說道。
「你明天會再見到她,她會平靜得讓你以為你是夢到這一切。」
兩名警察迅速交換了一眼。「妳們為何發生爭執?」
「聽說什麼?」
「很聰明,以你近來的運氣,我不敢相信你今天竟能比我早到。」警佐說道,把咖啡倒進他最喜歡的杯子。
「懷爾德小姐?」牧師在幾碼外遲疑地喚道。他從側門離開教堂,目睹了她怒火狂飆的一幕。「妳還好吧?」
「謀生也很重要。」她厲聲道,感覺她的自制又開始起了裂縫。「再說,就算那傢伙站在我面前,我也認不出他就是我看到的人。」
他們回到警局後,艾瑞克坐進他的椅子,十指交疊放在腦後,抬頭盯著天花板,思考著這件案子的每一項細節。他的辦公桌上堆滿了報告、筆記,但一切也全都儲存在他的腦子裡,等著他抽絲剝繭,一步步拼湊出真相。
要是她能確定他不會以襲警罪嫌控告她,肯定會狠狠扁他一頓。「走開!」她大叫。「我很後悔曾經遇見你!我希望你得壞血病,牙齒全部掉光!我希望你得佝僂病!我希望你得腳氣病!」
「謀殺案重於婚禮。」他指出。
「妳回家那天他沒有過來?」
艾瑞克.懷爾特警探昨晚打了她的手機和她家裡的電話,但她沒有接。她需要時間把事情思考清楚,做好接受訊問的準備。當他一大早再度來電時,她終於接起電話,並與他約定好何時會面。她建議在她家中談話而非她的工作地點,她可不希望有警察在她擔任採購員的精品店裡來來去去。那是份完美的工作,她的上班時間很自由,而且常有出城的機會,這也讓她有很多空檔可以留給參議員,他可佔去了她不少時間。
「被長條白緞布勒死,裁縫師。」
烤串鐵籤?那更噁了!當時現場有很多根鐵籤,現在她幾乎能看見凱芮身上插滿了鐵籤的樣子,那幅景象著實令人作嘔。
艾瑞克用手抹了抹臉。「警察不會傻笑。我是警察,因此我不會傻笑。」他雙目含淚,臉色漲紅,因為笑得太過誇張而上氣不接下氣。牧師給了他們一個溫暖的微笑——他是哪根筋不對了?——走向他的車子,留下他們兩人獨處。
「可以!」她怒吼道,指著艾瑞克。「打扁他的鼻子!打得越重越好,那樣我就會覺得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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