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昨天晚上,這件事沒有發生。她有把手伸向菲利浦,但他溫柔地推開她的手。現在想起來,她還是有點訝異,當時,她太過震驚而忘了難過。她盯著床邊的布幔想著,那就這樣了,這就是最壞的情況了。
「我本來是有其他建議,」艾曼達說,「從今天晚上開始,我們的保姆會每天替我們煮晚餐。」
她沉默地看著艾曼達拿起防晒油,開始擦在她那完美無暇、金黃色的肌膚上。
「是啊,」艾曼達爽朗地說,「天氣非常棒。」
「哈囉,親愛的,」他愉快地說,走近艾曼達,「我看到妳在跟敵人講話。」
和菲利浦當同居人兩人心照不宣的規定之一,就是他們會上床做|愛做的事,即使在假期中不是每晚都要,但一定會做,在度假時做的一定比在家裡多。第一晚一定會做,每次都是第一晚,他們很需要的,克蘿伊想:這是慶祝他們抵達,解放路途上的壓力,紀念快樂一週的開始。還有,最重要的是,再次確認他們兩人之間的伴侶關係。離開家裡,提醒自己對方的存在。在這種舒適的環境裡,很容易讓人把親密和愛混淆在一起。
「修,你到底在做什麼?」她說,修瞪回去,手指還攀在樹幹上。
「我不知道,」山姆停頓了一會兒說,吞了口口水,「她還可以。」
修順從地看著——但他根本什麼都沒看進去——他只瞥到克蘿伊修長的腿,包裹在透明絲|襪裡,一股波濤洶湧、強烈想要她的慾望湧了上來。他喝了一大口酒,試圖保持冷靜。他小心翼翼看著她的眼睛,尋找她眼裡的冷漠,甚至敵意。相反地,他在她的藍眼睛裡看到的是冷靜的覺悟。克蘿伊完全知道他要什麼,她也想要。
「我得說,我比較喜歡叫我的孩子早點上床睡覺,」艾曼達說,「這樣大人可以講點話。」
「那你覺得他們人怎樣?」奈特多此一舉地壓低聲音說,「那個媽媽好像很愛管東管西!」
「今天晚上?」修呆呆地說。
「嗯,」艾曼達終於說,「那好吧,我會叫珍娜煮六人份。」
「我不相信,」修說,喝了好幾杯酒,他急欲離開十九世紀鈕扣鉤的話題。「證明給我看。」
「我想也是,」他說,「再見,戴拉。」他放下電話,盯著自己空洞的雙眼,默默地看了好幾分鐘。
「對,」修停了一會兒說,「當然。」他的視線滑向泳池對面克蘿伊坐的地方,她的眼神稍微閃過,又低頭看她的書。慢慢地,她又抬起眼,修也直盯著她看,突然湧起一陣有點痛苦的慾望。
山姆的眼睛緩緩地上下掃瞄珍娜的身體。
他們會繼續向彼此保證一切會安然無恙,但克蘿伊看得出來菲利浦的虛張聲勢背後,空虛、害怕正慢慢傾蝕他的生命。這整件事完全改變了他,變得她完全不認得,他不再是數年前她遇到的那個有自信、快樂、富領袖氣質的年輕人;現在的他害怕、沮喪畏縮,被尚未發生的失敗所打倒。這失敗也許根本不會發生。
她向他靠近一步,手更進一步伸到泳褲鬆緊帶的下方,山姆因為刺|激,突然全身無力,只能盯著她看。她和他的視線交接時,眼神裡似乎都帶著祕密,帶著快樂的允諾。噢,該死,他想,噢,該死,這真的要實現了。
「爸,我們想打羽毛球。」
山姆停在泳池邊,轉過身來看著艾曼達。
「可不可以幫我拿那罐係數八的防晒油?」
「是,呃,」山姆停頓了一下說,「我可一點也不會覺得意外。」
「就……」他停頓,「我只是在想要打電話回辦公室,問問看有沒有什麼事,不會太久。」
「他對著門吐口水!他媽的……對門吐口水!」珍娜聳聳肩,山姆瞪著她看,「妳不認為他很該死的……該死的瘋子?」
「不!」克蘿伊說,「那真是……呃,你們真慷慨,非常謝謝妳。」
他的祕書戴拉聽到他的聲音,好像很驚訝。
「妳敢相信這孩子有多懶嗎?」
修聳聳肩,又躺了下去,閉上眼睛。前天晚上他不在廚房,所以沒有親眼看到艾曼達描述的情況。好像是菲利浦和珍娜各自在廚房替自己的家人準備晚餐,兩人都想用同一隻雞,不知道怎地,他們發現對方也想要同一隻雞。(他們是同時伸手拿這隻雞嗎?修現在忍不住好奇想。還是他們倆的手剛好在雞脖子邊碰到?還是他們在不知不覺中發現的?)到目前為止,修知道的是,菲利浦立刻說他可以找其他材料做晚餐,珍娜則感激地謝謝他。
「終於!」修說,「現在是誰在看?」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克蘿伊生氣地說,「對史崔頓太太說。」
「至少他們不是想趕我們離開躺椅,」她小聲地告訴修,「反正還不行。」她沒說話的時候,是在將日光浴躺椅調到最舒適的高度,只有躺椅發出咯吱咯吱聲。調整好,她伸手去拿耳機,然後戴上。「修?」
但她發現自己和菲利浦一樣,很難放輕鬆。他那天早上醒過來,因為緊張而皺著眉,表情和他上床睡覺時一樣。現在她醒來也有同樣的表情,同樣的心理挫折感,和同樣的生理挫折。她躺在太陽底下時,生理需求讓她快要發瘋,雖然她外表看起來很冷靜、很滿足。
「好,」克蘿伊淺淺笑著說。她手伸下去,掀起洋裝的摺邊,「你看這接縫,這些針腳,都是我一針一線親手縫的。」
「那又不是你的門,」珍娜說,「又不是你的房子。」
修從別墅一角轉過來,停下腳步。他太太正在跟克蘿伊講話,只有她們在一起,顯然是很深入的對話。艾曼達戴著墨鏡,面無表情地抬起頭,他看不到克蘿伊的臉。她們在說什麼?克蘿伊在說什麼?
「有可能,」珍娜說,「如果我有我的道理在的話。」
「爸?」
幾分鐘後,艾曼達把耳裡的耳機拿下來,疑惑地抬頭往上看。
「他們,其他人。老實說,我真不知道這樣怎麼行得通。」
「好,歐塔維亞,我們接下來要m.hetubook.com.com做……」他開心地說,一轉身——他定住。
「嗨,」山姆說,離開那扇門,「妳們好嗎?」
「別生氣,」她說,走向他,她的嘴微微笑著,「別生氣。」她的手緩緩地伸去摸他的胸膛,接著用一隻手指往下滑到他的泳褲上方,「你永遠不知道……也許你有機會到這裡面來。」
修不安地在躺椅上翻身,張開一隻眼睛。克蘿伊躺著,他無法看到她的表情。菲利浦坐著,修假裝拿報紙,藉機審視他。菲利浦的外表看起來不差,不會不修邊幅,他不情願地想。不過菲利浦的臉很蒼白、有鬍渣,額頭有皺紋。他正盯著不遠處,顯然他沒有注意到修,也沒有注意到克蘿伊,和身邊的所有事。
「嗨,你們兩個。」珍娜抬起頭來說。
「修,」艾曼達說,「你擋到我的陽光了。」
「噢,你真的很飢渴,對不對?」她說,「你在他媽的求愛。」
「呃,我先……待會見,」她終於開口說,「真的很抱歉。」她正準備離開時,艾曼達抬起頭來。
他就這樣坐了兩個星期,一天晒得比一天黑,心一天比一天堅定。他決不會把他的生命浪費在另一個男人的孩子身上。他不會受到誘惑,輕率地做出以後會後悔的決定。相反地,他會繼續追求他既定的目標,獨自踏上那條有美好前景的道路,那是他該走的路,他會擁有他想要的生活。
「嗯,那就去打。」菲利浦說。
「史崔頓太太。」山姆啞聲說。
「也對,」修停頓了一下說,「沒錯,呃……等我回去再見了,保重!」他努力保持聲調愉快,結果讓他的臉有點抽搐。
「很好,」修說,「這樣很好。」他靠在冰冷的牆上,注意力轉到工作領域上時,他覺得很放鬆,這是他所屬的世界,他在這裡成功,在這裡活了過來。「希望亞歷斯特趕快進入狀況,」他說,聲音充滿能量,「他只要記得,我們得趕快進行。就像我之前說過的,這筆交易的價值就在於把移交的時間盡量縮短。」他停頓一下,檢視自己講的話,在心裡條列出所有論點,「我們得趕快解決組織架構的問題,否則合併的利益都會消失,這家公司也會面臨瓦解的危險。我跟亞歷斯特講過,已經有跡象顯示出……」
「嗨,你們兩個,」她接近他們時說,「我們要搭帳篷,你們要一起來嗎?」
「山姆,」克蘿伊重複,「山姆,上來對史崔頓太太道歉。」
「對,為什麼不?珍娜會煮,所以一點都不麻煩。」艾曼達抬起頭看著他,「我們在這方面也應該保持應有的風度,你不覺得嗎?」
現在想起來,修當時似乎對她一見鍾情。那時她穿著一件古典雅緻的洋裝,讓她顯得與眾不同。他們開始聊繪畫,修對這方面知道的不多,後來話題轉移到歷史服裝——修對這個知道得更少。接著,克蘿伊悄悄跟他說,她身上穿的這件就是她自己設計、裁縫的。
「不,謝了。」奈特盡量模仿他哥哥的語氣,珍娜聳聳肩。
「重點是,如果妳願意,我可以叫她做四人份的晚餐,我們可以一起吃。」克蘿伊驚訝地看著她。
「山姆!」克蘿伊對著潛到水裡的山姆大喊,「山姆,上來!」
「對。」
「好,」修摸索找到了對的那瓶,塞給他太太,然後又躺下,他的心砰砰跳。他無法將克蘿伊的臉從腦海裡消除,無法忘記她那冷酷無情、有點輕蔑不屑的藍眼睛。她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克蘿伊總是知道他在想什麼。
到現在已經好幾個月了。好幾個月來,他們的生活都被公司接管這件事控制著。每一件事都受到該死的PBL公司和它的計畫陰影籠罩,菲利浦似乎怎麼想也想不到有什麼是他能做的。她常常在一天工作之後,想要喝一杯酒和一個擁抱,回家卻發現菲利浦和他的副總經理克里斯.哈瑞思坐在廚房裡暢飲啤酒,做白費力氣、毫無結果的討論。他們會討論PBL最新的備忘錄、報上最近的文章、早就過期的麥肯錫報告,他們所有人的命運都掌握在那份報告裡。閉嘴!她氣得想大喊。討論並不會有所改變!討論並不會讓你保住工作!可是他們還是不斷地講,對陌生人的意見做二次評論,提出不相關的資訊,不斷給彼此打氣。「沒有員工的話,銀行是沒辦法營運的。」菲利浦會這樣說,再打開兩瓶啤酒,「你就是沒辦法。」克里斯會認真表示同意,向菲利浦舉起他的酒瓶。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這麼做的,」她用認真的口氣說,「可是請記住,這游泳池是共用的。」她對山姆冷冷地笑了一下,山姆無言地點點頭,他的眼睛忍不住盯著她赤|裸的胸部瞧。她勢必有注意到,克蘿伊想,她應該沒那麼笨吧?不過艾曼達在泳池對面向她點頭時,顯然她把山姆的沉默當作是他做錯事在贖罪。
她快速地把懷山姆的事實不加掩飾地告訴他,她提到和年紀比她大很多的家教之間的情史,講她的天真,她痛苦地決定生下這孩子。修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他們也和我們一樣,想過自己的假期。所以我們都不會妨礙對方。」
修從那段黑暗、極度悲傷的時間恢復,充滿新的活力,他下定決心要趁還活著的時候抓緊人生,讓人生與眾不同。為了成功,為了賺錢,為了達成一切目標。他開始找有大好前途的工作,寄履歷表給看起來很光鮮亮麗的公司,到倫敦大學求職中心去找機會。
修嚇一跳,清醒過來,他停止說話,盯著自己——圓形大廳另一頭的玻璃櫥櫃上倒映出的模糊影像——那倒映出來的人一臉蒼白,兩眼空洞無神,手上拿著電話,彷彿那是生命線。
「妳確定嗎?」她說,「我的意思是……」
靜默了一下,歐塔維亞沒有很興奮的樣子,準備離開淺水池走向他。修趕緊到草地上想點子https://m.hetubook•com.com,小孩子都玩什麼?他小時候玩過什麼?工程模型玩具,他記得,還有放在閣樓裡的超級火車。一時興起,他決定要買火車模型給他女兒。她們應該也會喜歡吧?他們一回英格蘭,他馬上就去買,要買店裡最大臺的火車模型組。不過現在……嗯,想個簡單的遊戲怎麼這麼難?
「妳確定?」修隱隱約約感覺到艾曼達在他身旁的躺椅上坐起來,「我不想有任何閃失。」
「史崔頓太太……」珍娜的聲音聽起來相當從容不迫,「我很清楚太陽可能造成的傷害,所以我也不打算發生任何閃失。」
「不,謝了。」山姆的聲音有點慵懶、漠不關心。
珍娜抬起頭來看著他,咧嘴微笑。
「要玩接球遊戲嗎?」他說。「和爸爸玩接球遊戲?」歐塔維亞困惑地瞇眼看著他,他突然發現他沒有球,「或……或是玩捉迷藏,」他更正,「或玩些什麼好玩的。」他指著右邊的草地,「我們去玩遊戲。」
隔天,他就出了國,獨自參加最後一分鐘特價行程,飛到希臘克基拉島,坐在沙灘上,抑鬱地盯著大海,埋怨她。他還是想要她,仍渴望她,可是他不能和她在一起,他的生命裡不能有孩子。她應該知道的,他帶著深深的怨恨,把他那晒得火熱的頭埋進手裡。一切原本是這麼完美,但是現在她摧毀了這一切。
「對,噢,」艾曼達說,「也不能就這樣忽視他們,我請他們今晚一起吃晚餐。」她翻過一頁雜誌,看著上面的一件毛大衣照片。
「你在生我的氣。」
「還有她們的腳底。」
「該死的……好極了,」山姆說,眼睛盯著珍娜結實的大腿,「走,」他站起來,「我們去幫忙。」
問題是,她想,菲利浦的人生太過平順,到目前為止,他都未經歷過什麼災難,所以他才會這麼害怕。他似乎真的認為如果他丟了飯碗,他們的人生就會結束,他們就再也無法從這樣的打擊中站起來,他太低估了人類的適應力。
「沒問題。」
「很明顯啊,妳不覺得嗎?」
「很棒吧,對不對?」奈特說。
「那是我的,」歐塔維亞立刻說,「那是我的帳棚。」
「很好,」艾曼達說,「那就解決了。」她躺回日光浴椅上,閉上眼睛。克蘿伊看著她一會兒,清了清喉嚨。
令她訝異的是,艾曼達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她自己對山姆的影響力。
太遲了,山姆已經跳起來、腿彎曲收緊,他在離泳池邊約一英尺的地方落水,接著是大浪捲起、溢出泳池,艾曼達整個人浸濕。
「早安。」修聽到菲利浦回答。
後來,她把他拉到一旁去解釋這一切,她姨媽則在廚房裡鏗鏗鏘鏘弄鍋碗瓢盆。她說她不願意把山姆介紹給任何人;說她痛苦掙扎告訴他的時機;後來她決定延後,等他從葛瑞格的死亡恢復後再說。「我當時想,如果我告訴你我有個小孩,你就不會對我有興趣了,」她說,「可是當你看到他,看到他這麼可愛……」她打住,她的臉頰因為情緒而泛紅,修點點頭,一臉僵硬。
「我很抱歉,」克蘿伊說,繞過游泳池走過來,努力把視線固定在這女人的臉上。「孩子們玩得有點過火,如果他們越界了,請不要客氣告訴他們。」
「對不起,」奈特在泳池的另一端緊張地說,「對不起,媽。」
「對不起,史崔頓太太。」奈特接著說,艾曼達生硬地對他點點頭。
「我得回去了,」她說,在他額頭上溫柔地親了一下,「也許我們可以再見面。」她離開把門關上時,修懊惱地發現,這是他第一次碰到對象先行離開,自己被留在空蕩蕩的床上。他有點訝異,發現自己不太喜歡這種情況。
「記得在她們的脖子上塗防晒油,」她說,「還有腿後面。」
「隨便你。」啪的一聲她又躺回日光浴椅,修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剝下一片樹皮。他看著樹皮一會兒,就把它丟在地上。接著,他一臉僵硬,轉身就往別墅走。
「看那邊!」他轉過身,一瞬間忘了剛剛的尷尬,「妳有相機嗎?」
「噢,」修說,「對不起。」他走開,在她旁邊的日光浴躺椅坐下,拿了本書,打開書翻到第一頁,還是盯著克蘿伊的眼睛看。
「拿去。」他說,隨便拿了一瓶東西交給艾曼達。
昨晚怎麼說得上一團亂呢,他可不這麼認為。不過艾曼達用這件小事判定這整個假期都毀了——是沒錯,是已經毀了。他們在餐廳吃晚餐時(菲利浦和克蘿伊把晚餐拿到外面露天陽臺上去吃),艾曼達用不同的詞彙不斷重複同樣的話,直到修忍無可忍。他拿著酒瓶躲到他們臥房的陽臺上,慢慢喝,直到天黑。他回到房間時,艾曼達已經睡著,電視上還播著迷你影集。
「昨天晚上我們不就被影響了?」艾曼達緊接著說,「昨天晚上真是一團亂!」
「好,很好。」停頓了一下,艾曼達又躺回躺椅,「看來,」她放低聲音對修說,「還沒有他們的蹤影。」
「當然,妳不一定要答應,」艾曼達說,「如果你們已經另有安排……」
事後他們倆安靜地躺著,修已經事先想過隔天早上的情況,想著要怎樣避免整天都得和她在一起。她低聲說了什麼,離開床,當時他完全沒有注意到。直到她快穿好衣服,他才非常驚訝地發現,她已經準備要離開了。
「去他媽的。」
十五年前,他們是在倫敦的一場大學生派對上認識的,那次派對上都是經濟系和醫學系學生,地點在斯托克韋爾的一間公寓宿舍。傑若是跟著其中一位經濟系學生的朋友一起來的——傑若就是這樣,他還帶了一大群未受邀的考陶爾學院藝術歷史系的朋友,克蘿伊就是其中之一。
歐塔維亞沒有跟著他到草地上來,她啪嗒啪嗒地往反方向走,跟在珍娜hetubook.com.com後面。珍娜剛剛不知道從哪冒出來,手上拿著色彩鮮艷的吹氣玩具。
山姆的臉熱了起來。
「噢噢噢!」她尖叫,整個人跳起來,「你這個小怪物!」
「修,」戴拉溫和地打斷他,「修,你在度假。」
修把帽子拿開,在大太陽底下瞇起眼睛,他試著坐起來,看著艾曼達。「什麼意思?什麼『行得通』?」他說,「游泳池在這裡,椅子在這裡,太陽在那裡……」
「你可以和那兩個女生玩,」山姆說,「找個遊戲來玩還是什麼的。」
他還記得那天很冷,天空清澈無雲,就是到倫敦郊區的那天。沿路就跟一般郊區的馬路一樣,非常整齊乾淨,他們在一間小小的、仿都鐸式的房子前停下腳步,克蘿伊很害羞地開門,帶他進去。他有點被屋內的景象嚇到,不過他還是勉強地報以微笑,踏進狹窄的玄關,走到前面的房間裡。他停下腳步,看到有個嬰兒坐在地毯上,對著他微笑。
「不好意思,艾曼達,我們不是總共有六個人嗎?加上山姆和奈特?」
現在他看到克蘿伊走開,遠離艾曼達的日光浴躺椅,他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走出陰影,迅速走往游泳池的方向,享受炙熱陽光照耀在他頭頂上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他發現自己正盯著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男生,帶著幾隻羊走在路上。
「太棒了,」克蘿伊說,露出友善的微笑,「非常期待。」
人會痊癒,克蘿伊想,在日光浴躺椅上翻了個身,閉上眼睛。不論發生什麼事,人會找到繼續向前走的方法。我二十歲的時候,未婚懷孕這件事似乎是很大的不幸,但結果卻成為我生命中最美好、最快樂的事之一。真的,生命中還有比被裁員更慘的事。菲利浦的問題不在於他的工作,也不在於他沒有工作,而是在於他的心境。運氣好的話,這次的度假會有幫助……
「我知道,可是還是……妳會對別人的門吐口水嗎?」
珍娜把兩棵樹的樹枝綁在一起,用折疊椅當作擋牆,把毛毯掛在上面,拿棕櫚樹和掉落的樹枝作為掩護。兩個男生就這樣看著,她彎下腰去,動作迅速地把某樣東西灑遍整個營地。
「其實,」他說,口氣有點害怕,「其實,那帳篷還真不錯。」山姆往他的視線看過去,用力吸一口氣。
「等我一下,」菲利浦說,「你們先去,我待會就來。」
「為什麼不?很酷啊,一個人和他的羊。」
「是的,」克蘿伊說,「我想也是。」
「他很喜歡你。」她走過去把嬰兒抱起來,走向他。「跟修說哈囉,山姆。」修一臉怪異地盯著嬰兒開心的臉蛋——慢慢地,就像石頭落入水中,他聽到令人錯愕的事實。
他突然起身,努力想減輕心裡那種怪異的感覺,他走去淺水池,歐塔維亞在那裡玩水。他看著她,對她愉快的微笑。
「天氣真好。」這是克蘿伊的聲音。
菲利浦搖搖頭,看著克蘿伊,揚起一抹淡淡的淺笑。
「好好玩,修。」戴拉和藹地說,「真的,不用擔心,一切都在掌握中。」
他們再次遇到,她還是以同樣的方式離開他的床——再下一次也是。過了幾個星期之後,他隨口問起她原因,她約略提到她和她姨媽一起住在倫敦郊區,而且她姨媽是個很囉唆的人。除此之外,她沒有更進一步解釋,這個模式也沒有改變。暑假的那三個月裡,她從沒跟他一起度過一整晚,除此之外,這三個月真是再完美不過。後來他終於放下自尊心,要求她和他一起度過整個晚上,「我想看妳醒來時的樣子。」他這麼說,用微笑掩飾自己是在說真心話,她沒有軟化。那種誘惑一定非常大,他現在才知道,可是當時她下定決心拒絕了他。他現在只要閉上眼睛,仍然還記得她套上牛仔褲的沙沙聲;棉質上衣的嘶嘶聲;還有扣上皮帶的叮噹聲。她在黑暗中安靜地穿上衣服,消失前往一個他從未受邀前往的地方。
珍娜的手往他的泳褲更深入邁進,她溫柔地把那件薄薄的布拉開,他覺得自己毫無抵抗能力,他的心興奮奔馳。這會進展到哪一步?她到底要怎麼……?那麼……
克蘿伊順著山姆的視線看過去,嚇了一大跳,她第一次注意到艾曼達上半身赤|裸在做日光浴。現在她兩條細長的腿開開地站著,胸部都是水滴,臉因為惱怒而漲紅。整體來說,克蘿伊想,這畫面和家裡山姆臥房貼的海報差不多。
「你有固定好嗎?」菲利浦問。山姆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伸手拿了一瓶放在地上的可樂,「懶惰的傢伙,」菲利浦說,「你是要我去幫你弄吧?」
「沒關係。」
「那麼,」山姆說,隨性地依靠在一棵樹上看著珍娜,「我們兩個應該在一起。」
男孩子們看著菲利浦修羽毛球網,越看越無聊,於是回游泳池游泳。克蘿伊看著奈特游蛙式游得小心翼翼,但還是克制住自己不要喊他,給他意見。幾分鐘後,她躺回躺椅上,想放鬆一下,想真正度個假,努力遵守自己設下的規定。
「可是網子一直掉下來。」
「度假的時候是,」克蘿伊說,「而且山姆也不算是小孩了……」
也許妳喜歡這樣,克蘿伊暴躁地想,而且妳的孩子根本還是幼童。
修看著他離開,心裡有點忌妒。他忌妒這個金髮男孩,忌妒他和不是他親生父親的關係這麼自在。他們全家的相處方式,似乎都這麼理所當然,這麼自然。
山姆半轉身,視線越過草原看過去,珍娜正大步走過草地,手上還拿著兩張花園座椅和一條毛毯,兩個小女生跟在後面,一個拿著靠墊,另一個拿著泰迪熊。
「我累得像狗。」菲利浦對著枕頭咕噥著,所以她也沒能說什麼。這是他的藉口,他連頭都沒有轉過來面對她,也沒有親吻她跟她道晚安。菲利浦怎麼可以——那個有活力、心情愉快的菲利浦——已經到了這麼冷淡的程度了?
「也許吧。」山姆繃著臉聳聳肩,依靠在門上和圖書。珍娜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然後站起來。
陷入無聲,艾曼達又躺了回去。
「我喜歡蛇,」他說,「蛇非常性感。」珍娜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仰頭大笑。
「我們只不過濺了點水在她身上,我們又不是故……」奈特閉上嘴,輕輕推了一下山姆,「欸,看,是他們,是那個女生。」
那晚後來在他位於契爾本的臥房裡,她要他慢慢脫下她的洋裝,慢到讓她可以秀給他看,她親手縫的每一針、每一線。洋裝整件脫掉時,她成為他生命中最想要的女人。
「她們只是嬰兒耶!」奈特的語氣明顯的輕蔑,「她們可能還在玩波浪鼓之類的東西。」
「好,」艾曼達說,「呃,」她坐回日光浴椅,拿起毛巾開始擦,「我想這對我們來說都很不容易。」
「鑽到我的內褲裡,我知道。」
「誰?」修眼睛張都沒張開問。
「嗯?」
「修?」他身邊的艾曼達坐了起來,同時,克蘿伊也往泳池這邊看,直接看到他。她和他四目交接時,修感到一股強烈的慾望襲來,還有一陣罪惡感,這兩種好像是同樣的東西,他迅速別過臉去。
「是嗎?」珍娜揚起眉毛,「為十麼?」
隨妳怎麼講,山姆想要回嘴,不過他只是轉回去看路上。
「我不知道,」奈特聳聳肩,「他們看起來還可以。」
「懶到極點,」山姆滿意地說,「這就是我。」他喝了一大口可樂,同時,他和泳池對面的修視線交接。
他突然產生警覺性,他可不想被看到,於是稍微往後退一點,躲進樹叢裡。他光著腳,地上很冰涼也很舒服,他可以聞到松樹的香味。他靜靜地等,心不斷砰砰跳——又來了,怪異的男人身陷怪異的處境。
「修,大家都知道你在度假,在你回來之前,沒有人會打擾你。」
「不是,」珍娜說,「那是我的,不過如果妳們乖乖一起用的話,妳們就可以在裡面玩。」兩個小女生互看對方一眼,接著就跑到帳篷裡不見了。過了一會兒,奈特有點不好意思地也跟了過去。
「非常好!」修說,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快,「我只是想問問情況,有沒有什麼我應該要知道的?」
大約和他參加大學求才巡迴說明會,和人事顧問見面的同時,克蘿伊開始提起她的家庭生活,提及她姨媽和她那還在求學的表兄弟姐妹,還提到一個叫做山姆的人,她非常希望修能和這個人見見面。
「沒有,什麼?」
「呃,米契爾拿了一份,」戴拉說,「亞歷斯特也來替他那組拿了一份……」
突然間他覺得非常尷尬,全身僵直。他到底在做什麼?站在這別墅昏暗的地方,對著某個根本不感興趣的人,談論組織架構?而不是和他的家人去享受陽光?戴拉會怎麼想他?他離開辦公室只不過一天而已,真該死。
山姆和奈特恢復他們原本悠閒的姿勢,有那麼一下子,都沒有人講話。然後奈特往珍娜的方向瞄了一眼。
「真的嗎?」克蘿伊說,非常感動,「她自願的?」
「你覺得其他人怎麼樣?」過了一會兒山姆說。
「我愛妳,克蘿伊。」他補充,溫柔地捏捏她的大腿,她沒有回答。隔天早晨,他們各自起床,各自穿衣,各自吃早餐。他們的日光浴躺椅排在一起,就像很有禮貌、很客氣的陌生人,她不知道她還可以忍多久。
「噢,」克蘿伊說,心有點下沉,「對,那真是不好意思。也許我們應該……協調一下菜單或什麼的,」她嘆口氣,「這樣好像有點太正式……」
她看起來好瘦小,好像小精靈,可是克蘿伊卻是他認識的人當中最堅強的人之一。在那時,他很感謝她這點。大約是那時候,他學校的朋友之一葛瑞格在海外死於登山意外。葛瑞格並非他最親近的朋友,不過他死亡的消息給修很大的打擊。以前他從未面對過死亡,這次他也被自己劇烈的反應嚇到。一開始他很驚訝,後來有好幾個禮拜的時間他陷入意志消沉。克蘿伊在他身邊陪著他,一陪就是好幾個小時,傾聽、給他安慰、安撫他。她從不催促他,也不會感到不耐煩,她總是非常善解人意;他到現在都還做不到、缺乏這項優點。他從不需要向她解釋什麼,她總是懂他的想法。她似乎比他自己還了解他。
她挑戰性地看著艾曼達的眼睛,有那麼幾秒鐘,她們倆都沒有講話。
山姆嚇了一跳,微微退縮。他呆呆地盯著那男生看,那男生對他比出一隻手指,然後又繼續往前走,他的羊隻頸圈上的鈴鐺,在微風中鈴鈴作響。
羽毛球卡在樹上,另一顆掉進樹叢裡之後,奈特和山姆放棄打羽毛球。他們坐在草地上,唏哩呼嚕地灌可樂,抬頭看著一望無際的藍天。
「嗨。」這西班牙男孩走近的時候,山姆舉起手向他打招呼。這男孩停了下來,反瞪回來。他比山姆矮,不過看起來比較強壯,因為他有小麥膚色的肌肉臂膀。他對山姆咧嘴笑,有那麼一下子,山姆的精神為之一振。這一定很酷,他要認識這傢伙,然後就可以和他還有他的朋友一起出去,或許還會認識幾個非常美艷動人、想認識英國男生的西班牙女孩。
「我只是說……」艾曼達蹙眉,「可能會有點怪。」
「對,」他訕笑說,「我知道我在度假,我只是……想知道最新情況,以免有人打電話問我緊急的問題……」
「真的?她說了什麼?」
「史崔頓太太。」
他還記得那種說不出話來的驚慌感,那種憤怒,覺得自己被她的詭計背叛。他坐下來喝茶,臉上掛著假笑,和她姨媽找話聊,盡所能地提出正面樂觀的問題。可是他的心思不在那裡,他在盤算著逃開。他再也沒有辦法不帶著厭惡的憤怒看著克蘿伊,她怎麼可以就這樣破壞一切?她怎麼可以有小孩?
修睜開眼睛,坐起來,整個人僵住。克蘿伊背對他站在泳池對面,正脫下那件舊棉質洋裝。洋裝從她身上hetubook.com.com滑落,掉落地面,修盯著看,整個人怔住不動。她穿著一件玫塊圖案泳裝,她的秀髮用單朵花的髮飾綁在後面,她的腿白皙又纖細。她的肩膀纖細,看起來很柔弱,就像小孩一樣。她一轉身,他的視線忍不住從她身上瞥到她那白皙的胸部。
艾曼達翻了翻眼珠子。
「你真的是個死觀光客。」珍娜翻白眼。
一陣尖叫聲和潑水聲打斷她的思緒,有人大喊一聲,她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拉回來,努力坐起來。奈特和山姆開始跳水,把水濺到泳池旁邊的平臺和草地上。克蘿伊突然注意到,每次有水濺到艾曼達,她就悶不吭聲地閃躲。
「隨便你。」山姆喝了一大口可樂。
「好!」奈特動作輕快地站起來,慢慢跑向草坪的一角。經過一扇通往外面馬路的鐵門時,山姆停下來研究門的另外一邊有什麼,風景不怎麼美麗,一條狹窄的小徑蜿蜒地延伸出去,沒有看到車子,也沒看到任何人。他們真的在該死的蠻荒無人地帶,他想。
「我不認為,」修說,看著珍娜帶著歐塔維亞和碧翠絲走下游泳池的臺階。「我有跟……」他停頓一下,「跟克蘿伊講話,就是那位太太。」他看著艾曼達,「就是昨天晚上,妳在幫女兒洗澡的時候。」
「不一定,」珍娜說,眼神閃爍,「不過如果你想的話,你可以說說看。」
「孩子們?」艾曼達張開眼睛,皺起眉頭,「他們都跟你們一起吃飯嗎?」
他也開心地微笑以對,認為這嬰兒應該是她姪子,或是朋友的小孩,跟克蘿伊沒關係。不會是克蘿伊的,那時她才二十歲,她自己看起來都像個孩子。他本來要轉過去講些話,但看到她的臉上充滿愛。
隔天早上,修覺得昏昏沉沉、全身無力。前天他找到一瓶西班牙里歐哈紅酒,他拿起來就喝,他告訴自己他在度假。現在他正躺在日光浴躺椅上,臉上蓋著遮陽帽,稍有陽光透過遮陽帽的小洞,照射到他緊閉的眼皮上,他就退縮一點。他好像有聽到不遠處艾曼達的聲音,偶爾會聽到珍娜回答的聲音。
「妳看到他剛剛的動作了嗎?」山姆轉向坐在地上的珍娜,她正在看自己的腳趾頭。
鬆緊帶突然彈回他肚子上,感覺好像中了子彈一樣的受傷。珍娜刺耳的笑聲又是另外一個傷。他震驚無比地盯著她,她對他眨了眨眼——還算溫柔——接著轉身走開,她走路的時候,那條小蛇隨著她彎曲蠕動。
「很好,」珍娜站起來,有點喘,「好了,女生們,妳們覺得如何?」
他回來的時候,電話裡有無數則克蘿伊的留言。他全都沒聽,而是填了表申請所有大型管理顧問公司適合大學畢業生的職缺,然後開始工作。他在答錄機上聽到她的聲音,或是看到留在門口腳踏墊上的字條,看到她的筆跡時,他的胸口就會一陣痛。可是他訓練自己忽略這些,不管怎樣,繼續做著自己在做的事。過了一陣子,疼痛終於慢慢減輕。漸漸地,克蘿伊的留言越來越少,也越來越短。後來,就完全停止了,就像樓上哭鬧的小孩哭到睡著一樣。
有那麼幾秒鐘,他站在那裡完全不動,無法思考要怎麼辦,要替自己找什麼藉口。沒有人聽到他對歐塔維亞講的話,可是他一清二楚。最後,他帶著發燙的臉頰,散步走到附近的一棵樹,開始看著樹幹,他的眉頭皺得更緊。
不過山姆已經走向他父親。是山姆的繼父,他糾正自己。
菲利浦抬起頭來,看到他的反應,修也跟著抬起頭。山姆懶洋洋地走向游泳池,手上拿著羽毛球拍。他看看四周,看到修也在,一點也不在乎。他們眼神交會時,修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異常荒謬的感覺浮現,越來越明顯。那個嬰兒,好幾年前坐在郊區房子裡地毯上的嬰兒,現在長大成為這個高挑、帥氣的年輕人。他湧起一股荒唐的衝動,想走過去告訴他,你還是小嬰兒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
「等一下,」她說,皺著眉,「我想跟妳說一下昨天晚上在廚房發生的尷尬情況。」
「男孩們已經習慣了大人的對話,」她客氣地說,「他們畢竟比較大。」
「我們在球場裡,」山姆說,手指著一處,「就在那邊的樹叢後面。」
「已經塗好了。」
「什麼?」珍娜從籬笆看出去,「你要拍他?」
「來了,」艾曼達低聲打斷他的思緒,「他們來了。」她提高音量,「早安!」
「你沒事吧?」她一直說,「一切都還好嗎?」
「對不起,」他說,然後他停頓了下來,似乎說不出來,「對不起,史……」
「我們基本上是為了這個才請她來的,」艾曼達說,好像在說某個非常笨的人,「保姆得討好農莊女孩。」
「噢,天啊。」他轉身走向那扇通往外面馬路的門。看到不遠處有人走上山坡,他很努力把專注力放在這上面,盡量不去想剛剛珍娜嘲弄的眼神。
「這不是係數八的!」她不耐煩地說,「是那罐大瓶的。」
「Hijo De Puta。」這男生轉過頭來,對著鐵門吐口水。
「我想沒有,」戴拉說,「我看看……」他可以聽到她在翻桌上的紙張。只要閉上眼睛,他幾乎可以想像他就在那裡,在她那間小小的辦公室。「約翰.葛根團隊的建議書來了……」她說。
「別墅女孩。」克蘿伊淡淡笑著說,艾曼達又皺起眉頭,好像沒聽到。
修孤立無援,他站在草地上,覺得自己很愚蠢,雙腳還冷不防地在顫抖。他的孩子拒絕他,三十六歲的男人,自己站在草地上,等不到人一起玩遊戲。
「孩子們,」她趕緊說,「孩子們,別玩了。」
「我沒有!」他激動地說,「天啊,我只是想……想……」
修立刻望向其他地方,覺得自己像在竊聽別人的家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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