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近床前，聽到傳出一聲長長的嘆息，我吃驚地發現她睜大著眼睛盯著天花板。
「會傳下去的，要由長子的兒子傳下去。」
波羅來車站接我們時的態度是壓抑的。當然，對我這樣一個曾經坐在傭人中間一起用餐的女人，現在一下子變成聖．朗斯頓夫人，他又能說什麼呢？他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約翰是他父親，卡萊恩是他母親。
我聽到她說：「哦，喬，你不會離開這兒的，是吧？」
「我現在要出去，」我說，但猶豫了一下，我聳聳肩膀說：「好的，我下樓時順便去她那兒，謝謝妳，羅爾特太太。」
「媽媽，我……」約翰啟口欲言。
我迫不及待地希望馬上能見到外婆，但我還得先去看看梅洛拉。
「誰出什麼事了？」
外婆對生兒育女之類的事一面很精通，我問她時，她說我會生兒子的；她說我肚子的形狀應該是個兒子。隨著月份的增長，她越來越肯定是兒子，我的喜悅也隨之增長。
「顯然，因為這個，婚姻還是必要的。」
「噓，別說了。」
她睜大美麗的藍眼睛，從她的眼睛裏，我看到了她深深的悲哀。
「並不是我想說這種話，我的小美人，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約翰，你別太自信了！」我提醒他。
我坐在椅子邊沿，向她表示她的話在我身上作用甚小。
他舉起手中的液體說，「這是種新藥，波倫特先生和我都認為這是種最新的藥。」
「我能坐下來說嗎？」
朱迪思表態支持自己的丈夫：「你說得對，親愛的，克倫莎現在已是朗斯頓家的人了。」她朝我笑笑。我知道她並不在乎我做了什麼，她所要的只是她的丈夫一心一意的愛情。
「克倫莎，請進。」這次她的聲音裏多了幾分客氣。
「但我們家一向叫鄉下女孩做保姆的。」她是在提醒我。
我獨自欣賞著擺在那兒的銀器和瓷器，心中想，波倫特家說不上富裕，但也算不錯了，一會兒，波倫特小姐進來了，她告訴我，喬很忙，要她帶我去他工作的地方。
「我現在沒空見妳。」她說。她到目前為止，從沒稱呼過我什麼。
朱迪思現在在我面前很放鬆，我敢肯定，用不了多久，她會向我傾訴衷腸。
我也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有生以來第一次，我開始熱愛、關心別人勝過自己。滿腦子只有兒子是最重要的，一旦做了什麼自私自利的事，我也在兒子身上尋找藉口：都是為了卡萊恩。我常這樣想，為了自己所愛的人做些不道德的事，其罪孽要比為自己謀利輕得多；況且，我對卡萊恩的愛是那麼深，他是我骨中骨、血中血，就像亞當與夏娃的關係一樣。
「妳真的嫁給了約翰！」
「那妳也得裝得喜歡他們，這樣才能討得賈斯廷的歡心。」
奇怪的是，朱迪思視我為她知己的女友，我真不明白她為什麼選擇了我？也許是因為在這兒，只有我最瞭解她。
「瞧你給我們惹的亂子，」她往下說，聲音有些打顫，「看看……你這樣子。我能說的只是我很高興你父親不在，用不著看你這樣子。」
我說：「我想過，叫他賈斯廷吧！」
「但我很想要個兒子。」我熱切地說。
「妳是誰呀？」她問。
我倆就這樣躺在一起，思忖著她對賈斯廷的愛情會有什麼樣的結局。
我聽了以後有點不高興，覺得這家對喬不夠好，但我忍住了，默不作聲地跟著波倫特小姐來到了一間屋子裏，看到喬站在長凳旁攪拌一種液體。
我衝口而出：「卡萊恩。」
原來，卡萊恩是出疹子，醫生說用不著擔心，這在孩子之間很普遍。
「現在下結論恐怕太早，妳說呢？」
我倆誰也不說什麼，過了一會兒，她說，「生活真讓人哭笑不得，克倫莎，妳有沒有注意過我倆的生活模式？」
她嘟囔了一聲，我彎腰看著她，發現她兩頰濕透。
我和梅洛拉一起坐在樹底下做衣服。她專心做針線時歪著腦袋的樣子真可愛。我彷彿又回到了從前，看到她和凱洛小姐一起坐在花園讀書的情景。現在，我倆的地位竟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當然我現在擁有這一切的同時，我還欠她一份情。
我們禁不住相視而笑，我感到她的心情比我剛到那一刻放鬆了許多。
「這太不應該了。」
我走近她，站在那兒。
就我和約翰在一起時，他總愛取笑賈靳廷。
我憤怒地轉過身，猛然拉開房門，差點與站在門口的波倫特小姐撞個滿懷，她顯然一直站在這兒偷聽，我未加理睬，揚長而去。
「妳怎麼可以這樣呀！」
「如果賈斯廷生了兒子呢？這名字應該留給他的兒子。」
「可我以前一直覺得妳討厭他。」
「這名字很好，我很喜歡。」
波倫特先生的家以前在我眼裏顯得十分闊氣，但是，現在看來卻十分寒磣。但是，不管怎麼說，還算不錯。房子遠離路邊，路邊儘是些窮人家的牲口棚，矮房子。而他的房子就不同了。我走上前的時候，注意到他家的窗簾後有人在掀動窺視。
「克倫莎！」她大聲地叫了我。
我下定決心要使梅洛拉將來的日子比現在好一些。
希拉德醫生和接生婆守候在我床邊，我感到整幢房子裏的人都在緊張地等待著孩子初來人世的一聲啼哭。
「他厭倦了我對他的愛；他是個冷血動物，克倫莎，我怎麼會愛上一個冷血動物？」
她笑了，說：「我們別太自信，不一定是個男孩。如果是女孩，我們也同樣高興，況且妳年紀還輕，要生男孩還不容易？」
「那麼，妳想的跟我一樣。妳常跟我說，如果妳想得到什麼，就全身心地祈求，美夢就會實現。」
「是克倫莎……」她哈哈大笑，「我的女僕現在竟然要給這個家生個繼承人！這又是件與我作對的事，難道妳不明白？克倫莎，這個鄉下小妞能給朗斯頓生孩子，而我則是個不能生育的女人！不能繁殖後代的無花果樹！就是我朱迪思。現在所有的人都親近妳——克倫莎；所有的事都以妳為中心。我們要好好照顧克倫莎，克倫莎會不會著涼？她現在懷著孩子。真滑稽，不是嗎？幾個月前，人人稱她卡利……她在這兒受盡欺壓，可現在她是神聖不可侵犯，因為她是未來繼承人的母親。」
「克倫莎，妳顯得那麼無所謂。」
「朱迪思，」我打斷她，「妳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當卡萊恩的病情有所好轉後，我的心情也稍稍放心了些。我想像多年以後，自己成了祖母，卡萊恩也有自己的孩子，孩子的孩子，那時，我就是我外婆現在的樣子。
「這麼說，她真的去了倫敦。」我說。
「咖啡……嗯，太太？」
「外婆，如果，賈斯廷沒有孩子，我的孩子就能繼承阿巴斯莊園，他就能成為爵士，妳覺得那樣好嗎？賈斯廷．聖．朗斯頓爵士，也是妳的外曾孫。」
他早已寫信給他哥哥，告訴他我們快回來了，讓波羅來車站接我們。
我想像得到她奔回廚房後對等待在那兒的一大群說些什麼？
有時候，我去她房間陪她聊天，她藉題發洩，我聽得有趣。我覺得外婆講得有道理，多觀察，多聽總是有益無害的。
「妳聽聽我的消息吧，」他說，「真好笑，妳和朗斯頓先生，還有赫蒂．彭加斯特是在同一天私奔的。」
「現在，我們好像又回到了從前了。」我說。
約翰靠著門站著，過了一會放聲大笑。
約翰總是忘乎所以地盡情享受，後來我覺得他的這種特點已是他的悲劇所在。旅館裏的日子，人人都看出我們是新婚夫妻；約翰沉溺於我倆的世界，但到
和*圖*書了要返回阿巴斯的前一天晚上，他卻緊張起來了。
「妳好，羅爾特太太，」我說，「請給我們送些茶來。」
「您好，約翰先生，您好……嗯……太大。」
我們走進約翰的房間，我搖響了鈴鐺。
「你好，波羅，」我接過話，「大家都好吧？」
那一年的五月特別炎熱，但是對將要出生的孩子來說倒是件好事。樹籬上爬滿了各色野花，四處鳥語花香。但我的負擔越來越重。一陣陣的痛苦意味著我的孩子即將來到這世上，所以我忍受著這肉體上的痛楚。
親愛的梅洛拉，我欠妳的，這輩子也還不了！
「你是個大笨蛋，喬．卡利。」我說。
我站起身，「妳想侮辱我，那是妳的事，但我想告訴妳，妳的這種假設是錯誤的。還有，我將出生的孩子將證明妳是錯誤的，當然要妳相信我的話，妳還需要證據。我很遺憾我竟然會讓妳第一個知道這好消息，我太傻了。」
「他不喜歡我，」她哽咽著說，茫然若失的樣，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她來了以後，事情就更糟了。他真的以為我視而不見？已經是很明顯的事了，對不對？他倆的心在互相呼喚，他們真是一對情侶……但他們又是那麼善良的人，我怎麼恨得起來……他們要不是那麼心地善良，我早就把他們殺了。她溫順得像只羔羊，不是嗎？她又是那麼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像個落難公主，失去了父親，這麼年輕，就得出來獨自謀生。可憐的梅洛拉！痛苦的生活！她太需要別人的保護了，我來保護她。」
約翰顯得忐忑不安，但我卻鎮定自如，我不需害怕，我現在是聖．朗斯頓夫人。
就在我肚子裏的胎兒一天天長大的同時，梅洛拉與賈斯廷之間的愛情也在與日俱增。他倆的天真單純使自己的感情顯得讓人一覽無遺，朱迪思更是再明白不過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現在一切都變了。那個卡利已不復存在，再也沒有人命令我做這幹那，我是我原來主人的弟媳了。想想這一切，那個可憐的克倫莎．卡利，鄉下小妞，已變成了聖．朗斯頓夫人。」
我的兒子：聖．朗斯頓先生；梅洛拉的賈斯廷爵士。
「妳不肯幫我？誰也幫不了我……沒有辦法……」她無可奈何地笑笑。
「為什麼不說？」
「我想讓妳第一個知道我將告訴妳的消息，」我冷冷地說，「假如妳不想聽，那麼將來可別怪我沒告訴妳。」
她一把抓緊我手臂說：「哦，克倫莎，千萬不能把他從我手中奪走……別讓他離開。」
喬放下手中的瓶子，一拐一瘸地走到一個架子跟前，從架子上取下一個罐子，罐子裏盛著些液體，他茫然地晃動著罐子。我望著他；心潮起伏，我想起了那個夜晚，金和我一起救他出來的情景；我深深地懷念著金。
我裝模作樣地同情她，讓她告訴我心中的秘密。要是她剛喝過酒，那更是滔滔不絕地講個沒完。每天她都要出門一趟，目的就是去附近的小旅店喝杯威士忌酒。顯然她也明白如果總是拿家裏的酒，會很快被察覺的。
她重複地叫了好幾遍，然後說：「是的，我也喜歡。就叫他卡萊恩．約翰——跟他父親的名，怎麼樣？」
還是沒有人應答，但我已看到：她仰天躺在床上。
「我懷孕了。」我說。
我覺得有些氣餒，但又馬上給自己打氣，名字本身並不重要。
「那他們會發現什麼？發現他冷落我？發現他愛著牧師的女兒？這些他們早就知道。」
我倆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那一刻，我感到我們又像回到了牧師所，倆人親如姊妹。
自從我結婚後，朱迪思就沒再僱用人。多兒幫她做些事，有時候我也幫她做頭髮。有一天，她和賈斯廷一起要去海姆費爾家吃飯，我答應給她梳髮型。
我想起了那被圍在牆裏的修女，她的痛苦不會大於我現在所面臨的疼痛。但我滿懷欣喜地忍受著。與修女相比，我的痛苦又是截然不同的，她是被打敗後走向死亡的痛苦，而我是迎接新生命勝利的痛楚。
「是聖．朗斯頓夫人。」我笑嘻嘻地提醒她。
「妳是他的姨媽，」我說，「我倆仍是姊妹，不是嗎？」
老夫人對我聽之任之，她不敢再說我什麼。我要梅洛拉陪我，她就讓她來；任何人都不得怠慢我，我成了全家的重點保護對象。
懷孕的女人往往會變得跟從前完全不一樣。她唯一關心的是肚子裏一天天發育成長的胎兒；她能細細地體會胎兒幼小的身體在茁壯成長。
我大吃一驚，「赫蒂．彭加斯特！」
「朱迪思，今天妳情緒不好。」
「傭人們都在廚房裏。」
「我們不要分開，」她說，「克倫莎，當我小時候得知我媽媽要生孩子時，我祈求上帝帶給我個妹妹。我潛心祈禱，白天黑夜都虔誠地求上帝。我在想像中塑造一個叫克倫莎的妹妹。她就是妳……比我堅強，總是願意幫助我，當然我也會幫助她。總覺得上帝帶走了那個小妹妹後又十分後悔，所以才把妳送到我身邊！」
「妳在哭。」
「不……與過去完全不一樣。」
「我不明白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他說，「我就願意在波倫特先生這兒，這兒才是我真正想待的地方。」
「這常常是最佳狀態。」
我是克倫莎聖．朗斯頓，我生了個兒子。也不會有別的男孩替代他的位置，他是聖．朗斯頓的繼承人。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她明白了我這話是暗指她無法照顧自己。
「才剛剛開始。」
「哦……克倫莎。」她輕聲說。
我內心十分肯定，不久我將可以當媽媽了。我希望是個男孩——聖．朗斯頓家的繼承人。
所以，我一定要生個兒子。
我留步傾聽，喬說：「不會的，艾茜，妳知道我永遠不會離開這兒的，我會永遠待在這兒，和妳在一起，做獸醫，我屬於這兒。」我聽了氣憤至極，匆匆離開那兒。
「請問妳是誰，要管我？」
「快請坐。」
這太不好了。但現在用不著擔心，因為梅洛拉永遠不可能嫁給賈斯廷，而且，我的感覺告訴我朱迪思是不能生育的女人。
她盯著我，半天才說，「嗯……是的……太太。」
「在我記憶中從沒有人像你這樣玷污聖．朗斯頓的名譽。」
「哦，是的，我馬上就去告訴他，請您稍等。」
「喬，我一直想為你做點什麼，現在我有能力了，我能幫你成為醫生。今天夜裏，你告訴波倫特先生，你要學的東西很多；明天我去聽聽希拉德醫生的建議，然後……」
「為什麼我不能哭？」
我插話進去說：「我們可以下次再談，」我朝自己的婆婆笑笑說：「我們現在最想要的是喝杯茶。」說著，我挽起約翰的手臂，趁著他們還沒反應過來，走出房間。
賈斯廷爵士走過來坐在他母親身旁，一手搭在她肩上，一邊慢條斯理地說，「母親，覆水難收，我們想想該怎麼辦？克倫莎，歡迎妳進入我們家。」
我現在的生活彷彿就是為了等待嬰兒呱呱墮地的一天。
而且，我會同樣盡力幫助梅洛拉，並已想好了計劃。
「妳天天能見到他，為什麼要寫信給他？」
我實在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忍不住說：「這是我期盼的……比什麼都重要，」我又說：「我希望是個兒子。」
「卡萊恩？」她重複了一遍。
「妳馬上就會有個新主人，妳也會換個新工作。」
「可憐的梅洛拉！我婆婆對妳太苛刻了，但是今後會好起來的。」
開始有點懷疑的時候，我只告訴了外婆；到了後來肯定以後，我就把消息m•hetuboｏｋ•com•ｃom公諸於眾。
「我倆是妯娌，我應該關心妳。」
「我很高興，」她說：「妳千萬要好好照顧自己，克倫莎。」
「你現在本可以成為醫生，而你卻情願做獸醫？」
然而，我們之間既然是一種赤|裸裸的肉體關係，在那幾天就沉浸在這種關係中，根本不去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辦？
在我們離開阿巴斯的那一天，我就下決心要麼我從此不再回來，要麼就回來做聖．朗斯頓夫人。而後來發生的一切也正如我願，約翰俯首聽命，而且他比我還渴望舉行那莊重的婚禮儀式，然後我們在那兒的一家旅館裏度蜜月。
「我現在是聖．朗斯頓夫人，喬，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愛？外婆，他給了我想要的東西，如果沒有他，我現在的一切將下可能實現。」
「我去去就回來，」說著，我馬上回到自己的房間，拿起一瓶用來治頭痛的藥水回到她那兒。我用藥棉擦拭著她的額頭。
「那就等明天吧！」我說。
約翰坐在我身邊陪我。「妳知道妳自己的問題嗎？」他說：「妳應該多生幾個孩子，妳就不會這樣大驚小怪。要是有一大群孩子圍著妳，妳就會表現得像個真正的母親，克倫莎。」
羅爾特太太的嘴唇在發抖，我太瞭解她了，她很想說：「瞧妳這副擺架子的模樣，好像與生俱來就是富貴命似的。」
我不由得笑了，心中想：不，梅洛拉，妳並不知道；假如妳能看到我內心深處黑暗的角落，妳會吃驚不已！我是個壞心腸的女人？也許不完全是，但是，至少是不高尚的，不純潔的；紅與黑交織在一起。
他跳起來吻吻我，我又把他推開。他已不再是我興趣所在。
「是的，」我說，「這是上帝的旨意，我倆將永遠待在一起。」
「妳把這個當成愛情的補償？」
「我不希望兒子將來說話帶鄉下口音，」我對婆婆說。
我說：「噓——朱迪思，會給人聽見的。」
「親愛的，妳總有不斷的追求目標，」她說，「也許生活就存在於這樣的追求過程中；但是，妳愛妳的丈夫嗎？」
但是，也許某一個人，或者說有兩個人並不十分歡迎卡萊恩的出世。對朱迪思來說，卡萊恩的出現就是指責她的無能，對賈斯廷也是一樣。我看到過當賈斯廷望著卡萊恩的時候，他的眼睛裏充滿了嚮往，朱迪思對孩子的渴望更是顯而易見。她的心中還因此懷有某種怨恨，彷彿是在指責命運之神；為什麼我不能生孩子？
我們在過了幾個星期後，就得回到阿巴斯莊園那個實實在在的現實世界，而我又得為自己的生存做競爭，為好不容易得到的這一切做努力。
「現在不討厭了。」
但是，我還是不放心離去，我擔心別人不如我那樣盡心，弄不好就會出事，我彷彿看到小小的棺材已抬往聖．朗斯頓的墓地。
我靜悄悄地等待懷孕的第一徵兆的出現。但我心中已十分肯定我已懷了一個兒子，只要我向這房子裏的人宣佈我快當媽媽了，那麼，我的地位就會得到充分的重視。而且，老夫人本人也十分盼望快點有一個孫子，她對朱迪思已不抱希望。
我看到婆婆懷抱著我的孩子，她那麼驕傲鎮靜的人也淚流滿面，我擔心是不是出什麼差錯了，或許孩子是個殘廢、怪物？或是死了？但是她是因為高興而流淚；她走到我床邊，第一個向我報喜：「是個男孩，克倫莎，是一個健康可愛的寶貝！」
「妳想過別的名字嗎？」她問。
「他是個冷血動物，克倫莎。」
「好朋友！」她嘲笑道，「那就等著他倆由朋友變成戀人的那一天吧！克倫莎，等我死後，人們會說些什麼呢？」
「可是，喬……」
「他反正早就厭惡我了。」
我沒告訴約翰這些想法，但他能感覺到我的某種渴望，他全然誤解了，倒反而因此對我更加渴求，「我一點也不後悔……不後悔！」他常這樣叫喊；有時，他感覺到我冷冰冰的態度就笑著說，「妳是個巫婆，克倫莎，我一直覺得妳是個巫婆，跟妳外婆一樣法術無邊。這麼多日子來，我覺得妳彷彿很討厭我，但我們又彼此需要。現在，那個牧師怎麼樣了？」
他笑了笑說，「哦，我知道，是妳成了聖．朗斯頓夫人，我們都知道，妳和約翰先生私奔的事。」
「哦，得了，別說了，克倫莎，我知道妳有缺點。」
但我又覺得是這種關係實現了我的夢想，由此又產生了新的願望——我迫不及待想要懷孕，成為爵士的母親！我的全部身心都在等待一個孩子。與約翰一起待在旅館裏的日子，我覺得自己的生活除了一種身體上的激|情外，已別無其它意義，但同時我又感到我內心升騰起一股力量，我一定能懷上孩子，我真的盼望馬上就能抱著自己的孩子。
「現在這樣子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妳說，但妳如果想把他從此推給別人，那妳現在做得對極了！」
「朱迪思，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我一說出這名字，便感到除了賈斯廷以外，這是兒子最好的名字。這名字對我有著某種特別的含義，我彷彿又看到自己身著紅絲絨晚禮服登上高高樓梯參加舞會，就在那個時候，我平生第一次意識到夢想也能成真。
「我做不到，朱迪思。」
我跟著走進客廳，客廳裏很乾淨，顯然這裏平常很少使用。我接過遞來的一把椅子坐下，無意中瞥了一眼放在壁爐架上的中國瓷器。
外婆充滿憂慮地看著我。
卡萊恩沒過多久就完全恢復了健康，他又是活潑可愛的樣子，他現在已經會說也會跑了，我心中感到無限幸福。
「妳別老是胡思亂想了！他們倆非常……」我停頓了一會又說：「非常重傳統，絕對不會做出離經叛道的事，最多只是好朋友。」
但是，我從他臉上看不到絲毫歡迎之意。我看出他與他母親一樣十分厭惡眼前這一切，只不過他顯得比老太太鎮靜理智。他認為約翰要了個女傭太太實在是丟臉，但既然已發生了，那最好就是漠視這種存在。
「是的，你不會明白。」
「那就請你記住，別惹我，要不然，我就唸咒語讓你不得安寧。」我警告他。
在阿巴斯莊園，我讓我的婆婆第一個得知此消息。我來到她房間，叩響了她的房門。屋子裏就她一人，因為被打攪而顯得很不高興。
約翰好像非常討厭他的家，但我心裏清楚在那時他這種心態多半是由於他害怕他們。他總是這樣，不願承認害怕，而說成是仇恨。有時候，他談到我倆的關係時，我也覺得他其實也非常害怕。他說他走到這一步是我逼的，但他並不後悔，他說我們相互理解，相互支持，而且我們已意識到我們彼此需要，難道不是嗎？
「別管我是怎麼幹的，重要的是眼前的結果令人滿意。」
「我真想喝酒。他剝奪了我生活中唯一的樂趣，克倫莎。為什麼我不能享受生活？他有他的享受方式。克倫莎，妳知道他和那女人到哪兒去了？」
她笑了；她彷彿又是那個無憂無慮的梅洛拉；像我婆婆這樣苛刻、驕傲的女人，也無法改變她天真善良的本性。
我憤怒了，這是我碰到的第一件麻煩事。我一向十分清楚我想要什麼。我的夢想就是使自己成為聖．朗斯頓夫人，我的兒子成為阿巴斯莊園的繼承人，我的弟弟做名醫生，我的外婆住進豪華的天資殿安享晚年，我要實現這夢中的每一個細節。
我和約翰度蜜月的那些日子，是我不願回憶的。我們之間完完全全是一種感官慾望的合夥人關係。我不愛他，他也不愛我。也許他對我天性中的固執有一種仰慕htｔps://wｗw.hｅｔｕbｏoｋ.ｃｏｍ.ｃｏm。
「我有好消息告訴你，喬！」我說。
「要是妳真愛約翰……」
她抽泣起來，我對她說，「我會幫妳的，但妳得照我說的辦。我去給妳拿咖啡，不能讓傭人看到妳現在這樣子，他們專愛嚼舌頭。我馬上就回來，然後就給妳做髮型，趕在吃飯前還來得及。」
「謝謝，」我說，「我們旅途回來，累極了，況且火車上很髒，我想洗個澡；對了，約翰，我想喝點茶。」
我問她：「妳總不至於想把信寄給他吧？」
「要是能喝兩口就好了，克倫莎，幫幫我，幫我買點酒……給我酒，求求妳，克倫莎，妳不知道我有多難受。」
我沒日沒夜地坐在他床邊，也不要別人幫忙；約翰也說：「許多孩子都這樣，很正常。」我聽後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我的兒子可不能像別的孩子那樣，馬虎不得。
「那我們走著瞧吧！」
「那就不要讓他更加深厭惡感了。」
我想到她一直在看著我，她這麼精明的人，我絕不能讓她看出我心中的秘密。
他們聽我這麼一說，個個目瞪口呆。我看得出來，老夫人在為自己兒子氣憤不平的同時，又不得不對我另眼相看，畢竟我能指揮約翰聽命於我。她對約翰說，「會有機會與你好好談談的。」
她點點頭，「那我們就祈禱是個男孩。明天我親自帶妳去看看育嬰室。阿巴斯很多年沒嬰兒的哭聲了。要不是今天我實在累，我現在就會帶妳去。」
我推開老夫人的房門，站在那兒等待。
喬看到我顯出由衷的高興，我吻了他。
說著她放聲大笑，我只好警告她：「小心讓傭人們聽見。」
我開口了：「聖．朗斯頓夫人，這不是玷污名譽，我們已舉行神聖的婚禮，我有證明。」
但她伸起手制止了他。
我們一路顛簸來到了阿巴斯，這所大房子在我眼裏顯得比以往更加漂亮壯觀。
我啞口無言。我是那麼地自信我的兒子就叫賈斯廷，所以根本沒有別的考慮。
「克倫莎，妳有時候真叫人害怕。」
那一天，我去獸醫那兒看望喬。我早已跟約翰說過，要他使喬成為這一帶的醫生，約翰答應了，所以，我想馬上把這好消息告訴喬。
「我讓妳感到害怕？」我直視她的眼睛，「妳沒必要為我擔心，我會照顧自己的。」
為聖．朗斯頓添個繼承人，這是我倆共同的希望，而目前的希望全寄托在我一人身上。
與他的態度相比，我反倒比較欣賞他母親。
我轉身朝房門走去，正要關門時，聽到她輕輕地叫了聲「克倫莎」。我逕自離去，來到了我和約翰的房間。
「是的，人不能永遠不滿足，是吧？既然已得到了想要的，也不要去想怎麼得到的。我也可以就此放心而去了，克倫莎，只要妳的心永遠能像現在這樣幸福。」
他瘸著走到我跟前說：「克倫莎，妳的問題是妳什麼都想要，妳也想要別人順著妳的意圖轉。可是，我不願意，妳明白嗎？我就想和波倫特先生在一起，這兒是我的位置。」
我倒出些咖啡，讓朱迪思喝下，我做這一切時在想：傭人們對我們的生活一定是觀察仔細，沒有什麼秘密能瞞得了他們的眼睛。
「妳怎麼樣？我的寶貝。」她總這樣問。
可憐的梅洛拉，生活對她太殘忍了！
但小問題還是有的。我躺在床上，頭髮散亂地披在肩上，穿著件帶花邊和綠色帶子的外套，那是婆婆送我的禮物。嬰兒躺在搖籃裏，老太太彎著身子看著他，充滿愛心與溫柔的表情，使她看起來像變了個人似的。
「難道妳忘了今天還要去海姆費爾家吃飯？妳和賈斯廷都要去的？」
「過來，約翰！」老夫人說，約翰即刻走上前，我隨之而上站在約翰身邊。
「是的，兩種模式。」我說。
與老夫人在一起的是賈斯廷和朱迪思，我們進門時，他們都一臉驚訝！
如果他們懷疑我要咖啡的動機是為了朱迪思，那說明他們早已知道她在酗酒。這也是極有可能的，不管怎麼樣，她把酒從地窖拿到自己房間裏，不可能不給哈格第看到。如果哈格第想保住自己的位置，他就必然會告訴賈斯廷，照這樣看來，朱迪思才剛剛開始酗酒，也就是說要阻止她還來得及。
她走到我床邊坐下來，臉上仍帶著微笑。
約翰怔怔地看著我，與剛才他們家的人一樣的表情，他還來不及說什麼，羅爾特太太就走了進來。
她裝作沒聽到我的聲音，繼續說，「我希望這僅僅是你的一次淘氣行為，約翰，儘管比我預料的要嚴重得多。」
「我們得給他取個名，克倫莎。」
「妳太孩子氣了；我給妳叫杯濃咖啡吧，振作起來，朱迪思，妳還要跟賈斯廷一塊兒去吃飯，再過一個小時他就來叫你了，要是讓他看到妳現在這副樣子，他會厭惡的。」
她有點詫異地看著我說：「但那是不可能的。」
「別玩世不恭。」我抗議道。
我確實為自己得到的一切歡欣鼓舞！這一切彷彿是水到渠成，想想為了眼前這一切，我自學自教，一遍又一遍地學習，曾吃了多少苦。我模仿著傭人們在廚房的大驚小怪，約翰聽了也情不自禁哈哈大笑。我能一本正經地像朗斯頓夫人那樣給傭人下命令，其尊嚴絲毫不比朱迪思遜色。我與朱迪思其實已成了好朋友。有時候我仍像往常一樣為她梳理髮型，但我讓她明白這不是傭人給她的服務，而是姊妹之間表達親情的方式。我嫁給約翰這件事從某種角度而言，甚至讓她高興，因為她明白了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在追逐她的賈斯廷。當然，如果是梅洛拉跟約翰私奔，會讓她更加高興。
她點點頭說：「妳是我的朋友，克倫莎，正如妳以前保證的一樣。」
這倒是約翰向我指出了我的將來。
「請給我咖啡，多兒，要快！」
可是，喬，這個一向溫順聽話的人竟然擋在我美夢成真的路中央！
她搖搖頭。
卡蒂恩長得很漂亮，比一般嬰孩要大；唯一像我的地方是他那雙大大的黑眼睛，只不過他的眼睛是那麼真誠、單純、寧靜，而我也覺得奇怪，為什麼我這雙黑眼看不到那種寧靜的美？卡萊恩是個非常知足的孩子。他很願意躺在搖籃裏接受大家心甘情願地給予的愛——從不過分要求。人人愛他，他也示意接受任何人給予的關懷。但當我抱起他時，我感到他會有一種特別的滿足和高興。
我覺得自己的虛榮心受到了莫大的傷害，想去找外婆傾訴一番，正在穿外套時，傳來了敲門聲。站在門口的是羅爾特太太，「老夫人說妳要是現在到她那兒一趟，她將會很高興……太太！」
「我有結婚證明，你可以看看。」我伸出左手，給她看我的結婚戒子。
我看著喬，瞧著他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真讓我惱火。
卡萊恩給阿巴斯帶來了許多變化。沒有人能做到無動於衷。連約翰都少了些以往的玩世不恭，多了點做父親的責任。當然，對於我來說，他更是我生活的全部意義。梅洛拉的心情也比過去好多了，她全心照顧卡萊恩，有時候我甚至感到我的兒子更加喜歡她，而不願意理我。老夫人只要一見到她的孫子，就眉開眼笑；僕人們對他也是百般愛護；只要卡萊恩一出現在花園裏，僕人們都找藉口去花園。我想，在這房子裏，也只有卡萊恩一人，使僕人們對他無可指責。
他看著我，我講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你沒必要待在這兒幹這低賤的活兒。」他皺皺眉，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波羅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很快就想像出在昨夜的餐桌上傭人會怎樣的議論紛紛；我彷彿聽到羅爾特太太和蘇爾特太太叫「m.ｈｅｔuｂｏｏk.ｃom•com我的天！」「我太吃驚了，親愛的……」
但是，我現在用不著關心傭人們在餐桌上說些什麼？
老夫人顯然是氣急了，她渾身都在發抖。我不難想像她剛聽到消息時該是怎樣的氣急敗壞。她連看都沒看我一眼，但我知道她費了好大努力才做到現在這樣子。我一身盛裝，感覺良好，準備迎接任何挑戰。
用不著擔心！但我依然愁容不展。
他家的一個女孩來到門廳裏迎接我。
「哦，請進請進！」我注意到她是剛才匆忙之中才換上一套亞麻布裙子。
我輕輕地叩響了她的房門，但沒人應，我就推門進去，叫了聲：「朱迪思，妳在嗎？」
至於約翰，我現在對他毫無興趣。但他好像也變了，在他有生以來，從沒感受過全家這樣為他驕傲。畢竟，他為朗斯頓家留下了後代，而賈斯廷沒有。
「我不明白。」
「他躲著我，我們現在分居了，妳不知道嗎？他討厭我。他情願把我忘了。他跟妳在我這兒當傭人時，已全然不一樣了。我真希望自己能像妳那樣安排自己的生活。妳不喜歡約翰，對吧？但他卻喜歡妳，真奇怪！整個都是顛倒了，倆兄弟和他倆的妻子……」
我討厭她語氣中諷刺味道，「但是起碼，是他心甘情願娶我的。」
「賈斯廷……會生兒子！」
我真的快為兒子的事發瘋了。
「出什麼事了？」
我朝她的房間走去；她在房間裏等我，但當我推開門時，發現她瞪著我，與朗斯頓家的人的眼光沒太大區別。
「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把我倆的生活聯繫在一起，這種紐帶將永遠維繫下去，梅洛拉，我倆誰都別想掙脫它。」
「哦，是的，但今後的日子長著呢！我希望這兒有成群的孩子跑來跑去。」
我成功的喜悅，遠遠大於對將來設想所帶來的歡樂。
「妳喝了酒，朱迪思！」我責怪的口氣。
多兒把咖啡送來後就走了。她一走，我便趕緊拿去給朱迪思，不幸的是，這時，我在信道上碰到了羅爾特太太。
「我的朋友！妳是她的朋友！是她朋友的人，就是我的敵人。克倫莎，神經的母親，妳和約翰結婚後，妳變了。」
「那妳就該想辦法讓他熱起來，像妳現在這樣酗酒怎麼行？將來我會教妳的，現在妳躺下等我回來。」
「為什麼？我喜歡這名字，好幾代人中都有叫賈斯廷．聖．朗斯頓。」
「我不懂妳在說什麼，克倫莎。」他打斷我的話，臉上湧起一層紅暈。
「我不相信妳說的。克倫莎，究竟妳是怎麼啦？」
「妳總讓我著魔，」他說，「我真的覺得自己娶了個巫婆。」
我陷入了沉思，忘了自己來這兒的目的。赫蒂．彭加斯特！真怪，她怎麼會選擇我和約翰出走的那天去倫敦。
我撲在她懷裏，緊緊地擁抱著她。我鬆開她的時候，她轉過身去，我知道她不想讓我看到她流淚。我脫掉外套和帽子，走上樓，躺在大床上，看著外婆抽煙斗，一邊與她聊天。
「我想請梅洛拉．馬丁，」我的話一出口，老太太臉上就顯出驚訝萬分，我趕緊往下說：「她出身高雅之家，她又那麼愛護卡萊恩，而且喜歡孩子。將來孩子長大一點，她還可以教育孩子，在孩子上學以前，她一直可以做他的家庭教師。」
老夫人為了找個好奶媽費盡心思。她列出了不少鄉下女孩的名字，但被我一一謝絕了。我心中總存在這麼一種荒唐可笑的擔憂，我擔心朱迪思會出事，梅洛拉和賈斯廷會結婚，生孩子。我可不希望出現那樣的結局；我希望朱迪思好好地活著，永遠是賈斯廷不能生育的妻子。只有那樣，我的兒子才有可能成為卡萊恩爵士，繼承阿巴斯莊園。我彷彿已預見梅洛拉前景黯然，生活悲慘，我感到一絲內疚，但很快就過去了。我現在面臨的是在好朋友和兒子之間做一選擇，又有誰會為了好朋友而不顧兒子的利益呢？
「只要能生下一個健康的男孩，我怎麼做都願意。」
約翰四肢伸開，躺在床上看著我。
「朱迪思，」我又叫了一聲，還是沒聲音，有那麼一秒鐘，我還以為她死了，隨即閃現在我腦海裏的是：這下梅洛拉可以嫁給賈斯廷了，他們就會有兒子，排行在我兒子前面。
我倆的視線碰在一起，我感到她終於屈服了。這個驕傲的老太太，不久前還在氣憤地指責自己兒子的婚姻，現在這麼快就接納我成為她的兒媳了，而且滿心歡喜地接受了這一切。
我真誠地希望她與我一樣幸福。但就在我這樣祈求的同時，我就感覺到了心頭一陣的隱痛。對她來說，幸福就是和賈斯廷結婚，但是，賈斯廷有朱迪思，又怎麼可能跟她結婚？除非等朱迪思死的那一天。但是，如果她真的嫁給了賈斯廷，就會生孩子……生兒子……她的兒子按輩分就排在我兒子前面！
她咬著嘴唇，一會兒後又說：「這樣看起來，妳已不再是女傭了。哦，克倫莎，妳覺得這一切值得嗎？」
「是咖啡，多兒，我突然想喝咖啡。」
「這兒是我想待的地方。」他重複著剛才的話。
她走出門去，我敢肯定她們在廚房裏議論我要喝咖啡。但是，孕婦常會有突發奇想的念頭的。
得到了朱迪思的默許後，我命令傭人給我和約翰準備一個房間，並從別的房間搬進了一些傢俱。我感覺到傭人們在我背後說三道四，我也知道老夫人常向人說起約翰的婚姻是多麼的不幸，我不在乎這些。她已步入晚年，而我已值青春年華，我的前景是光明燦爛的。
「誰也不清楚，但都這麼說。夏天的時候，從倫敦來了個年輕人住在這兒，多兒說他與赫蒂打得火熱。多兒說肯定是他在這兒的時候就與赫蒂商量好的……但也許是她瞎說。」
結婚後兩個月了，我絕對地肯定自己懷孕了。
「我是來看喬的。」我說。
「每天夜裏，我都在祈求上帝，讓他和朱迪思也生個兒子。」
約翰和我也回到了度蜜月時那種親密的關係，可謂是如漆似膠。就我來說，主要是為了拓展我的美夢；就他而言，則是因為他相信我是個巫師而更加的放縱自己，以為自己是中了魔法之故。
我也變得安詳、滿足，整個人顯得溫柔無比。希拉德醫生常來看我，而我總和梅洛拉一起在玫瑰園裏忙著做小衣服；梅洛拉很樂意幫忙。
直到現在，每當我想起和約翰離開阿巴斯的歷程，總有一種仿若置身夢境般的感覺。
「不，只有一件事能讓他高興，克倫莎，如果我也能懷孕，我也能當媽媽。」
我熱切盼望著時間快點過去，似乎只有等我把兒子抱在手裏這一天才能真正安下心來。有時候，我也擔心會是個女兒。我倒是喜歡有個女兒，我好把她仔細安排一番，就像外婆安排我的生活一樣。但是，我的美夢最終能否實現，則一定要生個兒子才行。我的兒子才能擁有阿巴斯，我會把莊園傳給他，他以後的子孫後代的血管裏就有著我的血液。
「他倆結婚到現在已有好多年了。」
我急切地想見外婆，第二天，我就讓波羅駕著馬車到村子裏。
「是嗎？」我應付著說，「喬，我有好消息告訴你。」
我們回來的第一天，我竟然一點也不害怕，我的內心充滿了成功的喜悅，根本無暇擔心。害怕的是約翰，我那一刻才意識到自己嫁了個膽小鬼。
他總是哈哈大笑一聲，然後便想與我做|愛，我也常常情不自禁，尤其是想到也許，這一次就會帶來我的兒子。
直到幾天以後我才明白她當時說這話時，腦子裏已有了自己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主意。
我一身新裝，綠黑相間，跨出馬車的那一刻，我怦然心動。我讓波羅過一小時後來接我。
她費了很大力氣才站起來，眼神裏帶著驚恐。我心裏想：別怕，妳不會離開賈斯廷，別害怕。但是，另一個我又在說：不，只要妳在這兒，賈斯廷就不會安心地待在他不會生育的妻子身邊，那就意味著賈斯廷有可能另結新歡，也許就有自己的孩子，就會代替我的卡萊恩。
我的婆婆這次格外地疼愛我。「親愛的，妳會累壞的。希拉德醫生說了，小孩子出疹子很正常，卡萊恩的症狀算是輕的。妳去休息一會吧，讓我來替妳。」
「喝又怎麼樣？」
「巫婆！」他大聲說，「我娶了個巫婆！」
「有人為我服務，真是莫大的豪華享受！」
老夫人顯然在考慮沒有梅洛拉的照顧自己生活中的諸多不便，她捨不得，但也承認我講的話是有道理的。要找像梅洛拉那樣出身牧師之家而又能當保姆的人實在不容易的。
「為什麼不？不應該嗎？」
我再一次彎腰看她的時候，我找到了答案：我聞到了一股酒精味。
「愛有許多種，梅洛拉。有一種愛，無私神聖……」
「愛著眼前的一切，外婆，除此以外，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的？」
「我很高興聽到妳剛才給我的消息。」她說。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自己從火車上下來的那一刻，我穿了件綠天鵝絨便裝，帶了頂黑邊綠帽子。這些都是約翰為我買的，他說，我這身打扮足以讓朱迪思無地自容。
「妳沒聽說嗎？她也走了。我跟妳說，這在彭加斯特家是不尋常的，索爾．坎迪想殺人；但是……多兒說她肯定去了倫敦，她還說赫蒂一直想去的地方就是倫敦。」
幾天．後，她回娘家。從那兒回來時，帶回了一直在德瑞斯幹活的女傭范妮彭敦，此後，她便是朱迪思的女傭。
朱迪思講述這事的時候，起初還是得意揚揚：「他氣憤極了，從沒見過他發那麼大的火。由此可見他還是很在乎的，對吧？克倫莎，妳知道他怎麼樣？他把酒拿走，為了不讓我糟蹋自己的身體。」講著講著，她就顯得垂頭喪氣。當我再去她房間時，發現她坐在桌旁，流著眼淚在寫信。「我在給賈斯廷寫信。」她說。我湊過去看到信是這樣開頭的——「我親愛的，我究竟幹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有時候，我覺得你恨我；你為什麼要喜歡別人？為什麼？難道我就不能嗎……」
「是什麼事？」她問。
「我討厭海姆費爾家……愚蠢的海姆費爾。」
她聳聳肩膀。
「是不是因為他給了妳現在的位置？」
我坐她床沿上，端詳著她。「這一天很累吧？」我問。
這是我的美夢的進一步發展。
「他向來都是無可挑剔的，我一直因為他而受壓迫。有這樣聽話的哥哥，真是件不幸的事。但是，只有這一件事，他這個聖人沒我這個惡棍做得卓有成效！」他說著便哈哈大笑，一把摟住我，我推開他，提醒他當心我肚子裏的孩子。
「愛著妳的丈夫？」
「我是在戀愛中，外婆。」
「這麼說妳已得到了妳想要的，嗯？」
我皺皺眉頭，心想：他真該學會像紳士那樣說話。
我兒子病了，我再也不關心賈斯廷和朱迪思的事了。那一天早晨，我去看躺在小床上的卡萊恩時，發現他在發燒，我驚惶失措，趕緊叫來了希拉德醫生。
「也許會的。」我說這話的同時，心中則是強烈地希望她永遠不會生孩子。
她低下了頭，但是不多一會兒，我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了她激動的心情。
「到處都有傭人在走動。」我說。
就在這一刻，我倆的關係發生了變化。她不贊成我做她的兒媳，但我年輕、身體好，而且在這一帶也算漂亮；才結婚兩個月就懷孕了，懷著她的孫子，但這一切，朱迪思卻不能給她。這位老夫人已享盡了生活該給她的一切；她年輕時一定很快地使自己適應她丈夫喜歡拈花惹草的習性，也許她還覺得男人就該這樣，只要她自己仍擁有在家庭中的地位，她是不會在乎的。我不知道她的婚姻生活是怎樣，但我感覺到她某種性情，對權力的崇尚，敢於把握自己生活的勇氣以及喜歡左右她周圍人意志的特點，與我有些相似；也是因為我們的相似，我們一旦開誠佈公便很容易互相溝通。
「那是妳這樣認為，但我願意做這樣的笨蛋。」
「他要是願意，就帶她去吧！」
不會有什麼差錯的，我也這麼想，所有的夢想都如願以償。
她跟原來有些不一樣，有時她似乎是不在聽我講，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但我不在乎她聽不聽，對我來說，只要有人能讓我敞開心房，訴出所有心事就行了。
我走到自己的房間裏，搖了鈴，不一會兒，多兒進來了。
「我現在是聖．朗斯頓夫人，外婆。」
「只不過是我倆的位置換了個樣。那時，我在妳家，妳照顧我；現在，由我來照顧妳。」
我衝出房門。但過了幾分鐘我又回來了，看到梅洛拉躺在床上，臉埋在枕頭裏面，我躺在她身邊。說真的，我不忍心我們就此不再是朋友。
「朱迪思，妳想得太多了。」
「告訴我，妳是不是和妳外婆一起敬拜了生產之神讓妳這麼快就懷孕了？」
我輕拍著大肚子說：「是我爭氣的肚子幫了大忙。」
「最初是我幫助妳……現在是你幫我。」
「我們倆究竟怎麼啦？」我反問她。
「妳已經念過咒語了，妳看全家人，包括我親愛的媽媽，克倫莎，妳這個巫師，妳究竟是怎麼控制這一切的？」
「別說這種話，外婆。」我說了她一句，她朝我笑笑。
是的，既然他成不了賈斯廷，那樣便是他理所當然的。
當我腦子裏出現這些自私的念頭時，我就會在行動上對梅洛拉特別友善，所以我趕緊說：「從今以後，妳將在我身邊幫忙，梅洛拉，妳做卡萊恩的保姆。」
「總有那麼多麻煩事。」
朱迪思……她在酗酒，借酒消愁！
我強顏歡笑地說：「那當然，我只是覺得這家裏，賈斯廷的名字要有人傳下去。」
我朝她微笑，示意她去叫喬。我感覺到最近一段日子，所有的人都在議論我的婚姻，因喬是我弟弟，人們對他也另眼相看；我為此感到高興（我總以家庭的昌盛為榮）。
但是，賈斯廷還是發現了藏在衣櫃裏的大量空酒瓶，他又驚又氣。
「朱迪思，」我說，「妳記得嗎？我答應過今天要給妳做髮型的。」
有時候，我自己對這種處境都覺得好笑。我覺得幸福滿足，從來沒這樣過。
「那是我外婆說的；她還說，還有一種人們無法理解的力量，總是干擾人們實現自己的理想。也許妳會實現夢想，但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比如說，妳會得到一個妹妹，但這個妹妹並不盡如人意。」
她點點頭。
「哦，」她睜大眼睛，但她沒進一步問我接下去想幹什麼，她雙手扶著我的肩膀，仔細地端詳著我的臉，「妳看上去很幸福。」她最終說。
我們在門廳前停下後，波羅說聖．朗斯頓老夫人已吩咐要我們馬上去見她。
我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根本不關心周圍的人和事。我從來不去想自己有今天全是由於身邊的人的幫忙才形成的。梅洛拉說，「誰會想得到今天呢？那時候妳站在勞務市場上，那麼可憐！」她說這話的意思是：如果那麼悲慘的妳也會有今天的榮華富貴，那麼我也應該有比現在更好的未來。
終於，迎來了那一聲響亮的啼聲。
我來到了梅洛拉的房間，她在老夫人那兒忙完一下午的事後，顯得精疲力竭；她正躺在床上休息；我覺得她像枝久旱的水仙，顯得那麼的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