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巴黎——等候中的城市之二

瑪格亦是非常關心。
「好,那我就說得更明白一點好了。為了名譽著想,我和伯爵會等候一年,然後結婚,我們的孩子會成為合法的婚生子,伯爵夫人之死的不愉快謠傳會繼續存在。」
「菲凡,那是什麼?」我低聲問道。
「也許她知道……所以才……」
她尖銳地說:「沒有,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病情。」
我不知道是什麼打斷了我的思潮,突然感覺到有人在盯著我,令我不安,可能是樹葉摩擦的聲音,可能是某種預感,我說不上來,可是那時候,我全神貫注,覺得有人在盯著我,在跟蹤我……而且我知道來者不善。
「不,我沒殺她。不過,坦白說,我要她站到一邊去,我輕視她,有時還恨她,但是當她擋在妳我之間,我的輕視和痛恨更加增加。以前,我希望再婚,好得到一個孩子,自從妳來了以後,我還有其它夢想,我不只夢想在古堡裏過平靜的生活——有一群兒女圍繞著我們——愉快的生活一直持續下去,我知道只有和妳結婚才能和妳生活在一起。很奇怪的是,那正是我夢寐以求的。接著她死了,她喝了過量的睡前酒,因為她知道她罹患了奪去她母親生命的病,那種病會拖很久,而且很痛苦。現在妳明白了吧?」
牠小心前進。
「我不能告訴羅勃,不論如何,我已經答應貝塞爾要把那間房子給他,哦,妳不用吃驚,我已經說好要給咪|咪,因為她工作很賣力。我會嫁給羅勃。他們都會住在這兒,以後他們再也見不到我們的。」
她一時變得鄭重其事地說:「哦!人年輕時……經驗不足,人家說什麼都相信,情人的誓言別太當真。一般而言,男人心裏都會只有一個目標,但是小姐,我有個好兒子,他是我最大的安慰。」
「就像男人的情婦一樣,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聰明人知道這種情形不會維持太久的,今天的寵物可能明天就被遺棄。茶還好吧?」
「我沒吹呀!」
她對我笑笑說:「小姐,我知道妳會了解的。」
「你老是說農民農民,你太重視他們了。」
「妳也這樣想嗎?」他繼續說。「妳相信我殺了她?妳以為我潛入她的房間裏,拿伮伮的藥摻進她的杯裏,妳也相信是這樣的嗎?」
「咪|咪和貝塞爾。當然,僕人變了,這是妳知道的,但他們怎能如此蠻橫,貝塞爾……多半是咪|咪,當然若不是貝塞爾,咪|咪絕不至於如此。」
「那時我太年輕、太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現在情形不同了,我已經長大了,也有孩子了,我有我未來的計劃……與羅勃有關的計劃,我已經愛上羅勃了。」
「妳需要睡眠。」她堅決地說,把杯子放在我床邊的桌上,然後抓把椅子靠著我的化妝台坐下,台上有三根蠟燭,只有兩根點燃著。
我冷冷地說:「妳是指等伯爵夫人死了。」
這真是難以置信,這到底是一個妒婦的瘋話,我和伯爵之間幾次糾纏後,能懷疑他的誠心嗎?他未曾否認自己是個罪人。雖然他有許多事情還必須向我解釋清楚,但是他終究不會那麼無情的欺騙我,即使她的話有幾分真實,伯爵絕不會那樣子待我。
「我想那只是時尚吧!」
「你實在沒跟上時代,」里昂反駁說:「我告訴你,在宮庭中,奧爾良公爵已經率先發起運動,他一直在倡導著民主運動,不管你走到哪兒,都可以聽到他們在高喊著自由、平等、博愛,他們反對皇后,甚至也反對國王,艾丁尼,你聽而不聞嗎?」
「這並不奇怪,因為老百姓要鬧革命。」
當我說我真的該走時,她又喋喋不休,使我走不了。我得到一個結論,她不但善妒,而且很饒舌。
我回過頭,凝視著他,他那明亮的藍眼睛流露著真切的關懷,他的微笑不像平時那樣,帶著嘲諷。

「三根蠟燭,」她說著,轉頭一根接著一根的吹熄它們,吹熄最後一根前回頭注視著我,一臉的惡毒令我畏縮。她就這樣走到門邊,兩手高舉,姿態像個夢遊者。關上門,我發現房門可以上鎖,才算鬆下一口氣回到床上,這麼一來我感到安全多了。躺在床上一直想著她為什麼來找我,如果我喝下瑪格給我的那杯藥,一定會沉睡著,那後果不知會如何。睡眠,我多麼渴望入睡,我多麼渴望擺脫這些惱人的思潮,與腦海中千頭萬緒的疑團。
「我認為是有人想要殺我,不久又有第二頭子彈向我射來。」
「這當然非常重要。」
「什麼,逃跑,妳想棄船。」
「你知道一些事?」
「我敢說妳昨晚沒睡好。」
那一天我很幸運,正俯身對菲凡說話,催促它前進,一顆子彈呼嘯而過,從我頭上飛去。
「妳有沒有注意到我們多麼喜歡模仿英國人?」
「妳在說誰?」
我非常喜歡他,想要告訴他我非常抱歉,舞會那天,石頭從窗外飛進來的時候,所看到的那張臉我竟然以為是他的。
「哦,是的,我們這兒的人也開始喝茶,小姐,妳知道這種情形一定很高興。」
我說:「你無非在告訴我你殺了尊夫人。」
「我妻子還活著時,我不能談這件事。」
我告訴她,「妳只有一個辦法,不能任由他敲榨,妳應該去找羅勃,在他還沒有聽到謠言之前就把實情告訴他。」
「如果他知道我生過孩子,就不會娶我了。」
我又躺下來,卻依然心煩意亂,思潮起伏不定,聽到鐘塔敲了十二響,過會兒又敲了一響,仍然不能入眠。或許剛才我應該喝下那杯藥,可是藥已經被我倒掉了。我只能打盹,無法真的入眠。我的思潮太過敏捷了。突然間我完全清醒,聽到走道上有腳步聲,在我房門口停下來,房門輕輕地被推開了。起先我還以為那是個鬼魂,因為走進我房裏那軀體很詭異,陰暗中黑幽幽地,是個蓬頭散髮的女人,她來到我床前俯身看我,拿起杯子聞了聞,彎下腰來,我正盯著她。我說,「伮伮,妳要做什麼?」
「有風從某處吹來。」
他聳聳肩,「古堡裏有喪事,外面有些令人不愉快的謠言。」
「妳又在想妳的母親了,有這麼一位媽媽,妳真幸福。」
「當然不奇怪,對窮人應該以正義……憐憫……公正,對待他們,現在我懂了,但是他們所要的不只這些,他們要報復,一旦他們成功,就顧不了正義不正義了,他們一定要搞個天翻地覆,他們會把我們殺了以宣洩他們積壓已久的怨恨。這些都是妳所知道的,國家的事使我們發膩,很可怕,令人氣餒,毫無希望又很悲哀。麥妮娜,我們來談談……妳和我的事。不管發生什麼,妳要知道,我會愛妳更深的,起先我以為只是輕浮的慾望……就像以前我對許多女人的幻想一樣。但是妳待在巴黎時,我很為妳擔心,我知道如果我失去妳,我就永遠再也不會有真正的幸福可言,我要妳嫁給我。」
我們有比較多的時間待在古堡轄區內,因此較常看到里昂和艾丁尼,他們兩人在堡內都負有職責,他們也不再單獨騎馬外出了。
可是她永遠無法了解我這奔放的情感。所愛的人並非一定要十全十美m.hetubook.com.com不可,不管對方行為如何,妳都可以愛他,不論將來如何,妳都可以愛他。也許我的愛情觀不同於當年母親對父親的認識,家父是個誠實正直的人,是個勇敢的船長,一心只關切家人,一生作為十分清高,但不見得每一個人都跟他一樣。
我閉上眼睛,想到伯爵進入尤蘇里的房裏,從伮伮櫃中取下瓶子,他是否真的這麼做?當我看到他從陽台的門走出去時,他是否已經端給她喝了?如果她那時才喝的話絕對不可能立即入睡,因為我進去時她已幾乎進入昏睡狀態。而且伮伮不可能離得太遠的。他們最後一次的交談談些什麼?如果她真的自殺,我能否知道真相?他可不可能……?我不願這麼想,可是我真正瞭解他嗎?他強烈的魅力,使我睡意全無,我又一味的幫他找藉口。
「我只知道妳是個迷人的好女孩,我欣賞妳,希望妳平安無事。妳待在這兒十分危險,現在還有一點時間,請妳趕快回英國去,可是誰又能預卜什麼時候才是太遲呢?」
若非有僕人的陪伴,我們從不騎馬外出,這是伯爵的命令,不過我漸漸地發現有許多好奇的眼光向我投射而來,以前我遠離群眾的憤怒,我是個外國人,雖然住在城堡裏,起先他們只認為我是個下人,現在他們的態度改變了。我懷疑這樣的改變與流傳中的謠言有關,他們認為我給伯爵生了個孩子。
「誰曉得?」
「怎麼回事?」我問,心裏往下沉,一開始就覺得讓他們知道秘密是不明智的。
我的小馬菲凡只能輕輕地慢步前進,因為小路不能讓牠跳躍也不能慢跑,那樣很危險,牠必須小心翼翼的選擇道路前進,免得被樹根或藤革絆倒。
「我覺得妳別再耽擱了,趕快回英國去,真希望能陪妳去。」他以奇怪的表情看著我:「麥妮娜,妳不該跟這些事糾纏不清的,」他揮一揮手臂說:「這種事……太沒意思了。」
「可是不像這次這麼危險,妳看,又一支蠟燭被吹熄了。」
艾丁尼的口氣和瑪格一樣:「他們以槍來替代石頭了。」
「如果他愛妳,他仍然會娶妳。」
我說,「妳最好服下自己所調製的藥,回到床上去。」她說:「她就是喝那種藥才死的。」
她和伯爵間的戀情持續多久了?今天還繼續著嗎?她仍然吸引他嗎?這兒的倫理、道德觀念和我所成長的社會有多麼大的不同。也許英國的貴族也和他們一樣吧。英王長子喬治就是個惡名昭彰的好色之徒,他的幾個弟弟也好不了多少。身為貴族,有說不完的醜聞。我相信像家母那種生活方式和思想的人,一定會享受比較快樂的生活,我奇怪為什麼純樸的人常被認為比世故的人還愚拙些。大家都在追求幸福,生活樸素一點的人比較幸福,這麼說,會追求幸福的人應該比較聰明才對。
她搖搖頭,說:「不會的,我知道他不會的。」
恐懼懾服了我,迷惑疑雲湧向我心,我努力揮開這些淹蓋著我的幻象,深深感覺到家母警告著我。
「若非證實,我們也都不相信,不是嗎?」
親愛的:
「夫人,」我說:「妳這些話實在是空穴來風,令人討厭,對不起,我根本不想跟妳談下去了。」
我點點頭。
「你必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我覺得臉龐發燙,她正在暗示我她聽過傳言,而我就是伯爵孩子的未婚媽媽。
我屏住呼吸說:「你知道了。」
「你是說……。」
我以前一直以為男女之間的愛就像家父和家母之間的愛那樣。女人應該仰賴她的丈夫,欽佩他的品行,但是如果一個男人比其它人更令妳心醉,如果一個男人,當妳和他在一起,妳會感覺到無比的快樂,而他可能是個兇手,妳認為該怎麼辦?
「很抱歉,我以為妳該明白真相的。」
「我相信。」我說。
而我呢……我多麼懷疑,我生長在一個敬畏上帝的家庭裏,有明確的善惡觀,今天我處在這樣的環境中,真的是無法了解了。
「還不算太晚的。」
「我們都在危險情況中。」
「馬上就會過去的。」
「妳說得對,但是妳別相信有關於我的閒話,謠言就是那些嫉妒別人的人散播出來的,妳自己都不能倖免。」
「謝謝妳的誇獎。」我冷冷地回答。
我不知說什麼。母親似乎活生生的站在我身旁,像以前一樣冷靜分析給我聽:妳怎能愛上一個「妳懷疑他可能是兇手」的男人?
「很多女人都不見得能看得那麼遠,是嗎?」

「我覺得我可以和妳談,」她繼續說,「我覺得妳是個慎思遠謀的人,伯爵和我之間一直非常的有默契,妳相信嗎?」
「那又不是我的船。」
他熱切的注視我,輕聲說道:「也許……這些事過去以後……我會到英國來找妳,我們可以談……談很多事情。」
我說:「伮伮,妳不瞭解自己在說些什麼,請妳回自己房裏去吧!」
「也許吧!也許是她要妳低下頭救了妳一命。」
「睡著的話,我就不能跟妳談話了。」
和他們談話,吸收他們對當前局勢的意見頗有意思。艾丁尼認為舊制度不該廢除,他對他所謂的暴民極為輕視,他說應該用軍力來鎮壓,只要他們造反,就會有擒王之師出動。里昂則抱持不同意見。他們常在飯後爭論不休。
我一面說著一面牙齒打著顫:「有人想殺我。」
「哦,麥妮娜,妳為何要否認內心的想法呢?」他放開我。「不過若非這樣,我可能不會愛上妳。我不會被妳迷惑。而且,這是挑戰,妳知道的,有一天,妳會放下妳的一切智能走到我身邊來的,因為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抵擋感情的流露,這正是我要的,不管我是誰,不管我過去如何放蕩不羈,妳都不會計較。妳會愛上我……我的……不是我的美德,我是毫無美德可言,妳會愛上我這個人。我必須離開妳一陣子,我有太多事要做,明天就會離開。黎明時妳起床以前我就會走……但是有一天,麥妮娜……有一天……」
我說:「我會的。」
「哦!瑪格,」我說,「我不喜歡這樣的言詞。」
瑪格又在大談小查羅士,她說能找到他是一大快事,這令她感到非常安慰。她說能發現貝塞爾的真面目也好,並且也相信咪|咪的本意並非如此,只是因為受到貝塞爾的影響,瑪格說她很想擺脫他們兩人。
我是感到很疲憊了,甚至懷疑我是否睡著了,不過我很想獨處,因此和她互道晚安回到自己房裏,躺在床上非常疲倦卻不能入眠。我禁不住又想起那天下午,從葛布麗葉家,回到城堡馬廄中的每一時刻。我又感覺到被人盯梢的恐慌,以及知道有人要取我性命時的驚悸。
「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寶貝。」
里昂和艾丁尼對我的遭遇非常的關切。
她又說:「當我們的兒子出生時,他很以為傲。他一直很疼愛艾丁尼,他很像伯爵,不是嗎?他真希望衝破一切阻力與我結婚。他一直希望有個兒子好繼承他。如果爵位和家產傳給一房遠親,那是多和_圖_書麼的不幸,他是不會允許的。我們已有了默契,時候一到我們就會結婚。」
他又聳聳肩了:「她死的正是時候,伯爵總算是自由了,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我們都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以後也可能不會明白,可是人們議論紛紛。我可以確信的是,伯爵夫人死後很多年很多年,還是會有很多猜測,傳奇就是這樣產生的。妳不要扯進這個事端裏,趕快走,別惹禍上身,妳不屬於這個腐敗的社會。」
「只要不三根一起被吹熄。那才是死亡的記號。有個僕人說家母死的那一晚,他們房裏的三根蠟燭一根接著一根,全被吹熄了。」
「謠傳大多是邪惡的。製造謠言的人都會根據一點事實來自圓其說,由於他們的說法有些事實根據,所以很容易被人相信。但謠言止於智者。我不浪費時間,別人怎麼說又奈何得了我?我必須去巴黎,把妳留在這兒,麥妮娜,妳要小心保重,別衝動行事,不管我告訴妳什麼,儘管去做,妳知道這對妳有好處的。」
她說:「妳該等艾丁尼,他會帶妳回去。」
瑪格說:「妳看來精疲力竭,這不像妳從前的作風,妳比我們每個人多十倍的精力,妳應該上床休息,別再想草叢那張臉了。」
我四下張望,由於林木濃密似乎很黑暗,本來很寧靜,突然有聲音響起……有塊石頭飛馳而來……近了,非常接近了。
「我當然不相信。」
我把信讀了又讀,查理.奧古斯都這個名字我似乎很陌生,我一向稱他為法國伯爵……邪惡的伯爵……馬背上的惡魔,這些都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時給他的稱號,自從那時起,一直到現在,我對他已有相當的了解,可是查理.奧古斯都這個名字就不同了。他很傲慢,認為權貴都是高高在上的。這種觀念是幾個世紀以來代代相傳所累積的,他們貪求無厭,剷除異己份子,這種觀念根深柢固,有什麼能改變呢?但是他也有可取的一面,他不是領養了里昂嗎?最起碼他已經補償了那個被他傷害的家庭了呀!他也關心小查羅士,探望維娣,親自證實孩子是否受到最好的照顧。他對我又如何呢?我所看到的是真情嗎?他的情有多深?他對我的愛真的不同於對其它女子的愛嗎?如果我嫁給他,卻不能給他生個孩子會怎麼樣,他會毒死我嗎?是否有一天早晨,人們發現我已氣絕身亡了,所以我認為是他殺害了尤蘇里,只有他有機會下手,不是嗎?她是在很短時間內死去的。為什麼她一直在抱怨自己一生臥病在床上,突然間又決心結束自己的生命呢?雖然,我認定他就是兇手,可是我仍然要他,我要墜入他的情網裏,我或許該面對現實,家母一直主張人應該有理智的思考能力。
「那麼,妳來這兒做什麼?」
艾丁尼說:「他們認為她是我們的一份子。」
查理.奧古斯都
艾丁尼說:「還是走我以前告訴過妳的那條小路好了,那是伯爵多年以前為了方便看望家母而修築的。因為這條路很少有人走,現在大概被荒草掩蓋了。」
「麥妮娜,有時候妳很固執。」
「我現在就走了,再見。」
「哦!不,那樣很不幸,我們要等等,看看第三根會不會熄掉。」
我非常的清醒,事實上我很疲倦,身體需要休息,意志卻不讓我休息。
里昂也同樣的關切,有一次我單獨在花園裏散步,他已經在那兒等著我,平靜地對我說:「麥妮娜,我想跟妳談談。」我們繼續慢步前進,他說:「我覺得妳的處境很危險。」
「只是一張臉……」
「再把它點燃。」
「會敲榨的人可沒這麼容易就被打發掉的,有了第一次,以後就沒完沒了了呢。」
「但是有誰想殺我呢?這兒沒有誰真正認識我。」
「安排?妳說什麼?」
「要不是因為服喪期間那就好了。真傻,因為家母的死使我婚禮延期,因此對她的死我並不難過。這是一段非常時期,是嗎?因此我們必須非常謹慎。因為我們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麥妮娜,妳好可憐,妳顯得好疲憊,我要向妳說晚安了。喝下這杯藥好好睡一覺吧!」
她建議我應該到哈勒大廣場那兒去瞧瞧才能了解真正的巴黎。她的描述非常的生動,她告訴我那個圓形廣場有六條信道向四周輻射而出,所有的攤販都擺滿貨品,她還告訴我,每個星期一,哈勒廣場都有舊成衣拍賣,名叫聖靈市集,何以會有如此稱謂她不知道。
「他暗示我,他和這位朋友交情甚篤,跟葛家其它人也是這樣,他們很遺憾因家母過世,致使婚禮受到耽擱,只希望不要再節外生枝。」
「等,等什麼?等到我死了嗎?我的天啊!麥妮娜!妳難道不明白我再也見不到妳了嗎?妳知道老百姓的情緒,妳看到石頭扔進來,妳知不知道,要是在五十年前,嫌犯若是被抓到,一定會被鞭打,甚至被監禁起來。」
「瑪格,妳不會相信這種迷信吧!」
「每一件事妳都會作邏輯解釋,是嗎?」
瑪格輕輕的點頭。
「我答應要陪瑪格的。」
我說:「有時候會有奇蹟發生的。」
「妳覺得這個很重要嗎?」
我說:「在英國要一年,法國大概也是。」
「那就寧可不嫁好了。」
「我明白妳的憤慨,這件事對妳太不公平了,我擔心伯爵太魯莽,為了他自己他總是利用別人。」
「你不相信夫人是自殺的?」
「是妳吹的。」
她走出房門,碰一聲第三根蠟燭熄滅了。那個迷信雖然可笑,我卻忍不住一陣顫慄。此時一片漆黑,過了一會兒,我的眼睛才適應裏面的黑暗,平日所熟悉的物體才一一呈現,我看到床邊的玻璃杯,於是端起來,卻沒有湊近嘴邊。伯爵夫人喝下這個而喪命,現在有人要殺我,這杯藥是瑪格端來的,我知道她不會害我的。
「只有上帝插手管這件事,才會出現曠世奇才來創造奇蹟。我常常想,正當我們需要一位天才人物時,卻只有一個昏庸無能的國君。」
艾丁尼很自責,他說:「我應該等在那兒好帶妳回堡裏的,我想過半個鐘頭以後再去的,我原以為妳會待得久一點。」我不想多作解釋,也不想告訴他,他母親那番暗示令我生厭所以決定馬上離開。只輕描淡寫地說:「即使是你在場,子彈還是會從草叢間飛上來的。」
「是他的謊言……他的藉口。」
「妳不相信蠟燭的傳說嗎?」
「是他殺死她的,自從我的小寶貝生產後,他就逼迫她,他要她到一邊去,她也知道的。她恨他……他也恨她,我也恨他,這棟房子裏有太多的恨,結果她被害死了。」
「我一直半睡牛醒,夢見我又在那條小路上,好像看到一張臉在草叢中。」
「昨晚咪|咪來找我,說貝塞爾有事要跟我談,我起先沒想通他要做什麼,以為馬匹出了問題,他來後,表情完全變了,他不像以前的貝塞爾,他站在那兒,表情十分不悅,也沒有說明什麼原因,就說堡裏有一棟空屋,他要定了,他和咪|咪就可以立即結婚。」
「我愈來愈覺www.hetubook•com•com得我該回英國去。」
「對一個人追念一段時間是必要的。」我悲傷地說:「失去一個所愛的人,追念可能達一生之久,雖然時間會沖淡哀傷,但卻不容易忘懷。」
「你剛剛才脫離牽掛,而且尊夫人的死……」
她抬一抬肩膀:「妳將要回英國,到時候會有人說,妳曾一度希望……。」
「哦!看那些婦女們翻弄那些衣服,互相搶來搶去實在很有趣。」她說:「裙子、束腰、內褲、帽子……都堆置在一起?婦女們公然在那兒試穿,引起一陣陣的尖叫,有趣得很。」她不斷地談著巴黎,最後才派人去拿花瓶。花瓶很美,藍色釉彩蝕刻著白色人像,我告訴她說,那是威基伍的製品。她很是以它為傲,說那是一位知道她喜愛英國製品的朋友送她的,我猜想她在暗示我,那位送禮者就是伯爵。
我不安地說:「我很想知道。」
聽他們爭執,我對時局有所了解。毫無疑問,情勢一天比一天危急,我一直在擔憂伯爵,他在巴黎會不會有事。
「妳是說我……妳簡直是含血噴人。」
她談到到巴黎很多事情,她說她很喜歡巴黎,我既然深愛巴黎,但總覺得在那兒的停留時間太過倉促,所以很仔細地聽她談。
他突然擁抱著我,吻著我,我從未嘗過這種被吻的滋味,真希望永遠陶醉在他懷裏。
「因為她喝太多了,妳別胡思亂想了,妳知道她原來就病著,而且病得很厲害的。」
「告訴我你所知道的,會有誰要殺我?」
「誰告訴妳的?」她很機靈的問道。
「再見,夫人。」
「我想是的,」他承認,「他們絕不是故意要找妳的……只要不是農夫,他們都會找麻煩,如果我在場,我會穿過草叢把那惡棍抓來。妳要留意,可別再單獨外出了。」
「伮伮,胡思亂想對妳沒有用處,也許死了反而對她有好處。」
「艾丁尼說,那不是衝著我來的,我們每一個人都一樣,處境很危險。」
「我說他應該去找總管,他說總管根本就不贊同,所以直接來找我。他還說,他聽到一位在葛拉斯維耶家工作的朋友告訴他,葛家希望婚禮如期舉行,不要再節外生枝。」
「人多半會有某種恐懼……尤其是水手和礦工,那些常遭遇到危險的人就是。」
「大概是有人在獵鳥吧!」
「過份引起他的注意力是不明智的,也許妳認為我太無禮,可是想想我與他的關係,我與他認識已經這麼多年了,我覺得我該提醒妳。妳是個外國人,不明白這兒的情形,可能會使自己陷於很尷尬的地位。當伯爵夫人死時,妳也在古堡裏……有時我懷疑是否伯爵故意安排的?」
當晚我徹夜未眠,黎明時我聽見他離去的聲音,我走向窗前看著他騎馬走了,他轉身看看我,向我揮手。我起得很早穿好衣服,侍女送來我的早餐和伯爵一封短箋,她眼神充滿好奇說:「伯爵先生要我交給妳。」短箋是寫在古堡的專用紙上,紙質和一張貼附在石子上扔進窗裏來的紙片一模一樣。
「若不是因為她那麼和善、仁慈,明白我的一切需要,我也不至於那麼的悲痛,有時我還感覺到她一直在教導我。」
我緩緩地說:「我很瞭解你,你的生活態度是,比你階級低的人都是比較缺乏教養的人,每想到這,我就認為改革是必要的。」
「就是那條從城堡到葛布麗葉家的小路。走到半途,就感覺到有人在跟蹤我,很幸運的是,正當我俯身向菲凡說話時,有顆子彈從我的頭頂呼嘯掠過。」
「我是為妳著想。」
我滿臉通紅,他又帶著嘲笑的口氣說:「妳看,聽到的謠言,最好不要相信。」
「但是她還是希望妳能去看看,明天我帶妳去好嗎?」他說。我答應了,第二天我照著約定的時間出發,大概三點半左右。
「服喪期因該是多久?」她問。
我忍不住笑了。這就是瑪格的為人。她關心我的事就如關心自己一樣。我常常發現她若有所思的看著我。「妳嚇到了嗎,麥妮娜?妳好像傻了。」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瑪格又說:「我感覺到有件事似乎立即就要發生了,妳認為我們該去看看小查羅士嗎?」
突然一股不祥的感覺湧向心頭,他說:要防備任何人,誰都不要相信,包括里昂、艾丁尼,甚至伯爵亦是。
「妳難道相信那些閒話嗎?親愛的麥妮娜,他們可以任意地把任何罪行罩在我身上,而且還大聲喧嚷呢!他們指控我謀殺妻子。」
我吸了一口氣說,「是的,後來呢?」
裏面寫著:
我震驚又戰慄地走向馬廄,我要盡一切所能的離這個婦人遠一點,她話中的話不但令人生厭,而且令我恐懼。
「我不是來找妳談的。」
「麥妮娜,我要和妳談談,我想了一個晚上,根本就睡不著。」她說。
「妳是說槍擊的事?」他點點頭。
「謝謝你。」我說。
「妳一度想要嫁給詹姆士.偉德,妳還和他私奔呢!」
「流行來得快,去得也快,每個民族不都一樣?」
我說:「依我來看,妳似乎無所不知的。」
「嘗嘗這些小蛋糕,艾丁尼很喜歡它,他常吃。我很幸運,兒子常來,我哥哥也是。我們一家人很親,我很幸福,雖然我沒嫁給伯爵,最起碼沒失去我的兒子。萬一關係沒那麼密切,男人就會暗中養育他的兒子,我想這對可憐的母親而言一定很痛苦,妳認為如何?」
他說對了,小路果然雜草蔓延,許多地點被樹枝擋住去路,樹木長得很濃密,暑夏的氣息籠罩著我們。葛布麗葉在等著我們。
「國王已經召開議會,要國內最富有的兩個階級——僧侶和貴族——為國家作些奉獻,以拯救這個國家,現在已經十萬火急了,我必須趕去巴黎……明天就動身,我不知會在那兒待多久,也不知多久才能再見到妳,麥妮娜,我要妳待在這兒,直到我派人來找妳,妳要答應我保重。」
「這樣的要求是很自然的。」
「她是自殺的,這件事法醫已鑒定過。」
「我注意到店舖裏有不少英國貨,並表示他們也講英語。」
「誰的臉?」她急切地問。
她帶我進入那個我曾經來過的高雅客廳裏,一面喝著茶一面問我在巴黎的生活情形。
她似乎想用茶來拖時間,我注意到她好幾次把眼光投注在那一隻形狀像古堡的金鐘,上一次我來的時候她告訴我那是伯爵送她的。我相信她是在提醒我,伯爵是很愛她的。
我坐起來,抓著衣服。裹住自己。輕聲喊她:「伮伮,什麼事,妳找我有什麼事?」我把三根蠟燭點起來,手一直在發抖著。
「妳該是睡著的。」
「為什麼要殺瑪多斯小姐?」
「有的人很迷信。」
「所以,妳更不該隱瞞他。」
最悲傷的恐怕就是伮伮了,她泰半都把自己關在伯爵夫人的房裏,不許任何人進到她房裏。伯爵交代大家對她讓步,僕人說她一直在夫人房裏說話,就好像夫人還活著一樣。有時她看到我時會把眼睛睜得好大,卻似乎什麼也沒看見一樣。伯爵夫人的死讓她神智不清了,大家都這麼說她。
遇到這種情況我很喜歡和家母面對面商談,和-圖-書不過她若仍然活著,我絕不可能會有今天的處境,因為她根本就不可能允許我來法國,而且我知道即使她也來這兒,一定會說:「我們立即回英國去。」我正在思考著,瑪格端著早餐進來,我立即把信箋塞進抽屜裏,她因為心事重重,沒有注意到我的行動。
她竟然敢說伯爵帶我到這兒,是要我作代罪羔羊,他害死妻子是為了娶她為妻,並且把罪名推在我的頭上。
伯爵凝視著我,滿臉疑惑。
「我相信是有人想要除掉我。」
當天稍後,他召我去,所有怒氣全消了。
「我想著,要是那顆子彈打中妳,我怎麼辦?」
「軍隊開始時會效忠國王,」里昂說,「可是軍隊會倒戈,一倒戈,國王就完了。」
「那枝槍的由來令我百思不解,」他說。「如果只是一顆石頭,甚至一把刀子,我可能能夠瞭解,我不認為那只是時局的預兆。」
「我恐怕對瓷器所知無幾。」
我站起來說:「夫人,如果妳想暗示什麼,那不如直截了當的說好了。」
里昂不同意:「他們沒有槍,如果他們想造反,只能使用鐮刀和乾草叉……不可能用槍。他們從哪兒獲得槍支?麵包都買不起……怎會有錢買槍。」
滿懷的心事衝擊著我,我還是走向小路,走進那條被雜草掩埋的小路。
「許多人,有許多人知道我對妳的感情。妳說奇不奇怪,他們為這個原因嫉妒妳,針對我的謠言裏也有妳的一份。」
她坐在床上凝視我,「什麼?什麼時候?在那兒呀?」
聽到敲門聲,我心頭為之一懾,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兩眼害怕地盯著房門。是瑪格端著一只玻璃杯走了進來。「麥妮娜,這是給妳的,」她說著就坐在床緣說:「這是伮伮的特別配方,保證讓妳睡得安穩,我向她要的。」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別告訴我說這是我們自食其果,我早已知道了,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身為貴族的我們自私自利,懶散慣了。已故國王和他的情婦曾經說過,在他們以後會有大災禍,我可以感覺到雷聲越來越近了,我相信,若沒有奇蹟出現,災禍很快就要吞噬我們。」
離開妳之後,我還是要寫幾行字給妳,我要妳從今天起好好的保重自己,忍耐一點,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一起的,我已經作好我們未來的計劃,我向妳保證一切都會很好。
「這樣很好啊!」
有一天艾丁尼對我說:「家母非常希望妳哪天能到她那兒去一下,她要我邀請妳,最近她收到一只……聽說是英國製的精美瓷瓶,很希望妳能去品鑒一下。」
「不要胡說,有誰會要殺妳呢?」
「這麼惡劣的謠傳……。」
她突然又說:「我進來時,妳是醒著的。」她狂野的表情消失了,顯得狡猾和機靈,比原來的歇斯底里還可怕。我點點頭。
「原來妳真的相信了。」他說。「我知道我必須娶妳,而且要愈快愈好,免得夜長夢多,我已經不年輕了,我所認識的那一個世界已經在分解之中,我感覺到一種需要,一種迫切……」
「惹禍!我找到我的孩子怎麼說是惹禍?哦!妳是說貝塞爾那個可怕的傢伙。我已經打發他了,咪|咪很替他慚愧,她也身不由己。」
「當然不行,我們第一次去就惹出這麼大的禍,難道妳沒看到?」
我說:「我待會再喝,陪我聊聊吧!」
我望著他,心中滿懷懇求。
一回到巴黎,我們就接到伯爵的緊急通函,要我們回到古堡,由於信差已等了兩天了,我們就匆匆忙忙的整裝。因此晚了二天才抵達,伯爵顯得非常不悅說:「我以為妳們會早些回來的。」他冷酷地說:「沒接到我的通知?」我告訴他我們到郊外去旅行,遲兩天回巴黎,一接到他的信立即趕回來。他暴跳道:「還幹那種傻事,到了這樣的地步妳們還有心玩。」我心想,如果他知道我們去找維娣,不知會說什麼。
「我想念妳。」他輕鬆說道。我無法抑制內心的興奮,也是唯有他能給我那種感覺。「現在我被焦慮所掩蓋,我們現在正面對著最危急的時局,唯有奇蹟出現才救得了我們。」
「當然了!妳畢竟是來了,和伯爵又十分友好,顯然妳有所企圖,妳看這不是有所根據?」
「對她有好處?」她尖銳地叫著:「對他才是最有好處。」然後看著我,像是要刺透我:「對妳也有好處……這是妳所希望的,但是妳先別得意,他是個惡魔,妳別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好處的。」
「一派胡言,」艾丁尼叫著,「你必須先弄清楚,軍隊是不會背叛的,即使叛變,金錢和權力仍然掌握在貴族手中的。」
她嚇得臉發白了,說:「這麼一來,證明他們石頭丟膩了,真的要殺人了。」
「她有她的,妳有妳的生活方式,有些事妳不明白,可是這些事情糾纏上妳。妳總是以妳的標準來看人,可是我告訴妳,人們不都是那麼誠實的。」他微笑著,表情很真誠:「我希望我們是朋友……很好的朋友,我非常的欣賞妳,很希望能陪妳回英國,可是我被這兒的事絆住,分不開身。請妳快走,妳在這兒會有危險的,這樣的警告妳不要等閒視之,這一次妳很幸運,下一次可能就不同了。」
「我相信我給他們應有的重視。」
「親愛的甥女,我到處有眼線的。我必須知道我周圍發生什麼事,包括我家裏的事。我很瞭解妳,妳和我一樣,也相信瑪格麗特最好別知道孩子在那兒。另一方面妳又尊重她思子之情。我知道妳們去找維娣,這樣很好,瑪格麗特知道孩子在她那兒,她以後會常去看他,但是總有一天會有人告密,那時候她就要向她丈夫供出一切,那時她已經嫁給他,那是他們的家務事……她和她丈夫之間的事。如果她沒出嫁,她仍然是我的女兒,那就是我的事了。」
瑪格滿臉疑惑的問我說:「妳還在胡思亂想,想著那張臉嗎?把這個喝下去,明天就會恢復體力了。」
瑪格把消息傳開來,她對我關切入微,也深深感到恐懼。我們在餐桌上討論著。
「妳開門時有一根被吹熄了。」
「我是這麼聽說的。」
「人無需親身體驗,就可以想像那位媽媽的痛苦,」我冷冷地回答,「但是我認為只要她聰明些,她就不會有那麼多不幸的遭遇。」
「不!」我回答。「這正是我所不明白的,我知道你已經被我迷住了,這令我驚訝,我知道你帶我來這兒正是為了這個原因,我知道你同樣迷上許多人,我不知道你內心深處想些什麼?」
我和牠都不再顧慮路徑崎嶇,不管誰想殺我,我都必須盡速離開。
「誰會嫉妒我?」
「是這樣嗎?」
我懷疑她是否知道她父親走了,走之前還回頭向我揮手?不過這幾乎不可能,因為瑪格一有心事,就很少注意到別人的事。
「當然是的,小姐,我們都是現實的女人,我對伯爵很了解,他對年輕小姐都很偏好,尤其是像妳這樣的女孩,妳很不平凡,妳很迷人。」
她說:「真高興看到妳?我早就想向妳展示我的瓷瓶,不過我們先喝點茶,我知道妳們英國人很喜歡喝茶。」
和*圖*書但是小姐,我們必須與謠言相抗衡。妳即將回英國,這正是伯爵所希望的,妳會和瑪格麗特一道走,也許回英國。到那時候,人們會說,有個英國女人來住了一段時間,她想要嫁給伯爵,而伯爵夫人突然死亡……她死的時候那位英國小姐正在她房裏。」
她的表情帶著陰謀,我很不安,她一定知道小查羅士的事,莫非以為他是我生的?
第二顆子彈又發射了,我毫無疑問的明白持槍人的用意。我顯然是那個槍靶子,而且目標較先前更為明顯。直到我進入馬廄裏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有位馬伕前來把菲凡接去,我沒告訴他什麼,因為我覺得最好還是別作聲,我雙腿發抖,簡直無法行走。我回到臥房,整個人撲倒在床上。
然後他又吻我,擁抱著我不願放開似的。我知道他是對的,我很快就達到一種境界,不管他做了什麼,不管他多麼惡劣,都不比我需要他來得重要。
「我很吃驚,」她說,「我沒想到竟然是他們。」
我似乎聽到自己的聲音說:「她剛剛才去世,也許妳應該等候。」
其實不完全是,那張臉我曾經見過。就是舞會晚上出現過的那張臉,像是里昂的臉;但又不是里昂,像是一個淘氣的藝術家故意在里昂的臉上描繪出一些線條,使他看來充滿憤怒、嫉妒、和破壞的慾望,它與我所認識的里昂截然不同,使我無法把兩者結合在一起。里昂一直是個很和善的人,在多次的談話中一直表現他對我的關切。我知道他的度量比起艾丁尼大得多,他知道老百姓情緒激昂,知道對他們必須作些讓步,卻不主張造成社會的動盪。我似乎認為,里昂比任何人還明白真正的需要,這也是極其自然的,因為他有幸看到兩個不同世界的真面目。
「伮伮,請妳回去睡覺。」
她霎霎眼睛一臉疑惑地說:「妳在這兒幹什麼?」
「好的,我正要拿給妳看。」
我轉身,急促地掙開他的擁抱,很害怕幾分鐘前的感受可能再也不會有了。
她說著。我搖著頭,轉身就走。
瑪格說:「怎麼要這麼久?」
我唯一的推論是,危險已步步逼近,尤其是針對我而來,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害我?我躺著等候黎明,只有白日的陽光令我釋然,我才能安心的休息。
「瑪格,我不希望這樣。」
他們繼續揣摩著,我也只好相信艾丁尼的話了。他們有人弄到槍技了,難道不可能有某一個僕人從他主人房中偷出來嗎?咪|咪和貝塞爾的行為使我們知道不能輕信任何人,他們不是我們的朋友。整個城堡有了微妙的改變,他們知道有人要殺我,有時候他們把這件事看得極為重要,這是老百姓態度上的轉變,丟石頭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他們要採取更強烈的手段。整座城堡氣氛緊張,這是我以前未曾注意到的。外面的情況我瞭若指掌,現在這股風潮業已飄向古堡裏來了。每次看到咪|咪,她總是低下頭,似乎很羞怯,她向來如此,貝塞爾就不同了,他的態度變得很粗野,似乎在暗示著:妳要下命令前最好先三思,因為我知道一切。
「為什麼呢?我們兩人現在不都是沒有牽掛嗎?」
我躺在那兒,兩眼望著天花板,有人想殺我,為什麼?有人埋伏在草叢中等我經過。有誰知道我去找葛布麗葉,艾丁尼、里昂,對了,艾丁尼提這件事時,里昂在場,我曾經告訴瑪格,任何一位僕人都可能知道。
我下了床,帶著杯子走到窗邊,把裏面的藥倒掉,我不願瑪格知道我懷疑她所給我的藥。
「妳對我有這種看法,那很好。」他笑笑,他的笑容很溫柔,整個臉龐就完全改變,深深打動我的心。「我必須很鄭重地告訴妳,因為到我們下次再見面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會到巴黎去參加國王所召集的國內三大階級會議。這一點我們必須弄清楚,任何時候……百姓都會發起行動。我們或許可能鎮壓……我不知道,但是我們正處在剃刀邊緣,麥妮娜,這是我為何現在就要告訴妳的原因,妳應該明白我內心對妳的感情。」
「這簡直是勒索。」我叫著,「他是在暗示妳,如果妳不把那間屋子弄給他,他會把旅行的事告訴那位在葛家工作的朋友,他的朋友就會把這件事透露到葛家去。」
伮伮說:「她走了,不會再回來了,有時候我以為聽到她的聲音,就跟著去找,我走到很奇怪的地方……但她從不在那兒。」可憐的伮伮,她所看顧,所愛的人死了,她也精神錯亂了。
「伮伮,她現在已入土為安了。」我說著,看到她的眼淚緩緩地從兩頰流下。
「等我嫁給羅勃,我就要告訴他,可是在結婚前我不能讓他知道,真希望婚禮不要再拖了。」
「別再煩惱了,讓自己靜下心來,夫人身患重病,知果沒有死,還要遭受更大痛苦的。」
「是的。我等著觀賞妳的花瓶。」
她沒回答,過會兒才又開口:「我在找她,她在那兒?他們說她埋在地窖裏,可是我不相信她會在那兒。」
我不敢接觸他的眼光,因為我知道他會看出我的疑惑,而我也可能看穿他的謊言。我想像他架著馬車在村莊奔馳,有個小男孩正在道路上玩……伯爵飛越而過,留下一具血肉橫飛的屍身,孩子的死緩和了伯爵的狂暴。伯爵領養男孩的弟弟以彌補那個家庭的損失,那是事實……可是有什麼可以彌補一條人命呢?
面對性命的威脅是令人喪膽的感受,心中的驚嚇竟然強過遭遇威脅那一刻。
「也請妳好好照顧瑪格麗特,別再讓她做傻事,比如說,去找她的孩子。」
「據我所知,妳每個人都要防著點,每一個人,除非妳能證實他是清白的。」
我說巴黎是個難忘的地方。
「就是嘛!他就是這樣表明的,他以為自從那一次旅行之後,我就一定會替他出面,使他擁有那間屋子,因為只要我說一句話,事情就好辦了。」
我不再猶疑,腳跟一蹬說:「快跑,菲凡!」不用我多加解釋,牠已經意識到危險了。
我傷心地看著她,感覺到事情演變得太快,也太嚇人了。
「妳不該單獨外出。」這是伯爵的警告,我雖遵守,卻不夠徹底。艾丁尼陪我到他母親那兒,我原以為他會送我回家的。要不是因為被他母親的話激怒,單獨跑出來的話,他一定會送我的。
「既然知道,就應該提高警覺,難道不能避免嗎?」
「妳認為我們是善變的民族?」
她閉了閉眼睛,點點頭:「如果她沒死,艾丁尼不易成為合法子女,當然我們如果結婚,就沒有阻礙了。現在她死了……就只有時間問題了。」
「當然,這是妳告訴我的,那是很自然的,而且在這樣的情況下。」
瑪格從門外探了個頭進來說:「麥妮娜,妳上那兒去啦?我聽到妳進來的聲音。」然後看著我說:「妳怎麼了?妳像遇見鬼了。」
「但是我要嫁給他。」
真的有人埋伏等我經過?若不是我俯身與菲凡說話,我可能已喪命在小路上了。
「讓我告訴妳他們怎麼說的吧!有人傳言某地有個孩子,傳言說孩子是我的,妳是孩子的母親。」
她說:「只有兩根,怪不得這麼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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