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葛拉斯維耶城堡之三

「誰敢這麼說,情形有太多的變化了。」
能和妳互通魚雁,真是太好啦,妳知道我們的通信是我生活中最好的寄托。寫信給妳就像和妳見面談話一樣,妳也知道我很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寫出來讓妳知道。
「不知道他會怎麼對待小查羅士?我不覺得他會像羅勃那麼寬厚,妳認為呢?」
「哦!妳很高傲呢!事實上如果我沒記錯,他有一度對妳很有興趣哩!那就是他被家人匆匆忙忙趕去旅行的原因呀!」
「是最大的打擊。」
「怎麼樣,麥妮娜?」他輕聲問道。
「我可不希望人家用寬容的態度來接納我。」

「原來如此。哦,我應該等候,等妳習慣見到我以後再說吧。麥妮娜,我可以等幾天。好好的考慮,妳記不記得我們一起散步,並肩騎馬,談論許多的事,妳應該不會忘了吧?」
我說:「不是。」
尤蘇里筆
「他會慢慢習慣的,」維娣說。「而且這件事有許多無恥的人知道,他遲早也會知道的,由她自己來告訴他是最明智的作法,他是個好青年,瑪格有這樣的丈夫真是她的幸福,她和她的媽媽的境遇截然不同。」
每當想到葛布麗葉.樂格朗,每天就窩在她那間屋子裏,像一隻捕捉蒼蠅的大蜘株守候在蜘蛛網上,我就會大笑不止。這時,伮伮總是會拿出那個「淑女蓬菜子」,不知妳還記不記得那是治療歇斯底里症的藥,這些東西我學會不少,和伮伮生活在一起就不得不學這個。不知葛布麗葉對我們這個新來的女士有何看法,我現在還活著,他們又能怎麼樣?葛布麗葉一定是在安慰自己,我已經病重了,遲早是要死的,而她還有死硬派艾丁尼這張牌……他是這個家族的未來希望。哦,維娣,這對我們女性是多麼大的侮辱呀!我們是不受歡迎的。如果瑪格麗特是個男孩,誰知道我們的生活會有多麼大的不同呀!這世界有多少婦女被驅出家門外,只因她們不能生個兒子,這對我們的社會是什麼樣的註解呀!我還是很幸運的,有許多人必須一次又一次的忍受生產之痛,女兒、女兒,一再的生女兒……而且經常小產。我躲過這些苦楚,我永遠不要再讓早年的經驗重演,我生來就不適合生孩子,我一生了瑪格麗特就知道了,而他也是……所以他會這麼的恨我。妳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他需要女人就像人需要空氣一樣,沒有女人他活不下去,他一成人就是這樣,到死為止他仍然會是這樣,所以他和那個女教師的戀情才會那麼奇怪,當然這種戀情不會維持太久的,會有這種戀情的存在,實在太令人感到驚訝了。
「好,我不說,我只擔心妳的安危,妳和我共同分擔小查羅士這件事,我很喜歡妳,希望妳有個幸福的歸宿……像我一樣。我要妳知道什麼才叫嫁給一個好人,如果妳嫁給喬爾.德林瀚,妳會有幸福的一生,這是妳知道的。」
我說:「是尤蘇里寫的信!」
「那是他家人愚昧無知罷了。」
「妳有沒有注意到最後一封的日期?」
「還沒完呢。」
我的生活中也有歡樂的時刻……寫信給妳;發現人們的行動,突然間我又覺得非常的興奮。
我問她尤蘇里怎麼說我,她靜默不語。
「我以為你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
「你這樣說就太不友善了,我是很喜歡你,再看到你我非常的高興,但婚姻到底是件嚴肅的事,是終身大事,我認為你太急了。你以為我是個落難的少女。你以為我被困得動彈不得,革命隨時爆發,我那兒也去不了。你要像個中世紀的武士一樣來解放我,這很值得稱讚一番,卻不足以成為婚姻的基礎。」
我搖搖頭:「這太不明智,只要有人反對,我就不會被接納。」
「是的,就是她死亡的前一晚,一定是在她服了致命的藥以前寫的。」

他點點頭,「麥妮娜,妳沒什麼變,令堂的去世對妳是個很大的打擊,我知道。」
「是的,她有時很孩子氣,每當她不想參加某種集會,她就會說:『哦!我的頭好痛。』伮伮就說,『我弄點草藥給妳喝。』尤蘇里就會搖搖頭,說:『伮伮,我不要喝草藥,只要有妳在我身邊,我的頭就不痛了。』當然這種話伮伮很高興聽,她當然希望多多與她深愛的小女孩獨處。後來我才知道她的病大多是屬心理上的,別的都是藉口。我們兩人都不喜歡伯爵,每有集會我們都極力保護她,並且告訴伯爵說,她身體不舒服,不能和他一起去。」
「發生好多事情,很抱歉我走得很突然。」
「哦,我能了解的。」
「我有些東西要給妳看,我與自己掙扎了好一陣子,還是覺得該讓妳看看才對。」她說。
他要我站一邊去,別礙著他,他期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但從未像目前這麼的熱切。我所謂的站一邊去,並不是走出他的視線之外,而是離開這個世界。我突然知道他的想法,心裏大為震驚,因為妳知道他的為人如何,如果他想得到一樣東西,他是會迫不及待的弄到手才肯罷休的。我,活了這麼些年,事實上活了這些年並沒有什麼意義,因為我突然間發現自己落在別人的陰謀之中。維娣,妳知道有許多人希望我站一邊去……不是很溫和,而是不顧一切的。第一個人就是我的丈夫,他多麼希望能除掉我,這樣子,他就能夠如願以償的公然娶那個女教師為妻,我相信這就是他所期望的。
「我親愛的麥妮娜,妳知不知道伯爵是個神通廣大的人,他一向是這樣子的,大夫會遵照他的指示行事的。」
整整一個星期沒看到他,我敢說他會來看看我,盡他表面上的義務。他來時反而令我驚訝,我害怕他的來訪,我倒認為他可以不用來了。

我揚起眉毛說:「走到那兒去?」
「我明白妳想要傷我的心,因為我離開時傷到妳的心了。我很懊悔當時那樣做,非常的懊悔,請妳相信我。麥妮娜,請妳為我想一想,我一直生活在父母身邊,只有大學時例外。我們是個和樂的家庭,總是彼此互相體諒,為對方著想,這是我們的性格。當我的父親要求我離開一陣子,好好的考慮,雖然我非常的希望能留下來,我還是順從了他。如果妳認識家父,就會瞭解他的為人。等我娶妳為妻,帶妳回家,他會歡迎妳,因為他知道這樣我會快樂。他很早就在稱讚妳,因此他會學習去愛妳。麥妮娜,不要讓往事左右妳的未來。原諒我過去的錯誤hetubook.com.com,妳認為我很軟弱……是的,但過去的事使我學會,使我知道我現在要的是什麼,我知道沒有妳我是不會快樂的。我許多行為會惹人生氣,但是我很謹慎……過份謹慎,未經考慮的事我甚少貿然行事,我天性就是加此。所以當我陷入情網,因為這是我的第一次經驗——所以也將成為最後一次——我無法把握自己的情感,可是我走了以後,自己左思右想,我終於明白了。現在我要娶妳的意願比什麼都重要。我要妳回到德林瀚,我希望我們從此之後長相廝守。」
他看得出來我猶豫不決的神態,以為已經說服了我,便說:「是的,麥妮娜,我們必須花點時間作一番考慮,但是希望妳不要考慮太久,我們已經來到火山口,只有踏入英國土地,我才會有安全感。」
「我有她的信件,每一封我都保存起來。她每星期寫一封信給我……足足寫了六年,把她的感覺完全宣洩在紙上,把心裏所想的全寫下來,看她的信就像聽她口述一樣,有時我會連接到她好幾封信,她常常標上號碼,讓我按著秩序讀,我知道她的思想……和她的行為,讀她的信猶如與她在一起,因為這樣,她比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更坦白。」她的下一句話令我吃了一驚:「我從她寫給我的信知道妳的事,她告訴我妳來到塞堡……知道妳對他的影響……也知道他對妳的影響。」
「那是我最難忘的時光,親愛的麥妮娜,我們該回到自己的地方去,我們可以在自己的家鄉等候著冬去春來,互相扶持,一起成長。妳記不記得我們有很好的開始,我們兩心相悅,我們在一起散步聊天,我的心靈從來不曾被一個人攪動過。麥妮娜,妳我要是能結合,那不正是令堂所希望的嗎?」他說得不錯,我當時是深受感動。媽總是希望我一生幸福快樂,她當然急於看見這件事有圓滿的結局。我正想著她盤算著嫁妝箱內的物品,為我添購衣物,幾乎可以聽到她高興的輕唱,「我終於沒有白忙一場。」
「妳這樣說太殘忍了,妳知道我不希望妳離開我,可是我不能老為自己打算。」
「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那又是為什麼?」
「妳的想像力太豐富了。」
「我知道。住在這兒的人當然知道。」
他是個對時局有深透了解的人,我感到很諷刺的事是,我從他那兒所知道的事竟然比從別人處所得的要多很多。他是個明白大局的旁觀者,而且很機靈,政治觀點深入而敏銳。
「我從義大利來到法國南部,我的家人告訴我妳在法國,我想我該來看看伯爵和他的家人,我到塞堡以後,知道瑪格麗特已經結婚了,妳陪她到葛拉斯維耶堡來,所以我就來看看妳。」
親愛的維娣:
突然間我知道了發生在我四周的事物,生命似乎突然活躍了起來。我相信我們走到了大革命的邊緣,我一直在注意新聞報導,我相信事情比我們所願意相信的程度還要嚴重得多。我真不知道我們會有什麼遭遇。我曾經和前來打掃的一位女僕談過,因為那時伮伮在午睡,我們才能為所欲為的談,若是伮伮在身邊,沒人敢和我談話,因為任何引起我不安的事伮伮都不讓我知道。從那位女僕的口中我知道全國各地都有暴動,百姓都起來要求享受應有的權利。能夠和她說說話,老實說,我感到很滿足。她對我的無知感到驚訝,兩眼不停看著我,令我感到很憂慮,萬一真的有事情發生,我會有什麼樣的遭遇。我不敢想像會有人敢從他的古堡中拿走什麼東西,他只要看他們一眼,就足以把他們嚇倒的。
「妳認為寫這樣的信的人會想自殺嗎?」
喬爾喜歡在天黑以後陪我散步,他才能夠指著天上的星星給我看,他指出牧夫星座的恆星所發出的火焰與卡派拉星閃爍著星光,他說到火星時,告訴我它在地平線那一端所散發的鮮紅色的火光,是一種不祥的預兆。我又重拾和他在一起的樂趣,他從不令人感到厭煩,我們可以討論,可以爭辯,但仍然維持友好與尊重。
「妳幾時回去?」
「我母親去世,這是你知道的,學校沒有她就不行了,瑪格需要我,這是我唯一的去處。」
「我不相信,而且驗屍報告……」
「是的,我當然很失望,而且很難過,不過並不是很深的創傷。」
「妳就是忘不了我曾經離開妳,如果當時我沒走……公然反對父母命令……現在情形可能就不一樣了。」
不一會兒瑪格又出現了,坐在面對穿衣鏡前,她最喜歡坐的位置上,如此她可以一面說話,一面對著鏡子顧影自憐。「他比以前更帥了,妳有沒有發現?」
維娣,這個家庭有演不完的戲,我真不曉得何時才會落幕,這樣生活才能顯得多彩多姿些,而我原來是個很容易厭倦的人,我真是等不及想要看看下一幕戲是什麼了。
瑪格十足的古堡主人口吻問道:「我相信你會待一陣子吧?」
「這倒是很少見哩!」


「隨時都可以……也許比我原定計劃還快。」
「好像正是如此,過了好些年,她真的變成病人了,雖然她身上並沒有什麼毛病。他因而厭惡她,他認為她是個裝病逃避責任的人,而她確實是如此。但我倒覺得她真的有病,只是並不是如她所說的那些病,所以她越來越像個有殘疾的妻子,連房門都不願出一步,把自己關在躺椅上來反抗他。」
我一向很喜歡觀察別人,可是很奇怪的是,我竟然只是個旁觀者,這是事實,我不願走進人群中,婚姻和它所帶來的,都會令我憎惡。我想像我這樣的人大概不多吧!
「我知道妳很想念她。」喬爾說:「當年妳離開英國確實是明智之舉,雖然妳到這個國家,來得並不是時候,但是待在學校裏只能徒增妳悲傷的回憶而已。」
讀完第一封信後我把它折起來,心跳得很快,很不舒服,我知道這些信會洩露一些要節。我已經從第三者的眼光中知道別人對我有所認識,而我卻不知道那是什麼。維娣曾經建議我離開這兒,我不應該涉入這些是非裏面,如果我仍然與伯爵為伍,會無以自拔的。
尤蘇里上
「但是也得他同意。」
但是這個女孩……他一定已經見過她了,瑪格麗特所就讀的學校就是這個女孩的母親辦的,她的法語說得好極了。有一次我看到他和她在花園裏,當然我看得並不很清楚,但是從他的姿勢、態度來看……她不像是他的情婦……至少到目前為止還不是。看到他們在花園裏,我笑得很狂,伮伮還以為我要歇斯底里了呢!我想到了葛布麗葉.樂格朗。我們的家庭很奇怪,不過有這樣的一家之主,妳還能有什麼要求呢!和-圖-書
信從我手中掉落,我注意到寫信的日期正是她死亡的前一天。我知道何以維娣把這幾封信拿給我看,她是要向我證實尤蘇里不可能自殺。當晚我幾乎一夜沒睡,一直睜著眼睛思考著信中的話。一看到維娣,我就立即把這疊信還給她。她問:「妳看完了?」我點點頭。
我說:「裝病是件危險的事,裝病來逃避事實的人,不知不覺中會真正患病。」
大夫今天來過,問了我一連串的問題,又和伮伮談了很久,他不在場,他們一定覺得很奇怪。其實他也一定覺得這整個事情是個鬧劇,就讓他這麼想吧,我只想安慰伮伮。她為我忙得團團轉,臉色沉重,又要我休息,又問我痛不痛,我只好假裝有點痛,讓她有機會為我預備那副槲寄生藥。
「我建議,妳和我就在這裏成親……現在……就在法國,然後回到英格蘭……是一對夫婦。」
她告訴他我的病情,並且強調我需要醫生,她又大驚小怪了,我知道她想些什麼,她在想著我的母親,那件事的實情如何沒人告訴我過,他們瞞著我,不讓我知道。我知道她是自殺死的,因為她害怕未來。那些痛死人的病會越來越厲害,最後奪去她的生命。不論人們如何的守口如瓶,閒言閒語還是免不了的,我時常假裝熟睡,其實我是躺在那兒聽下人們說閒話。妳知道,這是我的稟賦,似乎我什麼都不知道,事實上我清楚這兒的一草一木,我想他們害怕我知道太多的事情,如果我也學母親那樣,那就糟了。因為我也和她一樣病重了。如果伮伮真的瞭解我,她該知道我是不會自殺的,這一點我很有把握,我一直這麼認為。記不記得我們曾經談過的?我仍然認為每一個人都該盡自己的本份,不管那有多痛苦,這是做人的目的。伮伮最擔心我有什麼三長兩短,她常常說:「我走了以後妳怎麼辦。」我總是故意問她:「妳要到那兒去?」她說:「到天國去呀。」我一嘲笑她,她就發起脾氣,我只好抱抱她,告訴她,她對我有多麼重要,如此安慰她。我同意她要看醫生,她就跑去告訴他,我知道他又要說:「她又在裝病了。」可是我才不管呢!
「我真是嚇了一大跳。」
我靜默不語,她繼續說:「他要她站一邊去,她知道,也在信中說明了。」
「沒有證據。」
「我親愛的麥妮娜,這個問題我們只要一個星期就可以解決的。」
「兩國的民情不同。」他說,「我不認為英國會鬧革命,貧富懸殊,怨聲四起,偶爾也有暴亂……但氣氛完全不同。麥妮娜,這兒即將會有大暴動,妳可以感覺得出來……火藥就在妳的頭上……隨時會被引爆。」
查理.奧古斯都
「太遲了?這話怎麼說?」
「妳剛才想說什麼?在這些日子裏怎麼樣?」
我急著等下一齣戲上演,明天我會寫得更詳細些,現在我感到很疲倦,就此歇筆了。晚安。
「妳看起來很好,」瑪格向我保證:「現在沒有時間換衣服或梳洗了,快來吧!」
「我想我會待在這兒陪著瑪格……陪著妳們每一個。」
「妳很高興妳沒嫁給他?」
「妳是要告訴我,像妳這麼有氣質的女人,可以任由傳統去束縛阻撓她得到想要的東西?」
「我認為對妳很重要。」她把這疊信放在我的化妝台上,道聲晚安,就走了。我點燃三根蠟燭然後上了床,撐高了枕頭,把信一一打開,有標著數字的一、二、三,三封信。
但是我要告訴妳的是,這一次他變了。以往他一來就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望著鐘,我知道他心裏在想著還有多久他才能走。他的蔑視是瞞不了我的,從他的眼神、他的聲音,坐在椅子上的姿態都表明了他的不耐煩。
「妳別這樣嘲笑挖苦我了。我是說真的。這兒會有很多是非,而且隨時會有事情爆發。妳以為最近發生的是什麼事?我父親又怎麼了?我知道他對妳的感覺……也知道妳對他的心意。麥妮娜,妳很愚昧,妳不瞭解他,我打一開始就告訴過妳,他心懷鬼胎,不會善待任何女人。」
「妳怎麼會離開英國的?」
「我不知道。」
我期望收到妳的來信,維娣,不要以為我不喜歡知道妳的生活細節,喬斯把湯燒焦、野鳥毀了梅果的事都引發我的興趣,我喜歡另一種生活方式,我覺得我們的生活太戲劇化,太不真實,使我憧憬著平靜甜美的生活,也許我該逃避目前的生活方式。親愛的維娣,常來信吧。晚安。
「瑪格,這是妳的註解,妳一直是這樣子的。他只是順道看看朋友而已,順其自然吧,好嗎?」她走過來握住我的手,在我的臉上輕輕的吻了一下。
「我不知道她竟然這麼瞭解我。」
「妳的話很難令人信服,我以為妳一直執著於真理和邏輯,他當然是來看妳的。」她突然變得很嚴肅。她說:「哦,麥妮娜,我絕沒說錯,如果他要帶妳回英國,妳該和他一起回去。」
「他因此另謀出路,這難道是他的錯?」
「最後寄來的幾封信。」她回答:「一定是她在死前幾天寫的。這些信到我手上那一天正好是她死的那一天,信差來找我,我們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
親愛的維娣:
「只有一個答案,是他殺了她。」
以後的兩天喬爾一直陪著我,他真是個善於運用心機的人,對婚事他隻字不提。我們時常一起散步,談論著他所知道的每一件事。英皇重病,皇太子威爾斯的放蕩不羈,英國人對皇室的不滿情緒,英國人與法國人對政府的不滿情緒有何異同等等。
「我能去那裏?」
「我不告訴妳,妳自己來看,妳會嚇一跳的。」
我又服了一些槲寄生劑,伮伮來回地叫著,像只海豚般,心裏是又怨又滿意,怨的是我的痛苦,滿意的是她的藥。
「自從上次見面到現在,發生了好多事情。」我避重就輕地說。
他仍然迷戀著那個女孩,而她卻離得他遠遠的,或許她知道這種方法可以加增他的熱度,不過我並不很清楚,我想她是個很聰明的人,我從她和瑪格麗特交往的最小地方看出來,她是個相當有智慧的人。瑪格麗特總是麥妮娜長,麥妮娜短的,麥妮娜是她的教師。起先我以為瑪格麗特是故意用法語發音法來叫她,這個名字念起來很像法語,而她卻是個英國人。我們法國人的發音方法,英國人學不來,而她卻講一口標準的流利法語。www.hetubook.com.com
我懷疑,伯爵的到來絕不可能引起這麼大的騷動,而且如果是他,瑪格絕不會有這麼熱切的反應,我望望鏡子裏的我。
「如果他想除掉她,為什麼不早點下手?」
「妳沒看到信裏所寫的?這是她要死前的最後遺言,大夫就是證據,他要他們去下些假想疾病的診斷證明來。」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早,晚餐也是在沉靜的氣氛下進行的。羅勃的父母顯然是被巴黎的消息搞得心神不寧。有時連葛拉斯維耶這樣的人也會被不愉快的事實所侵擾。羅勃自然也是無精打采的,他的妻子和別人有孩子,你不能指望他還表現得很開心高興,我想他正在極力調整心中的思緒。瑪格一向受到她父母的左右,不知道伯爵在信中對她說些什麼。我正坐在穿衣鏡前梳著頭髮,有人敲著房門,我說請進,維娣進來了,手上拿著一疊紙。「希望我沒打擾妳。」她說。我說:「沒有,當然沒有。」
我看著他,感覺到他溫馨親切的表情,他臉上的輪廓多麼像他父親呀!如果我成為他的妻子,我們一起回家,約翰爵士和他的夫人不至於因為我不是他們所選擇的媳婦而不歡迎我,我也知道我能夠贏回他們對我的愛,我能夠毫不費力的克服家母希望我幸福快樂的一切阻力,但是我心中目卻有個法國伯爵呢!如果我不曾認識他,我就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喬爾,然而現在我心中已經有了他,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但是他一直想再婚,要個兒子。」
這些事情就要發生,而我們卻渾然不知,我不禁想到許多事情曾發生在我的四周,但我們卻沒有仔細的去觀察。
我親愛的麥妮娜,多希望妳就在我身邊,好讓我當面告訴妳這些事情。在這個淒慘的世界中,我抱持著唯一的希望,就是有一天能和妳長相廝守。
「我知道我是個自私輕佻的女子,但是我仍然深愛著幾個人,我愛小查羅士、羅勃和妳。麥妮娜,我要妳獲得幸福歸宿,我會到英國去看妳,我要看到妳的孩子和我的孩子在德林瀚宅邸的花園裏追逐。妳也可以到葛拉斯維耶堡來找我,當我們年老時,還能共同回憶這段日子,我們可以共同暢談,共同歡笑。我願意這樣,這是最好不過的,妳心裏很清楚,我真高興他來了。」她說完,輕輕的吻我的臉頰後跑出房間。
我最親愛的:
她還沒開口,我已經知道那是什麼了。
「於是她就時常生病了,是不是?」
「妳不知道事情會如何發展,有人冒犯了位高權重的人,不久就會收到一紙逮捕令,此後就再也沒有那人的下落了。」
「難道我要等他求婚嗎?妳知道,他還沒開過口,剛才他還表示得很清楚,因為人們反對,他最好還是走了算了。」
「我是說現在的情況和當時不同了。」
當他說話的時候,母親似乎就站在他身旁,我幾乎看到她眼神中的喜悅,淚水從雙頰滑下來。
「如果非要不可,她會爭取到底的。」
我打開第二封信。

她看著我,一臉淘氣相,然後帶他到房間裏去。我回到房裏,邂逅他實在勾起我無法平靜的思潮,和對家鄉的回憶,我似乎又很清楚的看到家母,把那套耀眼的騎馬裝攤開平放在床上,眼神興奮的閃爍著。
至於那個名叫葛布麗葉的女人……這麼多年來,她耐心的等待我的死亡……她同時又希望我仍然繼續活著,如果我死了,他可以再娶,但是會娶葛布麗葉嗎?葛布麗葉證明她能給他生個兒子,堂堂六尺高的男子漢芳登.德利比證明她能。艾丁尼就是個例子,誰敢說伯爵不是他的父親?可憐的葛布麗葉,她真的是陷入困境中!伯爵得到自由後可以娶她,但是他會嗎?我知道十多年來,她一直忠心的作他的情婦,但是從以前的例子來看,當一個男子有了再娶的自由時,他絕不可能娶人老珠黃的情婦,而會找個年輕貌美的女孩。可憐的葛布麗葉耐心的坐著等候,如果她看到他的情夫迷戀一個年輕的女教師,會有何感想?艾丁尼會有什麼感想?
「門不當戶不對,什麼話?」
「生命是會成長的,是吧?自從我離開德林瀚之後,我成長了。幾天之前我還根本沒想到會和你重逢,你突然來了,要我嫁給你,你要我在幾分鐘內就決定終身大事。」
「他向來就長得很帥呀!」
我們坐下來,四下無人的時候,他兩眼看著我說:「真高興再看到妳。」
「以前他不認識妳呀!」
在夢中,母親回到我身邊,苦口婆心的勸我,她後來又變成了維娣,對我說,「別再猶豫了,快回家去吧!」
「我相信,妳的家人一定不希望妳此時此刻待在法國。」
「妳可以和我一塊兒走。」
「大夫應該是比較廉潔的。」
讀了這些信的一個星期後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我幾乎不相信這會是事實,一定是母親請求上天安排的。當時我正在房中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瑪格闖了進來。「有訪客,」她叫道,「快點下樓去,妳一定會很驚訝!」
瑪格對他特別的熱情,而他也很領情,我注意到他以異樣的眼光注視著小查羅士,好像不能相信孩子的身世。
尤蘇里上
「妳不該待在這兒,我很訝異為什麼伯爵沒有讓妳回到英國去。」
我不說話,她走過來,把手搭在我的手臂上:「如果妳夠聰明,快點回英國去,別再耽擱了,忘掉妳遇到他這回事。」
我和喬爾騎著馬漫遊敘舊,往事歷歷如昨,帶給我苦中帶甜的鄉愁,在那段愉快的日子裏,衣服上縫上綵帶是件重要的大事,母親和我坐在草地上,計劃著未來。
我閉上眼睛,她知道伯爵送來的信件當中,有一封是給我的,那是很重要的一封信。

瑪格回來了。「我帶你到房裏去,我相信你一定很想洗個澡換換衣服,你帶來的僕人有人會招呼他。很高興看到你來,我相信麥妮娜也是的。」
「如果這兒出了事,妳會去那兒?」
「他是因為順從家人才離開的,現在他已經長大了,思想改變了。」
我於是和她一起下樓去,真教我大吃一驚,原來,來人竟是喬爾.德林瀚,我驚訝地望著他,他握住我的手說,「妳看到我好像很驚訝。」
「我在客棧裏吃過和-圖-書了,六點開飯很好,謝謝妳。」
還有那個叫里昂的,舞會那天晚上我發現他一些事,我所知道的比別人想的還多。我常常送食物、衣物甚至金錢給里昂的家人,我覺得這是我的責任,因為是我沒有生個兒子,我的丈夫才會駕車狂奔,發生了那樁可怕的意外。每個月我都派我的僕人艾都瓦到里昂家去,代我問候他們,也把他們的消息帶來給我。接著,在舞會那天晚上……就發生這件事,里昂知道。我現在太累,不能告訴妳,這件事說來話長……下一次再告訴妳,不過里昂怕我說出去。
「那是伮伮要求他們的。」
我暗忖道,她還沒能幹到她的女兒配得上他的兒子,我也不見得會答應的,我也有我自負的一面,但是如果這門親事促成了的話,母親會多麼高興呀!
「胡說。」
「像我們這樣的婚姻,人家會認為門不當戶不對。」
「絕不是,我只是因為聽說妳在法國,我又急於想看到妳,這個國家目前是民怨沸騰,哀聲載道。」
「是的,開始時她還經常出現,他們總是表現出一對愛侶的模樣,之後不久她就以疾病為托辭,自然,在瑪格出生後,她確實是比較虛弱,但是她的體力與健康也一直沒有恢復過來。」
「旅途很愉快吧?」我問。
「在這個最重要的時刻偏又是路易在當政。」他說,「很可悲的,他是個好人,但是魄力不夠,他求好心切,憐憫百姓,但他太懶散,相信每個人都和他一樣心地善良。唉呀法國,還有皇后,可憐的瑪麗.安東尼,她太年輕,承受不了這麼多方的指責。她揮霍無度,這是她的罪名,但是她還只是個孩子。我們想到她才從那個意志堅決的母親嚴格管教下,成為淫夫放蕩的法國宮庭內人人都喜歡的寶貝,自然就會樂得暈頭轉向,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給國家帶來什麼災害。未來的演變是無可避免的,而且不會給法國帶來什麼好處,不管貴族是否是人民的敵人,只要落在暴民的手中,他們就會取貴族的性命。他們曾經受到不公平待遇,這些不公平的法令應該廢止,但是世界最難以抵擋的情緒便是暴民的嫉妒,不要多久,衣衫襤褸的暴民,就會衝進城堡中反抗貴族了。」我很不舒服的聽著他講,自始至終只在想著伯爵的安危。
我相信他對那個女教師的迷戀不同於對其它女人的迷戀。這一位顯然和一般女子不同,真的令他傾倒,時間的長短是另一回事,但他真的是神魂顛倒了。伮伮很生氣,她恨死那女孩子,可是瑪格麗特卻很喜歡她,而且兩人真是形影不離。她們維持著表姊妹的關係,這是他讓她待在堡裏而不招惹太多非議的方法。妳可以猜得到,這個女孩子的出現會引起許多人的眼紅。
伮伮告訴他我的病情。妳知道伮伮怎麼待他的……她什麼事都怪他,如果我割傷了手指,她也會責罵他說那是他的錯,我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來……他是滿腹的心思。
還有一封信。我從現在開始才瞭解尤蘇里並非我原來所想像的那種人,她並不是壞脾氣的病婦,她只怨恨她的婚姻,我相信她不論和任何人結婚都會怨恨她的婚姻的。她不曉得對異性要溫柔,也沒有母愛的天性,但是她仍然有感情的,她善待伮伮和維娣,這是很明顯的。她並不積極投入生活中,只把自己局限在房裏,觀察身邊人的一舉一動,雖然對四周的事物有極大的興趣,卻讓自己遠離人群。她就像個看戲的觀眾,只想看人家怎麼演,自己卻站得遠遠的。
不必立即回復他,我的確鬆了一口氣,我想獨自考慮一下。我並不愛喬爾,我喜歡他,敬重他,相信他,了解他,也可以看得出來和他生活在一起會是什麼情景。他是一個相當傑出的青年才俊,是我母親為我設想的丈夫人選。伯爵呢?我愛他嗎?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長了這麼大,只有他是曾經令我感到興奮的男人。我是否信任他,尊敬他?我怎麼去信任,尊敬一個我懷疑謀害髮妻的人?我了解他嗎?我怎能知道他迂迴曲折的心思裏裝的是何物?和他生活會是什麼情景?我想起他妻子的話,他迷戀著我,這種迷戀會維持多久?我想到他的情婦正像一隻想要捕抓蒼蠅的蜘蛛一般,在等候著機會。我們將要生活在一個動盪不安的地方,隨時會爆發一場劫難,伯爵和他的家人會遭受到什麼樣的後果?我想到英國,那裏湖邊青翠的草原,初夏時分的樹林裏,風信子籠罩著藍色的霧,想到灌木叢中的櫻草和紫羅蘭,人們在秋天採收榛果,一股鄉愁湧上心頭。我想到自己摘下一枝柳樹枝,放入花瓶裏,帶學生在鄉間散步,給他們上一課簡易植物學。喬爾的出現,把我帶進這些回憶裏,母親的音容清晰可見。喬爾按著我的手說:「親愛的麥妮娜,好好的想一想這對我們的特別意義。」

「我走的時候妳很失望嗎?」
「不!」
他一定是在想著那個女孩,她絕不是妳所能想像的那種典型,她是個女教師,記得不久之前,我在英格蘭時就聽說過她。那真是一段可怕的日子,那一次他堅持要我陪他去看瑪格麗特,妳知道那時我一直病得很重,不願意離開伮伮,而伮伮簡直要發瘋了,我回到堡裏,她就用各種方法替我消毒,說是洗淨一切從國外帶回來的污穢。
「她雖然待在房裏,可是古堡裏所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都瞞不了她。」
「對一個英國女孩來說,這是個很不安的地方。」
「情形不太妙。」
我拿起最後一封信。
「她實在很能幹,」他說:「我父親常提起她。」
「你有沒有考慮到你父母的感受?」
親愛的維娣:
「哦!這難道不夠清楚嗎?也許妳是故意視而不見。」
整個家庭的氣氛變了,我想自從瑪格揭發了自己的過去秘密後,這樣的改變是在所難免的,她仍然表現了往日的快樂,但是卻變得很憂愁,羅勃也是在壓抑著情緒,這件事顯然對他是個打擊。
字跡很工整,我有點不想打開來讀,因為它們不是寫給我的,我覺得如果我讀了信,可能是窺伺了別人的私事。很奇怪的是我對尤蘇里這個人很好奇,卻不願去讀她的信,如果我夠誠實的話,我該承認我的不願意是因為我害怕信的內容,而不是因為我行為正直。我所怕的是不想知道伯爵太多的事,但我還是打開第一封。
「但是去而又返啊!麥妮娜。我喜歡他,我相信如果羅勃聽說我們曾經是一對的話一定會很嫉妒的,不過我會告訴羅勃,喬爾真正喜歡的人是誰,我相信和圖書他是來看妳的。」
「事實上,有許多我所認識的人都正準備離開這兒,在這麼偏遠的鄉間,妳不知道情勢急速惡化的情形,我知道宮廷的力量正迅速萎縮,官員們都藉故離開凡爾賽宮。」
知道妳在葛堡一切安好,給我至大的安慰。希望妳待在那兒等我來或派人來接妳。我不知何時會和妳見面,但是我會盡快。巴黎的情形每下愈況,這兒有暴動,商店的主人都在店門前設防,人們穿著三色旗的衣裳在街上遊行。此刻的英雄人物是尼克爾和奧爾良公爵……但是可能明天就換人了。人們總是認為事情是變幻莫測的,不久我們將會看到國王與貴族連成一氣,與丹唐,笛穆藍,還有其它人所組成的黨派相對抗。奧爾良公爵和他們在一起做什麼,我無法想像,我想他大概以為群眾會推崇他當國王。我認為如果他們放棄君主政體,國王就不存在了,但是一個被加冕的國王,就終身為王,直到他死了為止。
「是的,麥妮娜,妳要趕快同英格蘭去。」
「妳是說妳不愛我?」
「妳這麼好客,實在太好啦,我也願意接受妳的招待。」
「妳的遲疑……若只有這個理由……」
「自從我離開英國後就一直在想著,我離開妳是件愚昧的事。我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做,我一直在問自己,一連幾個月都是這樣,後來我告訴自己不要再想,去找別的娛樂,但是我辦不到。因為,麥妮娜,自從我上次和妳分手後,日日夜夜都在想著妳,我知道以後也會這樣,我要妳嫁給我。」
「不可能的,太遲了。」
「要我去那裏?」
他縮了縮,我發現我是在暗示他,他的突然離去對我沒有多大的影響。
我故意視而不見,我知道。她的信裏已經說明得很清楚了。她在死亡的前一天晚上還宣稱要好好的活下去的。長了這麼大,我還從未這麼悲傷過。天氣一天比一天炎熱,每天早晨醒來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到伯爵,我不能夠不想著他走進尤蘇里的房裏,打開伮伮藥櫃的情景。每個藥瓶都貼著伮伮手寫藥名的字簽,他把藥倒入杯中……二倍……或甚至三倍……也就是致死的藥量。我該怎麼辦?如果我問他:他會告訴我實情嗎?他擅長說謊,或許他會承認,並向我保證那樣並不會改變我和他之間的關係。會是這樣嗎?我禁得起這樣的考驗嗎?如果我逃避他會不會太懦弱呢?我該怎麼做呢?難道我被熱情沖昏了頭,開始時先忘掉,過了一陣子再懊悔我竟然和殺人兇手相廝守。
為了母親,我是應該多考慮考慮。
「這樣豈不是太大膽了嗎。喬爾,你如何面對你的父母?」
「妳要趕我走?」
維娣,能寫信給妳真好,若沒有這些信,我豈不是很孤獨。有時候我感到很疲憊,我彷彿以局外人的眼光來看這些事,我倒很喜歡這樣。
我反覆地把信唸了一遍又一遍,心中無限快樂,當手中握著他親筆函時,所聽到有關他的一切謠傳都不能改變我對他的感覺了。
生活情形仍舊如恆,伮伮為我料理早餐,拉上窗帷,使陽光照射不到我,把我層層圍住。她不准任何人進入我房間。瑪格麗特在國外待了好多年,現在回來了,還有個人陪著她,說是她的表姊……又是個虛構的故事。是他耍的新把戲,他從來未曾稱呼他的情婦為外甥女的,這個女孩是英國人,是瑪格麗特在英國時認識的,我曾經召見過她,她個兒高高的,面貌姣好,有束漂亮濃密的頭髮,深藍色的眼睛,與眾不同的氣質,對自己充滿自信,很獨立,不輕浮,事實上我很感意外,因為她顯然不是那種典型的女人。我看過她和瑪格麗特在花園裏的情景。妳觀察某一個人,而她不知道妳在觀察她時,才能把她觀察得仔細。他顯然是變了,我突然想到,他這一次可能是認真的。
「這當然是他的錯,」維娣說,「我告訴妳,我對他的認識比妳清楚。」她露出厭惡的表情。
我沒回答他。
「他們會適應的,我父母都是很明理的人,他們希望我幸福,這是很重要的。」
「他是個討人喜歡的年輕人,我對他特別有興趣,有段時間他們還要我嫁給他呢!」
「是的,那令人回味。」
「如果妳願意讓我看……。」我說。
「因為我認為裏面有些事情是妳應該知道的。」
「妳為什麼要給我看?」
昨天下午就痛得很不舒服,伮伮小題大作了起來,堅持要我服用她的槲寄生藥。她一直吹噓她那些藥草,妳知道這是她的愛好。她跟我說督伊德教的教友宣稱這種植物能治百病,而且長生不死,說了不下六百次了。不過,伮伮的藥果然讓我睡了一個下午。
這件事使我們又討論起尤蘇里的遭遇,這個話題我無法拒絕,使我知道更多的內幕。我說:「她大部份時間都待在她的房裏,我知道,這樣人們會怎麼想?我想堡裏一定不乏消遣的話題吧?」
「瑪格,別說了。」
我們靜默了一陣子,接著她又說:「在這些日子裏……。」我正等著她說下去,她卻說:「算了吧!沒什麼。」
伯爵的信差來到葛堡,他有給葛拉斯維耶伯爵的信,瑪格的信,和給我的信。我把信帶回房裏,一個人看。
「你的父母會有這樣的觀念,喬爾,我們面對現實吧!我們回到那個我曾經長大,曾經是校長女兒的小社區裏去,我曾經是你的朋友你的鄰居的孩子的教師,在小社區裏,這種身份永遠改變不了。我受的教育比你妹妹多一點,那是因為我能吸收知識,但這並不算數,她們是德林瀚伯爵的女兒,是子爵,是宅邸的主人,我只是女教師的女兒,在我們的社會裏,這是無法溝通的深淵。」
「我問妳,如果伯爵來找妳,妳怎麼辦?」我靜默不語,她又說:「也許他向妳求婚,妳會嫁個殺人兇手嗎?」
「以前沒有適當的人選,他原來打算接受命運安排,如果必要就讓艾丁尼來充數好了。」
「是說,如果在我離開之前先向妳求婚,現在情形就不同了嗎?」
瑪格專橫地說道:「麥妮娜,妳招呼一下我們的客人,我去為他安排房間。喬爾,妳要不要吃點點心,我們六點開飯。」
「伮伮是一直要求他們,但是伮伮的要求,是要等到她開口才進行的。」
我立即想到伯爵。「是誰呀?」我問道。
雖然伮伮不肯承認,但是她的確是位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她有種自然威嚴的氣質,從不裝腔作勢,她的家教很嚴謹,和他保持著距離,這是我的猜測,由於她的教養,使她不願意陷入他的陷阱裏。不過,我們還是走著瞧吧。
「說得很對。」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