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是不是與蠟燭一樣?我聽了都有點不高興了。
愛德華看上去嚇壞了,於是,我對他說:「愛德華,我想我們去看看那些地圖吧!」
它像一隻蜻蜓,英挺美艷,不能自已地撞得粉身碎骨。
我感到一陣冷風吹遍全身,可是太陽還是那樣火辣辣。
「我不知道,我不是智者。」
她的臉上一副茫然的表情,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對此,我並不在乎,我也沒有什麼食慾。
她聽了我的話,笑了。「妳們來到這裏,我非常高興。愛德華需要妳,我的女兒需要洛曼護士。我不知道妳們願不願意留下……」她的眼睛裏滿是渴望。
「這地方與藍茅斯不一樣,」愛德華比較地說:「我們將來是要回去的。」
她給我對這個島進行了詳細的介紹,使我有了更清楚的瞭解。這個小島事實上是商務和不開化生活的一個畸形結合體。在海邊上午和近傍晚時一片繁忙;可是,在島上的有些地方,在那些草棚子裏,許多人過著相當原始的生活。
我曾讚歎不已的枝狀燭台仍是桌上主要裝飾品,可是燭台裏的蠟燭沒有點亮。夫人說,油燈裏的亮光夠亮了。我想起來了,島上蠟燭很貴。於是,我開始考慮起其他所有的東西是不是也很貴,在這樣的一幢房子裏,妳不得不這樣想。我竭力想甩掉這些奇思怪想,將注意力轉向勞德夫人。她與她的女兒多麼不同啊!她高雅、穩重。她唯一的怪癖就是節儉,有時甚至有點趨於荒唐。因為這幢房子裏經常出現的魔鬼就是貧窮。
大約在船離開後三天,莫妮卡叫愛德華來叫我去。我一到她那裏,就知道她的情緒非常可怕。她不無狡黠地問:「布雷特小姐,妳一定很寂寞吧?」
「妳說它很……很值錢!」
我為它打斷了我們有意思的談話而感到遺憾,接著我們也就將它丟到了一旁不去理會它了。她還要我告訴她我已在她家裏注意到的傢俱的情況,我們一直談到我向她告辭回自己房裏為止。
「正因為這一點,人們會議論的。甚至人們還會說……哦,巧黛,這太可怕了!人們會想到夏洛特姑姑的死,想到當時他們對我的懷疑。」
他對這幢房子不喜歡,也不喜歡吃那裏的食物,他最喜歡與我還有巧黛待在一塊兒,他母親情緒化的撫愛常常使他感到不好意思,她如果不理他時反而讓他感到輕鬆。他不喜歡蘇卡,蘇卡總是露骨地想博得他的愛,可是他覺得佩羅很好玩,老去作弄她。他也喜歡老雅克,常常在他的馬車裏爬進爬出,還幫他梳洗馬匹。他有點怕他的外婆,但至少對她還是很尊敬的。
「哦,我聽人提到過他們。」
她是不是想讓我嚇得靈魂出竅?
「讓我來將它弄出去吧!」我問道。
「這正好證實了我的理論。尋短見的人都是那些人們最想不到會這麼做的人。他們從來都不掛在嘴上。我們的這個莫妮卡喜歡大驚小怪,她永遠也不會自殺。」
她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說:「她什麼都看得見。」
「市場?」
「妳有些傢俱很珍貴,大部分是法國製造的。法國傢俱藝術性很高,世界著名,別的國家製造不出如此高雅的傢俱來。我們來看看那個碗碟櫃,它是一個里森納,我早已看過,已經發現了暗碼。妳也許會認為我好管閒事,可是我對這些東西興致很濃。」
她聳了聳肩。「我沒有這……」她指了一下她的衣服,指指我別錶的地方。
「別擔心,我會小心留意她的。」
我在鏡子裏看看自己。我的臉紅紅的,眼睛裏閃著光,看上去一副要打架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我再看了看自己。她走了,我的氣色變了。
「看得見什麼?」
「這只櫃是我丈夫好多年前從法國買回來的。」
我能做到這一點,使我自己在他們眼中有了新的價值。
自從被我臭罵了一頓後,蘇卡變得不再那麼野蠻了,可是在仔細看傢俱並將它們一件件地羅列出細目時,我總是感覺到她在看著我。
「我們對未來的事是無法做出決定的。」我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
我興奮起來了,這是不是就是雷德弗斯想找的答案呢?是不是這些火焰人很清楚如何使用火藥然後將「神秘女人號」炸了的呢?我想知道多一些情況。
我感到很熱,主要是因為緊張的關係。我清楚地感覺到自己不是一般情況下的闖入他人的地盤,我成了一個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那個各色石頭和貝殼形成的圓圈內的那座令人生畏的石像使我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突然我意識到這些是有種族意義的,我已闖進了一個秘密的地方。
「妳們一定覺得這裏的生活與妳們已經習慣了的生活很不一樣。」
「他們是非常聰明的人。」
「先得讓人知道這裏有這些東西。如那個我剛才談到的碗碟櫃,我記得我們店裏曾來了一個人,他要買這種櫥櫃,我想即使不是里森納他也會要的,他願意出三百英鎊來買一個櫃,可是我們不能滿足他的要求,要是他看到妳這個櫥櫃……」
「貴重?」她驚奇地問道。
我曾見他們對著粗糙不堪的木燭台和老柳條椅讚歎不已!
我轉過身,急忙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這個時候從灌木叢中發出的任何一個聲響都會讓我心驚肉跳,他們常告訴我要小心蛇和毒蟲,可是這時我並不害怕這些。我開始緊張得有點動彈不得了。
我這是哪門子的廢話,在我聽來島上的任何一個名字都是很怪的。
這使我想起到那裏的那條峽谷以及峽谷兩邊的房子,其中最顯著的房子就是克里狄頓城堡。我想起了藍茅斯古老的鵝卵石鋪設的街道;想起了這座城市中因愛德華.克里狄頓爵士的善良而新建的地區;想起了這位爵士一方面幹著風流韻事,一方面成了百萬富翁,並造福於城裏的每一個人。即使夫人的一個女傭也能像太太一樣住在城堡裏,還有一個女裁縫還能有一筆家產,和-圖-書她的兒子還能在克里狄頓公司裏就業。
「我可沒有希望在這兒看到一個現代化的大都市。」
「我知道妳一定不知道。這些傢俱得好好保管,還要好好檢查一下,妳得保證它們沒有被蟲蛀了,妳要給它們上油漆,使它們不受塵染,要經常檢查檢查。妳瞧我說得太多了。」
「我想一旦離開了,人人都會思念自己的故鄉的。」
「他們引來更大的火撲火,將人們從房子裏趕了出去,把房子炸了。他們把握住火的脾性,房子上了天,地上的火也就沒有東西可燒了,它又燒不到先前沒有燒到的遠一些的房子。」
「難怪她常需要有一個護士陪著。」
「妳真使我吃驚,我還第一次知道這一點。」
我感到自己非常渴望能回到那裏去,到那裏間一聞海裏吹來的涼風,看看碼頭上的繁忙景象,去看看那裏揚著帆的小船和快艇怎樣與像「寧靜仕女號」這樣新的現代的輪船並駕齊驅的。
「是指古董市場。我得給妳解釋一下。我不是學當家庭教師的,我的姑姑有一家古董店,她教了一些古董知識讓我幫她的忙,所以我對傢俱、藝術、陶瓷之類有些涉獵。後來,我姑姑死了,我不能繼續做生意了,當時非常沮喪,我的朋友洛曼護士建議我改變一下生活,於是,我就當了這個家庭教師。」
我驚愕萬分,掉過頭就從那裏跑了出去。我這時想到這片樹林是不是本來就是一個隱密的地方,我緊張極了,怕是自己誤闖了不該闖的地方。我想找到走出這片樹林的路,可是卻越來越走向樹林的深處,我知道這片樹林並不大,因為我從懸崖頂上已經看到了它的全貌,可是它卻像一個迷宮,我找不到出路。那裏有好幾條小路,看得出是久經人踩走的,於是,我決定認準一條走下去。我向前走著,拐了一個彎,前面出現一幢房子,這是常見的本地房子,是用泥木建成的,房頂上鋪的是樹枝和稻草,只有一層樓高,可是用當地的標準來看它相當大。
「我沒有機會為她做點什麼,我真希望能有這樣的機會。」
這個島有著多麼可怕的傳說啊!我會不會受到它們的影響?
我洗了一下手,換了衣服。醫生來了,是巧黛叫人去請來的。這次發作得非常厲害。
我想像到船回來了,可我怎麼能獨自與雷德弗斯駕船離開而將她留在這兒呢?巧黛肯定地說她自己是不會留在這個島上的,說這話時她眼裏閃著堅定的神情。她說,船一來,她就走,我也必須跟她一塊兒離開這裏。
我馬上說:「這是我樂意幹,就算是我住在這幢房子裏的一種業餘愛好吧!夫人,我不會提出要工資的。我同時還可以給愛德華教些古董知識,這樣也不至於荒廢了他的學業。這些傢俱都與歷史有關。」
「不錯,而且她現在也希望這樣。只是斯特雷頓太太病了,醫生說英國的氣候會加重她的病情,所以就讓她先回家一段時間,看看這裏的氣候是否對她的病有好處。」
可我怎麼做得到這一點呢?我走到哪裏去呢?我難道可以與雷德弗斯一同返回英國去嗎?我知道那簡直是瘋了。
「蘇卡。」我喊道,口氣很一本正經,可心中不無希望。
「妳闖入了達羅的地盤。」
「對,妳這兒的東西大多數是法國產的。」我說得很快,因為一想到檢驗傢俱我就感到高興,而且我樂意告訴夫人,她並不像她自己以為的那樣很窮,相反她有這麼多值錢的東西。
我沒有回答。「真是怪事一件!」她自己說了下去:「他們兩個人都喜歡妳,是不是?迪克.卡勒姆也愛上了妳,妳看上去也不像會勾引男人的盪|婦……我覺得洛曼護士倒看上去更像這種人,她沒有將克里狄頓先生搞到手吧?」
「我不瞭解具體的情況,只知道它停在那裏,後來就不見了。」
我找到了回到在圍牆的那片草地,努力回憶自己是走哪一條路來到這裏的,可是那裏有好多路,而且都是通向不同的方向的。我試著走了幾條,腦中出現了自己陷入這個迷宮般的樹林裏走投無路的樣子。突然,我看到大海,於是就朝著它走去。樹木變得稀少起來,我終於走出了迷宮。我大大地舒了一口氣,這對當時的情景來說,顯得有點誇張。我為自己嚇成這個樣子而感到不好意思,這都是那個圓圈圍著的石像引起的,以及認為自己闖入了不該闖入的禁地的想法而使得自己驚恐萬狀。
「有關於妳與船長的閒話?」巧黛點頭稱是。
夫人說話吞吞吐吐的。
我將頭髮放了下來,開始梳了起來。這時,我的門被人慢慢地打開了。我從鏡子裏看到蘇卡站在門口,她的眼睛裏帶著凶光。我知道她是來替她小姐出氣的。
「哦?」
「妳覺得……我們這兒很落伍嗎?」
我說,她的護士再好也沒有了。
「我剛才以為自己迷路了。」我說。
「妳自己在為不會發生的事而擔驚受怕,妳與莫妮卡一樣地糟。」
「妳將怎樣抓住它呢?妳得小心,有些夜裏出現的飛蟲很危險,給它們咬一口會使得妳重病的,有的甚至還會要妳的命。」
我不會讓她得逞的。我伸了個懶腰,說:「天這麼熱使我疲勞極了,我真不習慣這樣熱的天,我要慢慢地走回去了。」她點點頭。
「妳究竟想說什麼話?」
「不寂寞。」我謹慎地答道。
我被離沙地海岸不遠處的水裏的一塊石頭吸引住了,它直挺挺地站在藍藍的海水中央,其形狀猶如是一個人。我正高高地站在懸崖上,視野非常好,一直可以看到另一個海灣。在這個島上顯然有許多海灣,聽說這個島三十哩長,六哩寬,也就是說它是所在的群島裏最大的一個島,我想在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為什麼這裏有人居住,還種植了東西。向海裏望去,遠處可以看到一個個看上去也像小島一樣的東西,其實很可能是幾百年前隆起的火山岩石和_圖_書。
「這個櫃子的線條很直,很美麗,妳看得見嗎?它的鑲嵌工藝非常精緻,那幾只矮底腳簡直說得上完美得很,這只櫥櫃是簡潔和華麗和諧一致的典範,我只在博物館裏才見到過這樣的櫥櫃。」
他很喜歡這個小島,可我因害怕鯊魚不敢讓他去游泳。迪克的冒險讓人感到欣慰,他自己非但沒有傷著半點兒,還改變了他對雷德弗斯的態度,而且我還能以此來說服愛德華。
可是,佩羅說:「油漆太貴了,夫人不會讓我用的。」
現在在這幢房子裏日子好過多了,我也開始感到自在起來了。日子一天天地過去,莫妮卡變得越來越沉默。我叫愛德華不時去陪陪她,要他記住她病了,所以有時需要知道他是愛她的,而有時又疲乏地連看也不想看他一眼。他相信了我說的話,同時平靜地在日曆上將一天勾去,看著他畫出的紅線日逐漸接近,他感到非常心滿意足。
我從斜坡上往上爬,當我到達頂上時,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那兒向外看著大海。
「十五年前,一個靈魂進入了她的體內。」
我盯著前面那個岩石人像,看著看著我覺得它變成了個明顯的女人形象,它好像向我展開了雙臂……向著我展開了雙臂!我是偷了另一個女人的丈夫,這是不明智的。我今天在樹林裏迷了路,天氣這麼悶熱,空氣裏一點風也沒有,令人快窒息了,而我身邊這個女人是一個惡魔,她對我懷恨在心。
「我女兒很讓我擔心,」她說:「我原來希望她到英國去生活會有所改變,變得節制些。」
一隻昆蟲長著華麗的藍翅膀飛了進來,開始在燈的周圍飛舞。她盯著它看,它毫無頭緒瘋狂地越飛越快。
「過去是有的,現在……也還有一些,可是我們已無力再設宴招待了,我不接受別人的邀請,因為我無法回請。這裏有相當多的法國人、英國人以及一些荷蘭人。他們大多在這裏搞工業和開辦航運分公司,他們過一陣即回自己的國家去,沒有很多人能在這兒久待的。」
「我想她不管住在什麼地方也變不了。」
「對。」我說。
天色不早了,我看了一眼別在棉襯衫上的手錶。把錶別在那裏,看起來很不順眼,可是管用就行了。五點了,我在那片空地上停留了二十五分鐘以上,可是當時覺得比那還要長。
「這裏寓意深長。」我輕鬆地說。
「不多,不多。油漆!這裏很難買到,就是買得到,它也很貴。」
「服用過量的藥。」
我在她的身旁坐了下來,在這一番驚嚇、一番大汗淋漓,以及一番爬上爬下之後,我已經精疲力竭了。
「他們在火焰中跳舞,火不會傷著他們,這是誰也做不到的。」
她安慰不了我。我說:「有時,我晚上想起來,真是奇怪,我是說夏洛蒂姑姑的死……我不相信她會自己尋短見。」
「就像火焰人炸房子那樣?」我問。
在樹木中間有一垛牆,它在樹林裏繞行而前,一會兒出,一會兒進的,很是奇怪,我覺得這樣的建築方法是有一定的目的的。這可是我在這個島上發現的又一個奇怪的現象。牆上有一個缺口,我便從這個缺口裏走了過去,樹木長得越發茂密,眼前出現了另一垛牆,這眼前的牆很高,裏面有一定的空間,我的好奇心更加大了。我沿著這垛牆向前走著,然後來到了一扇大門口。我開啟了門栓,走到了裏面。那裏的樹已經被砍光,草地也有人細心修剪過,看上去像是剛割過的草坪。在這塊草坪的中央有一尊石像。我向前走近了些,看到石像周圍放著各色各樣的石頭。淡紫色的看上像紫石英,一塊深藍色的可能是天青石,淡綠的可能是瑪瑙。石像周圍還有大的貝殼,它們在石像周圍放成一個圓圈。
「巧黛,」我說:「要是她死了的話,人們會說……」
蘇卡用手摀住了嘴,拚命在搖頭。
她出去關上了門。我聽到那雙酒椰葉鞋啪嗒啪嗒地在走廊裏走遠了。
她看看我,好像沒有聽懂,恐怕她是聽不懂,我與巧黛經常不得不將話說得簡化些。
於是,我說道:「請妳說說那天晚上的情況……」
我出神地看著那隻飛蟲,它做出最後要離去的動作,撞在燈罩上,倒在桌上一命歸天。
「可是她邀請我的女兒過去,她希望愛德華在那裏長大。」
我使勁地用帽子煽著,我感覺非常熱,比我在太陽底下走路要熱得多。
「他們會跳舞,妳會見到他們跳舞的,火苗不會燒著他們,他們是從火焰國來的……那是在許多許多年以前,當時卡萊爾島上還沒有白種人。」
「哪個晚上?」
「妳很喜歡她……而且她也喜歡妳,有朋友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一直沒有意識到。」她突然又醒悟到什麼,只聽她說道:「列細目是一種專業性的工作,我該付工資給妳。」
「曾經有一艘船,」她說:「她也叫『神秘的女人』,一天夜裏它突然不見,它爆炸了……」
「於是,達羅人又引發一次爆炸,火燒停了。火是按火焰人的意願行事的,他們是智者。」
「我很想見識見識這種火焰舞。」
「妳是說,我不是一個真正的家庭教師囉。」
說起傢俱我很興奮。我談了這幢房子裏的不同傢俱。我同時心裏想到,我有這麼多的事要做,這兩個月就會一晃而過了。
我對愛德華說,我們立即就開始上課,這樣時間會過得快些。他對地理和歷史興趣很濃,我重新給他講述我們經過的那些地方,這樣使他對這些地方的瞭解遠遠超過了他們只是地圖上的一些標記。他仔細地看著太平洋那片藍色,在那大塊藍色的許多小黑點中找到了一個小黑點,即我們所在的這個島。那些島的稀奇古怪的名字讓他著迷,他走來走去都唱歌般地念著這些島的名字:「湯加塔布、努庫阿洛法,以及友愛群島,還有高——福諾阿福。」他長大當了和圖書水手要去所有這些地方。我還計算出了他父親的船回來的大約日期,他每個日期畫上紅線,很高興地稱它們為「紅線日」。這裏也有一個紅線日,他確定之後便將其塗上紅色。
我堅定有力的口氣好像多少嚇住了她,她倒退了一下,將眼睛低了下去。
「克羅卡偷了另一個女人的丈夫,她出門去採長在樹林裏的藥草,她知道怎樣做成她所需要的藥,然後將藥放進她女主人的杯子裏,她殺了人,可她自己也給人謀殺了。我們將她吊在下面那棵面對著卡卡羅達石的大樹上,然後我們就走了。第二天早晨,我們將吊著她的繩子砍斷,這樣她的靈魂就被收進那塊石頭裏了。她將一直待在那兒,直到另一個人的靈魂來接替她。」
「她怎麼會呢?」
「巧黛,哦,妳能在這兒我真是感激不盡。」
「是真的。」我放心地說。
我完全同意她對巧黛看法。
「不會的,我向妳保證。我會看住她,不讓她有一絲一毫的機會。」
我知道這是當地人的迷信。
「她在看著我與……還有妳,她知道我們坐在這兒,在談論她。」
有時我覺得我們對這裏的生活已經習以為常;可有時又會覺得這幢房子裏的氣氛讓人無法忍受。夜深人靜時,我躺在床上無法入睡,想念著「寧靜仕女號」,心想她現在到了什麼地方,不知道雷德弗斯是不是也正躺在他的船艙裏想念著我。於是我會拿出他的信,讀上一遍。我找不到放置這封信的安妥地方,我沒有櫥上和抽屜上的鑰匙,所以只好將信放在衣服中間,每當我出去後回來,都要看看信是不是還在那兒,安然無恙。
我凝視者海中的那塊岩石,蘇卡笑著說道:「妳喜歡那塊石頭。」
晚上只有我與夫人兩人用餐。巧黛不想離開莫妮卡,遂叫人用盤子給她端點吃的。
有一次,我抬起頭看到她從窗口看著我;經常當我急急走到門口時,聽到她的酒椰葉鞋踏踏地走掉的聲音。她好像突然對我尊重起來,也許她認為我將給這個家帶來一大筆財富。不難想像,佩羅、雅克還有她之間不知道怎樣歪曲我的事的。這些傢俱比他們認為的有價值,我將為他們把這些傢俱賣了,這個家又將像勞德先生在世時一樣富有起來。
「她一直對我很好。」
「那麼,妳呢?」
她聽了這話笑了起來。「愛德華的學習情況?他也不要我了,不要了。妳得到了船長還不滿意,妳想將一切都從我這裏奪走,妳甚至連愛德華也不想留給我。」
「哦?」我的口氣很嚴厲。
飯不吃了,我們也就不必多坐了。我們兩個人吃得都很少。我遺憾地看著吃剩的魚,心想第二天還會再吃這些的。
我眼前幻化出白蟻在這些珍貴的傢俱上爬行!我知道它們一路咬過去,最後將只剩下傢俱外殼了。
「我見到一尊石像……也許是一種偶像……它四周放著石頭。」
巧黛抓住我的肩膀搖了搖我,說:「別著急。我不會讓她出這樣的事的。」
走著走著,蘇卡與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慢慢地我變得理智多了。
「那妳也許很想家了?」
她桌上最多的就是酒了,我想她的酒窖裏一定有豐富的貯存量。
沒花多少時間,我就來到了樹蔭下,我脫下帽子當作扇子給自己煽煽風。我與巧黛都買了島上人穿的同花樣棉布襯衫,可是我們將它們改變了一下,這樣穿起來更合身。
懸崖向下傾斜,一直伸向山谷,山谷裏樹木稠密而又茂盛,開花的樹看上去五彩繽紛,我很想走近去仔細看看,再說我爬到這樣高的懸崖上已經熱不可支了,急盼著能從這些樹木裏得到一絲蔭涼。我將到那裏休息一會兒,也許還能摘一些野花,我一直很喜歡奇花異草。佩羅常常給我找一些來,插在壺裏,放到我的房間裏。
「卡卡羅達的意思是『神秘的女人』。」
「我覺得,」我說:「卡卡羅達這名字好怪。」
「那我該怎麼辦呢?」
她一副仇恨滿腔的樣子。只聽到她說:「莫妮卡小姐病得很厲害。」
「聽起來很有意思。請妳給我說說我的傢俱的情況。」
「那是火焰人的家園。」
「夫人,商人知道妳有這樣的東西,就會從世界各地來到這裏的。」
我有時散散步,常常是等白天的炎熱略微消退下去。我們往往到那些一排排的小店那兒去,那些小店像是一間小茅屋。我們在那兒看著穿著鮮艷長裙的姑娘忍辱負重在做貝殼項鏈、手鐲,還有耳墜。她們坐在愛德華稱為「沒有牆壁的屋子」的草棚下,一直幹到天黑,而且一大早她們就已經在那兒幹活了。在中午以及在中午前後,島上是少有人走動的。
我們走進客廳,佩羅端上了咖啡。很明顯,她今晚要與我談談心裏話了。
我在內陸的樹蔭下走了一會兒,繞過了海灣,來到了一個我以前沒有走到過的地方。這裏景色很美,站在那裏我能聽到海浪拍岸的聲音,不時傳來小蟲突然起飛的嗡嗡聲。
我點點頭。我們面對面地站在那兒,她的兩隻手無力地垂在兩側,我披散著頭髮,手裏拿著木梳。她接著平靜地說道:「如果她會死的話……是妳殺害了她!」
「我丈夫出身於一個好家庭,是一個貴族家的小兒子。在一次與人決鬥中,他殺死了法國皇家的一個小人物,於是他就到了這個海島來。他當時不得不立刻逃出他的國家,他的家裏後來才將這些傢俱運出來。他到達時只帶了點錢,其餘什麼也沒帶。我與他相遇了,我們成了家,他接著開始種植甘蔗,非常興旺。法國那裏給他寄來了好酒,那時這個家與現在很不一樣。我終身都生活在這個島上,沒有去過別的地方。我母親是個本地姑娘,父親是一個從英國來的游手好閒的人,家裏給他寄一點錢花用,他家裏是想擺脫他才將他弄到這個地方來的。他是個很迷人的男人,而且人也不笨,可他就是懶惰成性,他就喜www.hetubook.com.com歡坐在太陽底下無所事事。我是他的獨生女。我們很窮,他將所有的錢會花到酒上去了。那種酒是當地人自己釀造的,很濃烈,他們叫它『高力』,我想妳一會聽人說起這種酒的。阿曼德來了以後,我們結婚了。於是我們就住在這裏,我們在這裏招待客人,在那個時代,島上幾乎沒有比我們還要富有的人了。」
「恐怕這是事實。」
「她的這個靈魂在那裏才只有十五年。以前還有別的靈魂,現在她也急不可耐了,她想離開了,她現在擁有的是克羅卡的靈魂。」
「再來點咖啡,布雷特小姐。」這可是特別的優待,通常我們只喝一杯咖啡,剩下了拿進去熱了下次喝。我答應了。這咖啡很好喝,我想是島上人自己種的,種得不多,不運到海外去,這樣島上的人就可以享用了。
「那城堡雖然是愛德華爵士建的,是座實實在在的城堡,但實際見了妳會以為是諾曼第人建的。我這麼說當然是指它的規模。人們住在裏面可以幾個星期見不著面。克里狄頓夫人常常待在自己的那些房間裏,很少與大家見面。這與住在一個家裏不一樣。」
「萬一她真做了怎麼辦?早已有閒話……」
房間裏出現了陰影,可是這幢房子裏的陰影顯得更加黑暗。
島上的醫生也來看過她,他已體弱年邁,只是想在退休前等待著那位新到的醫生的來接替他。他與巧黛談過話,可巧黛告訴我說,他已落後時代好些年了。誰能想得到,他在這個島上一直待了三十年,卻從沒有到外面去過。
「我禁不住要去看它,我以前沒有見過它。」
我說:「妳是不是想談談愛德華的學習情況?」
船離開後,莫妮卡病倒了幾天,巧黛經常陪著她。
「哦,沒有,」她說:「妳有這樣的興趣,簡直太好了。請妳繼續說下去吧!」
「可是,她不是會自殺的那種人,對不?」
我將佩羅叫到跟前,告訴她該幹的事。我強調說,灰塵最危險了,還有白蟻也很危險。我在花園裏看到一隊隊的白蟻爬來爬去。
「它要掉下來的,可它抵制不住光的誘惑。它是怎麼進來的?窗板該將它擋在外面。」
「我相信妳比所謂的真正的家庭教師對愛德華還要有益處。」
「我喜歡她待在那裏,那樣,她可以舒服些,安全些。這裏……妳已知道,我們很窮。」
我幹嘛要那樣做!這樣太無聊了。可是只要她在近旁,我就會感到她那雙眼睛一直在留意著我。
「洛曼護士不僅人長得漂亮,辦事也很出色。」
她又一次對我的話置若罔聞。「火會燒著別人,可是燒不著他們。」
我經常看愛德華畫出的紅線日期,我比他等待他們回來的心情還要迫切得多,可是我又不知道除了能再次見到雷德弗斯而得的快樂以外,他們回來還能給我帶來什麼樣的希望。
「可是,那些致命的藥她都拿得到,有鴉片鎮靜藥、鴉片酊兒、還有顛茄酊……」
她變得與我親近起來,告訴我這些傢俱是怎樣運到這兒來的。
看,想到付我工資把她急成那樣子!
「夫人,」我說:「我相信妳這個家裏的傢俱以及其他珍稀物品值一大筆錢。」
「布雷特小姐,妳可真是一個不平凡的家庭教師。」
「我丈夫是個很能幹的生意人,」她說道:「可他生就了個火爆脾氣。莫妮卡在許多方面都像他,只是長相不像,她長得像我的母親,有時她看上去好像是純粹的島民。然而,她繼承了她父親的好衝動以及可憐的體質。他也得了肺病,弄得醫生是智窮才盡毫無良策。他後來病得越來越重,最後就去世了。他死時還很年輕,才三十一歲。於是,我不得不將甘蔗園賣了,沒過多久,我們就很窮了,我不知道該怎樣過日子,只有非常節儉了……」
可憐的佩羅,她聽了我的話嚇壞了。我知道她不想丟掉在卡雷蒙特家的這份工作,雖說她的工資很低廉,可是比她在甘蔗種植園裏幹活或去捕魚所能得到的報酬多,她做起貝殼項鏈以及耳墜來手指不夠靈巧,她希望能留在這幢房子裏,因此她節約蠟燭,遵照著夫人的旨意辦事,飯後將盤子刮得乾乾淨淨,不浪費一點食物,每一點食物都要吃下去。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傭人,她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取樂於主人。
「她提到過,可這又算得了什麼呢?常常說要自殺的人很少真會這麼做,他們喜歡嚇唬人,用這種辦法來要脅我們讓步,任憑他們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來。她不是那種人,可是她說起船長不要她的話,還說愛德華也不要她了,還有那個女人蘇卡老是在旁邊加油添醋。她來這裏後,病情反而更糟了!」
她下巴朝著岩石點了點。「她現在在看著我們。」
「妳覺得我文靜,我很高興。」我回答說。要是她知道我的心思,她就不會這麼說我了。
近海還有許多存放椰肉乾和水果的地方,這些東西將運往外地,島民們就是以此為生的。
佩羅現在對傢俱略微進行油漆,可是用起漆來非常地省。
我告訴自己說,巧黛不忙時,日子就會輕鬆些。可是她告訴我說,她恐怕會與莫妮卡在一起的時間多些,這個傻女人自己在作賤自己的身體,有意要加重病情,像她這樣的病要這樣做還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那很有意思。」
「可是在城堡裏……與克里狄頓夫人……還有那裏的一切……」她試探地說。
「這就是那個地方的名字?」
我站起身。我很想回頭看看她有沒有跟著我來,想再看一眼突出在海水外那塊岩石。
「妳很想念那艘船吧?」
「才十五年!我還以為她在那兒已有幾百年了吶!」
「確實如此。」
我心中暗自下決心說:我不能再待在這兒了。現在是無法再待下去了,我得在船回來前就離開這兒。可是我怎麼樣才能離開這兒呢?
一天,他正陪著他的母親,我悄悄走出去到海邊去走走。一個人散步是件www.hetubook.com.com非常愉快的事。海邊的風景美得驚人,而且我能不時有新的美的發現。羅列珍貴傢俱使我得到不少的安慰,它使我能沉浸於其中,什麼前途未卜。眼前的陰影都忘得一乾二淨,全心地對著這把長靠椅或那塊櫥櫃沉思,我知道它們是出自一個著名的藝術家的手,可是卻又沒有簽名。
這時,我的眼睛裏充滿恐懼。我以前曾被人指責過,說我謀害了我的姑姑。奇怪,同樣的指責會再次降臨到我的身上。生活中好像有一種不斷重複的奇怪模式。
「值很多錢吶!」
「在一個海灣有兩個神秘女人是不吉利的。」
「也許火焰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說。
「可是妳說她……」我朝著海水中的岩石,「不答應在同一個海灣裏再存下另一個神秘的女人。她怎麼能使那艘船消失呢?」
我坐在她的身旁,心中在想她與那些原始的東西的關係究竟有多緊密,人們又是怎麼經常地用合理的理論來解釋那些智者的奇蹟的。
「島上也有社交活動?」
我開始列出有價值的傢俱的細目,而且我幹得非常投入。雖然這幢房子裏的有些傢俱的狀況非常嚇人,可它們還是能值不少錢。
一說到錢,她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她越過桌子朝我笑笑。「布雷特小姐,妳很文靜,」她說道:「我喜歡文靜。」
黑夜裏,木板發出令人不舒服的聲響,走廊裏的油燈午夜後換成了燈草芯蠟燭。我常常聽到蘇卡在走廊裏走動的聲音,她穿著酒椰葉鞋走起路來啪嗒啪嗒的。那種鞋只有一個樹葉編的鞋底,上面帶一根條子,條子上編滿了各種顏色的樹葉,它們看上去很不整潔,而且她經常一穿就很長時間不換。我聽到她在走廊上停住了腳步,這時我常會覺得她走近我的房門,站在那兒悄悄偷聽,如果我這時從床上跳起身,打開門,就可以一伸手就將她抓住。
「他們聰明,他們充滿智慧。」我覺得她似乎在安撫他們。「我來告訴妳一件事。曾經起過一場大火,非常大的火,二十幢房子著了火,大地都在燃燒了,沒人能撲滅這樣的大火,可是火焰人卻做到了。」
「會發生的。」
「妳在這兒有多久了?」
「卡卡羅達與世界同時出現的。」
「我們還得記住結核病人,安娜,她病得很厲害。我總是擔心她會……她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來。」
「可她只是一塊石頭。」
她轉過來看著我。「我看到妳了,布雷特小姐。」她說道。
她最後還是說出了口。「不值得特地為我們兩人做飯了,我們就吃點冷食吧!」
這是一個多麼古怪的故事!
「我可以將這幢房子裏值錢的東西列出細目來,送到英國的商人那裏。這樣,我相信是會……會有結果的。」
他一躍而起,與我一樣,急不可耐地匆匆離開。她朝著我們尖聲地喊叫著,其狀還真嚇人。可她突然變了,她眼睛睜得大大的,臉紅得發紫,頭髮已從紮緊的帶子裏鬆了出來散在那兒,人發瘋般地東倒西歪,嘴裏罵人話無節制地一湧而出……幸運的是,她的罵人話是前言不搭後語,我不想讓愛德華知道她是因什麼而罵我。
我不想老聽她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因為她一說起貧窮就很痛苦,就如有些人談起他們苦惱的事一樣。我環視了一下這個房間,看看我以前曾注意過的那些傢俱。自從我來到了這幢房子裏,我不時發現珍貴的物品。
她問了一些關於藍茅斯城的情況,但馬上又開始扯起克里狄頓城堡的話題。她極想知道所有的細微內容,她對克里狄頓夫人懷著無限的敬慕之情。
她一路跟我到這兒,難道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故事?
「妳到了妳不該到的地方。」
「就是那艘船不見的那個晚上。」
「想來多麼可怕啊!」
「胡說!」我厲聲地說。她聳了聳肩膀,轉身走了。可是,我將她喊了回來。「妳給我聽明白,」我說:「今後不許妳再這樣胡說八道。她這是自己在找罪受,我與此毫不相干。要是我再聽到妳說這樣的話,我就不客氣了。」
「真是鼠目寸光。」我說道。
所謂的冷食就是我們昨天吃剩的魚,老是吃魚。這裏的魚是當地的漁夫捕的,是這裏最便宜的食物。這裏的水果也很便宜,有一些是他們自己花園種的。
「火焰國在哪裏?」我問道。
於是,我對她說道:「可是,勞德夫人,妳這兒有許多貴重的傢俱。」
她使我得到了寬慰。
「我恐怕是闖入了別人的地方,但不是有意的。」
「可是這兒誰會買這個?」
「傻東西,」夫人說:「它將燈看作為太陽拚命想到光裏去,結果自取滅亡。」
「妳坐著的那隻椅子是法國十八世紀的,它在市場上值很高的價格。」
那是在下午,一天裏的最酷熱的時候已經過去,但要在太陽下散步還是太熱了。我帶著一頂大帽子,那是我在近海處的那些棚攤上買來的,它是用當地的草編成的,帽沿很寬,戴著很輕,很適合這裏的氣候。
第二天,莫妮卡身體好多了。巧黛告訴我說,用顛茄酊治療似乎很適合她,可是她本人還是喜歡用在英國用過的亞硝酸戊醋,可是在船上弄不到這種藥。
「我女兒病得很重,真令人擔心。在某種程度上說,她是自己弄得自己發病的。」
「那個神秘的女人總是偷偷摸摸的。她愉情,偷人家的丈夫,她偷偷地跑出去採毒草將其做成毒藥。世上總有這樣的女人,各地都有這樣的女人。她們愛上別人的丈夫,然後做出殺人的事來。可她們殺了人,會被人發現,被人吊在那棵樹上,就在那塊岩石附近,她們的靈魂會被收進石頭裏,直到另一個靈魂來替代她。」
巧黛走了進來,她比個手勢叫我走開,於是我就急忙走了。
我接著又說:「妳給我滾開。下次我沒請妳,不要自己走進我的房間裏來。」
我四週一片沉鬱黑暗。我害怕了。